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园》第26期之八

小说连载之二

花香无私

陈兴龙著

第十五章 贤女敬夫

签好建房合同，酒后陈志强发燃“125摩托车”从淮口回家，一路得意洋洋。车到四脚山急转弯处，突然陈志强见一辆货车在同一车道相对行驶，一时慌了手脚，车头一转，飞出公路八九米外，被摔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后面又来两辆摩托车，见出了车祸，下车一眼认出是陈志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两人正是志强一起干活的好兄弟……

张金花正在家喂猪，唐师兄惊慌来报，“张嫂，志强出车祸了。”“志强出车祸了！”金花先是一惊，感觉天好像塌了下来一样，接着又镇静下来，说：“老妈，快去把三个娃儿喊回来。”奶奶刚走到大院子就喊，“桔花、桂花。”陈桂花是个娃娃王，带领撵瞎子的小伙伴们，跟几个抱蛋的大声吵架。奶奶说：“莫扯皮，莫过孽，要和气才好耍噻。”陈桔花好像听到奶奶呼叫，拉着两个妹妹齐普普赶回家，问：“妈，什么事？”“你爸出车祸了，我要去医院。”桔花担心地问：“严重吗？我要去。”“你们在家听奶奶的话，认真作业。”奶奶也急着问：“唐师，志强严重吗？”“还不很清楚，我已经通报了医院急救……”

张金花赶到医院见丈夫伤势严重，连声叫：“志强！志强！”都没反应。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眼泪夺眶而出。医生叫，“条件有限赶快转院救人要紧。”张金花果断决定：“送成都体院骨伤科医院”。

……手术做了近三个小时，主治医生出手朮室向张金花交渉说：“伤者头部骨折、口腔错位，共缝了四十多针，腰和下肢神经受损。肠和腹腔内有小伤，积血。幸运的是心、肝、肺、肾无碍。”又说：“手术很成功，好好配合治疗，会慢慢好起来。”金花连声道：“谢谢。”

两天后，金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牛奶和蛋花汤给志强喝。志强艰难地吃了两口……然后金花讲故亊给志强听，对同病室人说:“我在书上看到一个有趣的故亊，从前有－群学士聚会，在武汉黄鹤楼上品茶吟诗，颇为热闹。恰有一学士从楼下路过，问：‘楼上则甚？’答曰：‘是学士们在品茶吟诗。’‘那好。让我上去会一会。’‘学士们有言在先，要去聚会者得先写一首诗，送给学士们看后，若要得，方可同意上楼。’‘哦，拿纸笔来。’学士一挥而就，字写得龙飞凤舞，第一句是：‘－爬爬上黄鹤楼。’书童送上，学士们一看说：‘这叫甚么诗啊？简直是口水话。’书童又送上第二句：‘白云千载空悠悠。’学士说：‘这一句还有点诗味，将就。’三、四句写好，拂袖而去。书童一見说：‘好诗。人喃？’寻无踪影。转身送上楼。学士们围覌，读道：‘若非对面蛇山隔，望尽江南十六州。’众拍手叫绝，‘好诗，好诗。快快有请。’书童说：‘人早离去，不見综影。’学士们后悔莫及地说：‘哎呀，真对不起这位高人。我们不该冷待来客。教训啊，教训。’

张金花虽然在成都护理丈夫，心里却又牵挂着三个不懂事的孩子。哪里知道孩子们非常懂事。放学后从不在外贪玩端端回家。晚饭后桔花洗碗，桂花喂猪，然后三姊妹悄悄完成作业，天天如此。

