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记事二：爷爷的竹林菜园

从记事起，我家门前就有一片长在半坡上的竹林。说是竹林，其实并不大，只是介于土屋前的院坝边缘和下面半山小马路之间的一片缓坡，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十来米。

在贵州山区的农村，房子基本都是建在山上的，我们的房子也是这样，据说最初是一块叫枫香田的稻田，是爷爷搬来的时候才在上面盖的几间土房，房子后面是一片缓缓向上伸展的树林，房院外也是一片缓缓向下的灌木林，其间也有一些长的比较高大的杉树白杨和枫香树，一直向下延伸到百米开外傍着溪水的稻田边。

在稻田和我家院坝之间的半山腰上，一条队上的马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的，算是联系小山村与外部世界的一条纽带。马路并不长，从我们门前半山自右向左下方斜斜的伸下去不过两百来米的地方就到头了，到头的地方是队上的煤厂（其实是小煤窑）。再往村里走就是不能通车，只供庄稼人和牛马羊群走的小路了，当然这条小路一直弯弯曲曲顺着半山腰的人家贯穿了整个山村，像一根带子把我们这个叫龙湾的小队四十几家人串了起来。

所以每家门前的这条小路绝对算是村里的主干道了，人们山上种地砍柴放牛割草都会在这条路上走或长或短的一段。到我家这一截因为有煤厂有通卡车，有挖煤的买煤的各色乡亲和卡车马车等，从早到晚路上总是常有人走过的。

我素来喜欢安静，正好门前半坡上这一片竹林把我们房子围了起来，好似一道自然的围墙跟外面做了隔离，让人觉得独有一方自由的天地。可就在这一片不大的竹林里，却藏着爷爷的一片秘密菜园。在竹林半坡靠下平缓一点的地方，爷爷开辟了一片自由耕种的园子，地方虽小，种的东西可不少，西红柿、黄瓜、南瓜、丝瓜、苦瓜、四季豆、泥巴豆、土豆都有，甚至也种过他自己抽的叶子烟（旱烟）。

爷爷在家主要负责做饭的，我就是爷爷的小跟班，当米下锅煮半熟用筲箕滤起来的间隙，爷爷就会匆匆往竹林里去,我是常跟了去的。春夏季节的竹林里，各色瓜豆藤蔓爬上了用竹竿随意搭成的架子，白的紫的黄的小花有的在高处点头欢笑、摇曳生姿，有的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吹风发呆。挂在枝丫上的半大豆荚、头戴小花的丝瓜、躺在叶子中间的嫩南瓜、斜卧地上的青的红的西红柿……好不热闹，蜜蜂蝴蝶也会常常过来忽高忽低的飞一阵子，停在好看的黄花前戏弄一番。我的青布长衫爷爷低头弯腰翻转，很快就会在这些藤蔓之间收集起一家人上午的菜肴。

在我这个小跟班最初的记忆里，这片竹园就是我们家的菜园，也是一个多彩而幸福的乐园，因为偶尔也可以偷吃一个小番茄小黄瓜。竹林里的宝贝不止这些，还有野生的魔芋、蓖麻、泡桐树、竹笋等等。当然还有家里的老母鸡时常带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伙伴在竹林里找寻虫子，也有一两只下蛋母鸡偷偷把蛋生在竹林里的某个角落，有幸碰到，捡得三两个新鲜的鸡蛋是最让人开心了。

如今我的青布长衫爷爷早已作古，门前的竹林依旧还在。只是房屋几经翻建，当年的土屋和灶房早已化作泥土地基，竹林的功能和样貌也年年有变，很多年都不再种菜了。在我懵懂之初的记忆里，一直有着爷爷的这一块竹林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