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林森
在各国武器库中，战术弹道导弹和中远程巡航导弹都是具有“战略级”地位的武器，主要用于在常规战争或军事冲突中，对敌高价值目标进行打击。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从古至今，战场上打击敌人核心人物或关键目标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备受交战双方的重视。冷兵器时代，刺客、弓箭、标枪是射*敌方关键人物的手段或武器，到了热兵器时代，承担这种使命武器交给了射程更远的火炮、枪械，工业时代后，飞机、直升机、导弹、特种部队让人类逐渐拥有了“千里之外取上将首级”的能力。
冷战结束后爆发的几场高科技条件下的局部战争，外科手术式打击已经成为战争或军事冲突初期的惯用战法。军事界给外科手术式打击的定义是：以精确火力或特种作战力量，对某一个特定的要害目标，从远距离上实施的迅速、突然闪击作战行动，通过对目标的彻底摧毁或消灭，以达到特殊的政治、经济、军事目的。这里所指的精确火力主要指巡航导弹、战术弹道导弹、远程火箭弹以及航空器投掷的精确制导弹药等。
美国在冷战结束后发动的几场战争或军事冲突中，开战初期，各种类型巡航导弹、隐身战机等武器对敌方关键目标一顿炸已经是惯用的“开场白”，效果也是引起了各国的高度关注。在此次俄乌冲突中，开战首日，俄军也采取了类似美军的做法，使用各种远程火力对乌军重要目标进行了大范围打击。
“伊斯坎德尔”-M战术弹道导弹是俄军远程精确打击的主力。
俄联合火力打击有何特点？
综合俄官方和美国军方公布的信息，24日俄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当日，俄军从陆地、空中、海上都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对基辅、哈尔科夫，第聂伯等地区实施了精确打击，打击目标主要包括指挥所、机场、军火库、防空阵地等。俄罗斯称，其在短时间内已迅速瘫痪乌克兰空军基地、海军基地和重要军事基础设施。
俄罗斯采用类似美军的做法并不奇怪，毕竟俄军也密切关注和研究美军在海湾战争以及科索沃战争的表现，外科手术式打击战法想必也给俄军很大的震撼。进入新世纪后，俄罗斯也开始研制适合在常规战争中使用的中远程巡航导弹、战术弹道导弹等精确制导弹药，在此次冲突中俄军使用的“口径”系列、“伊斯坎德尔”系列、Kh-101和Kh-555等远程导弹都是新世纪后俄军开始广泛装备的弹药。
俄军将上述导弹及平台形成的力量称为“非核遏制”战略力量。2014年12月26日，俄罗斯颁布新版军事学说，其中首次提出“非核遏制体系”这一概念，而非核战略武器是这一体系的基础。2017年1月，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体表示，俄罗斯2021年前计划把非核战略力量的战斗力提高3倍以上，将来逐步把遏制因素从核领域转入非核领域，以缓解国际紧张局势。
俄罗斯所定义的非核战略武器包括配备常规弹头的弹道导弹、战略轰炸机和巡航导弹等武器。目前，俄罗斯空天军、海军和陆军都已装备新一代巡航导弹，以Kh-101、“口径”系列和“伊斯坎德尔”-K为代表新一代巡航导弹将是其非核战略力量的主力武器，而“匕首”高超声速武器系统和改进型图-22M3M轰炸机的出现，则将进一步增强了“非核遏制体系”的战力。
俄军发射“伊斯坎德尔”-K巡航导弹。
在2015年军事介入叙利亚内战期间，俄军对其“非核遏制”战略力量进行了充分检验，各类型精确制导弹药和平台接受了实战的检验，因此，在此次对乌军事行动初期使用各种类型远程导弹对乌境内重要目标进行外科手术式打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军事介入叙利亚内战的运用更多还是带检验性质，不是大范围集中使用，而且对手是极端组织，基本没有防空反导能力，而此次俄军的对手是具备较强防空反导能力的乌克兰军队。因此，俄军“非核遏制”战略力量在此次冲突中的运用特点和效果非常值得关注，对于一些大国尤其是未来可能面临的大型岛屿联合火力突击作战的大国会有不少启示。在运用特点上，有以下几个方面。
行动初期集中使用，意在夺取制空权和瘫痪对手军事指挥链。俄军方称，24日的打击已使83处乌克兰地面军事基础设施瘫痪，包括11个空军机场、3个指挥所、1个海军基地、18个防空导弹的雷达站。一位美国国防部官员称，到25日为止，俄罗斯发射了160多枚导弹，包括战术弹道导弹、中程导弹、巡航导弹和地对空导弹。
