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位邦德的变化,是邦德的与时俱进,也是邦德的气喘吁吁。
拿着“*人牌照”,再次站在扫黑除恶的第一线。
第六任詹姆斯·邦德的饰演者丹尼尔·克雷格,身着笔挺的西装,摇匀马提尼,与香车美女尽情挥洒荷尔蒙。在飞天遁地的漫威超级英雄面前,可能有些老派,但这份绅士风度到死都不能输。
《007:无暇赴死》一边在回归,一边在颠覆。没有上一部《幽灵党》那么阴郁低沉,还能看到很多老式邦德片的经典要素。M办公室的经典布局,让邦德直接感慨:“到底是桌子变大了,还是你人变小了。”争吵一番后,邦德嘟囔着桌子应该是一样的!
做文职工作的领导身心都萎缩了,打拼了十几年的邦德又怎能没有疲惫感呢。比如反派射击时的人体描边问题:十几个人拿着步枪扫射但宛如照着邦德的轮廓在练枪。邦德估计心里也憋着火,你们TM倒是瞄准一次啊。
此前丹尼尔·克雷格就发过牢*:“宁愿割腕,也不愿再演邦德。”所以《无暇赴死》的片方为了协助演员下线,竟然给永不言败的詹姆斯·邦德安排了一个放弃逃生的结局。情怀超越了理性,颠覆程度令人咂舌。
好在一句“James Bond Will Return”把观众掉底的情绪又拉了回来。这年头,老牌特工片都学会虐粉了。银幕上的死亡绝对一举两得,不仅可以让演员暂时摆脱角色困扰,而且英雄人物领盒饭的日暮途穷,也可打出一波情怀*。
邦德还会回来,真正的问题是以何种面目。是这部接替他的非裔女性007?还是死性不改的特工老色批?抑或在MeToo时代治好了厌女症的新好男人?毕竟时代大潮奔涌向前,一代特工也难免进退失据。
特工很忙,无暇赴死《007:无暇赴死》(No Time to Die)不免让人想起2002年皮尔斯·布鲁斯南(第五任邦德)的《007之择日而亡》(Die Another Day)。两部告别之作的名字,显然形成了互文。“没时间去死”和“改天再死呗”,都是一种英雄式的挥别。
15年来,从开始被嘲讽莽夫,到如今被怀念的邦德,丹尼尔·克雷格完美地诠释了坚持的意义。当打工人还在996里*时,53岁的克雷格依旧以007的方式践行着007工作制。表现依旧卖力,甚至还带伤拍戏。
只可惜,《无暇赴死》的故事仍然是缺乏新意的。开头,反派骑着摩托登上塔楼的那一刻,硬糖君就觉得这辆摩托必然会成为邦德的座驾。果不其然,五分钟后邦德就在狭窄的道路上飞驰,各种极限跳跃都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黑山皇家赌场。
意大利南部古城依山傍海的美景,让这一段动作戏赏心悦目。不过被夕阳发黄的光线照在脸上后,克雷格越发显老了,只能待到古巴穿上礼服后稍微扳回一城。片头无疑是整部电影最精彩干练的部分,而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内容,几乎就是温情版的《假面骑士W》。
电影中依然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反派,和一个研究出终极*人武器的科学家,这个终极*人武器依然是可以威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存在。《假面骑士W》中鸣海庄吉之所以从小到大躲着女儿,是因为受到蜘蛛怪人的诅咒,如果与心爱亲近的人接触,对方便会因为诅咒死于非命。
而在《无暇赴死》中,最后中了“大力神”毒的邦德选择留在即将爆炸的海岛上,与挚爱的玛德琳和女儿诀别。毛茸茸的兔子玩具,是007曾经视为奢侈品的情感纽带。
邦德依旧是邦德,但不管是故事还是行动逻辑,都显得似是而非。当我们试图把这个拖家带口的英伦奶爸,和《皇家赌场》里鲁莽温柔的绅士以及《天幕危机》里突破自我的特工相联系时,竟然会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在1997年的《明日帝国》里,邦德潜入海上潜艇与反派战斗。24年后的《无暇赴死》里,相似的世界危机,相似的海上堡垒,相似的“冷战”遗物。邦德依然是邦德,马提尼的味道也没变,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是邦德变得不重要了。
他太忙了,忙着找回伴侣的信任,忙着向新任007展现拳脚,忙着和老伙计菲利普告别……忙着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年人,而不是“别爱我没结果”的厌女症特工。
作为一个系列的完结,观众毕竟还是宽容的。从“就他不行”到“非他不可”,个人英雄主义类型片江河日下已是不争的事实。克雷格颜值和演技均非强项,但在硬朗和格斗方面却也难以替代。
政治、女人、格式化:007元宇宙三要素007系列电影经久不衰的秘密在于,在突破纸醉金迷的重重迷雾后,依旧可以从亦正亦邪的对抗中嗅到后冷战时代人类的生存危机。在近60年的长河中,一个优雅绅士衣衫不染地拯救这个世界,离不开007宇宙赖以建构的三要素。
邦德之所以为邦德,首先是冷战体系下的英国特工邦德。在弗莱明的原著小说中,矛盾最突出的是邦德代表的英国军情六处和苏联克格勃的战斗。50年代处于重建阶段的英国,急需一个超级英雄满足他们对现实的愤懑以及日渐消逝的帝国幻想,邦德无疑是这种激进爱国主义的绝佳载体。
