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天地 2023-03-08 17:54
交响乐,是从国外流传到中国,漂洋过海的舶来品,亦是世界乐海中的阳春白雪。
古希腊小爱神,左手拿着里拉琴,右手拿着阿乌洛斯管,把管与弦合到一起,就成了管弦乐的前身,也就有了交响音乐的起源。
从古罗马音乐与古希腊音乐融合,到意大利歌剧式序曲的演变,再到路徳维希•凡•贝多芬的九部交响乐曲。自十七世纪开始,交响乐便风靡全球,成为了世界乐坛的主流。
交响乐流传到中国,已有近百年历史。抗战时期,民国行政院院长孙科先生,在重庆组建了中国第一个交响乐团。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交响乐在改革开放中得到迅猛发展,其《人民英雄纪念碑》、《长征交响曲》等乐曲,成为中国交响乐曲的代表作品。
中外交响乐,均以管弦乐器为主。然,土家族的交响乐“打溜子”,却以土家的锣、钹为主。其器乐简单、风格古朴、曲牌繁多、表现力强、节奏明快、旋律优美,深受国内外观众的喜爱。
土家族“打溜子”,历史悠久,距今已有上千年历史。有许多美丽的传说:远古“月蚀”初现之时,土家人敲盆击鼓,驱赶“吞月”之“天狗”,便有了土家“打溜子”的起源
盘古开天辟地,土家原始部落族人,为驱赶豺狼虎豹、毒蛇猛兽的侵袭,群齐击打响器,就有了土家“打溜子”的原始节奏。
渔猎时代,土家人猎获动物,大家敲打捕猎工具和锅、碗、瓢、盆、罐、钵等“家伙”庆兴,就有了土家“打溜子”的初始音乐。因此,土家族人俗称“打溜子”为“打家伙”。
铜铁器时代,铸造技术的进步,产生了铜锣、铜钹、才有了土家“打溜子”音乐的发展。因此,土家族交响乐“打溜子”,从古至今,历史悠久、原始古朴、源远流长、文化厚重、有史可鉴。
早就听说,土家族“打溜子”音乐独特,一直想走近土家,寻觅“打溜子”音乐的神韵,写一篇有关“打溜子”的文章。但由于“打溜子”源于湖南石门,盛行于湘西、黔西南,路途遥远,难以寻觅。许多年来,几次探寻,收获甚微,未能如愿。
重庆石柱土家族自治县黄水镇,有一位年过八旬,土家族李姓孤寡老人,青年时带着“打溜子”技艺,翻越丛山峻岭,从祖籍湘西龙山,迁徙来到巴渝,在这七曜山脉里,以“打溜子”为生,成为民间职业乐手,与“打溜子”结下了终身的情缘。
或许因为这七曜山脉太高,或许因为黄水太过偏远;也或许因为对这大山情结难舍;几十年来,老人守着这七曜山脉,从没走出过山门,一生与溜子音乐为伴,其精湛的“打溜子”技艺,成了这大山深处的“绝响”。
我与这位土家族“老乐师”相识,得缘于一次偶然机会。去年七月初伏,我与夫人来黄水避暑,客居四方碑巷,有缘认识李老。
每天上午,居住在小巷的人们,都会听见老人“打溜子”的乐声,那土锣、头钹、二钹、马锣,咣!咣咣!凑!凑凑!喽!喽喽!反复交替演练。
那乐声铿锵悦耳、刚柔并济、浑厚圆润、格外动听,一听便知是乐界高手在练习。美妙的乐声给这小巷的人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久而久之,便成了土家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被土家“打溜子”神奇音乐吸引,我特意登门拜访了李老先生,受到老人的热情欢迎。李老个子高大、体型略瘦,上穿琵琶襟衣、下着蓝色布裤、头缠青絲纱帕、衣着古老简朴。额头宽阔突出、两耳异常肥大、双眼炯炯有神、面色略显红润。
他为人和善,性格开朗,酷爱音乐,奢茶爱酒,处事低调,乐于交友。一生带了好多徒弟,多是湘、黔土家族人,都是“打溜子”的一流乐手。
