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曾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每当事与愿违,我们总是愿意去期待来生,期待在来生中每次的相遇都能化为永恒。然而,来生始终不过是海市蜃楼,我们不能永恒,也没有来生。
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我们更要精彩地活。
《红楼梦》里的人活得精致,然而活得出彩的人,却不多。贾政工作平稳,女儿又是当今的宠妃,可他终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王夫人,掌管着整个贾府,相夫教子,吃斋念佛,但是总缺少了那么些生气;贾赦看似精彩纷呈,每天灯红酒绿、美人在怀,这样的荒淫无度其实更加凸显内心的寂寞清冷;邢夫人更自不必多言,不懂得爱人,也从未被人真正爱过,活得多少有些乏味。
纵观整部红楼,这群大人身上,能够提炼出人生智慧的,当属位高权重的贾母了。这位出自诗礼簪缨之族的贵夫人,荣华一生,却也凝结着最高的生存智慧。
今天,我们就来学习一下贾母的生活哲学,幸福之道,或许就在其中。
一个策略:抓大放小,突出重点下棋时我们总喜欢说“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可真正的高手都知道,如果只盯着一兵一卒的得失,极有可能被对手*得溃不成军,因小失大。
学会“抓大放小”,是下棋的智慧,放到人生层面上来讲,却也同样适用。贾母,恰恰深谙其道。
贾府虽说已经放权给了王熙凤,但不言而喻,幕后的一把手还是属于贾母。这个自称“老废物”的史老太君其实最懂得一把手之道,不显山不露水,谈笑间稳稳控制住局势,是整部书中最深藏不露之人。
精明能*管家王熙凤,看似把家族事业打理得有声有色,可她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伟大。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执行副总也不是空挂名。她私心重,雁过拔毛,在料理秦可卿后事的时候,在老道姑静虚做中间人,一句话就白捡了三千两银子。当然,这算是凤姐私事,工作之余凭本事赚个外快什么的也无可厚非。然而,拿丫鬟们的钱放高利贷,府里公职收受贿赂,将官上的钱弄到自己口袋里,公盐变成私盐,可谓是“敛财小能手”。
如此种种,连宝玉的大丫头袭人都看得清楚,精明如贾母,又怎会参不透其中的黑暗呢?“看破不说破”,这点,正是她老人家的智慧所在。
水至清则无鱼,再者一年到头,人来客往,王熙凤也要拿私房钱来补贴,贾母管了半辈子家,这点她自然明白,权衡之下,也就对凤姐搞得小名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礼记.曲礼上》有这么一句话:“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凤姐的管理才华让人甘拜下风,至少在贾府这个圈子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适合的人来。倘若这层窗户纸真的被捅破,到时候偌大的家族乱成一锅粥,势必比凤姐沾染些蝇头小利严重得多。
不拘泥于当下,贾母的用人之道是择其大者。
当然,如果遇到性质恶劣的事件,贾母也绝不会任其演变下去,拿出一代掌门的气势,该出手时就出手。第73回,向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为数不多发了一次飙。大观园里值夜班的婆子们聚众赌博,“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寻张觅李,其中夜静人稀,趁便藏贼引奸引盗,何等事做不出来……”即便是黛玉、宝钗、探春几个素日深得宠爱的姑娘一齐上阵求情,也没能改变贾母的处置决定。
她不是木讷的王夫人,熬到今天,这个老人绝非看起来那么简单。知道什么时候温软,什么时候强硬,在威胁到家族安危时,老太太一点也不含糊。
抓大放小,突出重点,也正因此,贾母在的这些年,才保住了家族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一个认知:家和,才能万事兴周国平在《我喜欢生命本来的样子》中写道:一个人事业再辉煌,在社会上成就再大,如果不能与家人和谐相处,甚至完全没有时间和家人相处,家则不能称为家,这样的人生就是有根本缺陷的。
《我们仨》里,有人对杨绛说:“你们夫妻是大学者,大作家,培养出优秀的女儿,成就够大啊!”