从军事行动首日的火力打击来看，俄军集中使用多种类型远程集中对乌军机场、指挥所、防空阵地等目标进行打击，目的是瘫痪乌空军、地面防空反导和军事指挥链，震慑乌政府和军队，尽量让乌政府和军队陷入混乱。由于乌克兰海军非常弱小，俄军几乎不用考虑制海权，重点可以放在争夺制空权，为俄军后续行动奠定基础，对空天军和陆军后续军事行动展开有重要意义。
海陆空多维度联合打击，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共同发力。在此次冲突中，俄陆军、海军、空天军都动用了各自远程导弹，陆军主要使用“伊斯坎德尔”-M战术弹道导弹和“伊斯坎德尔”-K陆基巡航导弹；空天军主要使用Kh-555、Kh-101空射巡航导弹和“匕首”空射高超声速导弹；海军则使用“口径”系列巡航导弹和“堡垒”-P岸舰导弹。弹道导弹和亚声速巡航导弹各有优缺点，多维度、密集联合使用能更好突破敌方防空反导体系，大量目标出现还容易让敌方防空反导体系顾此失彼。
具备隐身能力的Kh-101巡航导弹。
广泛使用隐身巡航导弹，高超声速导弹首次参加实战。随着防空反导技术的发展，采用非隐身设计的亚声速巡航导弹面对的威胁也越来越大，为了提高突防能力，不少新一代亚声速巡航导弹开始采用隐身设计，从外形、材料和涂料等方面降低导弹的雷达信号特征，并且还注重红外隐身，全方位提升导弹的隐身能力。作为俄新一代空射巡航导弹，Kh-101采用了隐身设计，由于其射程远，在冲突中经常用于打击乌西部地区的重要目标。
高超声速导弹不仅飞行速度快，而且相比传统弹道导弹还具有机动灵活、飞行轨迹不可预测的优势，现有反导系统很难对其实施全程跟踪和拦截。此次冲突中，俄军动用了“匕首”高超声速导弹，普遍分析认为，该导弹是基于“伊斯坎德尔”-M战术弹道导弹基础上发展的高超声速导弹。俄军并没有在冲突初期使用“匕首”，在冲突半个月后才开始使用，至今使用了3枚，主要用于打击加固目标。笔者认为，随着高超声速导弹列装多个国家，其将越来越多出现在未来战场上，尤其是在战争初期“踹门”作战中扮演重要角色，可用于对敌地下指挥机构、反导系统关键设施进行打击，与弹道导弹、巡航导弹、远程火箭炮、隐身战机等武器进行联合火力突击。
全程持续打击，及时摧毁新发现高价值目标。根据美军的跟踪监视，俄在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发射了近1200枚导弹，持续打击乌境内的高价值目标。在冲突爆发之前，美国情报部门一直向媒体“喂料”，声称俄军大规模演习和军事集结是为了进攻乌克兰，这也给乌军有足够的时间隐蔽一些武器装备。随着战事的推进，俄军根据战场形势、军事行动的目标，对新发现的高价值目标、军事工业设施等进行打击，巩固战场主动权。
高超声速导弹首次参与实战。
对我们有何启示？
虽然俄军在此次冲突中大规模使用远程导弹打击乌高价值目标，为夺取制空权以及战场主动权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暴露出来的一些不足之处仍值得探讨，对我们亦有一些启示。
第一个启示就是开战首日必须动用足够数量火力对敌机场、军政高层、防空阵地、军港等目标进行高强度打击，给予敌人巨大的震慑，进而让其陷入一定程度的混乱。这种打击可瘫痪敌作战体系的关键节点，对夺取初步制空权大有裨益，可尽量减少敌防空体系对空军后续火力打击的威胁，不宜采取“逐步升级、边打边看”的策略，并且还应该对敌军政高层进行打击，以雷霆万钧之势塑造战场优势。
在军事行动首日，俄军动用了160枚远程导弹（包括反辐射导弹）对乌军机场、指挥机构和防空设施等重要目标进行了打击，但由于打击目标多，有点“撒胡椒面”的感觉，数量还是偏少，不少乌西部机场只遭到了四五枚导弹打击，跑道没有受损，未能瘫痪机场，这也导致在28日之前，乌军仍有部分有人驾驶固定翼战机升空作战。对于一些未来可能面临的大型岛屿登陆作战的大国来说，开战首日必须集中动用多种导弹（不同类型战斗部），对敌方机场上的关键设施进行精确打击，尤其是跑道、油弹库、指挥设施等机场关键子目标进行打击，并且及时对打击效果进行评估，视情况进行补充打击，持续压制，让打击过后的机场无法起降战机。
