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罗东
如果问在这个地球上什么物种与人类社会相似,你会如何回答?可能是猩猩,也可能是猴。但实际上,在哺乳动物世界没有任何一种野生动物或被人类驯化的“宠物”能像人类一样建立成员彼此联结的社会。
在人类外,能建立大规模社会的恐怕只有蚂蚁。不妨称之为蚂蚁社会。莫菲特综合同行的蚂蚁研究,在一些情况下更是将其叫作蚂蚁超级社会或蚂蚁帝国。他从生物基因的角度看到了蚂蚁身上的分工和仇恨,而这与我们目前接受的文化决定论并不完全相同。
《从部落到国家:人类社会的崛起、繁荣与衰落》,[美]马克·W.墨菲特 著,陈友勋 译,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7月。
趴在地上盯着蚂蚁队伍移动,是多少人的童年经历啊。在一个人玩耍之时,那些蚂蚁还可能成为一种跨越物种的玩伴。
我们之所以蹲下来观察,好奇心是有的。由蚂蚁组成的矩阵秩序过于工整,它们的大脑好像是被提前设定了程序。当然这也是因为相比于其他昆虫飞鸟,它们是我们最容易靠近的,既不会被吓跑,也不会躲起来,而是“呼之即来”。你只需带上一点糖渣或米粒,放在地上,等待数分钟就可以见到一只、两只、三只,接着就是一群。还记得吗?它们行动之高效极其惊人。最早出现的蚂蚁——它大概就是昆虫学家说的“工蚁”——戳了戳你丢下的食物后,抠下一粒,转身离开,把信号带回到一个隐密土穴,密密麻麻的一群蚂蚁不久就纷至沓来。要是食物并不多,也就是你用来吸引它们的糖渣或米粒量太少,这些家伙是不会蠢到盲目跑来一大群的。它们似乎深知如何计算食物数量与搬运能力,并可以据此安排劳动力,不会浪费,也不会白跑一趟。它们沿着既定线路爬行,左右两道——甚至还有中间道——分明,除了偶尔停下来交头接耳,在大多数时间不会迎面撞上。
纪录片《BBC自然世界:沙漠蚂蚁帝国(BBC Natural World: Empire of the Desert Ants)》 (2011)剧照。
如果将“社会”在广义上界定为人与人之间产生链接的领域,蚂蚁通过分工建立联系,所诞生的也是一个社会。这个意义上的“社会”看来并非人类所独有。而按照“人类社会”的命名方法,这个社会大概可以叫“蚂蚁社会”。昆虫生态学家莫菲特(Mark W. Moffett)的《从部落到国家》一书的主题恰如其副标题,探讨的是人类社会的崛起、繁荣与衰落,而使用“崛起”“繁荣”与“衰落”这些词就意味着他认为社会是周期性的。为了理解人类社会的周期,他把蚂蚁社会作为参考,在综合过去几年昆虫学的蚂蚁研究之后提出,蚂蚁很可能是地球上目前发现生物中与人类最为接近。你也许听说过这样的观点。不过更为人熟知的,或者说更多人认同的生物还是猩猩或猴。最接近的脸型,最相同的行走、站立姿势,而且会使用工具。那么,莫菲特的依据是什么?
他的判断有一些道理。试想下,一个现代人随时随地都在与陌生人打交道。即便算不上打交道,打照面或擦肩而过也是经常发生的。人们相互间虽然不认识,却会出入诸如餐馆、公交车或人行道等同一个空间。没有人对此诧异。如果我们将视线拉远、拉高,以“上帝之眼”俯瞰这一切,能在陌生人世界高密度相处的除了现代人,也只有蚂蚁可以做到。他举到一个例子,即便带着一只蚂蚁从甲地前往数里之外的乙地放下,它也可能不会遇到任何麻烦或不适应,能快速进入当地的蚂蚁社会,成为其中一员。而人类社会也只是到了近代才渐渐能融入完全陌生的异地社会。在亿年前,蚂蚁社会已经具备这一陌生人联结能力。
当然,这也并非就意味着蚂蚁社会没有边界。它们依靠气味在识别异族蚂蚁。“异乡蚂蚁”是蚂蚁的地方社会之分,而“异族蚂蚁”则是蚂蚁的国籍种族之分。莫菲特提到阿根廷蚂蚁,一个庞大的帝国,它们建立了自己的战线,在这一战线上月均100万只蚂蚁死亡。来一只便被*死一只。昆虫学家将其称为“超级社会”。可见,一只蚂蚁的命运倒不是由迁移距离决定,而是由是否进入边界线决定,所以哪怕是一步之遥也可能天各一方。而一些蚂蚁帝国还将异族幼年蚂蚁纳入其中,通过改变气味控制命运,最终建立蚂蚁奴隶社会。
BBC纪录片《蚂蚁星球(Planet Ant: Life Inside the Colony) 》(2013)剧照。
莫菲特作为昆虫学家也因此提出生物基因对行为的影响,人和蚂蚁一样,都是生物,而群体之间的分裂、对抗和仇恨“与生俱来”。这在当下是一个比较大胆的主张。文化而非生物基因才被广泛认为是产生差异的基础。在人类大航海时代之初,当不同族群逐步大范围接触,人们倾向于以生物基因的不同来解释族群的不同,并划分优劣。在过去几十年的反思之中,生物基因之说已经难以服众。莫菲特倒不是往后退。他的目的是考察昆虫后去发现生物的一般合作与分裂秩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蚂蚁社会也会像他的副标题表示的那样经历“人类社会的崛起、繁荣与衰落”。
然而问题在于,蚂蚁其实并未发展出解决异族冲突的方案。这是目前人类社会才完成且也只完成部分的突破。仇恨、战火并未完全远去。从我们蹲下来观察蚂蚁的这一画面中或许会看到两者的最大不同。蚂蚁的分工合作整齐划一,像极了完全由基因决定的流水线,离开这条线无法生存,而观察它们的孩子是由他的兴趣意志决定的。他可以独处,也可以站起来去找他的伙伴。在这个意义上也就不难理解人类何以长久以来会认为猩猩或猴而非蚂蚁等昆虫更像“我们”了。
作者 | 罗东
编辑 | 王青
校对 | 吴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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