杨绛先生是怎么回的:“作家能有多大的成就,我最大成就就是我有一个好家。”
家人和谐相处,是最好的家风;家庭和睦,是人生最大的成就。
《红楼梦》贾府分为荣国府和宁国府两家,虽说他们保持着至亲的日常走动,不过有心者不难看出,家族风气已经相差甚远。红楼学者闫红就曾说:“与荣国府的苟延残喘顾全脸面不同,宁国府走的是末世狂欢的路数。”贾珍们撕下所有的体面,有爬灰的,如贾珍之于秦可卿;有蓄养本家子弟为男宠的,如贾珍父子之于贾蔷。相比之下,调戏丫鬟早就不痛不痒,俨然小打小闹了。
宁国府迷乱,荣国府这边还有贾赦和贾琏父子呢,他们,同样不是省油的灯。龌龊不相上下,为何荣国府就没被父子俩搞得乌烟瘴气呢?说到底,还是贾母的功劳。
老太太凭借一己之力,带着王夫人、凤姐等女流之辈,愣是撑起来家族的主流,也给姑娘少爷们营造出一片祥和的成长圣地。她们,努力维护着家族的和谐,也是荣国府能够保持外在昌盛的纽带。宁国府缺的,恰恰就是这样一类人。只可惜,尤氏不比贾母,这样的重任她做不来。
嫁为人妇,为人母,为人祖母,一步步,贾母从服侍人变为被人服侍。只是,她从未在子女儿孙面前摆出高姿态。她,始终是鲜活的。
试想一下,有哪个长辈会大张旗鼓给小辈张罗生日?贾母却做到了。宝钗加笄之年,享受到一个高规格的生日宴会,大摆宴席、吃酒看戏,可谓是把当时最先进的娱乐设施全走了一遍。而王熙凤生日时,贾母甚至出资二十两,这等自掏腰包的行为也实为少见。
上用的软烟罗,贾母珍藏了几十年,可看到黛玉的纱窗旧了,立马吩咐下去给外甥女糊窗子。剩下的,还分给丫鬟们做夹衣裳。诸位别忘了,当年贾母管家的时候,这些可是连自己都舍不得使。
若干年后,贾母学会了放手,也不再吝啬着那些身外之物。她把年轻时宝贵着的东西,连同爱,一齐送给大家。与此同时,这个偌大的家族也愈加团结,和谐生机。
有时候我在想,当人到耄耋之年,什么才算是他的幸福呢?很明显,金钱和名利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冲淡,就像伯迪尔.福克的小说《寿衣没有口袋》,来时干干净净,走后了无牵挂。对于老人来讲,子女承欢膝下,有力含饴弄孙,家庭美满和睦,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这些,熬成婆的贾母全都有了。树倒猢狲散,她在,这家便在。她俨然是联系家族的一颗中心枢纽,家和,才能万事兴,这道理,老太太懂。
一个品德:人若善良,天必佑之人之初,性本善,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矣。连莎士比亚都说:“善良的心地,就是黄金。”这也难怪,贾母一身的贵族气。
心地善良是一种福祉,是对生命最好的感恩与回报,心存善念,便是最好的修行。
当大儿贾赦提出要娶鸳鸯为妾,贾母并未因为只是一个丫鬟而就依了儿子,她严词拒绝,不容商量的余地,只因贾母早已看透儿子贾赦的好色本性,不忍把鸳鸯推入这无底深渊。当孙媳妇秦可卿病重卧床,“贾母日日差人去看秦氏”,还送上她素日爱吃的枣泥山药糕,放下长辈的架子,体贴入微。
对家族之人如此,待外面未曾谋面的生人,贾母言行举止间更显善良大气的格局。
当年众人浩浩荡荡赶往清虚观打醮,面对慌不择路的小和尚,凤姐反手就给了一耳光。而贾母却吩咐贾珍“给他些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他。”家里养了十二个唱戏的姑娘,别的贵族少爷奶奶都戏谑为“戏子”“粉头”,贾母却从未打趣她们,反而声叹“可怜见的”,抓吃食,赏零钱,可见是发自内心的心疼。
锦衣玉食的生活,全家上下的毕恭毕敬,这些并没有让贾母高傲到不食人间烟火,她依然能够发现别人的不容易,并且与之伸出援手。居高临下的赏赐,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干;可这共情能力,隔着几层阶级去体会,却也是真的难。
连落魄的富家小姐妙玉,都始终放不下那段高贵过往,而贾母带领刘姥姥去栊翠庵歇脚时,自己喝过的杯子直接递给了姥姥。她,从未看不起,亦或是嫌弃这个乡下来的穷婆子。按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贾母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闭门不见。但贾母没有这样做,她把姥姥看成同薛姨妈一样,一样是她的座上客,只要是客人,就得拿出十二分的尊敬,没有贫穷富贵那一套差别。姥姥临走前,大包小包的东西堆满了卧床,又是衣服,又是布匹,连药物都置办的妥妥当当。
这样的贾母,真真有点可爱。
眼里有光,心中有爱,骨子里有善良,身处金字塔顶端,却体恤着底层小人物的苦难。“知世故而不世故,是最成熟的善良;历圆滑而弥天真,是最高级的优雅。”贾母用自己的言行,切身诠释了这句话的含义。
《六祖坛经》上说:“一切福田,都离不开心地。”真正的善良,不是王夫人的冷漠,不是邢夫人的忿忿,也不是王熙凤的刻薄,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光芒,照耀着每一步,都无愧于内心。
人若善良,天必佑之。曹公笔下各式悲惨的结局,贾母算是逃过了,大厦岌岌可危,将倾之时,她拿出自己的体己,撒手人寰,淡然从容。毕竟善良的人,自得上天庇佑。
福寿双全,贾母这一生,可以说是以圆满收官。这个垂暮老人,在解锁了人生各种答案后,拥有了最高的普世智慧。她看透生命的本质,才会在有生之年热气腾腾地活。
然后走向生命的终点,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