老人常说:他每天三件事“吃饭睡觉、饮酒喝茶、打乐拉琴”,生活既简单又充实。简陋的屋子里,一铺老床、一张古桌、两把旧椅、一口老锅、几只土碗、一壶老酒、一杯土茶,生活非常简朴。
床对面的墙壁上,挂着土锣、头钹、二钹、马锣和一把古老的胡琴,从室内摆设的物件,便可看出老人的生活习性与精神品位。
每逢年节喜庆之时,李老都要组织乐手,演奏土家族“打溜子”音乐。那神奇美妙的乐声,深受土家人的喜爱,老人因此成了这七曜山里的名人,大家都尊称他为“李老乐师”。
客居四方碑巷,终于寻觅有踪。我经常拜访李老,与其喝茶聊天,围绕溜子音乐、听其谈古论今。老人见我喜爱溜子,对我特别看重。俩人性情相投、交谈倾心、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便结成了“忘年之交”。
交往之中,老人期望我把土家“打溜子”音乐,写成一篇美文永世传承。自此,我与李老与“打溜子”,便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情景常令我想起古时,《列子•汤问》中“伯牙与子期”的故事。
春秋战国时期,琴师余伯牙善鼓琴,樵夫钟子期善听琴。伯牙鼓琴志在高山时,子期便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伯牙鼓琴志在流水时,子期又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两人一见如故,结为知音,子期死后,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再鼓琴。 这是一段“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知音难觅”的千古佳话,从古至今,广为传颂。
据老人讲:土家族“打溜子”,俗称“打围鼓”,“打家业”,“打点子”,“打路牌”,等,石柱原籍土家族人称“耍锣鼓”。“打溜子”与“打锣鼓”,“同族不同宗”,其曲牌音乐与演奏方式有很大区别。
“打溜子”由溜子锣、头钹、二钹、马锣组成乐队。有三人溜子,四人溜子,后来引进唢呐,成为五人溜子。将吹打乐器揉合在一起,更显示出喜庆与欢乐的气氛。
土家人“打溜子”源于生活,凡新年玩灯、迎亲嫁娶、祝寿送匾、造屋上梁等民俗仪式之时,都要“打溜子”。特别是土家族传统的“舍巴日”,打溜子”就更加热闹。
因此,自古以来,“打溜子”就成了土家族人,世世代代、生产生活、喜乐相伴、助兴舞乐的重要文化活动。但土家人“打溜子”,坚持“打红不打白”的原则,绝不为丧事打乐,以示“打溜子”为喜庆娱悦的高尚之乐。
在我国少数民族器乐艺术中,“打溜子”独特的器乐组合,精湛的表演技艺自成体系,具有鲜明的特色和极大的代表性,是极其珍贵的原生性民间文化艺术标本。
老乐师给我讲了许多土家“打溜子”的故事,还特意邀请了三位得意门生前来,专门为我演奏“打溜子”的“庆请儿”、“龙抬头”、“锦鸡出山”、喜鹊噪梅”、“八哥洗澡”、“凤点头”等乐曲。
看见老人与徒弟们兴奋地击“打溜子”,不同的曲牌和不同的音乐,有机结合,巧妙连接、转承起落、节拍变换、优雅自然、旋律优美、音乐流畅。那精湛的演奏技巧,与优美的器乐旋律溶于一体、浑然天成、美妙动听,给人以惊喜与美的享受。
那马锣,单锣、花锣,喽喽声声,锣儿虽小,动作灵活,打法奇特,仿佛就是“打溜子”音乐的指挥;那土锣,锣心、锣边,轻敲重击,敲打神奇,敞锣、逼锣、闷锣、锣锣紧扣,出神入化;那头钹、二钹,亮打、闷打、侧打、揉打、挤钹、盖边,变化无常,花样百出。四种土里土气的乐件,巧妙配合、花样翻新,曲牌变换、行云流水。
以马锣为中心,头钹、二钹交错敲击,土锣巧妙挿入、轻重缓急、抑扬顿挫、节奏明快、神韵无穷。美妙的音乐,时而急促猛烈、时而铿锵激昂、时而悠扬宛转、时而刚揉相济,时而深沉闷稳、时而悦耳清脆;