奶奶也盼儿子早日归来。今天刚坐下，三个活蹦乱跳的孙女，唱着歌回家了。桔花问：“奶奶，我们该做甚么？”奶奶说：“今下午的活我早做完了。”桂花好奇地说：“正好。奶奶给我们讲个故事吧。”奶奶沉思片刻，说：“要得。我给你们摆个《花喜鹊》的龙门阵。”“10多年前，我们家门前有一棵大香樟树，听说是我的公公，就是你们的太爷爷，10岁生日时栽的一棵纪念树，有七八丈高，两三抱大，蓬开像把伞，四季常青。夏天，左邻右舍的人，都喜欢来树下乘凉摆龙门阵。树上有一对花喜鹊做窝，下蛋孵小鸟。如有客人来，树上的喜鹊就会‘嘎、嘎、嘎，’地叫个不停，报喜‘客人到，’。所以，人们常说‘喜鹊叫客人到。’有一天，花喜鹊正在抚养小鸟，不知道是哪个砍脑壳的，把公喜鹊的足打断了一只，只有母喜鹊去找食喂养。”陈梅插问：“当真是哪个砍脑壳打的喃？”桂花说：“嗨！你才问得怪，外面的事谁知道？别管她，奶奶快摆。”奶奶接着说：“小鸟餓得惊叫唤，歇了几天，两只老喜鹊继续找食，终于把两只小鸟喂养大了。四只花喜鹊飞来飞去，’嘎、嘎、嘎’，在这条沟互相嬉戏。”

吃了几口飯，奶奶接着说： “解放前的一天下午，树上的一对喜鹊飞来飞去惊叫，我好奇地跑到门外看。突然，听见“砰砰”两声枪响，又听见“打死、打死”。后面山坡传来‘噼哩啪啦’的脚步声，断定是棒老二抢人来了。我进屋关门，上好门闩，再用一条长凳顶住。”“哪晓得棒老二凶得很。喊了两声“开门、开门。”家里只有我一个女人是大人，你爸和你大爸都才几岁，我很害帕，更不敢去开门。 ‘砰、砰、砰’响了几下，门被砸烂了，有三、四个拿枪的棒老二冲了进来。我一手拉着你大爸，另一只手抱着你爸，吓得我们不敢动。他们进屋就乱抄乱翻，连衣角旮旯都找遍了，没有发现甚么值钱的东西。有一个棒老二走到我跟前，凶神恶煞地说：“把钱交出来。”我说：“先生，我们家穷。拖儿带仔的没有钱。”他下令说： “把能换成钱的东西都拿走。“我看见他们把米缸里的两三碗米，倒在我的一件半新旧的衣服上。发现米坛里面藏有三块铜钱，其中一个贼头贼脑的，悄悄地把钱放进了自己的荷包。恰好被从里屋出来的老总发现，说：“歪脑壳，你又打埋伏，把钱交出来。”歪脑壳灵机一动，装着乖乖的样子，交了两块铜钱，自已藏下一块。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走过去恳求地说：“先生，给我们留点儿粮吧，孩子小，没法。”他不给。我放下你爸，走过去拼抢。有个棒老二用枪托，从背后砸中我的右臂，疼痛的手松开了，米和一些衣物全被抢走。”

桂花生气地说：“土匪太可恶了，该逮去枪毙。”奶奶说：“谁敢逮他们？”桔花说：“穷人的日子太难过了，还是新中国好，没有土匪。”

陈梅问：“奶奶，后来那些花喜鹊到哪儿去了？”奶奶说：“后来办大食堂，都以为过共产主义生活了，地里挖出的母子红苕散落遍地无人收要，第二年缺吃饿肚子，缺柴烧就把那棵大香樟树，还是砍去进了火炉间。砍了很多很多的树，山上山下光秃秃的，鸟儿没有藏身之地，都飞走了。很多好吃的菌子也没了。有诗为证：

