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辈母辈皆是大家族,后辈上百人,经历各异,故有许多故事。
我对父辈较熟,挼一挼人物顺序,慢慢道来。
今日说说我大奶奶。
大奶奶是我爷爷的亲大姐,她是被我太奶奶留在家中招女婿的,招了个高个能干朴实的长工,我们家族人都尊称他为大爷爷,去世较早,我印象中没见过他。
大奶奶大我爷爷十几岁,我记事时她已有七十多了,和她的两个儿子五伯和九叔住在村东头两进两出院落里,一弯池塘半环着她的家,门口晒场很大,有高高的槐树,梧桐和白杨。
我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城市里,一到暑假里就被送回乡下过上一阵子。
夏天里农村人都需下田干活,我姐姐要和小伙伴玩,一般不带我,因我不会玩他们的游戏,捉迷藏找不到人,也不会爬树,除了猫狗,见到猪鹅都会吓哭,他们觉得我太笨了。
我就找大奶奶玩,那时候我六七岁,感觉她已经很老了,慈祥,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扎一个髻,用一根像桃木做的木头簪子别着,总是坐在厨房的门口石阶上做针线活,她是半放小脚,大奶奶说小时候裹脚时太疼了整夜哭,太奶奶心疼就偷偷地帮她放了,所以就成了半大脚。
我一直记得她安静地坐在石阶上半低着头缝着衣物,腰杆挺直,穿着蓝色大襟褂,双腿并拢,两只脚交叉,规规矩矩地斜放着。我就在她身边并排坐着,傻乎乎地吹着风,看地上蚂蚁忙碌。
我小时候虽然胖胖的看上去瓷实,但过敏很严重,我爷爷奶奶老怕我生病,很是宠爱,一直让我喝奶粉,走到哪里都带着,是个铁罐头,下午午睡起必喝上一杯。
我父母不大管我,我有时就在大奶奶家午睡。我是个很有心的小家伙,怕小伙伴偷吃我的奶粉(放在家中,他们会打开来用手一捞干吃上一口),所以我到大奶奶家,必抱着我的奶粉罐。
大奶奶会在我睡醒后给我在灶台上泡上一碗,我总请她先喝上一口,她一般会摇摇头不应,我又求她,偶尔一两次,她会答应,然后拿出她专用的勺子,舀上一勺,放入口中,抿一个嘴唇,看着我笑,我就会问:大奶奶,很甜吧?她点点头,我很是得意。
大奶奶不太说话,有时会问我几句爷爷的情况,我太小了,说不清楚,她就叹口气,我就给她背诗,说是爷爷教我的,一首接一首,她就很明显愉悦的样子,停下手中的针线,专心温和地听我背诗。有时候住在隔壁的二爷爷也会来听,他是热闹人,总是逗我,说我背错了,气得我跳脚,大奶奶就骂他,二爷爷就哈哈乐。
但大多时间,我都是和她并排坐着,累了就靠在她身上,夏天里,大奶奶的蓝色大襟褂每天换洗,折叠着有折痕,她喜欢在第二个盘扣处夹上一朵栀子花,香气浓郁,我靠着她,那香气就环绕着我整个夏天。
大奶奶家的二进落房屋的院子里有个天井,靠西边墙种着一排青竹,左边真的有口井,中间有个石头垒成的花圃,不大,但有年头了,上面都是青苔,大奶奶在花圃里种了很多花,月季,金银花,芍药,菊花,还有棵梅花,当然还有栀子花。
有一次和大奶奶一起忙乎她的花,大奶奶说这房子原来是家里的下人住的,所以会有井,旁边就是厨娘用的厨房,用水方便,隔壁二爷爷一家及往西边那些房子才是正屋,不过二爷爷也只分到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被分给外姓人了。
这我有点印象,因小时候我二爷爷家的两个伯伯住的地方都是二层,纵向走廊很长,我一个人都不敢去玩。
那时候实在太小,对大奶奶的记忆就是她干净的蓝色大襟褂和栀子花。
我长大后喜爱各种花,但栀子花一直是我最爱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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