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秋日凉意已随秋风入体。,
至青丘与素影约定之日,三重山前,在五十年前被法力撕裂的巨大深渊之上,仙力与妖力分别铺了两条道路。仙妖两道分立三重山两边。
雁回与天曜站在妖族众人之中,陆慕生已经被储君领着站在了最前端,素影与凌霄站在对面,见了陆慕生,素影才挥了挥手,身后众仙让开一条道路,被层层枷锁束缚住的弦歌这才被带了出来。
她双手被反缚住,脚上也带着沉重的铁链,铁链之上封印之力随着她每一次迈步而闪烁。
见她如此妖族中人不时发出愤愤不平之声,弦歌再有不是,可身份却还是妖族的郡主,而今却被修道者们以这样囚禁的模样带出,实在让人不得不气愤。
“广寒门素影。”储君扬声道,“你所要之人在此,还不速速将弦歌身上枷锁拆去”储君说着拉着陆慕生往前走了一步。素影见状,眸光微动,随即手间光华一转,只见弦歌脚上的铁链登时便没了封印法术的光华流转。
“换人吧。”素影扬声道。
于是九尾狐储君便对陆慕生道:“去吧。”
陆慕生默不作声的向着仙力架好的桥的桥上走去,他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表情。
弦歌便也同时向着妖族的桥上走来,两人同时踏到桥的中间,然而便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此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你素影的身后有一个女修仙者手中法力悄悄凝聚。
她在人群的背后,倏尔动手,一记法力猛地击打在弦歌脚下的妖力之桥上。
那妖力做成的桥便是应声一抖,弦歌身形一个踉跄,险些在桥上摔倒。
素影眸光一凛,向身后众多修仙者望去,而妖族这方雁回见状则大声呵斥道:“广寒门素影竟然想出尔反尔”妖族见弦歌摔倒,本是大惊,又听得雁回这般一喊,本对修道者们愤恨至极的妖怪登时便吵闹翻天。
雁回冷哼:“想要回人又不想放人,世间哪有这般轻松的事”她身形一动,催动身体中的妖力,飞身上前便要去将陆慕生抓回来。
那方素影本是想将偷袭弦歌之人立即抓出,可见得雁回这动作当即眉目一凉,话也未曾来得及说,劈手对雁回便是一阵仙力*来。
雁回是无法抵挡素影的仙力的,于是她也没有抵挡,只拼死上前将陆慕生抓了住,往回一拖,于此同时,深渊之下的岩浆不知在谁的法力催动之下猛地烧了起来,“轰”的一声,灼热岩浆撞断了仙力铸而成的桥,同时也帮雁回挡住了素影甩来的这记*气。
雁回看也没看着情势一眼,只埋头拽着陆慕生便往青丘这方面跑。她不用飞,不用法术,只用脚带着陆慕生踉踉跄跄的跑着,好似是被素影方才那一击击中了身体,受了伤,使不出法力一样。
素影见陆慕生被雁回带走,哪肯放过,当即飞身前来便要抓雁回。
天曜同时出手,在空中与素影短暂交接。素影恨得咬牙切齿:“妖龙休乱我事”天曜闻言只冷冷一笑:“乱的便是你的事。”
素影面色愤恨,可一击之下却未拿得了天曜。
雁回向着妖族储君大喊:“快将弦歌带回来”
不等她声音落下,妖族储君已经出手。而这方素影与天曜短暂相抗之后,见储君出手,回头一声呵斥:“凌霄”
也不用素影吩咐,凌霄早便看出其中门道,欲将弦歌重新捉回。
此时两方人物交上了手,下方那些积攒了多年怨恨的妖怪更是按捺不住常年在修道者那里受的憋屈气,一声震天怒吼之后,妖族之人猛地扑向三重山的另外一边,仙人们被迫应战。
两方登时交战乱成一团。
而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摔倒在地的弦歌在挣扎着要起身之际,旁边倏尔伸来一只胳膊,近乎强势的将弦歌的腰搂住。
弦歌惊骇,但下一瞬间便认出了这手臂的主人是谁。她几乎不敢置信的转头一看,来者穿着黑色的大袍子,宽大的帽子将整个脸都遮挡了住,他一身气息混杂,一会儿似妖一会儿似仙。
战斗中的所有人不管是仙是妖都无法在这混乱的情况中辨别出来者是谁。
弦歌望着他声色沙哑,似乎将所有的哭泣都压抑在了喉头:“你”
“我来救你。”
一句话,四个字,那么简洁,却轻而易举的让弦歌红了眼眶。
混乱的战场之中并没让二人温存多久,凌霄冷着面色一记仙力向弦歌打来,而仙力在靠近弦歌之时却被一记妖力撞破。
九尾狐储君身形立在弦歌身前,他宽厚的背脊挡在弦歌身前,在战场纷杂的嘶喊之中,他一声沉重的:“走”字是那么低沉,让人不轻易去听几乎都不能听见。
弦歌转头一望,但见自己这个从小护着自己长大的父亲,站在她的身前,在纷乱的战场之中像从前一样,给她最安全的依靠。
弦歌张了张嘴,喊出口的“父亲”二字是从来未有的沉痛。
