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9月中旬,我分配到东北民主联军六纵18师52团团部当*后,按照要求练苦练走路。我练走路练得正欢的时候,部队在吉林省磐石县黄泥河子村“黄团”驻地,接到了开始秋季攻势的命令。在这之前,我军进行过夏季攻势。夏季攻势自1947年5月13日至6月30日,历时49天,歼敌8万余人,收复城镇40余座,粉碎了敌人继续分割东北解放区和各个击破我军的计划,改变了东北的战局。
这次东北开展的秋季攻势,是为了执行关于解放战争第二年的战略方针,配合其他*军外线作战,继续发展夏季攻势的战果。具体到我们“黄团”的任务,就是长途奔袭伊通-公主岭-二龙山-哈达湾一线敌军。
奔袭前一天晚上,通信员通知我说,参谋长要我去他的住处。这时团里的原参谋长王杰已调到纵队部了,新任黄参谋长叫黄一心,他是从六纵处长任上调来担任“黄团”参谋长的。黄参谋长是沈阳人,“9.18”事变后,他随张学良的东北军入关,当了一段时间的流亡学生。他是高中生,后来报考了黄埔军校。毕业后分到革命军当排长,因主张抗日,与主张不抗日的上级闹僵了,最后投奔了新四军三师骑兵团,先当排长,后当连长。
他曾是彭雪枫手下独立骑兵团的连长,后来骑兵团撤销,他又转调到新四军三师七旅。1945年他随三师北上出关,出关后任骑兵侦察连连长。有一次侦察途中,巧遇林彪的指挥所。他率领的骑兵连被林彪留下当警卫部队,他的坐骑是匹白色蒙古马也被林彪要走。他自己带了张纸条回旅部交差。后来7旅整编为六纵,他被任命为纵队司令部军务处长。
黄参谋长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体质很强壮,性格很直爽,办事很果断。黄参谋长跟我一见如故,对我很关心,特别鼓励我好好锻炼身体。那时我体重才100斤。他说:“张逸民,人不能太瘦了,要长得很壮实才有*敌的力量。”
我跟着通信员来到黄参谋长的住处。黄参谋长一见我就说:“张逸民,明天跟我到前卫营参加战斗敢不敢?”我毫不犹豫地说:“首长,你不要小看我,我也是一条东北汉子,死都不怕,到前卫营又算得了什么?!”黄参谋长很高兴,说:“那好,就这么定了。明天出发,你跟我去前卫营。”
秋季攻势打响了。我们团第一个目标是打伊通。出发后,部队走得有板有眼。天快天黑时,距离目标近了,部队开始一路向前小跑。小跑一小时,前卫排与敌人交上了火。前卫营接敌后,敌人的反击也相当顽强。部队向前推进的路上不断有牺牲的战士和被击毙的敌军,倒卧在路旁。
我紧跟着黄参谋长左右,不断地向前往后为他传达命令、指方向,追*敌人。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体验真正的枪林弹雨,第一次见到敌我双方那么多死去的人。不知何故,面对生死一瞬间的时刻我没有一点惧怕的感觉,而是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不到半小时,伊通外围的敌人就向公主岭方向逃跑了。这次战斗,我团共俘虏100多敌军及大量枪支弹药。我赶紧收集战况,写成报告,由黄参谋长签发上报。黄参谋长高兴地拍拍我的肩膀,连声说:“干得好!”
第二天部队在伊通吃完早饭,又匆忙上路了,目标直指公主岭。到达公主岭一看,这时敌人已经逃跑了,公主岭成为了一座空城。部队马不停蹄立即转向向二龙山水库奔去。到了二龙山水库传来命令,部队驻下不走了。这一路,我紧跟黄参谋长左右,认真完成他交待的每一个任务。同时也俨然像个老兵,不是帮这个战士背背包,就是扶那个战士走路。
部队驻下后,我又跟着黄参谋长领着司令部管理员及前卫营各连连长看地形,规定紧急集合场地,选定紧急疏散道及宿营后各连警戒方向、哨兵位置等。我不止是看,还记、还想,从中了解一个参谋应该具备的知识和组织指挥才能。
到了晚上,部队又接到新命令,要求每人准备两天的熟给养。给司令部的玉米面已经分发下来了,要把它贴成熟玉米饼子,规定的数量是每人三个。贴玉米饼子这可是我们东北人的强项。我主动请缨,带了几个通信兵,三下五除二,不到三个小时完成任务,分给了司令部的每个干部战士。大家都说我这个新兵蛋子还真行。
第三天下午3时,部队又毫无响声地出发了。一路上连装备的摆晃声都没有,听到的只是大部队迈步时的“唰唰”声。为了做到一个不掉队,团里规定战士离队大小便也都必须由两个人跟着,一个帮着背背包,一个帮着扛枪。四野部队的战士行军负重是很大的,轻的有四五十斤,重的六七十斤。我的负重算是比较轻的,我就学着连长排长的样主动帮助那些负重大的战士背枪,背包。首长表扬我,其实我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为了锻炼自己让自己迅速成长。
