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就要去赶集，因为一般活工分值太低，赶集兜里得有人民币。七七年弟弟顶替了父亲，父亲退休回到家里，弟弟成了市政公司的正式工。因为我帮父亲退休那次喝酒挡了驾，父亲对我的态度好了些许，至少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脸沉着了。
父亲退休父母承诺每人每月给我五元钱，母亲往往会多拿五块给我。每隔一个月我就要回一趟重庆，一来花费不多，二来可补充一些钱粮。如果星期天没有挑东西的活，我就偷闲去赶集赶忠兴。忠兴场不大，仅一条主街，两三条小巷子涌动着赶集的人们。
樵坪山的来赶集，下山挑一挑块子柴（劈柴），回去挑些买的玉米米糠红薯秧菜秧；玉米米糠既可当饲料，人亦能填饱肚腹。红薯秧菜秧比山上的早些，拿回去栽活了，有瓜果一样充饥。那天我正在同一位卖红薯的老乡讨价还价，突然一个人叫了我一声：
耶，你啷个在这儿呢，老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学同学发小，那时他刘永海和我关系很铁，有人说我们是铁三角。嘿嘿，你娃啷个又在忠兴呢？哎呀，我就在忠兴插队哒嘛，我外婆帮我弄的。走走，到我屋里去，这儿去才几根田坎。
我跟着发小走不由得想起他外婆：那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外婆家在市中区观音岩街边半坡上，后面是枇杷山公园。那时我们常到外婆那儿玩，顺便去看枇杷山公园的鸟儿猴子，和看像巨人般的动物饲养员。外婆很健谈她常常津津有味地给我们讲原来的故事。
没走多久就到了发小的插队家里了。这是村边的一间房屋，屋里稍微有点黑暗，房盖上的亮瓦坏了半边。一截牛毛毡代替了它。发小拿出小凳说，老残，你坐一会，我去煮饭。哎呀，你客气啥子，你煮饭我帮你烧火嘛！好嘛好嘛。
发小从旁边的柴堆，搬来最后一捆小竹竿，柴堆就剩了些豆子秸秆和稻草了。你娃没事柴烧嗦，我把你的大背篼背回去，下次赶集给你背一背篼块子柴。哈哈，那才好哟，发小笑着说。我们这儿粮食多，就愁没有烧的，那堆稻草烧完又得找生产队要了。
发小闷了两斤米的干饭。饭铲起弄菜，他笑着从坛子里拿出几个鸭蛋，又在屋边的菜地里割了把韭菜摘了十多个辣椒。你娃菜园子还丰富呢，啥都有，还窖有鸭蛋嗦！我田里养得有鸭子，你看嘛，它们正在田里找鱼虾呢！
我走到家门边往田里一望。田里有三只肥硕的鸭子，它们快迅地在田里游动，不时又抬头吞咽着。我有点奇怪它们这么肥硕，怎么又乖乖的留在田里呢？吃饭时我问了发小。发小笑笑你娃猜，它们为什么不逃走。
我早晨放鸭子出去，在鸭脚板上拴了根竹片，它们就跑不了了、因为它们不会踩高跷哒嘛。老残，今天没空下次来，我炖鸭子你吃。好好。先谢谢发小了。哦，外婆还好噻。好好，她老人家这次鼓捣（强行、故意）塞我一袋复习资料，让我好好复习还补贴了五元煤油钱。
嗨呀，外婆让你复习，是为你好噻，你娃真不能辜负她老人家！我晓得。父母亲在外地工作，外婆一手把我养大，发小深情地说。我肯定不会让她失望的！那天我吃得很饱，下午才背上大背篼往樵坪山走。樵坪山已隐入淡淡的白雾中。
半个月后，我把大背篼装满劈柴又堆成尖，用绳子系紧时二哥四哥笑着问。老八你赶集给哪个妹儿背的柴，装这么多？哎呀，哪里有妹儿嘛，我小学的同学在忠兴插队，他有米没有柴我就帮他背点去。哪我们打个巴壁噻！没问题，今天他*鸭子请客哟。
