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到了，这个属于孩子的节日，近年来却总引得成人来蹭热点。
据说，每年在儿童节撒一回娇，是成年人面对生活的最后一丝倔强。
生于1980年代，正在奔四的路上，眼睛已经看过了一万多次太阳的升起。童年于我，也早已是逝去的时光了。
可一旦决心去翻开童年的往事，尘封的记忆一下就有了色彩。
童年是黑白电视机里演绎的动画故事、学校门口五花八门的零食摊子、满载着欢声笑语的老游戏……我更愿意相信，童年是小学暑假里的一支花脸冰糕，没有了它的清凉和甜味，那些曾经的夏天、追逐打闹的日子、白花花的太阳、没完没了的蝉鸣也就走样了。
岁月的热力可以融化时光，但童年这支花脸冰糕终不会融化。
童年
是一支不会融化的花脸冰糕
童年是黑白电视机里演绎的动画
几十年前的张店人民东路小学，课间时分能让男生围起来嘁嘁喳喳个没完的，唯有动画片。从“星球大战”的机器人到“布里斯塔警长”鹰的眼睛，从“克赛前来拜访”到太空堡垒的骷髅战机……对一个个偶像的顶礼膜拜溢于言表。最为紧张的时刻，是忽然出现一两个穿越式的比较。两部动画片的主角被推上了评审台要弄场“华山论剑”。偶像屈居人下，是小小心灵不可接受的。一场营垒分明的偶像强弱大讨论应运而生。激烈时，为“圣斗士星矢能不能打败超级赛亚人”挣个面红脖粗常有，双方较真的劲头，绝对盖过任何一次考试中的认真。
这种讨论因为《变形金刚》开播，变得更为频繁和热烈。虽然是在黑白电视机里第一次接触到了那些来自“赛博坦”的汽车人与霸天虎，但随着“奇奇咔咔”的声响，机器人变形为各式的汽车与飞机，“擎天柱”们马上就占据了偶像神坛的高地。
当“奇奇咔咔”成为男生的口头禅，学校不远处的小卖铺和地摊上，就出现了各式变形金刚的玩具。某位同学的父亲出差去了一趟上海（那时候能去趟上海，其轰动效应超过如今飞趟美国），给心爱的儿子捎回来一个名为“飞行太保”的变形金刚。消息传来，这位父亲立时成了全班向往的“标兵父亲”。羡慕之余还要顿足捶胸，暗恨自己的父亲不争气——一个玩具给闹的，足见变形金刚的分量。
由动画片衍生出来了摆弄摆弄就改头换面的模型，更有一张张彩画的卡片。在当时，张店的孩子将这种彩画称之为“牌儿”。一张牌儿就是一个变形金刚的人物画。牌儿像集邮一样在学生间流通起来。“扇牌儿”应运而生。谁的牌儿先被人家扇翻在地，那就意味着这张牌儿易主了。那时候，哪个学生兜里常揣着一摞牌儿，甭问了，要么是零花钱多，要么是扇牌儿行家。一张张牌儿是从一整张卡纸上裁剪下来的。谁要能一气买下一整张，那可是足以让全班羡慕的壮举。
当时，粮票还没有退出市场，卖画片的小贩也很乐意拿画片换粮票。某位同学知道父母藏粮票的所在。小小的脑袋并不知晓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票对现实生活的意义，但对于它能换来的整张画片却无限向往。于是在一个午后，抄走了家中的一张粮票塞给了小贩，轰轰烈烈地拿走了一整张画片。没走出几步，小贩追了上来，又给硬塞到手里几大张画片。整个下午，这位同学的壮举让全班侧目。同样侧目的还有同学的父母，在得知家里那张失踪粮票被儿子换做了几张破画时，一顿胖揍让同学终生铭记了十斤粮票的分量。
一部部动画片的深入童心，让下课时的教室里成了怪力乱神的聚散地。有的在嚷嚷着“汽车人变形”，有的在展示“熊的力量”，还有“庐山升龙霸”“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沉默一点的则很可能是在摆弄玩具，更有甚者在课桌上就要扇牌儿……学生们玩得过了火，教室里像开了锅。忍了好久的班主任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回马枪*过来，顿时，一鹞入林百鸟无声。在班主任的严厉审视中，学生们只得乖乖地被收缴了玩具和牌儿。看着满载而归的班主任，全班人不约而同地确定了自己的理想——长大了一定要当班主任。
玩具被列为教室中的禁品后，很少有人再顶风作案。毕竟，一个张牙舞爪的变形金刚出现在教室里太过张扬。但动画所催生的另一个产物——“小人书”却在老师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下，形成了蓬勃的燎原之势。想来，开明的班主任大概是已经悟透了阅读对成长的好处。