俄军首日没有进行高强度打击有可能俄军受发射平台数量的限制，无法短时间进行高强度火力打击，也有可能采取了“边打边看、逐步升级”的策略。美国海军陆战队大学在冲突爆发前曾进行过兵棋推演，推演结果与现实情况有不少惊人相似的地方。美国海军陆战队大学根据推演结果指出，俄罗斯在地面推进开始前很长一段时间未能利用其巨大的火力打击能力塑造战场优势，这是否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错误？在推演中，这种火力限制是故意的，是基于迫使乌方迅速投降的策略考量。现实中俄罗斯在战争开始前也作出了类似计算，俄高层可能相信乌克兰人可能将他们作为解放者欢迎，向基辅进军将非常容易，于是俄军保留了许多压倒性的火力综合体以免破坏大量的基础设施。
俄军在冲突中使用了K029BE制导炸弹，重1.5吨。
第二个启示是提高导弹的可靠性，降低失败率。本月24日，三名了解情报的美国官员向媒体透露，据美国评估，俄罗斯用于攻击乌克兰的一些精确制导导弹的失败率高达60%。这一消息可能有助于解释为什么俄罗斯在一个月前开展特别军事行动后未能实现大多数人预想的基本目标，比如消灭乌克兰空军，尽管俄罗斯的军事实力明显比乌克兰强大得多。失败率包括从发射失败到导弹撞击时无法爆炸等各种情况。美国官员称，美国估计俄罗斯导弹的失败率每天都在变化，这取决于发射的导弹类型，有时可能超过50%，情报显示，俄罗斯空射巡航导弹的失败率在20%到60%的范围内，具体数字取决于当日的情况，而20%及以上的失败率就算高了。美国认为，俄空天军战机本月早些时候袭击波兰边境附近的乌克兰军事基地时，从俄罗斯领空发射了空射巡航导弹，据称这次袭击中导弹的失败率特别高。
考虑到美国军方和媒体习惯性“抹黑”俄军，对于这种观点保持审慎态度，但美军大量侦察机活跃在乌克兰边境，地面情报人员和太空侦察监视平台肯定也日夜紧盯乌克兰，结合俄军初期的打击效果，美军官员的说法有一定参考价值，俄军导弹失败率可能真的偏高，因此，应提升导弹的可靠性，保证打击效果。
“猎户座”无人机可携带多种小型制导弹药。
第三个启示是提升精确制导弹药在空军弹药装备里的比例，在夺取制空权后，各种类型常规“察打一体”无人机在反游击战、巷战乃至*都有很大的作用。
在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军在20天内发射了900枚巡航导弹、投射1.7万枚制导弹药，精确制导弹药占总弹药量的65%。此次冲突中，俄空天军虽然也展示了一些新型制导炸弹，也使用了反辐射导弹，但使用最多的还是无制导炸弹，导致苏-34、苏-25在低空投弹过程中被乌军便携式防空导弹击落，如果俄空天军装备的卫星制导炸弹、中远程战术空地导弹（150千米射程以内）的数量多一些，可以更有效地打击地面目标，自身受到的威胁也能大幅减少。
根据俄军公布的信息，俄军装备的“猎户座”和“猎人”R 两种“察打一体”也在冲突中亮相，但考虑到这两款无人机在2020年才开始生产，数量并不多，活跃在战场上的俄军无人机主要还是执行侦察任务的无人机。如果俄军常规“察打一体”无人机数量多一些，不仅可以提高俄军的战场态势感知能力，还可以对地面坦克、防空导弹、火炮等地面高威胁目标进行持续打击，即使遭受损失，也没有飞行员伤亡，而且常规“察打一体”造价远低于有人驾驶战机。
第四个启示是重视低成本巡航导弹、远程火箭弹等低成本远程打击弹药的研制和装备，此外隐身无人机，有人驾驶隐身战机在面对实力较强的对手时也大有用处。俄军在冲突中经常动用远程导弹打击弹药库、中近程防空导弹发射车等目标，但在夺取制空权后，用造价相对高昂的战术弹道导弹或中远程巡航导弹打击这些目标难免有点“*鸡用牛刀”，效费比不高，如果俄军武库中有类似美国“灰狼”低成本巡航导弹、远程火箭弹（射程超过300千米），或者使用隐身无人机投掷制导炸弹，成本将低很多。
美军正加紧研制“灰狼”低成本巡航导弹。
“灰狼”是一种亚音速巡航导弹，采用开放架构和模块化设计，能够实现快速原型化和螺旋式能力提升。该导弹最初的演示验证将在一架F-16战斗机上进行，此外，该导弹还将装备F-35、F-15、F-18、B-1、B-2和B-52等飞机，射程可能超过300千米，具备防区外发射能力，单价可能低于100万美元。参考美军巡航导弹价格：“战斧”导弹单价在130-180万美元之间，AGM-158单价约143万美元，俄罗斯远程巡航导弹价格也不会低多少，因此这些“宝贝疙瘩”更适合用于打击价值更高的目标，其他相对价值低一些的目标应用低成本远程弹药进行打击，提升效费比。
责任编辑：谢瑞强 图片编辑：蒋立冬
校对：张亮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