可并没有任由弦歌将这个宽厚的背影看许久,凤千朔将弦歌一把打横抱起,斗篷裹住弦歌,霎时便在这战场之中消失了踪影,去向不知哪里的远方
九尾一族的储君一眼也没有看背后,只是握着大刀的手渐渐收紧,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儿从此恐怕是山长水远,此生再难相见了。
凌霄一记法力打了过来,储君大刀一挥,轻而易举的扛住,青丘国储君冷笑:“辰星山现在的掌舵者,实力便是如此你为修道界卖力,也卖得不是那么的全心全意嘛”
听储君说完这话,凌霄眸光微微一斜,往旁边一瞥,看见了带着陆慕生在战乱之中东躲,奋力避开素影的雁回。他掌心微微一紧,随即强迫自己挪开目光,望着储君冷哼一声道:
“青丘国九尾狐一族的储君,对背叛自己族人的女儿,也很是心软嘛。”
储君眸光一凝,一声低喝,便又向凌霄斩*而来。两人再次战成一团,只是这次凌霄且战且退,一边往雁回的方向靠近
即便隔着这么远,凌霄也看得出来,雁回施展的那些妖术心法,他虽有七分陌生,但其他三分他一看便知,那必定是妖龙教与她的。而在雁回施展出来的同时,她自身妖气当中隐隐混杂着的妖龙妖气,也若有似无的流露出来,虽淡,可他能那么明显的感觉到。
而他能感觉到,素影也必定
他心里这想法还未完全落地,那方与天曜争斗的素影却是看着天曜一声冷哼:“我道是你如今为何孱弱至此,原来是竟还未将内丹取回么,为何是借此女养丹”
她这话说得不小声,雁回在地上护着陆慕生往青丘深处逃,也听见了这句话。雁回闻言身形不由一顿,向空中看去,只见得天曜好似为素影的这句话动了怒。
他手中法印一动,身后三重山下深渊之中的岩浆应声而起,凝结成一条火龙径直冲素影而来。
素影一声冷哼:“没有内丹也妄想与我相斗”她这话话音一落,只听得空中几声清脆的响声,天曜唤来的熔岩之龙霎时被冻结成冰,在空中便破碎了去簌簌落下。
眼见素影法力一动便要动天曜下*手,于此同时雁回倏尔听见凌霄那方传来一声法力撞击的巨响,她目光往那方一瞥,却已经没见弦歌的身影,雁回只道凤千朔是成功的将弦歌带走了。
弦歌不在,雁回立即心生一计,她对陆慕生道了一声得罪,立时手中划出匕首比划在了陆慕生的脖子上,在树林中站定:“素影”雁回大喝,“你再敢动手,我便要了这书生性命。”
此言一出,素影果然身形一顿,往下一看,雁回的匕首已经轻轻割破了陆慕生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陆慕生的颈项流下,染红了他的衣襟。
见到这个场景,素影不知为何却是身形一颤,停住了手。
雁回道:“你说他是你人的转世,你找他找得很辛苦吧。”雁回一笑,“不知道这次我*了他,下个二十年,你还有没有运气能找到这个人的转世。”
素影手心微微一颤。
“离开青丘。”雁回道,“今日的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否则”雁回撇了撇嘴,好似很无所谓的将陆慕生脖子上的伤口拉得更开了一些,“你帮他收尸吧。”
素影眸色猛地阴沉了下去,她牙齿咬得死紧。
在空中沉默了许久之后:“我退。”素影道,“不要伤害他。”
她说着这五个字,却没想到引起了陆慕生的一声冷笑,他望着空中的素影,神色极尽讽刺。素影只当没看见他这个神色,默默往后退。
眼看着身影便要离开青丘国境。
雁回心下刚松一口气。
握住匕首的手微微一放松,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雁回所站的脚底下忽然冰雪法阵大作,雁回一愣,只听得空中天曜一声带着惊慌的呵斥:“躲开”
陆慕生此时却猛地反应过来,径直拿他自己的脖子去撞雁回的刀刃。
雁回往回撤都来不及,眼看着陆慕生脖子上的刀口便要切破他的气管,斜里倏尔伸出一只手来,将雁回的匕首生生握住,鲜血自那掌心中流出,落在地上。
战斗至今无人可伤的素影竟在这时为了陆慕生被雁回的匕首割破了手掌。
“你又想自寻短见吗”素影道,“不要用伤害你自己的方式伤害我。”
陆慕生冷讽:“只要能让你受伤,我什么方式都愿意。”
素影唇角一动。神色似有哀痛。
雁回看着近在咫尺的素影,怔然之间,听见旁边有猛烈撞击的声音传来,她往旁边一看,却见遇事淡然的天曜却在以法力蛮横的撞击这素影法阵的边缘,那拦住他靠近雁回的边缘。
冰雪法阵倏尔光芒大作,雁回整个人霎时陷入其中。
