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后的第三天，吃饭就成了问题，因为头一天贫下中农欢迎我们时煮的一大锅饭和剩下的菜，第三天一早就已告罄。
于是买米成了头等大事。早饭后，和我一起插队的另外两位知青就急于“争表现”——上山拉木头。而我则因为家里早告诫说，拉木头的活很危险，最近刚摔死了一个知青，千万不能去。因此买米的事自然落到我的头上。
我们生产队地处大山腰，离公社将近20里地，山道弯弯，崎岖而又漫长。我独自一人背上山区常见的上大下小而又容量可观的尖背篼出发了。
将近11点光景我来到公社及区的所在地——洛乌沟。那是一个很土气的山区小镇，几十幢破旧的房屋横七竖八地躺在大山脚下的公路两旁，湍急的黑水河从镇边流过，一座铁索桥横卧于河上，过桥再翻过一座山就是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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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初来乍到的好奇，我还是在这里来回走了两趟，然后去粮店上好关系并买了两个人的定量——74斤米，又在市场上买了两个南瓜和儿斤蔬菜。望着这扎扎实实的一大背粮草，我心里直打鼓，这不要累死才怪呢。正踌踏之间，忽然看见场口停着一辆大马车，要走的方向正好跟我一样，我急忙赶过去，一看那上面躺了个病人，恹恢的。
我小心地说：“同志，能不能让我搭个车回生产队去，这背东西实在太重。”他瞅了我一眼，冷冷地说，等车老板回来再说。
很快公社的高音喇叭响了，各家的门口升起了缕缕炊烟，我的肚子也开始了小声的嘀咕。想去找饭馆又怕背篼让人背了，更怕马车随时出发，于是就懒懒地靠在背篼上，睁大眼睛盯住每一个过往行人，猜想谁是那位令我望眼欲穿的车老板。
等啊，等啊，躺在车上的病人早已拿出了玉米饼慢慢啃了起来，而我却一筹莫展。终于高音喇叭停止了喧嚣，看得见小学生们又三三两两地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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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平平静静，有谁知道我一个远离父母的游子此刻还空着肚皮，背着接近于自己体重的大背篼要走20里山路呢？
又过了好一阵，只见一条健壮的汉子大步流星的向马车走了过来，脸上泛着酒足饭饱之后特有的红光。
我等他把手上的东西安顿好后，才小心地凑上前去有气无力地央求说：“车老板，搭个车嘛，这么大的一背我实在背不动了。”他眉头一皱，也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自己走，城里的人就那么金贵？”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车老板一屁股跳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伤心，但无泪。马车走了，还得靠自己。我把牙一咬，背篼一背，试图来几个大跨步，结果没走上三步就差点跪了下去。
大步没法跨了，那就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吧，尽管头昏眼花，虚汗直冒，也得认死一个不远的目标，拼命背拢，歇息一阵，又认死下一个目标，接着走。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当年流行的口号：“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老前辈。”一个大弯，又一个大弯，我实在撑不住了，面对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饥饿感，除了把皮带勒到最后一扣外，心想还是要哄哄大受委屈的肚皮。
但在这大山沟里，水都难得找一口，有什么可吃的呢？背篓里倒是现成的，可都是生的啊！想来想去还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抓起南瓜就咬，再掺上一小撮生米，牙帮子一顿猛嚼，再把那些钻得满口都是的小碎米粒使劲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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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招还灵，总算缓和了肚皮的抗议。这时，天渐渐擦黑了，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真个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雨点湿衣裳，又冷又饿无人间，千里之外唤爹娘。
正当我万分颓丧之际，空荡荡的山路上两个人影踽踽而来，原来是他们实在等不及，出来接我了，三个人摇头叹息一阵，好歹你一程，我一段，慢慢回了知青点。一进门连湿衣服都不想脱就瘫在了地上，谁也不愿再动一下。
但饥饿的滋味毕竟比累还难受，大家只好达成协议，一个人淘米下锅，第二个人点火煮饭，第三个人负责煮好并收拾碗筷。
也不知过了多久，划了多少根火柴，锅里总算冒出了诱人的香气，这时几爷子才一跃而起，舀上一大碗干饭，撒上盐，一阵如狼似虎地狂吹猛咽，那滋味至今还让人回味不已。
作者：马远达 男原凉山州昭觉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