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Dean Zimmerman 译/马淑钦
多重宇宙对“全善全能的上帝”这一概念提出的挑战往往集中在“微调”(fine-tuning,指最佳状态出现的概率极小,只有通过反复微调才有可能出现,译者注)上。因为按照这种说法,如果确实存在无穷多重宇宙,(那么根据概率),就不再需要反复调试而自然能出现一个最宜居的宇宙,因此也就不再需要一个“全善全能的上帝”。不过多重宇宙中的某些部分也对此理论构成了一种更直接的威胁——量子物理学家休·艾弗雷特三世(Hugh Everett III)的多重世界诠释论(many-worlds interpretation)和宇宙学家马克斯 · 泰格马克(Max Tegmark)的模态现实主义论(modal realism)中包含了理智善良的上帝所无法容忍的世界。这些理论各有千秋,但都预言了充满恐惧和痛苦的世界的存在。
马克斯 · 泰格马克(Max Tegmark)
当然,已经有许多有识之士认为,我们所处的这个地球本身已经有太多的痛苦和苦难存在了,这显然不是一位好上帝该创造的。但也有不少反对意见,通过一些相当微妙的证据来为上帝辩护——解释上帝为何会创造一个包含我们这样星球的世界。比如,宽恕、勇气或坚韧这些品质来自于对错误、危险和困难的反思,人类最闪耀的道德成就似乎常常来自于磨难。
尽管如此,仍然有很多苦难只是苦难而已,它们对人类毫无裨益。并且,埃弗雷特的多重世界理论和泰格马克的模态现实主义似乎都暗示,有大量这样糟糕的宇宙存在,许多不幸的人正居住其中。而像我这类人,仍然被”上帝是一位慈爱的创造者”这一传统图景所吸引,一定会对这些结论感到震惊,并且会想知道支持这些理论的证据是否可靠。
薛定谔的猫
数学多重宇宙
这种多世界诠释理论来自一个量子力学问题——薛定谔方程。它是量子理论的基本定律,描述了粒子的演化状态。但它所预测的某些状态是看似互斥状态的叠加组合,比如硬币正面和反面同时落地。令人好奇的是,如何解释这样一个事实: 我们在实际生活中只见过单独出现的硬币正反面,而从来没有观察到过互斥状态同时出现。很多理论学家给出的答案是:实际情况比薛定谔方程所描述的还要复杂得多。为此他们还提出了“波函数的坍塌”,这个过程使一个非此即彼的结果得以明确地呈现出来。
但到20世纪50年代,埃弗雷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替代方案。他的理论中不存在任何“坍塌”,而是认为这些混合或“叠加”态中的每个部分都来自于其它同样真实但相对分离存在的世界。在一些世界中,硬币正面朝上;在另一些世界中则是反面朝上。不仅仅是抛硬币,这同样也适用于其它物理状态。比如在一些宇宙中,你可以赶上火车,按时上班;而在另一些宇宙中则不能。在这些细微的差别中,许多个交叠的宇宙诞生了,它们都来自于伟大世界树某个初始状态的分支。
传统的量子理论认为,未来事情通常不会变得非常糟糕。这也意味着,过去的事情本可能比实际上发生的更糟。而多重世界诠释论则将这些可能性视为现实,认为在一些别的宇宙分支中,这些糟糕的事情确实都应发生尽发生了。
让我们来设想这样一种情况:一场千年不遇的灾难发生了,所有人类都陷入极度悲惨的境地,但又勉强健康到刚好还能够繁衍后代;于是世界树上就会出现一个分支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令人扼腕的悲惨处境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下去。所以同类似地,确实存在这样一些世界,在这些悲惨世界中,人类的出现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至少看上去如此。
一个虔诚的埃弗雷特主义者(指多重世界诠释论拥护者,译者注)可能寄希望于上帝会修剪世界树,只留下那些“邪不胜正”的分支世界。但是正如亚利桑那大学哲学教授杰森 · 特纳所指出的那样,这样的修剪会使薛定谔方程崩坏。如果上帝阻止了最糟糕的宇宙出现在世界树上,那么这一确定性法则就无法真正描述多重宇宙的演变过程。因为它所预测的叠加状态在现实中将不再会全部发生,而只有那些上帝认为足够好的状态才会发生。
哪怕“修剪论”不够有说服力,我们也还有另一个理由可以证明,多重世界诠释论不会真正威胁对上帝的信仰。埃弗雷特提出的多重世界只是一个我们世界的扩展版,有别的生命生活在其它星球上,就如同我们生活在地球上。这些星球中的一些是地球最糟糕部分的放大版本,另一些则放大了最好部分。所以,埃弗雷特多重世界中最糟糕的那个世界也不过是地球的低配版本。如果“死后世界”这一概念能合理化看似毫无意义的受苦,那么假设每个分支世界中的人也都拥有死后世界,就同样也能解释埃弗雷特最糟糕世界中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苦难。
有神论者可能会庆幸多重世界诠释论还远不是正统科学。尽管这一理论深受牛津派哲学家的喜爱,并被越来越多的理论物理学家所接受,但仍然存在很大的争议,一些基本问题也仍然在专家们的讨论之中。