阵外的天曜愕然惊慌的神情也随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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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雁回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气息让雁回感到几分熟悉,这是辰星山的气息
雁回睁开眼,看见了透过树影的星空,她感觉眼角余光处有火光烧亮,雁回转头一看,但见素影正半跪在地,手掌捂在横躺在地的陆慕生脖子上,层层寒霜之气自她指缝中溢出,想来是在给陆慕生疗伤。
昏迷之前的事情渐渐在脑海里清晰,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不知被什么力量束缚着,连动动手指头都十分困难。
雁回探到自己体内内息修为还在,只是完全无法调用。她知道,必定是素银给她施加了什么封印,而她是注定解不开的。认清了现实,雁回倒也很快就坦然接受了,左右素影没趁她昏迷的时候要她性命,那现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她。
她开始思考素影现在到底要做什么,她带自己和陆慕生一起走,此处有辰星山的气息,想来是冲着辰星山来的,而此处离辰星山不过也就几十里的路程,那为什么不直接敢到辰星山而要在这半路当中停下来呢
雁回又往陆慕生那方看了看,霎时便明白了,此时陆慕生此时紧闭双眼,额上冷汗不断,映着火光,双唇泛白,一脸土色。看来,是陆慕生的身体出了毛病。
雁回记得当时她只是给陆慕生割了个皮外伤,让他流了点血,虽然之后陆慕生自己撞上刀刃的那力道不弱,但最后到底是被素影给止住了。
凡人的身体本就是这么容易毁坏的脆弱东西。
“慕生”素影倏尔开口,“身体可还有哪里难受”
陆慕生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眼四周,但见素影的手正放在他脖子上,他抬了抬手,推着素影的胳膊,即便那么绵软无力,也依旧想挡开她:“滚。”
素影眼眸微垂,好似没听见陆慕生的话一样:“你该一直穿着我给你的披风,虽不能护你受伤,但至少能帮你抵御病魔。”
雁回闻言,想着那一件披风的由来,心下微微一痛,面上却是一声冷笑:“素影真人慷他人之慨,倒是大方,只可惜那披风永远也不可能再穿在他的身上的。”
素影一门心思放在陆慕生身上,并未注意到身后雁回已醒,此时雁回发声,她眸光才冷冷的往后一瞥。
雁回接着道:“天曜既然找回了他的龙鳞,那龙鳞便不会再落在你手上。”
素影望了雁回一眼:“我会让他再交出来。”
雁回眯了眼睛,声色一厉:“你休想再害天曜一次。”
以前是天曜被素影所迷,而这一次。雁回心想,她会护着天曜。一定会将他护的好好的。
好似听出雁回语言背后深藏于心的情绪,素影回头,盯着雁回,眼睛一眯,一声冷笑:“对妖龙动了真心,倒是好笑。”
陆慕生现在虽是迷糊,但两人的对话他却听在耳中,心里清楚,他一拽住素影的手:“那披风却也是你抢来的是那龙的鳞”
即便被陆慕生这样质问,素影也只是淡淡道:“那不过是只妖怪。剥他鳞为你续命,何错之有”
这样淡漠的语调听得雁回心口一紧,紧接着一股怒火由胸中烧起,可还没由得她说话,那方好似垂死边缘的陆慕生猛地蹭了起来,大声喝道:“妖又如何”他狠狠推了素影一把:“你给我滚我不稀罕你这高高在上的仙人来救”语罢,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素影在一旁,虽未被陆慕生推动,但脸色却好似被陆慕生打了一个巴掌一样难看。
“我是云曦的夫”陆慕生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说着,“我也是妖族的人。”
素影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听他说,“你*了我吧,我也是妖。”
素影默了许久,在雁回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素影却伸出了手,去触碰陆慕生的颈项,她声色有几分沙哑:“你病了,别这么说话。”
陆慕生已经无法站在挪动手臂,但是他却侧过了脸躲开素影的触碰,那对素影发自内心的厌恶不加掩饰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素影的手终于是僵在了空中,最后默默的收了回去,没有再说话。
夜静了下来。
陆慕生的气息虽然依旧急促但渐渐开始变得规律,想来是睡着了去,雁回瞅着这架势,今晚估计是不会挪地方了。她只闲来瞥了素影背影一眼,便也闭上了眼睛兀自睡去。