灵巧的双钹,一高一低、一亮一哑,配合默契、对比鲜明、强弱快慢、节奏紧密、松弛揉缓、音色迷人;沉闷低吟的“卜”音、铿锵悦耳的“七”音,富有动感的“可”音,不同部位的击打,演奏出色彩缤纷的妙音。
那大锣与小锣,头钹与二钹,乐舞与表演,形态逼真,诙谐幽默,栩栩如生。神奇的土家溜子,打出了山的呼唤、水的流声、鸟的鸣叫、兽的驰骋;打出了日的起落、月的圆缺,云的变化、天的阴晴;打出了风的呼啸、雨的倾盆,闪的电响、雷的轰鸣;打出了宇宙苍穹、天地变化、万物生灵、自然神韵。
在四方碑巷避暑期间,我经常拜访李老,他好客健谈、性情豪爽,待人和气,愽古通今、记忆超群、特别怀古。是珍稀的土家族“活古懂”、“活化石”、“活宝贝”。
老人对土家族溜子音乐如数家珍,每每提及,兴致勃勃、神情高涨、面色红润,就像是喝了两斤土家米酒,激情飞扬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他“打溜子”一生的经历和苦难,情至深时,甚至掉下了几滴干涩的眼泪。从他那苍老的眼眸和泪水中,我深彻地感受到老人经历的不凡,与对“打溜子”音乐的满腔深情。
据老乐师讲:土家族“打溜子”,有头子、溜子、尾子三部分组成。溜子的曲牌繁多,内容丰富,描绘细腻,风格古朴。其曲牌有绘声类、绘形类、绘意类三种音乐。
绘声类曲牌,描绘自然界飞禽走兽的声态,又名“绘声曲”。代表作有“鸡婆唱蛋”、“哈蟆闹塘”、“喜鹊噪梅”、“画眉扑笼”、“马过溪桥”、“阳雀叫春”等,主要描绘雀鸟的鸣叫声、击水声、拍翅声、扑笼声,以及滴滴哒哒的马蹄声。
绘形类曲牌,描绘禽兽形态、仪体,又名“绘形曲”。代表作有“凤点头”、“八哥洗澡”、“梅鹿含花”、“蚂蚁上树”、“野鸡拍翅”等乐曲。既有猛虎下山,气吞山河之势,又有猫捕老鼠,幽默诙谐之情调;既能抒发土家人美好吉祥的情感,又能表现土家人勇敢、威武的民族性格。
绘意类曲牌,与绘声、绘形类乐曲融汇贯通,巧妙结合,深入细腻,表现独特的绘意乐曲,故名“绘意曲”。代表作有“庆请儿”、“安庆调”、“鹊桥会”、“新仕门”、“新门进”、“仕门进”等乐曲。
土家人结婚喜庆之时,新娘进屋打“庆请儿”;迎接不宾客或出行时,打“龙抬头”、“龙摆尾”、“渡江过河”、“八仙过海”等乐曲。那溜子乐曲平稳舒缓,安适如画,吉瑞呈祥,意境深远。
老乐师自豪地告诉我,在湘西龙山、黔西南土家族地区,“打溜子”音乐,世代相传,曾出过好多名人名曲。其“锦鸡出山”、“古树盘根”、“斗鸡”、“群猴下山”等著名乐曲,曾风靡国内外乐坛。
解放后,土家族“打溜子”被国家艺术团体,先后传播到美国、德国、波兰、俄罗斯等国家,产生了强烈的振憾,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土家族“打溜子”参加了德国、意大利、荷兰、瑞典四国艺术节,并应邀赴美国纽约演出,引起极大反响,被美国《纽约时报》称之为“风靡全纽约的中国民乐曲”。
在波兰第六届李斯诺维茨国际民间歌舞联欢节、第十九届扎科潘内山区国际民间文化竞赛会上,荣获铜仗大奖。二000年,土家族“打溜子”,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二0一三年土家族“打溜子”节目,还应邀参加澳门元宵庆典。
千百年来,土家族“打溜子”,以其独特的乐器、独特的曲牌、独特的音乐、独特的技艺、独特的形式、独特的表演、独特的风格、独特的魅力,而誉满国内外,成为世界赞誉的“土家族的交响乐”。那神秘的音乐漂洋过海,为喜爱音乐的外国朋友们神迷。
一个多月与李老的接触和探讨,使我对土家族交响乐“打溜子”,有了比较系统深刻地认识,在老乐师的影响下,土家族“打溜子”,在我的心里打下了深深地铬印。
