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后,网吧里的平行世界

零点后,网吧里的平行世界

首页模拟经营深夜网吧更新时间:2024-05-11

『那些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回的人们盘踞在此,网吧成为他们最后的灵魂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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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与霓虹,勾勒出夜幕下的颓丧。

当零点的钟声渐然迫近,那些无助、失望、伤心、癫狂……开始不受控制地显现。不知何处而来的乞丐,开始行走于街道上;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人声寥寥,一夜卖出了38瓶啤酒和16杯咖啡;翻找食物的野猫在一跃而过,飞窜到树丛中不见踪影;公交司机驾驶着没有乘客的夜班二号线,徘徊于城市中;一对夫妻突然开始吵架,暴戾的情绪弥漫在街头巷尾。

△福州某网咖,环境挺好的。

随意走进一个街角小网吧,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空气混合着香烟与食物的味道,键盘声快速有力,偶尔有一两位顾客发出兴奋的叫喊,仿佛这里从未入夜。

虽然是公共场合,深夜网吧却游走于道德的边界,这里没人会在乎你的行为。流浪汉、民工以及乞丐们汇聚在这里,种种魔幻与现实,都幽微又具象地交织着。

「1」

人间失格

牛奶色的灯光打到网管李云宏遮眼的刘海上,他指尖夹着一根七匹狼,烟头忽明忽暗。

“妈的!”他的口中,突然不受控制地蹦出这样一句,然后戳灭了烟头。

带着一身气愤,李云宏回在吧台前,一边心不在焉地刷卡收费,一边心想着如何报复对方——他始终无法忘记昨夜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起网吧打架事件,这种事情在网吧已经屡见不鲜了,但是那一次,却让李云宏难以忘怀——因为被打的是自己。

△图源网络

“你TMD吵什么吵!”

在网吧睡觉的壮汉,突然被旁边青年的叫喊声惊醒,指着青年就是一声大骂,青年也毫不示弱地回击。

眼看着两人就快要动手了,和往常的网吧冲突一样,李云宏大喊了一声“要吵出去吵!”试图劝阻他们。

李云宏没想到的是,吵架的两人居然联手把他揍了一顿,还扔到了网吧外面。

过分么?在藏身于阴暗小巷的网吧内,这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一点都不过分。李云宏刚做网管时,还经常劝解争吵的客人,随着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不到一年时间,李云宏便有些麻木了。

黑色T恤外裹着一件老旧棉服,破洞牛仔裤下,趿着一双红色回力鞋,看起来有些掉色,李云宏坐在吧台前,慢慢回忆起一年来的经历。

2017年李云宏从福州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便留在了福州,大四一年里,李云宏有过一段漫长的求职经历,然而并没有结果。

后来他发现大学期间经常光顾的一家网吧正在招收网管——就这样,李云宏从事了长辈们从不认同的行业。

对于李云宏而言,网管曾是他心中最潇洒的职业。因为这个职业意味着,刷卡开机之外的全部时间都可以用来打游戏,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网管,拿瓶水!”

“网管,网吧音乐不好听,换一首吧!”

“网管,电脑坏了!”

△在网吧里抽烟,似乎是永远无法禁止的事情。

第一天上班时他才了解,原来网管除了刷卡收费,还要兼职清洁工、服务员、DJ、修理工等工作。无数的琐事接踵而至,李云宏刚打开的《英雄联盟》便只能挂机了,就在同一天,他的账号就因多次挂机而被封号。

两小时一次的卫生工作也没有预想得轻松,尤其是打扫厕所时,会发现里面经常充满了血和乳白色液体,清理一次,便会终生难忘。入夜之后,网吧是不用禁烟的,刺鼻的烟味充斥在窄小空间内,甚至有客人将烟头插在键盘上,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某个网吧厕所内的标识。有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是无法禁止的,更何况是在网吧厕所这种地方。于是网管们只好用这种方法来劝告顾客们,以此减少打扫厕所的难度。

网吧从来都是是非之地,更何况这一年来,他在网吧常值夜班,再平常的东西,一到夜晚便会露出狰狞原相。

比如在网吧最深处的角落里,会有人在看少儿不宜的视频,然后留下一堆纸巾;比如深夜时分,经常会有流浪汉将网吧的几张椅子拼凑在一起,然后睡觉;比如会有情侣包下一间包厢,然后在里面“开房”。

后来李云宏在网吧遇见过一位行为怪异的女子,不开机也不睡觉,从认识的其他顾客口中听说,原来她是站街女,来网吧拉客了。

△每间网吧都设有“禁止未成年人入内”的招牌,然而行业的潜规则是:晚上12点后不会有人检查,可以随意向未成年人开放,白天没人检查时,也可以向未成年人开放。替未成年人刷卡时,所用的身份证大多是偷来的、买来的或是捡来的。

“就是他,你看见了没?”

