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宗城
午夜梦回,白居易多想回到玄宗的朝代,可一场梦结束了,他的理想国轰然倒塌。有的人不愿醒,靠梦的符号来支撑自己活着,他们活在不合时宜的年代,孜孜以求的荒谬也有了美感——在《妖猫传》中,陈凯歌讲了一个并不精密的故事,但在一些瞬间,它却真挚而动人。
《妖猫传》剧照
电影《妖猫传》的问题很多,逻辑存在硬伤,对史实也存在颠覆,且再次暴露出陈凯歌对说教的迷恋,但它依然是一部好电影——不只为瑰丽无比的盛唐气象,也为它的价值内核和大胆的想象力。直到今天,即便英雄迟暮,陈凯歌仍固执地做着自己的少年梦。昔日,他是中国电影的领头人,如今,他却成了过时落伍的代名词,有人说“他的电影生命已死”,可他却还在大胆想象、努力创新。
这并不是关于杨贵妃与李隆基的老套爱情故事,而是关于“如何*死杨贵妃”的历史悲剧。杨贵妃是一个高度浓缩的符号,代表了美丽与盛唐气象,可却被宠爱她的君王、谄媚她的宦官合谋*死。杨贵妃的死是一场对美的*戮,更象征着盛唐的覆灭。这不仅是陈凯歌对大唐的追忆,也表达了他对这个时代的伤愁。
在陈凯歌的玄幻世界里,“诗人”与“和尚”是主角,他们还在追求文学上的突破。他们追忆一个四方来朝、自由开放的美好时代,在这个时代的极乐之宴里,才高八斗的李白能让皇帝面前的红人为其脱靴。在这场盛宴中最受人瞩目的不是皇帝李隆基,而是他的女人杨贵妃——这已经不只是大唐了,而是陈凯歌造出来的理想世界。这个国度里,美与才华被高度推崇,每个人都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光泽,所以杨贵妃会对李白说:“大唐有你才了不起。”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如果说唐诗是对大唐盛世的第一重想象,那么《妖猫传》是“对想象的想象”,这种二重想象超脱于现实,幻化为一个高度浪漫化的符号。但是,《妖猫传》只是在搭建一座美轮美奂的大唐宫殿吗?不,它还描写了这座宫殿是如何被腐蚀乃至倾覆的。
《妖猫传》中的杨贵妃
所有人都尊敬和爱戴杨贵妃,可他们爱的只是那个符号,却不是这个被符号压制的女人;所有人都欣赏李白的天才,可玄宗在看到《清平调·其一》后,却让他第二天就离开长安。而当安禄山兵变,大唐美丽的象征却成了人人诛之的红颜祸水。昔日的你侬我侬都化为泡影,盛世大唐的屋檐下,仍是一个典型的父权帝制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对理想、美乃至对女人的尊重都是虚伪的。
陈凯歌镜头里的大唐是虚幻的,陈凯歌甚至都没有掩饰这种虚幻。有人从真实性上批评《妖猫传》里的大唐,其实,陈凯歌一开始就没想还原真实的大唐。他要的是想象中的大唐,只有把极乐之宴拍得足够刺激感官、足够大而空,才能让观众产生虚空感,在亦真亦假间步入眩晕——这就如同《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盖茨比别墅的宴会。
比起《无极》和《道士下山》,陈凯歌在《妖猫传》里已足够克制,但仍有看官讽其自恋。实际上,大多数作者型导演内心都是自恋的:他们有自己信奉的方法与技术,也有对其才华的自信,他们的电影是表达自己的载体——从安东尼奥尼的《云上之日》到安哲罗普洛斯的《永恒与一日》,从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到陈凯歌的《妖猫传》,这份自恋反而成就了他们的辉煌。
比起自恋,疯狂才是陈凯歌更明显的一个特质:他的电影本质上是疯狂的少年幻想,镜头里把握最好的人物也是“不疯狂不成魔”的,如《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百花深处》中的疯子、《荆轲刺秦王》中的秦王乃至《妖猫传》中的李白,要的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痛饮狂歌空度日 飞扬跋扈为谁雄”。
陈凯歌是一个狂人,但他耿耿于怀、念兹在兹的是这个时代拒绝狂傲。这让他身上呈现出了一个大写的矛盾——因《霸王别姬》《孩子王》《荆轲刺秦王》等电影获得荣耀与尊敬,可最想表达的东西却被时代“敬而远之”;他明明还在竭力表达自己的态度,却成了“活着的经典”,而经典的代价就是“逝去”。
都说唐玄宗撤退前的振臂高呼是陈凯歌的自我宣泄,其实杨贵妃在棺椁中的血痕又何尝不是作者自己的悲歌。当符号重重地压在这个女人身上,当时代已经背弃她的美丽,她只能在黑暗里奋力地挣扎。这是杨贵妃命运中少有的“*宣泄”——求生的本能让她害怕而绝望,而真正让白龙感动而怜惜的,除了杨贵妃美丽的空壳,还有她被诛*的*。
陈凯歌谋划六年,为这部电影建了一座城,到头来只为表达梦醒时分一切皆是虚妄吗?恰好相反,剥开绚烂的外壳,《妖猫传》怀有对理想和美的热忱——即便理想一度辜负了你,即便美的外衣是虚幻的,也不要背弃对理想和美的追求,因为要相信它们的存在。(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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