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篇旧文了。如今,小院已被拆除,外公也去世多年,而步入耄耋之年的外婆身体已大不如前。有时,我们难免埋怨岁月,它带走了太多的美好,留下的只有回忆。
到外婆家有十里路,不是很远。小的时候,我经常随着母亲到外婆家小住。
那时,外婆家在一个比较古旧的四合院里。当地的院子本多是坐北朝南的,但这所院子依着一座小山,不得已只能坐南朝北了。北向的屋子共有六间,外婆一家住在靠西的那三间里,其中有两间突出到院子的外面去了,于是又在院外建了一个小院。这样,外婆家就有了大小两个院子。大的四合院里除了外婆家还有三户人家,很是杂乱,我是不常去的。
那小院就不同了。它方几十步,砖石铺地,中央偏西有一棵榆树,树下有石桌石凳。西北处有一角门,门外有小溪老井。院内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嚣,没有此起彼伏的哭闹或是欢笑。一墙之隔,隔出来的是一个宁静的、别样的世界。这于我是非常适宜的。
榆树不知是何时种下的,它的树干需要三个孩子连起手来才能抱住,它的很大的树冠几乎可以遮掩整个院落。早春时节,榆树还未生叶时,它的枝条间就开始长满米粒般大小的榆钱。那榆钱渐渐长大,就成为中央厚边缘薄的样子,其外形颇似古钱,只是小而已。刚刚长成的榆钱有鹅黄似的绿,密密匝匝地簇拥在枝头,很是惹人眼。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那榆钱释放的诱惑,就上到墙头折下一枝,然后用手将榆钱捋下,大吃大嚼起来,表妹见状,甚是惊讶,急忙跑回屋去告诉外婆。外婆出来,见我如此,没有惊奇,也没有责怪,反倒笑了起来。说道:“这榆钱可是宝贝,能当饭吃。以前闹饥荒,有不少人就是吃了榆钱饭才活下来的。但是,你这样的吃法是不行的,容易吃坏肚子。”听了外婆的话,我又兴奋起来,吵着、嚷着要外婆给做榆钱饭吃。饭当然没有吃到,不过,却换来了外婆很多的有关榆钱的故事。
小院依傍的那座小山上有一座古朴的寺庙,历史也已久远,不过保存还算完好。村子里的小学校就设在庙里,学生上下课时,值日生就会敲响庙里的钟声。那钟声浑厚悠扬,能够传到村子里的各个角落。那时,每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我都会急切地跑到院子里,站在树下侧耳倾听。对我来讲,那钟声好像是一种历史的回音,又像是一种知识的召唤。
夏日的午后,我就会找外公要一本书到小院的石桌前来看,并让外公给我做讲解。外公是一位小学教师,在外执教多年。温和敦厚,俭朴爱人。退休回家后,于院外置一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最喜欢讲的是陶(渊明)诗,记得有一次,他讲《归园田居》(种豆南山下)时,拂袖而起,在院中踱步吟咏,我不得其中况味,蹲在石桌下玩起弹珠,不想转身寻觅时,外公已踱出门外。儿时的那几年,我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读了不少的古诗古文,那钟声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回响。
院外的古井旁,是不让单独去的。家里人要去打水时,我便跟着,不过也是远远地站着,不让到跟前去。小溪到古井之间有一片空地,长满了野草。夏秋之际,外婆便会带着我和其他的孩子到这里来,捉蚂蚱,拔狗尾草。外婆会用狗尾草编织小狗、小鸡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还会编织小小的笼子。我捉到一种会叫的蚂蚱时,便会将它放入笼中,挂在窗前。到夜晚明月升起时,那笼中就会传出悦耳的虫鸣。
冬天,小溪上冻后,我就时常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来玩冰上推人拉人的游戏。或是蹲下,或是垫一木板坐下,前边拉,后边推,常常玩到家人来唤吃饭才停息。
院内是古木参天,院外是小桥流水,偶尔还能听得到不远处山坡上传来的古寺的钟声。小院里的闲适、快乐,在我是永远不能磨灭的记忆。后来的日子里,每当疲倦、烦恼时,我就会想起这个宁静的、曾给自己带来无限欢乐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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