李云宏指着在门口睡觉的一位顾客,他是前两天常来网吧过夜的职业乞丐,但网吧的客人们却嫌弃他睡觉脱鞋,便将他赶了出去。

“最奇葩的是曾经有一位流浪汉来网吧过夜,然后在睡过的椅子上小便。”李云宏诉说着一切,语气中满是无奈。大量无家可归的人流连于网吧,天亮之后又不知去向,渐渐地,李云宏学会了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一心做着自己的事情,然后追剧打发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网吧似乎已成为了半个游民收容所,在这里可以见到种种难以想象的事情。

妈妈问起工作的事情,李云宏并不敢直接回答,只说是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工作是管理岗。妈妈很欣慰,后来又多次打电话询问自己工作累不累,李云宏都不知如何回答。

一天在家族微信群中,有位亲戚询问李云宏的近况,妈妈用低调的语气炫耀了一番,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孩子挺努力的,以后家里就靠他了。”

李云宏看到这一切,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网管除了要做好本职工作,还要更新货架上的零食,但是顾客们的素质却参差不齐,常常转身的刹那,货物就会被某个流浪汉偷走。

李云宏用《漂流网咖》这样一部漫画形容自己的生活:在这部漫画里,主角踏入网吧后,便被卷入了一个异次元空间,与网吧的其他顾客展开了一场求生之旅。

而现实中的网吧,仿佛本就是这样一个怪力乱神的世界。

「2」

老板们

一到深夜,玩游戏的年轻人渐渐离去,中年人的比例陡然上升,流浪汉与乞丐们逐渐汇聚在这里,通过黢黑的小巷与城市连接,做着与世隔离的梦。

民工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习惯,虽然总是身无分文,他们却经常互称老板,仿佛这样面上有光,只有在吧台充钱那一刻,才会发现他们的窘迫。

网吧里的“老板”们大概分两类,一类是上了年纪的民工,他们来网吧大多是过夜,另一部分年轻的民工,大多是在玩游戏。

△图源网络

今年32岁的“刘老板”是这家网吧的常客,下班时间一到,便径直走向网吧,打开《天涯明月刀》游戏。旁边的工友告诉我,“刘老板”在这款游戏里是排行榜前100位的大神,而这款游戏的在线人数,已逾千万。

作为”排行榜前100位“的大神,他在游戏里享受着现实世界中无从触及的荣誉。

长期与“刘老板”一起征战在虚拟世界中的何逸晖,是福州一所高校的学生。准确的说他已经大六了,按照学校的规定,六年内无法修满全部学分,便无法拿到毕业证,如今他还欠缺7学分。

虽然这两年来他都申请了学校宿舍,但却只是将行李寄放在宿舍,很少回去——因为室友是大一新生,呆在宿舍没面子。

大四结束的时候,看着同学们毕业离去,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对父母的询问,他只好伪造了一张毕业证,幸运的是父母信以为真了。

△十块钱一通宵似乎已成惯例,大多数网吧都保持着这一收费标准,同时无数低收入群体被它吸引。

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最终一份延毕学生的名单流传到了何逸晖父母那里。知道真相的父亲大发雷霆,砸坏了家中的电视与茶几,与何逸晖断绝了联系。

虽然在母亲的劝解下,父子关系恢复了一些,但是在两人心中,都留下了一层难以磨灭的阴影。去年春节何逸晖没有回家,理由是他需要留在学校准备重修考试,真实原因却是不敢回家。

一般情况下,农民工与学生,形成了网吧内两个鲜有交集的圈子,但是何逸晖却完美地融入了农民工的圈子中。

由于尴尬的家庭关系,何逸晖很少主动向家里要钱,经济困难时,农民工们都会帮助何逸晖,代价则是何逸晖帮他们做游戏代练。何逸晖拥有不凡的游戏天赋,他《英雄联盟》的段位是钻2,属于较高的段位。

除了游戏代练,何逸晖还会帮忙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申诉被盗的QQ号,恢复游戏装备,甚至帮“刘老板”发过邮件。

△部分人去网吧过夜,甚至都不会开机,直接将两张凳子拼在一起就开始睡了。

“刘老板”是一位在游戏中呼风唤雨的英雄,然而在现实世界里,却连最简单的收发邮件都不会。这里大多数“老板”都是这样,他们对网络的理解,仅仅是在游戏中获取简单直白的快乐。

在网络世界里,每个人都是一串去标签化的代码,无关年龄与阶层,这是最公平的地方。

然而城市白领用来办公、交际的网络,与农民工在网吧中游戏娱乐的网络,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于民工而言,使用网络资源所建构起来的社会关系网络,实际上只是一个“游戏圈子”,很难转化为现实资源。

