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村小学位于村子的中央,当时有一栋二层楼的校舍,墙体刷着白灰,鹤立鸡群地矗立着。校舍楼下是一排教室,楼上一半是老师的办公室,一半隔成小间做老师的宿舍。二楼北边的粉墙上画着一幅运动员打篮球的图画,吸引了无数仰视的目光。校舍一边连着祠堂,周围有围墙围着。这座校舍得益于海外华侨的捐助,算是周围几个乡村最好的校舍,所以我们的小学成为中心小学。围墙的北边就是村里的集市,校舍里不时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从集市上空荡过。
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可能还没有实行户籍登记制度,学校不问年纪,说是只要把一只手从头顶绕过,能抓到另一边的耳朵就算够格了,到学校报名之前,在家里还特地试了试。其实,那时候乡村到了六岁就上学的极少,多数都是到了八九岁、甚至十岁才上学。我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有多问,也没有叫我用手绕过头顶去抓耳朵,就顺利地完成了报名程序,当然,登记时姓名、年龄等还是要写的,年龄是家长说几岁就是几岁。
小学的教室不够用,开始入学时一直到三年级都在祠堂里上课。祠堂是我们村规模较大的建筑,里面有个坐南向北的戏台,有个能容纳几百人看戏的大厅,这里就成为学校的礼堂和村里看戏的两用场所。祠堂的各个角落还有几间不知干什么用的房子,这几间房子也成为学校的教室和老师的食堂、餐厅。上课时,在昏暗的教室里听讲、写作业,下课时我们在祠堂的戏台周围玩捉迷藏等各种游戏,古老的祠堂里总是充满着孩子们嬉闹的欢声笑语。
祠堂里一到天黑下来的时候,就显得有点阴森森的,谁也不敢一个人待在教室里。记得上二年级的时候,有个要好的同学那天当值日生,掌管教室的钥匙,他约了我和另一个同学,底气十足地对我们说:“晚上敢不敢在教室里过夜?”我们说:“敢,怎么不敢?”晚饭后我们按约定的时间来到教室,铺好草席就睡下了。没想到,正是首先提出要在教室里过夜的那位同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竟哭哭啼啼地说一定要回家。好在他家离学校很近,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把他送回家后再回来。经他这么一折腾,我们两个人心里都有点打鼓,但迫于“男子汉”的脸面,硬着头皮坚持下来了。
上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就到祠堂外那一排教室上课。这里的教室不仅前后通透,光线充足,而且也比较规范。不知为什么,老师却交给我一项任务,就是为学校敲钟。当时我愣了一下,那时候别说像我这样的穷孩子,就是老师也没几个有手表,我怎么掌握时间?老师说,我给你借个手表来,说着就到一个亲人是海外华侨的同学那里拿来手表,并要求以后上学时就把手表交给我。手表的主人是个女同学,她很乐意把手表借给我。可能是由于生活条件比较优裕,她个子比我们高大得多。和我不误时点敲钟一样,她每天一到教室就主动把手表给了我,我一到下课就把手表还给她。那时候男女同学之间鸿沟深似海,除了手表一递一接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交往。我对此项任务深感荣幸,每到时点就按时到二楼,把挂在窗户外的钟尽可能敲得响亮些,不辱使命地履行着敲钟者的职责。
到了五年级的时候,特别喜欢上语文课。不是因为对语文特别感兴趣,而是因为语文老师特别受欢迎。这位张姓老师据说是全校里学历最高的老师,他上课抓住要点,简明扼要,从不拖泥带水。剩余的时间他就给我们讲故事,《隋唐演义》、《三侠五义》讲得精彩绝伦,是我们看电影以外的最难得的精神享受。每到上其他课的时候,我们盼着上语文课;每当上语文课的时候,大家听得特别认真,老师问大家明白了没有,大家都大声应答听明白了。老师用欣慰的眼光扫过,就说,那好,接着讲故事。张老师这种“不务正业”的教学方法,拓展了大家对语文知识的了解,激发了大家学好语文的兴趣。从那以后,我一有机会就看古典名著,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张老师的影响。
祠堂的建筑形成了由北向南的长方形,新建的校舍挨着祠堂的北边形成了由西向东的长方形,一横一竖之间的空地就是操场,是学校做课间操的地方,也是村里放露天电影的地方。那时候,放电影就是乡村盛大的节日。当下课时,看到操场上开始架电影机,就立马跑回家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搬个凳子占个位子。电影机射光灯一亮,有的站在凳子上,有的被大人高举着,许多只小手像皮影一样左右来回旋转着,一旦看到自己的手影在银幕上晃动,那就收获了一份不小的满足和快乐。这块坑坑洼洼的操场,留下了清贫而枯燥童年最美的底色。
现在祠堂经过翻建,规模更大,从村边的高地往下一看,红砖红瓦,屋脊高跷,富丽堂皇,红彤彤的一大片,小学已迁建他处。昔时的小学只能留存在记忆里。
一一end
文/何根基(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