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山祖冷杉：冰川时代幸存的“植物熊猫”

来源：丽水日报-丽水网

编前语 古树名木如史书，记录朝代更迭，见证人间悲欢，历尽世事沧桑。

它们是绿色的标杆，是风景的代名词，更是人们的精神寄托，每棵古树都有道不尽的感人故事、说不完的动人传说。

善待古树名木，就是尊重我们悠久的历史文化。

星罗棋布在丽水城乡各地的古树名木，见证的不仅是漫长的时光，还有翻天覆地的历史沧桑。它们不动声色地将根系深扎处州大地，韧性十足的根须牢牢牵动着丽水城乡百姓的心。

古树名木所塑造的意志力，在亘古的空寂中演绎着绰约多姿的生态之美，传递着生生不息的精神之火。

本期“寻踪处州古树名木，弘扬丽水生态文明”主题策划，以“寻找丽水古树之最”为核心。

所谓“最”，是孤例，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据市林业局2019年普查，丽水市有古树名木54246株，其中珍稀古树包括被誉为“植物熊猫”——全球仅存三株的“百山祖冷杉”、有全世界最大的“柳杉王中王”、有全国胸径最大的“南方红豆杉三姐妹 ”、有浙江省树龄最高的“路湾晋樟”……

它们以顽强不息的生命力，与风云际变的大自然相生相依，每一圈年轮都镌刻着风霜雨雪、干旱寒冻的磨砺 。它们是丽水优越生态的“名株”，更是我们生态底色中的“明珠”。

让我们走近它们，礼敬生命的柔韧与坚毅，聆听它们在光阴里的故事，感受它们在丽水生态文明建设进程中迎来的勃勃生机。

（欢迎读者朋友把自己与古树同命运、共成长的感人故事，以及和古树相关的传说，写成文章寄给我们。或者给我们提供一些关于丽水古树名木的信息。文章和信息请寄丽水日报深度报道部的电子邮箱：shendubaodao@126.com）

在庆元县百山祖海拔1755米处的避风谷地，从保护围栏向内望去，可见两株并肩而立的百山祖冷杉。另有一株，则位于海拔较低的位置。它们树皮灰黄，身形也并不伟岸，看上去平凡无奇。然而，正是这三棵其貌不扬的古树，竟是来自一亿年前第四纪冰川期的“稀客”。

1963年，这个珍贵稀有的物种被人发现。由此，开始了长达57年的保护拯救工作。它们寂静地生长，为世界留下了一个破解亿年前地球生态之谜的密匙，为浙西南留下了一片珍贵的原始秘境，又仿佛一面镜子，照出了丽水生态文明建设的进程。

“植物活化石”展现留存亿年的秘密

6月11日，我们有缘造访了全球仅剩的三株百山祖冷杉。下午1时，从庆元县城出发，车行半个多小时，便来到位于百山祖海拔1530米处的百山祖自然保护区管理站。

冒着暴雨在林中穿行了约四十分钟，我们抵达海拔1755米处，透过围栏，终于得以一睹百山祖冷杉的风采。细细打量，它们虽然已有百年树龄，树干却并不粗壮，最大胸径45.5厘米，最小胸径27.8厘米。

这特有的物种，区别于其他冷杉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它的球果像长长的卵，以及叶子下面有两条白色气孔带。百山祖管理站站长蓝荣光告诉记者，球果由许多木质鳞片组成，种子成熟时，球果的木质鳞片就会脱落，“百山祖冷杉球果的独特之处，是冬天鳞片掉落后，留下的果轴并不凋落，这是冷杉类植物的独有特征。”

看着眼前有“植物活化石”“植物熊猫”之称的百山祖冷杉，我们仿佛看见了生命的奇迹：早在一亿年前甚至更早一点的冰期，这片土地曾布满冷杉。冰期过后，地球气温上升，冷杉开始向高纬度或者高海拔的地方退缩，这造就了冷杉在百山祖高海拔山体上呈孤岛分布的状态。

1963年11月18日，在林科所工作的吴鸣翔像往常一样上山采集标本，那天突遇大雨，他意外闯进了一片林子，看到一株黄色树皮的大树，就顺手采了几个标本。按照当时学术界的普遍看法，在东南沿海低于海拔2500米的区域，是不可能存在冷杉的。吴鸣翔一开始也只在采集簿上写下：华东黄杉。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这不知名的大树成了吴鸣翔心底最大的谜团。直到1971年，他被分配到庆元百山祖万里林场工作，命运又将他与树连接在一起。多次上山观察后，他提出了冷杉的猜测。1975年，他再次爬到树上寻找球果，“有直立的小球果！是冷杉！”吴鸣翔激动得差点落泪。

冷杉属在全球有50多种，中国有20多种，最低的分布也在海拔2700米以上。浙西南山林里生长着冷杉，吴鸣翔深知这一发现的重大价值。1976年1月1日，他陪同中国地质科学院等专家再次上山考察。同年，冷杉属新种——百山祖冷杉在《植物分类学报》上正式发表，引起了国内外植物学界的关注。从此，这三株冷杉便成为研究中国东南沿海冰川地质、古气候和植物区系演替的重要资料，在地理学、气候学和生物学上意义非凡。

接力培育只为留住最后的基因保护地

只要留意观察，在生长着百山祖冷杉的林子下面，插着一根根细细的木签，签子的顶部被刷成醒目的红色。在每一根木签旁，都能看到一棵百山祖冷杉的幼苗，这些幼苗大的有几厘米高，小的刚从土里萌芽。每棵幼苗都有自己的编号，它们都是这几年先后自然萌发的，同样非常珍贵。