这种认知差距,逐渐在虚拟世界中形成了一道横亘在不同阶层间的“数字鸿沟”,而且这种“数字鸿沟”从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大。

△虽然现在规定网吧不内能吸烟,警察来检查时,每发现一个烟头老板都会被罚款15000元。然而这些规定永远管不住网吧顾客的嘴,避免网吧被罚款的唯一办法,就是网管经常打扫。

现实生活中,“刘老板”是一位小工头,工资有5000多元,平均每月都会向游戏充值近1000元。他不停地向我夸耀自己的一身装备是多么厉害,自己在游戏中是多么风光,从身后的一片赞叹中,我大概也能领会一二。

在一次大型帮战中,他作为“帮主”在200人的战场上肆意冲*,无数对手倒在他的脚下,最终号声响起,“刘老板“所在的帮派取得了碾压式胜利,宏大的BGM下,他的角色浑身散发金光,如英雄般屹立。

在单调乏味的工地生活中,得不到足够的情感慰藉,他们才需要在游戏中寻找自我的存在意义,虚拟世界里被别人视为“大神”,是他在现实中难以得到的满足。

相比于“刘老板”的“耀眼”,其他人的成就感则更加“平实”:获得了一件新装备,打赢了一个强力BOSS,或是又提升了一个段位。这些都是可以高兴一整天的事情。

“赵老板”等人是“刘老板”的帮众,他们无意排行榜,只是在游戏底层慢慢摸爬滚打,一如现实中的样子。

△晚上12点后,网吧内吸烟的人不计其数。(图源网络)

“喂!今晚12点过后副本就刷新了,赶紧来打啊。”“刘老板”一通电话打过去,叫来了几位游戏中的朋友,短短五分钟,“刘老板”便集结了10人。

在游戏中,何逸晖担任指挥,何逸晖说走,其余九人便走;何逸晖说打,其余九人便打。据说那天晚上他们挑战了游戏中最难的副本,在他们强大的协同性下,没有任何人被boss击*。最后得到战利品的那一刻,整间网吧都是他们欢呼的声音,如同每月发工资那一刻。

△一位在玩“假传奇”的哥们儿

他们中有一位民工叫做孙哲,因为被这种气氛打动而加入了团体。孙哲随着表哥来到福州,在一家电子厂做流水线工人,看到表哥和民工们一起玩游戏后,便被网吧内的气氛所感染,很快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只要进入那里,每个人都异常兴奋。"孙哲说着。那种忘我的气氛,和在网络里共同的成就感,能够让他们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归属感,比之于看不见头的工厂生活,这种来自网络的快感更加直观强烈。

孙哲租住在城中村内,他深夜打完游戏后并不急于回去,而是直接趴在网吧桌子睡觉。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去睡在床上,他解释道:“租住屋环境不比网吧好多少,而且因为这里有朋友,更加安全。”

于年轻一代的民工而言,网吧为他们提供了集体上网的空间,在这里他们能找到同属边缘人身份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里不仅是上网的地方,还是他们社交与生活的场所,他们在这里游戏,在这里聊天,甚至在这里找男女朋友。下班后,他们的吃喝拉撒几乎全在网吧进行,在城市边缘地带的网吧里,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网吧社会,蔚为大观。

「3」

避难所

我曾问过李云宏是否想要逃离网管的生活,他没有说话,只是让我戴上他的耳机。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呆住了——他播放的居然是英语听力!

原来他已向一家培训机构投递了简历,如今已得到面试的机会。回想起自己20多年的学生生涯,至少还有英语成绩相对不错,他想试着做一名英语培训老师。

是啊,看遍了这里的春夏秋冬,看遍了这里的魔幻现实,是时候该离开了。

△一位在看吃鸡直播的汉子,17℃的环境下他穿着T恤睡得不省人事。

福州有700万人口,300多个网吧,那些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回的人们盘踞在此,网吧成为他们最后的灵魂避难所。

香港有“麦难民”,深圳有“三和大神”,网吧的民工与流浪汉们,则遍布于全国各地,几乎每一个网吧内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或是走投无路来到网吧,或是仅仅寻求短暂的逃离,他们持有不同的理由,但都同样来到了这里。

民工们大多远离家乡,揣着谋生和发达的梦想来到城市,流浪汉们来此过夜则更显苍凉,无关享受,更不为乐趣。这里既潜伏着不安,也蛰伏着梦想,现实生活的重压,使他们来此抱团取暖,喧嚣的现实中,得以窥见那一丝温情。

福州的天气已愈渐寒冷,据说天冷之后,到网吧过夜的人会大幅减少,剩下的人大多自带毯子,毯子从哪里来?天亮后他们又将往哪里去?无从知晓。

时间已是凌晨5点,城市从睡梦中醒来,夜幕被渐然掀起,街头的霓虹依旧闪烁,像一层看不穿的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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