哪，我们真要去了！老四我们帮老八同学挑一挑柴，好歹不是白吃噻！谢谢二哥四哥，我代表发小谢谢你们。他们用竹筐子装了一挑劈柴，我们一行人就往山下走去，因为有个人空手轮换着背挑，几乎没歇气就到了发小的家门口。
刚搁下背篼柴挑，发小就从门里出来。你们弄这幺多呀，辛苦了！我去街上打点酒，老残你陪朋友们歇着嘛。我摸出五元钱说。发小，我这儿有五元钱，你娃顺便买点肉，犒劳犒劳我哥儿们。发小上街了，我们把筐子的柴堆进屋的角落里，大背篼的柴没取出来就搁在旁边。
灶头上瓦盆里有只肥硕的鸭子已褪了毛。四哥把菜刀取下，到田坎边的青石上浇水磨刀，二哥很有兴趣的翻看发小的复习资料。我递他们一人一支经济烟，一起吞云吐雾。发小这时回来了：割了三斤多肉打了两斤酒买了些蔬菜。他递给我两块钱。
发小你留着嘛，我现在比你娃富态，每月有十块钱呢、我们俩个还客啥子气！发小收回钱说。好，我就不客气了，哟，鸭子宰成块了我抓点泡萝卜，把肉在汤里煮好炒回锅肉肉夹起来再放泡萝卜，这位朋友你休息我来切。哦，老残，给你买了三盒春耕烟，在我裤兜里。你自己来拿。
我把烟拿出来，递给二哥四哥一人一盒，就帮发小洗了锅开始烧火。发小往锅里添了一飘水，水开了把鸭子氽了氽水舀出，再加水在锅里随即把鸭子块用凉水洗了放锅里炖。肉块洗净了也放入锅里，发小说。老残你歇会我来烧火。
我喊二哥四哥出来看田里的鸭子，两只鸭子似乎没有原来精神，在水田里有点无精打采。哎哟，这鸭子真肥，恐怕是吓着了！是呀，那次我来它们活跃得很，一会儿啄条鱼虾在吃、今早晨*鸭子它们当然有些胆怯了！我们抽了两支烟进门，发小在切肉。
快好了，泡萝卜煮了一会了，发小说。老残你帮我舀起，我来炒菜，炒好菜你们好喝酒。你帮我招呼你的哥们哈。他切完肉添了块柴，把肉片倒进锅里，锅里立刻响起哧啦啦的声音。一股肉香，从锅里弥漫出来，发小铲了点豆瓣豆瓣也响起来。
来，老残，把肉盆端桌上，汤舀到那个瓦盆里，你们自己倒酒喝着！我把米下锅里，来陪几位喝一杯，老残帮我倒一杯。发小洗洗手过来端起酒杯说。两位哥儿，听老残叫你们二哥四哥，端起来喝了就认识了。二天赶集，不嫌弃就来将就吃。兄弟，客气了！二哥四哥同时举杯道。有机会会来叨扰的。
他们在樵坪山根东边吃得正热闹。西边鹿角到樵坪公路的中间，走着一位女孩，她是老残的邻居同学也是鹿角三元里的知青。她才从重庆回知青点，这次回家恰巧遇到大姐从酉阳回来，大姐已插队六年了。这次考试上了线，有希望读酉阳县师专，爸爸妈妈很高兴，张罗着给大姐买东西。
女孩受到冷落，在家耍了两天就说回青年点了，大姐和爸妈都不解问。三妹，怎么就忙着回青年点了？她没有解释收拾行李往城里走。妈妈跟着她走几步，塞了五元钱给她，女孩说。妈你回去嘛，我到储奇门过河，南泉有到鹿角的车了。女孩闷闷不乐的样子被莽子看见了。
那天我们吃完饭，太阳已贴上樵坪山了，临时发小拿出一小袋米说。老残，两个哥儿，这回打的米就剩这点了，你们拿回去分分，饿了在煤油炉上煮煮也好。哎呀，谢谢发小，哦发小上次你去考试没有？我问。考了的，好像刚过分数线。那说明你有希望哟！
管得他的哟，我填的几个医学院校，不晓得能不能录取。好嘛，我要撵你们了，太阳挨着山尖了，一张床实在睡不下。好，谢谢了发小，给我们这么多米，让我们又吃又包、不好意思哈！说啥子哟，老同学了又帮我弄这么多柴，该我说感谢才对！走嘛，老八，四哥叫道：发小谢谢了，我们走了。
那天回到茶场天已经黑了。没过几天五哥的《录取通知书》来了，上面盖着四川大学鲜章，他后来在川大哲学系就读。没隔几场我到发小那儿去，他也被录取了回城了，听说他读的华西医科大学。
未完待续，残阳余晖【原创】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