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印象里，学校的小卖部就是阿人肩上的小箩筐、编织袋，里头塞满了各种好吃的，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那时的阿人大约三十多岁，还未成家，父亲早逝，母亲健在，兄弟二人，哥哥也还未成家。在农村，这样的年纪还未成婚的男子一抓一大把。阿人大约是个勤快的人，经常奔波于校园卖零食，还每日上山打柴。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一笑起来，上下两排白牙就显得格外闪亮，亦如阿人在众多小学生心中的人气一样。
每日学校大门一开，就能看到阿人的身影：肩上一根扁担，一头挑着小箩筐，塞得满满当当，一头挂着编织袋，塞得鼓鼓囊囊，手里还拎着一张小板凳。大门右侧的角落是阿人专属的地盘，铺开一方粗布，往上细细码好零食和一些文具，阿人这才开始歇口气，坐在小板凳上等待顾客"上门"。不一会儿，三五个学生便将这小摊围得水泄不通。阿人的"小卖部"不仅有各种好吃的零食，也卖一些文具，还有一些时下流行的明星卡片。
零食大多是一毛钱的价格起步：一毛钱一小袋的果脯，酸酸甜甜的，有些果脯里面还装着三两个好看的玻璃弹珠；一角钱两颗的猪油糖，润滑柔软，满口甜香，让人领略到猪油与糖混合的芬香和独特美味；各种水果糖，甜甜的，含在嘴里，甜在心里，那是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还有我们最爱吃的泡泡糖，放在嘴里嚼一嚼，鼓起腮帮子慢慢一吹，就像吹气球一样，眼前的泡泡越来越大，直到吹破，"啪"地一声，给我们带来的是无穷的乐趣。
阿人卖的文具有铅笔、圆珠笔、橡皮擦，还有两毛钱一本的作业簿。有时候学生课堂上忘记带铅笔或者本子，随时可以到阿人的小摊上购买，方便许多。想来阿人也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小女孩的心思——都喜欢时下流行的玩意。一些小挂件，还有一些明信片总是立马售罄。记得那时，我收集了好多《还珠格格》的明信片，有事无事总爱拿出来欣赏、显摆一番。只是多年过去以后，再去翻找，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些事物如此，有些人也是。
记忆中，阿人为人和善，总是乐呵呵的模样，每个小朋友都不喊他叔叔，而是叫他阿人，他不生气，也不苦恼。阿人在学校门侧摆卖多年，后来不知何因，学校禁止了，阿人就再也不做这流动的小买卖了。有时候，个别学生会到他家里去，买些零食和明信片。许多年以后，再听到阿人的消息，已是他离世的消息。村里的每个人都说阿人太懒，是活活饿死的。第一个发现他的村民说，阿人饿死在自家大厅里，已是好几天了，瘦骨嶙峋状，很是凄惨。
我心里很难过。在我的印象里，阿人是一个很阳光、很勤快的人，至于他为什么会活活饿死，我至今不明所以，只是想起的时候，心中觉得无限惋惜。
消失的小卖部，洪叔公的杂货铺校园里不再出现阿人的小卖部，我们便转战到了洪叔公的小卖部。洪叔公的小卖部坐落于距离学校大概几百米的一条小河畔上，泥砖青灰瓦房，是一座集合了好几个家庭的老屋。老屋门前有两棵柿子树，柿子树旁有一个几十米见方的晒谷场，门庭高于门坪半米。每次手里捏着几毛零钱到洪叔公的小卖部，需得穿过晒谷场，再踩上几个石阶进入堂屋大门，入门右侧第一个屋便是洪叔公的小卖部。
