学者赵园的《地之子:乡村小说与农民文化》在她的著作里似乎不受重视。赵园的前期学术作品有文学评论集《艰难的选择》,中期有《北京城与人》,后期则有大名鼎鼎的《明清之际的士大夫研究》。
不过我读《地之子》,倒是非常喜爱,有一种亲切感。她在《地之子》里所谈到的现当代作家的乡村小说,我大多读过,可以重温最初阅读这些小说的快乐与惊喜。
《地之子》一书,由作家及作品入手,追寻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与乡村、与农民文化之纠结,阐述了现代文学作品里“大地”、“乡土”、“荒原”等意象中的知识者意识,角度新颖,别开生面。
谈及的作家及作品甚多,现代的有鲁迅、路翎、端木蕻良、萧红、师陀、孙犁、吴祖缃、张天翼、沙汀、骆宾基、王统照等,当代的有贾平凹、郑万隆、朱晓平、莫言、张承志、铁凝、李锐、史铁生、刘绍棠、李杭育、韩少功、阿城、乔良、王安忆、何士光、林斤澜、梁晓声等。
《地之子》的重心在于文化阐释,但作者对作家作品的解读极为精彩,毕竟赵园乃是王瑶的弟子啊。譬如谈莫言:“《红高粱家族》真正出常的是,写血写*人。写人物的*与被*,都写得痛快淋漓。有沈从文早期作品的风味,恣肆狂放似又过之。”
谈王安忆:“《岗上的世纪》书写人物的抵死缠绵,憎爱交织,其间亦有一种邪恶的激情,不像是生命的创造,倒像是寻求毁灭,在破坏性的情欲爆发中完成一度生死轮回。”
谈萧红:“《生死场》以稚拙的笔与单纯朴素的心,抓住了乡民社会通常被忽略的最普遍的事实,即近于浪费似的生与轻易的死。”
谈刘恒:“《狗日的粮食》、《伏羲伏羲》等作,精彩处在写食与性,写很粗陋的生存,写得拙重,大气。于浑朴厚重处,发散着旷野气味。”
谈张炜:“早期的作品无耀眼的才华,却清新不俗。后来的作品变得钝重迂执,文字深处总有一份沉重与紧张。”
谈刘绍棠:“没有提供足以称道的意义、结构创造,却提供了美感。北方乡村风物的开阔明朗,由刘绍棠作中最易感知。”
谈贾平凹:“其才能或许是更是散文的,写《商州三录》笔致简劲曲折,炼字炼句,有古散文神韵。以散文笔法写小说,如《天狗》、《火纸》等,自然有造境的精巧别致,笔墨温润而境界幽深。”
谈李锐:“《厚土》系列是精悍的短篇。其中尤以《眼石》一作,最有精悍之气。其剪裁令人想到电影的运动与组接。材料用得充分,几无一点浪费,意味全出,又不着一句俚语。”
谈郑万隆:“《老棒子酒馆》气势充沛,所写无不妥帖,舒卷自如,亦所谓气盛言宜。至于《陶罐》一篇,如刀斩斧凿,虎虎生风。”
再看看她对王安忆与铁凝的寄望:“铁凝与王安忆都长于写日常之境,述事写情,委曲尽致且从容舒展,而又各有一份蕴藉。其入世也深,其与时俱进,其驾驭文字的腕力,描写中日见增强的力度,都令人相信她们有更开阔的发展余地,不可预测的创作前景。”现在读来,确实佩服赵园的文学眼光,有一颗敏感的心,对作品有一种罕见的直觉印象。
赵园通过这些作家的小说书写,对现代农村及农民的日常生活与现实里的悲与喜是如何被叙事的,做了精雕细刻的呈现。地之子,一个充满尘土与艰难的大词,如何让我们真正深入其中,依然有待时间的淘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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