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胜波
图 | 斐 然
在已经消逝的遥远年代里,在家乡经常听到做买卖的小贩和修理家用器具的耍手艺的工匠们,招徕生意的吆喝声,还有各种呼唤顾客的工具响声,吆喝声和工具响声,构成一幅浓缩乡情的风景画面。随着时代变迁,商品经济的发展,那有滋有味的吆喝声和富有节奏的器具响声渐行渐远,退出了历史舞台。然而,那各具特色、多姿多彩的吆喝声至今仍萦绕在我心头,时常回响耳畔,勾起我美好的记忆。
贩夫走卒,引车贩浆。游走于乡村做买卖的小贩古已有之,他们终日辛勤劳作苦心经营,挣点蝇头小利养家糊口维持生计。上世纪五十至八十年代的农村,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商品经济不发达,一个公社三四十个村仅在驻地处有供销社,且商品单一匮乏,群众购买生活物品很不便易。在这种背景下,经营各种买卖的小贩和制修农户生活用具的工匠走进乡村,填补了商品匮乏购物不便的空白,为群众的生活和生产提供了便利,深受老百姓的喜爱和欢迎。
那些年卖货的小贩和耍手艺的工匠,有的背包,有的挑担,有的推独轮车,也有拖大板车的,后来有的骑自行车,在早饭后不久就会来到村里。他们往往在村边就吆喝起来,而后在村里沿着街巷慢慢行走,时不时吆喝一声,在宽敞人多的地方多停一会,很快就会卖出货物;耍手艺的也能揽到制、修家具的活儿。
那时穿行于乡村的小贩,买卖五花八门,商品多种多样,有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鱼虾的、卖生熟肉的,卖香油的,卖调料的,卖杂货的,卖筐篓篮子的,卖锄镰锨镢的,卖杈把扫帚的……几乎囊括了人们全部的生产、生活用品。在传统节日里,小贩会售卖与节日相关的物品,如在正月十五卖烟花和小孩玩的滴滴金;二月二卖炒糖豆;端午节卖粽子叶、大枣、粽子和与粽子一起煮的熟鸡蛋;七月七卖火烧和巧果;八月十五卖月饼。春节前夕到村里卖东西的小贩更多,除了卖鱼肉、大白菜、豆腐、五香大料的,卖做豆腐用的卤水块和饽饽粉的,卖小孩玩的泥老虎、竹筒哨子等玩具的,还有卖鞭炮、对联、年画、灶神像的。
游走于乡村的工匠们堪称五行八作,有打制农具刀具的铁匠,有编筐编篓的编匠,有錾石磨的石匠,有制修筛面丝箩的箩匠,有扎仰棚(虚棚)的纸匠,有锔锅碗盆的锢漏匠(类似于《智取威虎山》剧中的小炉匠),有收发布匹的染匠;还有弹棉花的、磨菜刀剪子的、爆玉米花的,修理风箱、簸箕的、为驴马掌蹄的、骟猪的等等。
经常是村里小贩和工匠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犹如演戏般你方唱罢我登场,招揽生意的叫卖声和修理器具的呼唤声彼落此起,不绝于耳,用乡亲们的话说“做买卖的和耍手艺的满街乱窜”。看到小贩和耍手艺的进村,我们一班玩腻了小儿游戏的儿童们,呼叫着聚拢来,饶有兴趣地看热闹.