1980年代的教材不似今日这般的多彩，呆呆板板的形象太过严肃。小人书却是颠覆式的另一路——大图片，少文字，画很生动，故事好看。因而《机器猫》、《聪明的一休》迅速地风靡班级。学生的囊中羞涩，注定了谁也不可能拥有读不完的小人书。于是，就有了“你看我的，我看你的”式交换阅读。换来换去，许多小人书回归时已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者开线脱页，成了一堆煎饼式的“参差不齐”。中间掉了页，还好说，连缀前后能估摸个差不多。最惨的是末尾几页被惨遭“吃书”。遇上个结局“不知所踪”，真让人痛憾“红楼未完”。
小人书的一件功德是催生了班里的“故事大王”。每遇茶话会、六一节，甚至是体育课遇雨，全班学生要进教室打发时间。故事大王必定要在全班的央求下，登台来说上一段。故事大王不含糊，有时是《三英战吕布》、有时是《三打白骨精》、有时是《爱丽丝漫游奇境》。一开话匣子，“想当初，天下分崩，豪杰纷争，谁是豪杰中的英雄？……”故事大王的讲述有铺陈、有悬念、有高潮……一个故事经他绘声绘色地一说，足以吊足听下去的胃口。后来猜测，故事大王的家中必定有全套的《三国演义》和《西游记》小人书。昔日的故事大王应该是没选说评书这条路，要不然现在也该有点名气了。
动画片生动地影响了童年。岁月走过了，有关动画片的一切还深植在一代人心灵的深处。在几十年后的21世纪，当名为《变形金刚》的好莱坞电影在淄博上映时，最为热衷此片的人群恰恰是我们这一代。当擎天柱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的我们禁不住激动地指着，“擎天柱、擎天柱！”的呼声脱口而出，完全是久违老友重逢的模样。在《变形金刚》面前，我们又突然间变成了一个个6、7岁的小孩子……
舌尖上的童年
动画片是童年精神家园中的小花，点缀着我们一代人成长的轨迹。五花八门的零食，则是味蕾上的童年记忆。无花果、酸梅粉、小花脸……形形色色的小吃食，虽大多已消失在当今，但却已成童年中的斑斓光点。
童年时代，多数张店小学放学时分的景观与当下迥然不同。彼时，没有众多的家长扎堆接孩子。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学时校门口就无人扎堆，只不过扎堆的主角是学生，而围在垓心的就是一个个零食摊子。
许多零食摊子都是应时而生的，比如一到秋天，就会有小瓷碗量着卖的酸枣和软枣。这样的摊子最吸引人的时候是在夏天，因为售卖的主角是冷饮。那时候，空调还是多数人闻所未闻的罕见物品，指靠风扇降温的炎夏里，吃上一支冰糕怎一个爽字了得。最初的冰糕两个价——5分、1毛。每每花上5分钱，换来糖水冻成的一大块冰，然后美美地连啃带吮。终于在某一天，我吃腻了这5分钱一支的冰块，豪情满怀地掏出1毛钱要奢侈一回，换换口味。小贩拿出来，让我傻了眼——还是一块大冰块，只是个头大了一倍。
“花脸”的出现才让冰糕甩脱了“单调”。“花脸”形似卓别林混合了奶油和可可。在肚子缺少油水的时代，那一口咬下去的凉爽与甜腻，足以震颤味蕾。往往一个花脸买到手，还要陷入一种甜蜜的纠结，到底应该是先吃“帽子”还是先吃“脸”呢？学校里有回组织拔河比赛，眼看着别班的一帮“精瘦汉子”，把自己班的“五大三粗”给赢了个干净利落。全班百思不得，后来得知，别班的班主任说赢了每人奖励一支“花脸”，恍然大悟，输得应该。
众多零食中，最有阵仗和声势的当属爆米花。它一来，如王熙凤的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嘣——”、“嘣——”一声声的响，任老师讲得如何天花乱坠，心已经被那“嘣——”“嘣——”勾走了。赶紧放学，跑到爆米花的炉前去观摩那“化腐朽为神奇”。眼盯着一瓷碗的“棒槌粒”灌进那口葫芦样的黑锅。然后，封严上火翻滚着烤。兴冲冲地看那葫芦样的黑锅一圈一圈地摇着，绝对弥足享受。时机一到，锅取下来，然后就是“嘣”的一声气壮山河，满眼已尽是白花花一片。看得多了，爆米花一度成了某位同学的理想，而且在班会上堂而皇之地公布——“弄个黑锅，天天吃爆米花！”对黑锅趋之如骛，也只有在天真的童年才会如此奇幻吧。