在1963年的《007俄罗斯之恋》中,苏联窝藏着英国人要找的密码机,邦德最后成功策反了苏联的塔迪娜,一对俊男美女就在苏联与当地的魔鬼党展开了激烈搏斗。而到了1977年的《007之海底城》里,邦德破天荒地与苏联特工合作,对抗妄图征服世界的大亨史登堡。
1995年的《黄金眼》中,恐怖分子取代了苏联特工的地位,因为此时苏联早已解体,邦德想要继续有活儿干,就必须寻找新的对手。片中无数镰刀和锤子跌落在地残破不堪,其政治隐喻不言自明。
邦德元宇宙的第二要素,就是长达数十年物化女性的影像史。邦德或许不能让男人更会打架,但他“万花丛中过”的浪子形象让几代男性观众陷入一种误区——只要老子足够帅,有厌女症也没啥大不了的。从来没有一部007电影没有邦女郎,她们的存在甚至比臭名昭著的恶棍和眼花缭乱的高科技武器,更让人过目不忘。
70年代的邦德罗杰·摩尔,其生活方式是与不同魅力的女性发生情趣关系,有些甚至接近虐待的边缘。在1973年的《007之你死我活》里,邦德在和罗西·卡佛睡觉觉后,立刻掏出枪指着她,堪称拔屌无情的鼻祖。
邦女郎的性别消费,大多是以反面形象出现的,都有着阴暗悲惨的过去,而邦德最大的趣味是“教化”她们,好让其站队到己方阵营。不过邦德也有翻车的时候,1999年的《007之黑日危机》里,Elektra King的目的其实是想征服邦德让他转变立场,女性不再是单纯的猎物也可以是猎人。
第三,随着邦德饰演者的不断更新迭代,这个角色的生命被置于一个无限复制的循环之中,蒙上了格式化阴影。永远的艳遇,永远的风流,永远的不死。外表强悍的他,注定是一个“多情又无情”的失败者。
整个007谱系中,邦德以真实身份仅拥有过一次婚姻(《女王密使》),可惜新婚没多久妻子就被*害了。这份感情直到第12部《最高机密》里才得以抒发,邦德在开篇祭奠了死去妻子特雷西。
被类比的东方人007系列影片在涉及东方时,真正的东方文化是被碎片化的支离形象。往往不是其悠久的历史和现代化建设的瞩目成就,而是壮美迷人的异域风光、光怪陆离的神秘习俗或秀色可餐的美女。
《雷霆谷》中,日本演员若林映子和滨美枝出演两位邦女郎,是该角色首度由亚洲人扮演。但两人仅作为助手,并没有出彩的发挥空间。《雷霆谷》的开篇设置了一个中国妓女形象,随后才展示了美丽大方的日本女性。都是东方人,身份设置和表现方式截然不同。
到了《明日帝国》,杨紫琼饰演了一位代表中国新华社的邦女郎林慧。她打破了东方人在影片中平庸、地位低下的不定性状态,角色外貌也有了与邦德平分秋色的资本。她和邦德的相遇均在公开的话语中进行,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性符号,而是一个有自觉意识的人。
林慧与以往的白人女性一样优雅性感,甚至还拥有大部分白人邦女郎所没有的卓越身手。可在影片结尾,她还是臣服于邦德的男性身体,与其他邦女郎并没有什么分别。
除了亚裔邦女郎,黄色人种大反派的设定也是早期007电影的某种偏执。开篇之作《诺博士》中,坏蛋boss就是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德混血儿。后来的第5-7部的终极反派——魔鬼党党魁罗布菲尔德也只穿中山装。就像邦德对西装的执着一样,反派的中山装也是符号意味极强的存在。
诺博士有句经典台词:“我是一个由德国教士和中国大家闺秀的弃婴,但我成为了中国最庞大黑帮的会计。”他首先是被遗弃的悲剧性角色,同时还是一个缺少右手的人,他者形象不能再典型了。
在漫威的傅满洲反复被讨论辱华嫌疑的当下,007的诺博士却被人遗忘。倒不像是007被格外偏袒,可能真是因为007系列不行了,在网上最活跃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这码事了。
当然,还有那些轻易丧命的反派小喽啰。《择日而亡》中,邦德单枪匹马闯入军事基地,不料被文上校识破。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邦德炸毁了军事基地还让文上校随车掉入悬崖。007旨在诱导这样的结论:西方的邦德智慧沉着,东方的敌人愚蠢鲁钝。
回头看007系列对东方的想象往往是刻板贫乏的。1974年的《金枪人》中,斯卡曼加的雇主在香港有一所气派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和古典园林,院子里的摆设集东方主义之大成:罗汉、夜叉、日本相扑雕塑,守卫更是穿着与时代脱节的清朝服装;《无暇赴死》的决战点在俄罗斯和日本边界的海岛,反派玩起的枯山水却并无禅机可言。
六位邦德的变化,是邦德的与时俱进,也是邦德的气喘吁吁,终究在时代旋律和角色内核间再难兼容自己。从60年代的冷战偶像到21世纪的温情奶爸,无所不能的邦德被请下了神坛。在邦德符号崩解的岔路口,第7位继任者是不是只有漫威式超英一条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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