小贩和工匠招揽生意,有的是靠嘴吆喝,有的是用某种工具发出特有声响。
由于小贩大多都是附近三里五村的人,所以他们的吆喝都是浓重的本地口音,让人听来熟悉而亲切。小贩的吆喝大多直白单一,朴实无华,只是喊出要卖的东西是什么,极少夹杂夸奖自己东西的广告词。比如说卖蔬菜的,只是喊:“卖黄瓜来”“卖豆角来”“卖洋柿(西红柿)、芹菜来”……偶尔能听到“头刀韭菜,又嫩又鲜,快来买了”之类的吆喝。又如收废品的人吆喝的是“收破烂来”,或者明细化喊道:“收破布旧鞋废铜烂铁头发干骨头来”。
小贩的吆喝起到很好的广告效应,听到吆喝一来让人们知道卖东西的人来村了,二来让人知道卖的是什么,人们坐在家中留心一听,想买的东西,想办的事儿,就会送上门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年的小贩是真正的行商走贩,他们沿着大街顺着小巷不停地走,不住地喊,兜售货物,走到宽敞人多处待上片刻,又接着走接着喊。走完一个村若东西还没卖完,会去另一个村继续沿街叫卖。他们很少有人会呆在一个地方半天不动窝;他们经营的都是小本生意,全靠两条腿不停地走,凭一张嘴不闲地喊,挣点微薄的钱维持生计。
小贩的吆喝声具有鲜明的个性和特色,吆喝声所含韵味与他们经营的买卖及所涉职业,和由此养成的性格性情息息相关;因为交易的物品侧重不同,他们的叫卖声便有差异。常到我村卖猪头肉的邻村老刘,曾经是*猪屠户,长得脑满肠肥,豹头环眼,满脸络腮胡子。他进了村立住自行车便鼓足劲儿歇斯底里吼道:“卖猪头肉来!”吼声响彻云霄,把树上栖息的鸟儿吓得“扑楞楞”乱飞。而另一个卖鸡仔的年轻媳妇,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挑着两个盛满鸡仔的竹筛子,进村后歇下担儿便吆喝:“卖小鸡来。”那声调温婉轻柔,仿佛怕惊吓了小鸡崽儿。
小贩的吆喝声,曾是乡村独有的一道风景,那声音忽远忽近,时高时低;或悠扬婉转,或高亢粗犷,或清脆温柔,或沙哑浑厚,彼此交相呼应,在村头巷尾弥漫,在老树和炊烟间回荡,在村落上空飘扬,浓厚了乡村的烟火气。
小贩和工匠除了吆喝,有人还用发声器具招揽生意,不过使用工具的是工匠居多,做买卖的则使用较少。弹棉花的人手拿一柄黄铜小锺,锺口向上,边走边摇,铜锺发出“叮呤、叮呤”的悦耳声,人们听到知道是弹花匠来了,便会来取弹好的棉花,或送来需要弹的旧棉絮;挑着布担的人,手持一柄柄把顶端装有碗口大的小鼓,他用手腕爆发力扭动鼓柄,小鼓发出“咚隆、咚隆”的脆响,小鼓被人称为“拨郎鼓儿”。人们听到小鼓响,知道是染匠来了,便来取前些天送染的布,或者是送来需要染的布;卖杂货的货郎拿的“货郎鼓儿”,是在“拨郎鼓”的基础上,在小鼓下方安了一面小铜锣,货郎摇动鼓柄,小鼓和小锣同时发出“叮铃咚隆”的悦耳响声,从而招来购买货物的人,这种货郎鼓就是电影《地雷战》中装扮成货郎的汉奸拿的那种鼓儿;家乡卖豆腐的都是靠吆喝召唤顾客,而我在牟平和烟台市区看到卖豆腐的是手拿一个长方中空的木头梆子,用木棒一敲发出“梆梆”的响亮声音,不需呼喊便会召来顾客。
往年我在城镇集市上,经常看到有些小贩凭着一副好嗓门和一条如簧巧舌,一套一套地数念顺口溜,夸赞自己的物品给人以诱导,但是在村庄却极少碰上串村小贩说顺口溜标榜自己的物品。在我的记忆中,在村里只有三回听到小贩说过顺口溜广告。