今天团的前卫营是三营,我跟黄参谋长来到三营。三营营长叫张文治,也是个抗战初期的老八路。他大字识不了几个,但说话很直率,还很幽默。他有个半尺长的小烟袋,天天烟不离手,烟袋上还拴着一个绣花口袋。我们一起行军,他时不时让我吸上几口。我之前从不吸烟,张营长总是打趣地跟我说:“革命战士哪有不吸烟的,吸上一口烟打起仗了更勇猛。”他还告诉我说:“这烟袋是我老婆绣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在等我呢,还是另找了别人?如果找了别人,也好,生了儿女将来有人养老送终了。不然,老了麻烦,连个养老送终的也没有。”
黄参谋长见了张营长,当即研究加强前卫,决定把在尖兵连九连前面的前卫排改成前卫加强排。我在一旁听着,还做了记录,反复琢磨,从中学到了不少战斗经验。
九连原是个回族连队,由于来到东北后生活不习惯,后来调到铁路部队去了。现在接防九连的是一个朝族连队,也称九连。九连只有几个军事干部为汉族人。干部战士打仗很勇敢,有那么一股子不怕死向前冲的精神。在这个连队找不到一个装孬的、掉队的。
这次奔袭战后期,前卫营指战员全是一路小跑,一跑就是几十里。尖刀连——九连跑得快,九连的前卫加强排跑得更快。一下子就打到了吉林城西北方向的哈达湾。由于我们行动快速、突然,敌人还没摸清头脑,就有一百多名官兵被打死,1000多人当了俘虏。
我们52团攻下哈达湾以后,就向西北方向转移到桦皮厂镇附近一个村子休整。这时,接到上级发来的通报:此次东北秋季攻势,9月中旬至11月5日,歼敌六万九千余人,收复城镇十五座,从根本上改变了东北局势,迫使东北敌军处于更加被动的局面。
团司令部召开了秋季攻势总结会,我参加了参谋处的总结。会上,老同志们给了我不少肯定。大家赞扬说我脚底功夫好,其实我不是“能走”,而是咬着牙齿凭毅力撑过来的。那个苦和难只有自己知道。
奔袭中,部队曾走了一天沙漠路。走沙漠路,不但很累,而且行进速度很慢,走一步要退半步。我们“黄团”是很能走的部队,那天也有不少人不行了。走到后来,我两腿都瘫软了,走半步都很困难。黄参谋长看到我艰难的样子,对我说:“小张,还有20里就到了,要坚持到底,实在走不了,就把你的东西放在我的马上吧。”我不服输,咬紧牙关,硬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目的地。
奔袭途中,我们团要过三条水深一米多的河。冰水刺骨,有不少地段上还堆着冰渣子,脚踩进去真是刺骨又刺心,全身都麻木了,冻得直打哆嗦,连大小便都解不出来,不少人掉了队。我仍不服输,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淌过了河。走沙路、涉冰河,我挺过来了,所以同志们说我脚底功夫好。
整个战役期间,我一直跟着黄参谋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虽是个*,但什么事都做,成了“勤杂人员”。一次,黄参谋长要找前卫连了解战斗情况,我主动要求去。黄参谋长说:“好,快去快回。”我冒着炮火,以最快速度来到尖刀连,向连长询问了连队情况,又提审俘虏,了解了敌军的情况,仅15分钟,就回来向黄参谋长报告了。黄参谋长根据战况,下达了继续追歼敌军的命令。
转战途中我也成了为大家服务的多面手,那个时候为大家服务真有使不完的劲。为了让司令部人员吃好饭、休息好。平时有空,我就成了团部业余炊事员和服务员。行军作战途中,只要一驻扎下来我就主动烧水为大家泡脚解乏。每次轮到自己做饭,我就领着几个通信员当下手,做饭炒菜,让大家吃上可口的饭菜。
总结中,有人问我,你一个新兵为什么那么积极主动地工作、学习和战斗?我说,我没有同志们说的那么好。这次秋季攻势中,我积极主动地学习、工作和战斗,都是为了使自己能迅速锻炼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总结到最后,司令部的许多干部、战士指名要给我立功。参谋长对我要求严格,说:“立个小功就可以,不要立大功了。”(“四野”奖励制度分为:特等功、大功、小功。立三次小功可晋为一大功)。
我除了参加司令部战斗总结外,对自己也作了一番总结。我自己认为,经过秋季攻势,我基本上达到了一个革命战士的要求:适应了残酷的战争生活,完成了首长交给我的任务,经受了生死的锻炼和考验,增强了信心和斗志,学到了打胜仗的基础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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