房前绿水连青山，屋后白鹭共家园。

一枝树丫八九窝，两只鸟窝六七蛋。

出门耳闻秧鸡叫，回家篮装蘑菇满。

谷黄山花仍烂漫，鱼米果香年复年。

半月后，陈志强出院回家。叔伯弟兄姊嫂来看望志强，亲切地安慰他好好休养……快70岁的老母亲为儿专门熬汤调养。金花天天给丈夫喂飯喂药和按摩。还常买鲫鱼给志强熬汤喝，补身子祛淤血。可是，陈志强心繁意乱地说：“我这样活着有啥子用嘛，生不如死，拿包耗儿药给我吃，一了百了，免得劳累一大家人。”金花说：“忍着点，好日子还在后头。我不能没有你。”陈志强才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晚饭前，金花把三个女儿叫到面前，说：“奶奶年岁已高，你爸养伤在床，要勤快些，多孝敬老人。俗话说用不*井水，使不完的劲，小娃娃多做点亊是应该的，是锻炼人的好机会，对你们自己的将来会大有好处。读好书，再学得一项劳动技术就不愁没饭吃。”今后，下午放学回家，桔花、桂花和我去搞包产地，陈梅和奶奶砍柴煮饭、找猪草、宰猪草。晚饭后桂花洗碗，桔花喂猪。然后再去复习功课。我要喂你爸吃饭、吃药，按摩。你们10点钟睡觉。”桂花调皮地说：“懂得起，你放心。”桔花和桂花6时起床煮早饭，争取赶上学校的早读。几年如一日，看来辛苦，实际上，一家人过得温馨而甜蜜。

中午收工回家，张金花给丈夫换尿布，翻身按摩，又腥又臭。接着她端了满满一盆脏衣服照旧来到小河边，两只脚站在清彻的水里，给陈志强洗臭气难闻的脏衣服。洗完了衣服，抬头伸腰，惊讶地发现远处被流水冲走一件，想用树枝把它捞起来。河面有十几丈宽，树枝短，金花的脚尽量踩在河边沿，随松湿的泥土“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金花在水里胡乱挣扎，被流水冲走。

黄三娘收工回家，从山坡下来，突然听见河里“扑通”声响，抬头见旱鸭子金花正在河里胡乱*整，忙呼：“救人啊，张金花掉河里啦！快来救人啊！”幸好陈德江队长路过时听見了呼救声，跑步跳下水里救人，浮了八九米远抓住了金花的手，而张金花顺手抱住陈队长，队长无法使力，两人同沉入水底。队长急中生智踩着河底爬到岸边欲浮出水面，可是金花突然又推开陈队长再次落入水中。队长又潜入水中抓住金花后使劲向岸边一推，让金花浮出水面。刘三姐和杨二嫂也赶到了，三人合力将其推拉上岸。刘三姐给金花作人工呼吸，压胸吐出了几口水。金花苏醒了。陈队长打趣地说：“我们的活跃分子又能唱歌了。”

不分暑热和寒冬长年累月地为丈夫洗刷，张金花的手染上了类风湿关节病，慢慢变形，指关节像两块古怪的生姜，再也伸不直了。长期的劳累，张金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才去看医生。哪里晓得，这病有些奇怪，当地医生的药，吃了不听。在亲人们的再三劝说下，由大女儿陪同，去“四七”医院检查。结果是肝硬化。桔花傻了。

亲朋好友去看望时，张金花含着泪说：“哎呀，现在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怪病，一检查就说是肝硬化，还讲是中晚期，我就不信这个神，得点病就会要命。”亲人们鼓励金花说：“只要心情愉快，就能战胜病魔。”本来金花就坚强，开朗，思想活跃，硬是没把这病当回事，还是整天忙里忙外，抢做包产地。老妈見了后不忍心，说：“金花，你身害重病应躺在床上休息才是，包产地就放一下，家里有的是存粮，吃几年沒问题，不要拼命。”“妈，我一点小毛病，要叫我躺在床上养病办不到。我是属鸡的，要找到才有吃。”志强也劝说……