有年秋季一天,一个外村青年人推辆二把手车在我村沿街叫卖蔬菜,一个老太太从家里出来,朝着远去的青年喊:“喂,卖东西的,你卖的什么东西?”(家乡有人称做买卖的为“卖东西的”)青年放下车,对走近的老太太数念道:“我不卖南来不卖北,专门卖的是东西;东西全是好东西,样样保您心满意。有两头鲜的黄瓜和韭菜,青嫩的芹菜鲜红的洋柿子(即西红柿);黄瓤光面的地豆儿(即土豆),萝卜芥根好腌瓜汁(家乡称咸菜为瓜汁)。”老太太听了乐了:“你倒挺会练贫嘴的,”看了下菜筐道:“你的芹菜像吃过水了?”小伙当即应道:“大嬷您没听人说‘卖菜的不使水,买菜的撅着嘴’吗?您尽管买吧,我的秤给您个大高头,就有了。”老太太买了几样菜满意回家了。
有年腊月傍年根儿,一天村里来个卖五香调料的,此种买卖平日少见,因为过年家家用调料多了,他乘机到村里摆摊卖。此人我常在集市上看到他,除了给顾客称重、打包调料,,闲下来就滔滔不绝地吆喝夸调料的顺口溜,在村里他又对围在地摊周围的人高声念叨着:“诸位高客看端详,五香大料实在强。花椒麻辣花椒香,没有花椒味不香,要问花椒产哪儿?山东莱芜是家乡。茴香好,茴香香,饺馅放茴香才鲜靓,炒菜炖肉煲鲜汤,放上茴香最相当。干姜老,老干姜,放上干姜味更棒,干姜还能治大病,感冒发冷喝姜汤。陈皮肉桂实在好,熬肉炖鸡离不了,解腥去膻提味道,保证你吃饭吃得饱。要买您赶快抓紧买,明日辞灶我不再来。”人们听了,纷纷买他的五香调料。
邻村有个外号叫“鼠见愁”的专卖老鼠药的瘦长脸汉子,有次到我村卖老鼠药,在村中央一棵大槐树下,在地上放块塑料布,摆上一包包老鼠药,还有两只已经风干了的老鼠尸体,以佐证他的老鼠药灭鼠灵验。“鼠见愁”手擎一包药,高声喊道:“快买我的老鼠药,老鼠药它真不错,灭鼠效果不用说,家中老鼠全灭绝。家有老鼠害处多,繁殖开了作大祸,糟蹋粮食啃家具,鼠疫病毒躲不过。赶快施上老鼠药,药死一个少一个。走过看过别错过,抓紧来买便宜货,买的越多越划算,既省钱又多得药。”经他一番吆喝鼓动,很多人买了老鼠药。
那些年游走于乡村的小贩,大多不善于说顺口溜炫耀自己的货物来招徕生意,他们秉持诚信经商和气生财,凭着货真价实讲求信誉,靠的和气待客周到服务,来赢得顾客信赖,与村里人结下主顾关系。在买卖过程中,小贩不会短斤少两、以次充好,更不会卖假货,真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买卖双方,彼此信任。
随着商业发达,当下很少看到走街串巷的小贩了,也很难听到悠远绵长的叫卖声了,偶尔到村庄做买卖的人,以电喇叭播放录音取代了吆喝叫卖。有次我休班回老家,在村中看到一个卖西瓜的,在瓜筐上放个电喇叭,伴着“沙沙”的电流声,反复循环地播放卖瓜人的录音:“快来买了!薄皮沙瓤的大西瓜,实甜实甜的,啊呀这个甜来!”那腔调韵味简直不能与昔日美妙的叫卖声同日而语,我听之索然乏味。
昔日的叫卖声是种文化痕迹,是一种时代印记;吆喝声中蕴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些曾经那么熟悉亲切的声音,已经定格为我心中美好永恒的记忆了。
有几位令我难忘的昔日小贩,至今他们忙碌的身影常在我眼前闪现,他们悠婉的喊声常在耳畔萦绕。(接下来我将一一介绍他们做买卖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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