“百山祖冷杉在自然条件下靠有性生殖繁衍后代十分困难。” 蓝荣光说，现存的3株百山祖冷杉长势并不好，种子难育，自然繁殖能力十分脆弱，在1987年就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公布为世界上最濒危的12个物种之一。于是，“希望百山祖冷杉像水杉一样推广到各地”成为所有林业工作者最大的梦想。

1977-1986年间，吴鸣翔等林业工作者一直对百山祖冷杉进行保护拯救，先后采用异砧嫁接、扦插等办法一次次尝试培植百山祖冷杉。只是，异砧嫁接繁殖出的植物，都算不上百山祖冷杉的“亲生子”，拯救工作“治标不治本”。最终，研究人员转向了对“实生苗”的培育。

要培育实生苗，只有等到雌雄球花同时开花结果才有机会。1991年的一天，3棵冷杉中的雌、雄两株冷杉终于同时开花。研究人员在树上进行同株、异株间人工授粉，以提高结实率。这一年秋天，百山祖冷杉终于结出有效果实。研究人员小心翼翼采下球果，晾干、分离，测定有关数据后精心保存。1992年春天，他们搭起棚子，模拟与百山祖冷杉相似的自然生存环境，分批播下种子，终于培育出了百山祖冷杉的实生苗，并进行移栽。2000年，十余株百山祖冷杉幼苗在海拔910米的庆元交溪门林区种植，成功实施了百山祖冷杉的迁地保护实验，目前十余株百山祖冷杉生长良好。

1992年，在庆元召开的“加强自然保护，拯救百山祖冷杉”学术讨论会暨百山祖冷杉首日封原地首发式上，有专家提出：“希望能采用新技术，试探无性繁殖和组织培养，使十分珍贵濒危的百山祖冷杉能够繁殖推广”多年后，希望变成现实。2018年1月，浙江大学通过胚胎培养技术首次成功培养出百山祖冷杉幼苗，将百山祖冷杉“胚→种子→幼苗”的繁育过程缩短为“胚→幼苗”，同时改善了球果发育时间长、胚早期败育或发育不良的繁衍劣势，提高了出苗率。

现在，随着技术不断成熟，已经有2000多株百山祖冷杉种子实生苗和幼树，正在百山祖冷杉拯救繁育基地里茁壮成长。

“全球稀有”成就一个江南原始秘境

走进百山祖自然保护区核心区，沿着一条石块砌成的山路前行，踏过无数腐朽的落叶、湿滑的石阶，我们迎着氤氲雾气，艰难地向着更深处的密林迈进。

走着走着，忽然身边出现了潺潺流动的小溪。这条从山上奔涌而下的溪流，被当地人称为“百山祖溪”，这种看似随意的命名，和“百山祖冷杉”异曲同工。1976年，“百山祖冷杉”因仅存于百山祖南坡海拔1700米以上地带，因此以百山祖命名。蓝荣光笑着说，“只要是百山祖首先发现的物种，都可冠以‘百山祖’命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百山祖冷杉吸引了国内外无数专家学者到这块被遗忘的江南秘境探秘。没过几年，他们便在山上发现了30多种稀有珍贵的物种，其中不少被冠以“百山祖”的前缀。

越往深山行走，越觉得眼前一切有着原始的生态之美，因为鲜见人类活动的痕迹。“这里山高路远，而且早早发现了百山祖冷杉，所以极早避免了人类采伐。”蓝荣光一边走一边说，尽管他在这里看护这片原始森林已经整整二十六年，“但仍常被这片荒野的壮观景色所震撼。”

从最早由庆元万里林场成立管理队对冷杉进行保护，到1985年建立浙江省级百山祖自然保护区，再到1992年上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对百山祖冷杉的保护力度不断加码升级。得益于此，才有了如今这参天大树遮蔽着天空、杂灌草盖沟压坡如毡如毯的原始森林面貌。

这几十年来，对百山祖冷杉的保护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将现存百山祖冷杉分布地划归为核心保护区，仅限科研人员活动，严禁采集；二是通过收集种子播种、枝条扦插等方式扩增个体数量，采用嫁接、实生苗移栽等手段，在核心区类似生境开展野外回归工作。

2017年，随着“国家公园”在丽水谋划推进，百山祖冷杉作为八大优势之一，再度呈现在人们面前。它们傲然挺立于这片荒野，见证一个崭新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在丽水形成。

“这片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不仅孕育了百山祖冷杉，也在告诉我们，没有人类干扰的大自然是什么样子，我们原始的家是什么样子。”蓝荣光动情地说，“我们每个人都要感谢冷杉。”

古树名片

百山祖冷杉 学名：Abies beshanzuensis

松科，冷杉属，生长于海拔1700多米的百山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为中国特有的古老孑遗植物。1963年被发现，1976年定名，1987年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公布为世界最濒危的12种植物之一，1999 年列入国家I保护野生植物。原生树仅存三株，最大的一株高13米，胸围140厘米，被认为是第四纪冰川期冷杉从高纬度的北方向南方迁移的结果，对研究植物区系演变和气候变迁等具有重要科学价值。由于百山祖冷杉自然有性繁植和常规人工无性繁植困难，濒临物种灭绝境地，有“植物活化石”“植物大熊猫”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