喜欢爆米花，很大原因是喜欢它的甜。甜味，是能让人感到满足和平稳的一种味道。小贩们深谙此道，所以甜食的花样乐此不疲地轮番在校门口上演，吹糖人、画糖画、捏糖人的你方唱罢我登台。但这些虽赏心悦目，若单论甜，绝对要在“缠蜜”的面前败下阵来。所谓缠蜜是装在一个饭盒里的粘稠糖稀。交上一毛钱，卖糖的用两根小棍挑起一小坨。接过来，一手一个小棍地搅起来，那点糖就缠成了一团。不知道谁从哪听说了搅的功夫越长，那糖就变得越多。于是一家人就搅个没完，一包劲呢。到末了，也没见谁的糖多到哪去。
但毫无疑问的是，迎风越久，糖上沾的尘埃越多。因为就是些糖稀，所以吃到嘴里，齁甜齁甜的。但这在当时是普遍认可的美味，所以卖缠蜜的小摊前，永远是人头攒动。某两位同学对缠蜜的一度痴迷，日思夜想盘算着如何一次吃个够。讨论的结果是，两人先混入围观缠蜜的人群，同学甲先用买1块钱缠蜜为诱饵，等卖糖的把缠蜜递过来，甲拿着就跑。卖糖的绝不肯吃亏，必定要追。这时糖摊子就成了无人看管的真空地带。同学乙便赶紧动手把盛满糖的饭盒一拿溜之大吉。卖糖的此时肯定追上了甲，那甲便拿一块钱给他。卖糖的得了钱也就息事宁人，必不会难为甲。等他返回摊子发现糖盒不见了，无论是甲还是乙，都已经遁入人群，不知所踪了。这样就可以用一块钱来换一整盒的缠蜜。如果卖糖的没有中计不肯追，那两个人也是白手得了一块钱的缠蜜，足以解馋。
这个计划中显然具备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避实击虚、将计就计等一连串计策。不得不佩服，为了一盒子糖稀，竟然让两个学生无师自通了三十六计的精髓，缠蜜的诱惑不可谓不大。这个荒诞而周密的计划只停留在了口头上，不知是卖糖的有了更好去处，还是风声走漏，卖缠蜜的消失了好一阵子。等摊子再出现时，移情别恋于其他零食的孩子早已把计划抛到九霄云外了。
还有一种令人记忆犹新的零食叫酸梅粉，是一小袋一小袋的酸甜粉末。小学生买这些小包，图的不是那酸甜的滋味，而是袋子里的小勺子。深藏在粉末之下的勺子上是各种各样的人物图，似乎来源于西游记。集齐小勺子的愿望和搜寻粉末之下的期待，才是最吸引人的。这是我童年时代的支付宝“集五福”。
“无花果”的袋子大小和酸梅粉相近，价格也是五分钱一袋。但袋子很个性，小白袋子上边印着棕色的线条和“无花果”三个字。里面装的是酸酸甜甜的小条条，吃完了一准嘴是白的。那时候，张店的孩子们多没见过无花果的庐山真面目，因为这种零食，很多孩子一直把无花果认作是面条的近亲。
冰棍、酸梅粉、无花果……这些小小的零食，是我这个年龄段人的共同记忆。这些吃食没多少厚重鲜美的滋味，更不登大雅之堂，但这些小东西却深埋进心灵深处，在这上面，是童年的时光。
童年游戏：多姿多彩的流年碎影
童年是离不开玩具的，可1980年代时能接触到的玩具终归是极有限的。但并不富裕的物质条件却并不妨碍童年的快乐。因为有各式各样的游戏陪伴。
那时的人民东路小学，供学生们锻炼身体的操场还是一块土质的平地。但男生对一个游戏的追逐，让地面告别了原本的平平整整，代之以小坑的星罗棋布。这就是“弹蛋儿”。所谓的“蛋儿”，就是玻璃珠。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在阳光下赏心悦目，更是痴迷“弹蛋儿”者的财富。那时候，几乎每个男生的口袋里都会装着玻璃球。少则两三个，多则一大把，鼓鼓囊囊的裤口袋撑出的是“笑傲群雄”的劲儿。当然，这些蛋儿得是赢来的战利品，如果都是花钱买来的，那就没什么可资炫耀了。
弹蛋儿的规则很简单，地上挖出几个小坑，谁的玻璃珠先在所有的坑里走一遭，就对落后者有了生*大权。两个珠子一碰，被击中的就成了战利品，被当即掳走。因此谁的玻璃珠多，就意味是“武林高手”。玩这个游戏的人一多，操场遭了殃。学校当然不能眼看着操场的一张水嫩肌肤生出一片雀斑，于是一纸禁令，“鼹鼠的故事”就此在校园绝迹。但弹蛋儿的游戏并没有因此止步，学生家的楼前屋后，一直有弹蛋儿的狼烟四起。当然最纳闷的还是家长，孩子一直对买跳棋热情高昂，也接二连三地给买了好几套，可到底孩子怎么连个跳棋的规则也没弄懂？家长要是懂了弹蛋儿，也就破了这个谜题，跳棋子都是玻璃珠。