屋里稍显昏暗，入门处进来的光，以及屋内仅一个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方使得些许亮堂。洪叔公家的小卖部，所售之物比阿人要多了许多，倒不如说是一间杂货铺。货柜上面添了许多日用品，货柜中间的烟酒齐齐站了一排，底下一层的货柜上，堆着几大包零食。收银台是一张老式的木桌，用木板简陋搭起的长台，也是一张简易的货柜。里面看不见的地方，摆放着大概是一些日常所用的杂物；目之所及的台面上，放着几罐糖果。有奶糖、水果糖、清凉的薄荷糖，还有像西瓜模样的泡泡糖。
洪叔公的小卖部不仅卖东西，也兼营回收草药和桐子。草药是蛇舌草、鱼腥草、金银花等，桐子是梧桐树所结的果实。在我们村里，梧桐树是比较普遍的落叶大乔木，一种高大挺拔的树。花开夏初，花瓣似雪，红蕊点点，煞是好看。入秋时，果子已成熟，因为桐子可以拿去卖钱，孩童们尤其热衷举着竹竿去打桐子。洪叔公的小卖部也因此门庭若市，成为孩童们最经常光顾的地方。
洪叔公是个慈祥的老爷爷，待人接物和蔼可亲，童叟无欺，每次一袋桐子卖得零钱以外，洪叔公总会多给几颗糖果，孩子们都喜欢他。许是年纪大了，没过几年，他的孩子们便将洪叔公接到了大城市里，洪叔公的小卖部从此也就关了门。买零食的以及收桐子的地方就转移到了另一家由一对夫妻经营的小商店。小卖部不再简陋，零食的品种更多了。小卖部里还多了一台冰箱，我们的夏天也能经常吃上脆甜的雪糕，沁凉的冰棒。
只是偶尔，我依然会怀念起洪叔公的小卖部。某一天发现，小卖部的那座老屋已经倒了，毫无生气地瘫坐在那里，像个生命垂危的老人。河水流淌不息，行人路过不止，那座早已坍塌的老屋，那里曾经有间小卖部，恐怕早已被人遗忘了罢。
成长路上的小卖部，是时光的脚步上了初中、高中，校园里面都已经有了小卖部，吃喝用度基本上都能给予解决。物价开始上涨，几毛钱已经买不了什么，几块钱也一下子就花光了。大部分零食已经是五毛钱起步，五毛的棒棒糖、五毛的鸡仔饼、五毛最便宜的方便面和干脆面、大辣片等，都是学生当时最喜爱的零食。
中学时代，功课紧张，学习压力大，每次晚自习遇上学校停电，校园里"轰"地一声，便传来一阵阵拍桌子、跺地板庆贺的欢呼声。于是几个胆大的调皮的同学趁着夜色，班主任还未到班级组织纪律之际，偷偷跑到小卖部里买上几根蜡烛，还有一堆零食，回来与上下左右桌一起分享。我想，大概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有那样的情景：不管是否停电，晚自习偷溜到小卖部买回一堆零食，一手拿起课本嘴里假装念念有词，一手伸进抽屉里掏零食，趁班主任一个不留意，迅速塞进嘴巴里，低头以课桌上高高垒起的书本作为掩饰……
每每与同学聊起，总是让人眼里泛光而又忍俊不禁。
后来呀，上了大学，校园的四处角落几乎都有一家小卖部。校园里的小卖部，已释放了高考后的压力，迎来了大学时光的轻松与欣喜。小卖部里吃的用的很多，情侣也多。邂逅一段感情，开启一段恋爱，往往藏于每一颗巧克力和每一个冰激凌里，是甜蜜的，也是令人回味的。
离开了校园，出来工作，所见所遇的小卖部依旧很多很多，只是再也没有年少时的心境了。我们往往只是路过小卖部，或者停留片刻，买一瓶水、买一支笔；男生会买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我们终究是长大了，90后也开始逐渐步入三十而立的年纪。
小卖部于我而言，已成为过去，是一种回忆。它贩卖的不仅是各种各样的零食，也有孩童的甜蜜，年少的欢喜，还有难忘的学生时代，那些逝去的人和事。
——The end——
图/来自网络（侵权删）
文/漾咩咩——2020.05.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