老人盛情邀请我来年三月,到黄水参加土家族“舍巴日”节庆活动,亲眼目睹、亲耳聆听那土家人“打溜子”的演奏,感受那“打溜子”音乐的古老神韵。可因为身在异地,未能一睹土家“舍巴日”的喜庆和那“打溜子”表演的精妙绝伦。
记得我最后一次去看望李老时,特意买了一壶好酒和一斤好茶送给他。老人知道我的离别之意后,心情特别凝重,不言不语地拿出头钹,用那简单古老的乐件、默默地为我“打溜子”饯行。
那头钹在老人手中翻飞,激情地打出了宇宙与天地的变化,打出了自然万物的神韵,打出了土家族人的精神与灵魂,打出了“伯牙与子期”一样的深情。
这是一个老乐师,以土家族古老的乐器,用毕生的精力和终生的情结,击打出的最震憾、最优美、最动听、最感人的土家族交响乐曲,那美妙而神秘的乐声中,饱含着老人一生的心血和情结。
或许,老人知道相见无期,所以手中的钹,不断地变换曲牌,那凑凑、凑凑的乐声,仿佛似对我深情地倾诉,让我更深刻地破解土家“打溜子”音乐的神韵。
从那激情的钹声中,我仿佛看到了老人此时的心境,那钹声充满了老人的期望与寄托。老人忘情地击打,那钹在他手中骤响,似天地与宇宙的交流,似心灵与神魂的交汇,直至打得精疲力尽。
为老人这份深情所感动,我们约好来年七月再见。我念念不舍地告别李老,心情久久地难以平静。那天夜晚,月特别的圆、星特别的繁,天特别的明,夜特别的深,寂静的小巷灯火阑珊,人们早已入梦沉睡。
忽然,一阵《江河水》的二胡琴声,从那低矮的屋中传来,那琴声在小巷上空飘荡,如泣如诉、浑厚低沉、娓娓叙来、意切情深。
我知道,那是老人,对我这忘年之交的深情嘱托。那一夜,我激动得彻夜难眠,暗自发誓,一定要写出一篇好文,以不负老人的一片深情。
怀着这份难舍的心情,临走之前,我与夫人特意找房主续订了房子,并预交了定金 ,决定来年夏季,再来黄水四方碑巷避暑,以期再与“忘年之交”相会。
今年七月初伏,我与夫人再到黄水,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条小巷,还住那套房屋,还是那些人家,还是那个样貌、还是那样幽静。
那棉花铺里,弹!弹!弹的弦声依旧;那土家阿婆高声交谈的声音依然;那棋牌室哗哗的麻将声继续;甚至那万州来的周小鸭卤店的美味,仍是那样的撩人;但唯独缺失了老乐师“打溜子”的乐声。
我失神的寻问街邻,才知道老乐师,巳于去年腊月二十仙逝。一颗璀璨耀眼的,隐在大山深处的,土家族民间音乐巨星,就这样殒落了。我万分沉痛地暗自哀挽!冥冥之中方知去年离别时,老人为何那般深情地击“打溜子”。那是老乐师用生命的火花,击打出的“大山的绝响”,对我这个外来的异族人寄予的深情!
据小巷街邻讲,老人是带着笑容和满足走的,临走前他的弟子们都陆续从外地赶来送行。弥留之际,老人嘱咐徒弟们:“他是大山的儿子,走时要带走他的乐器,将他埋葬在七曜山顶,他要走进深山老林,回归宇宙自然,到那离天最近的地方,击打土家族的溜子,让天上漂移的星球和神灵,倾听“打溜子”音乐的神韵!
这是一个土家族老人临终的嘱托!这是一个痴迷“打溜子”音乐的灵魂!这是一个老乐师终身追求的境界!这是一个高山流水、曲高和寡,当今难觅的知音!
痛失知音,悲痛万分!我默默地登上七曜峰岭,来到老人孤陵的坟前,摆上水酒祭品,点燃鞭炮纸烛,焚烧这篇刚刚发表的《土家族的交响乐》散文,以告慰老乐师的在天之灵!
我两眼紧闭、泪水纵横、双手合十、心神寄语,愿老人神游天堂时,将土家族“打溜子”的古老音乐,在那浩瀚无际的宇宙打响,让那美妙神奇的“土家交响乐”响彻环宇,在那深邃无垠的苍穹上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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