比起要打洞挖坑的弹蛋儿，丢沙包对操场就友善多了。沙包多是家长的手笔，几个布片一连缀，里面填上细沙再封口，一个方方的沙包做好，足以让七八个孩子开心好久。玩的时候，两端各站定一人当投手，沙包由他们的手中扔出，站在中间的人们要么躲开，要么接住。谁要不幸被打中了，就得乖乖下场去当投手。在这个游戏里存身的法则是眼疾手快，动若脱兔。当然，做投手的时间长了，越发投得“稳、准、狠”，那是上肢力量的爆发力开发出来了。后来考高中，有投掷铅球一项，多数丢沙包的孩子都能满分过关，这是游戏里打下的底子。
如果没有游戏机的到来，童年游戏可能一直是弹蛋儿、丢沙包的简单。但游戏机势不可挡地风靡了。人们最早在张店接触到游戏机，还是在一些商场和书店。当时围观的好奇人群，对这个能够指挥电视机的陌生事物肃然起敬。电视在当时还是占领客厅的家庭生活中心。许多人也一度把游戏机的画面误认为了电视动画片。但在搞清楚游戏机的来龙去脉后，能够拥有一台就成了许多学生的梦寐以求。随着父母的收入增加，这个愿望没有延后多久便大多实现了。随之而来，是坦克、魂斗罗、冒险岛、超级玛丽、沙罗曼蛇、赤色要塞等一系列新语汇进入小小脑海。卡带一插，抓起手柄，兴高采烈地在电视机前忘我地投入电子游戏的世界，直打到那个胖胖的变压器烫手，这是当年童年暑假里的一种美好。因为游戏机，盘算着买卡成了少年们的牵肠挂肚。因为甭管是四合一还是八合一，卡里的游戏终有被打腻的时候，有卡可以交换着玩，就成了破解难题的现实选择。游戏的普及，催生了游戏的“高手”。只不过，学生们也越加发现“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的重要。时至今日，昔日前卫的游戏机，在今日手机面前已如石器时代的产物。但作为童年的一个伙伴，它和沙包、玻璃球一道给记忆的尺度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童年游戏，从弹蛋儿到游戏机，形式虽然也在进化，但较之今日的儿童所能玩耍的手机等物，总还是粗粝简单的。但在时光走过了几十年后，恰恰是这些简单的事儿，成就了多姿多彩的流年碎影。
我们为什么
越长大越愿意蹭儿童节的热点了？
六一儿童节到了。拉拉杂杂写了上面这些童年的小事儿。三十多岁的人写这些，当然是在提前怀旧。甭管是老游戏，动画片，还是念念不忘的花脸冰糕，这些琐碎的细微其实都定格了一段时光，想到那些，就想到了当时的人和事儿。想念那支花脸冰糕，一如端详自己泛黄的周岁黑白照片、轻哼起熟悉的童年歌谣、翻阅到少年时代满篇别字的日记、回想起曾经疼你、爱你却已经走了的人。对那些逝去再不来的旧日时光，我们永远充满怀念。这是每个人都脱不开的情节。这也是那首短短的诗歌——《你还在我身旁》为什么能够让大众热泪盈眶的根由。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种子从远处飘回，聚成伞的模样，
太阳从西边升起，落向东方。
子弹退回枪膛，运动员回到起跑线上，
我交回录取通知书，忘了十年寒窗。
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
你把我的卷子签好名字，
关掉电视，帮我把书包背上。
你还在我身旁……”
童年不仅是自己最单纯美好的时候，更是自己亲人最全的时候。挚爱的父母那时都还年轻，疼爱你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那时还精神矍铄，身子硬朗。那些绵密而厚实的爱，包裹着自己，让自己可以专心地只顾下河摸鱼，闹得一身精湿，这是多么欢乐的时光。
所以我们永不会忘却童年。甚至多希望能回到从前，离开童年的这几十年如果只是自己午睡时的一场梦境，等梦醒来，自己还是童年那般模样，外面的胡同里依然布满夏日慵懒的阳光……我们回不到过去的时光，但那些老游戏，那些动画片，那念念不忘的花脸冰糕，却是完成想念的一部时光机。
淄博市广播电视台 记者 ：王 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