埃弗雷特的多重宇宙中已经包含了不少作为仁慈上帝很难接受的世界,而泰格马克的多重宇宙中则可能包含更糟糕的。在2014年出版的《我们的数学宇宙》一书中,他提出的理论并非基于量子力学,而是基于模态现实主义。模态现实主义是哲学家大卫•刘易斯(David Lewis)提出的一种学说,认为事物本来可能发展的每一种可能方式——每个宇宙的每一段连贯、完整的历史——都真实发生过,就如同我们所处的世界一样。
大多数哲学家会把可能世界当成抽象的东西,比如数字,它们独立于空间和时间,似乎与由实体和物质构成的现实世界有很大不同。泰格马克同意可能世界如同数字一样抽象,但他否认这使得它们不如现实世界一样真实。他认为我们的宇宙本身就是一个数学模型。每位物理学家都承认存在一组数学实体模型能够完美地模拟场和粒子的分布关系,这些完美的物理概念描述了我们的世界。而泰格马克认为,我们的宇宙与那些数学模型不只是描述关系,而本就是相同的事物。
如果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个纯粹的数学结构,那么我们所能想象的所有其它可能世界就都是同样真实的,因为它们的存在是每个略有不同数学结构的必然结果。在数学模型中,物质能以多少种连贯的排列方式填充时空宇宙,就存在着多少种对应的宇宙。
在可能出现的物质排列方式中,必然有些是与充满无意义苦难的悲惨世界相对应的——这些宇宙就像埃弗雷特世界树上所有最糟糕的分支,而且这样的宇宙还有无限多个。甚至还会有更糟糕的,因为不同于埃弗雷特的多重世界诞生于物理理论,泰格马克的多重世界是由纯粹的、具有连贯性的数学可能性构建的。
萌芽中的宇宙
而根据泰格马克的理论,所有基于基本物理事实的数学模型中的可能生物都是真实存在的。这意味着,泰格马克理论中的一些宇宙会持续足够长的时间,其中的生命是拥有死后世界的;而因为数学模型包含各种可能的形态和大小,所以相对应的有些宇宙可能会非常短暂,因此对无数生活在此类宇宙中的生命来说,“死后世界”这一概念就并不存在。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埃弗雷特的多重世界论对有神论的挑战是小于泰格马克的。埃弗雷特的理论并没有声称上帝不会为生命短暂而悲惨的人们做任何事情,也没有说上帝不会在“死后世界”以某种方式补偿他们。它只是预测,与我们宇宙中的生命相比,在其它宇宙中存在着更短暂而悲惨的生命,而泰格马克的理论则表示,这些宇宙中的生命不仅短暂而悲惨,甚至没有死后世界。
雪上加霜的是,如果糟糕的世界是纯粹数学模型的结果,那么它们的存在是绝对必要的——于是上帝对此也无能为力!由此产生的图景将进一步冒犯虔诚的信徒: 一个爱着所有生灵的上帝,在众生无限次陷于悲惨与苦难的泥淖时,却被迫袖手旁观,不过是个被卷入悲剧的上帝罢了。
但有神论者尚存希望。
埃弗雷特的多重世界来自于物理学实验理论,因此很难被彻底拒斥;而泰格马克的理论则不同,它基于脆弱的哲学论点。比如,他声称物理宇宙是一个纯粹的数学结构。但为什么要接受这个表述?通常情况下,物理学家确实也会使用数学结构作为预测物理世界如何运作的模型,但他们并不认为数学模型与世界本身等同。泰格马克之所以认为两者等同,是因为他坚信,除了数学术语本身,物理学必须解构一切。他认为所有非数学的概念都是“人类中心主义累赘”,为了客观性,必须全部取消。但是,为什么我们要认为,唯一能够真正适用于事物本身的客观性描述只有数学描述呢?据我所知,他从未证成这个假设。因此,这样一个违背直觉的假设起点还不足以威胁到人对仁慈上帝的信仰。
除了糟糕世界威胁论,埃弗雷特和泰格马克的多重宇宙理论并不必然削弱对上帝的信仰。每个有神论者都应该认真思考“存在更多宇宙”这一可能,即使只是因为相信上帝有理由创造更多的好东西。事实上,一个无限智慧、足智多谋且富于创造力的存在当然可能会在各种尺寸的宇宙画布上创作——有些画布上充满了狂热的思维活动,有些是巨大的极简主义画作,还有许多则甚至细致地描绘了像我们这样的智慧生物。物理学家艾伦 · 古斯(Alan Guth)和安德烈 · 林德(Andrei Linde)认为,多重宇宙是一个从婴儿宇宙中分裂出来并持续膨胀的场域;保罗 · 斯坦哈特(Paul Steinhardt)和尼尔 · 图罗克(Neil Turok)则认为多重宇宙是一个在大爆炸和大坍缩之间无穷循环的宇宙……这些理论在某种程度上与前文的神学观点是一致的。
上帝创造了众多还不错的宇宙,而我们的世界可能不过是其中还凑合的一个。“多重宇宙是由许多不相连的时空宇宙组成的”,这一想法可能更容易让人相信: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宇宙——只是更加浩瀚的宇宙的一部分,这个宇宙总体来说已经相当好了,它是由一个全善的神创造的。
(本文原载科学杂志Nautilus,原文链接:https://nautil.us/evil-triumphs-in-these-multiverses-and-god-is-powerless-2-10271/?_sp=d9472405-b951-4fcb-a5b6-4cbc89160f1b.1649922149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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