但是如何治病，张金花却特别认真，遍访本地区名医，求找偏方。张金花到清明乡回龙桥村二姨处，听说偏方水芹菜等草药，捣烂敷在小手腕上，能治肝硬化疾病，金花试用过几次。又听说麝香能治肝硬化，金花心一横托人到中药铺买了一小瓶，价200元，拿回家备用。

恰老妈邀约了几位老婆婆赶高板，仅有金花和志强在家。正好无事，金花就把麝香拿出来试用。她只听说用麝香涂抹肚脐能治肝硬化，就毫无顾忌地涂抹。不一会儿，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接着奇痛难忍。志强听到也无能为力。心想为了治病忍一下就会好的，哪里知道痛得汗水直流，像挖肝割肺一样疼痛, 痛得喊天叫地。正在危急关头，好友刘三姐来找金花闲耍，刚到大门口外就听见屋内有喊叫声。三姐急忙敲门问：“金花，张金花，你在做甚么？快开门！开门！”三姐见没开门，屋内叫声凄凉惨痛，便连续不断地敲门，为了救人，刘三姐使尽全力猛敲猛推，推开了门，问：“金花，你怎么啦？”金花神情痛苦地断断续续将以上情况重述了一遍。刘一听大惊失色地说：“哎呀，不好！金花你肯定涂多了才肚子痛。那年我娘家哥害肝硬化，就是抹多了麝香，阻断了血脉，连命都戳脱。要不得，现在赶紧用水清洗肚脐还来得及。”她一边说一边清洗，果然疼痛慢慢消失了许多。

金花覚得有好转，有气无力拉着三姐的手，非常感激地请求说：“幸好三姐来得及时，捡回了我一条命，感谢你。”“是菩萨保佑的，主该你不死，才留下你这条命。”金花又说：“我一定要留三姐吃顿飯，以表谢意，不然会一生愧疚，终生不安。”“不用谢。是上天的安排和保佑，真的不用谢。”“要谢，知恩必报是我张金花做人的原则，要感谢救命大恩人。”三姐说不过只好留下，加深了姐妹间的情宜。

听说张金花病得利害，死里逃生，邻近几个生产队的弟兄姐妹们都来看望她，安慰这个奇人。金花更加坚定了治病的决心，为了消磨时间，说：“我给大家说个笑话，你们不要笑哈。有一年下了一场春雨地上硬头滑，江南才子夏学士一不小心滑倒在地，惹得街道两旁的人哈哈大笑。夏学士见此情境，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长声吆吆地说：

“春雨贵如油，走路遍街溜。

绊倒夏学士，笑死一群牛。”

听后都忍不住嘻嘻哈哈大笑。笑完后，有人觉得上当了，说：“好啊，金花，你占我们的欺头。”“我开始就说，叫你们不要笑。可你们偏不听偏要笑，是你们自讨气怄，有甚么办法喃？哈、哈、哈。”来耍的人反而更觉得，金花这个人风趣、活跃、心肠好又平易近人。

在乡亲们的鼓励下，金花每天吃药、打针，还照样护理志强。白天坚持搞包产地。挤时间去白果乡找周医生开中药服用，加上胃口好，没有一点思想包袱。半年后复查，医生感到惊奇和喜悦。早就判了死刑的人，今天复活了。医生叮咛：“照此法再服药半年定会康复。”

张金花一边煎药医治自己的肝硬化，又一边护理丈夫，还要做包产地，总归是思想上沒有包袱，不管甚么飯菜都能整飽肚子,精气神佳，睡一觉第二天又觉得不累了。印证了“人是铁飯是钢，吃得三碗硬梆梆” 的道理。又过半年再次复查，医院证明张金花的病全好了。

痴男畏妇，贤女敬夫。张金花康复后，做亊干劲倍增，为了治好丈夫的病，到处求医时时问寒问暖，处处体贴入微，天天形影不离，人人夸是一对恩爱夫妻。精心护理三年多，志强的病情也大有好转。

编辑:唐章先

2022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