雁回一点也不觉得被这样辜负心意的素影很可怜,她只觉得她这是咎由自取。
翌日清晨,雁回醒了,睁眼的时候正巧看见了陆慕生坐了起来,他伤好似已经好了许久,其中恐怕不少是素影法力的功劳,他动了动手指,然后一抬头,望向另一方倚树而眠的素影。
他看了素影许久,不知在想什么,随即便站了起来。
雁回眨巴了一下眼,身体依旧动不了,她不知道陆慕生要做什么,但见他蓦地快步走到素影跟前,雁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陆慕生便已经一把抽出了素影放在身侧的寒剑。
他要做什么若是雁回现在都还看不出来,那便是这辈子白活了。
同样的,若是素影被人拔了剑还未醒,她这辈子大概也是白活了。而她现在还闭着眼睡着,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在装睡,她想知道陆慕生要在她睡着的时候做什么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陆慕生牙一咬,以他这书生绵弱之力,一剑捅进了素影心房。
“哧”的一声,鲜血流出。染了素影胸膛一片鲜红。
见自己一剑刺中,陆慕生眼眸一亮,他将剑往里面更用力的推了一下,这一下,让素影身形微微颤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眸中清亮,但眼底深处却是让人望不尽的伤痛。
陆慕生愣神。
素影苦笑:“你是不是在惊讶,为什么我的血,竟然还会是红的。”她道,“在你看来,我的心,该是黑色的对吧。”
陆慕生一咬牙,猛地将剑拔了出来,素影牙关紧咬,像是痛到极致了一样。见素影只是坐在地上并未其他举动,陆慕生一转身便要来搀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雁回:
“雁姑娘,我伤了她,我带你走。”
雁回没有应声,因为她知道,要逃离素影哪有那么简单。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陆慕生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剑送入素影的胸膛,拔出,然后全身而退。
“你便如此想逃离我”素影好似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声音蓦地高了起来,音色尖利,恍似能刺破人的耳膜,“你曾说愿与我共首岁月白头,你曾在你掌心写下过我的名字,你说要永远握在手里记在心里”
素影说得哀戚,而陆慕生则面无表情,雁回更是在一旁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这书生前世做得这些爱恋中的酸臭味举动怎么如此的俗气”
素影此时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她站起身猛地扑上前来拽住陆慕生,连声问他:“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你曾与我许下那般多的海誓山盟,你曾说会用生命的所有余韵记住我,可你”素影声色哽咽,她捂着流血的伤口,像是在乞求一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就不能像以前那般对我”
陆慕生连眼神也没有落到素影身上:“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也不是喜欢你的人。”
雁回补了一句:“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胡说”这句话像是素影心里的那根刺,“给我闭嘴”她手一挥,一股巨大的法力登时压在雁回的身上,雁回一时觉得胸闷气短再难呼吸,无法开口说话。
而陆慕生却依旧淡漠道:“她说的没错。”陆慕生一字一顿道,“你说的那个人,那个将军,已经在战场上被人斩了首级。”
闻得此言,即便胸闷难言,雁回也是一怔。
江湖上人只知晓素影之前爱上了一个凡人,而那凡人最终老死了,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在战场上被斩了首级吗那既然死得这般干脆,素影还来骗天曜,要他的龙鳞做铠甲作甚
雁回心里这个念头尚未落下,陆慕生便道:“二十年前在你离开广寒行踪未定之时,那人便在战场上被人*死了。”
二十年前行踪未定雁回一琢磨,恍悟,难不成,那段时间正巧是素影在骗取天曜信任的时候。所以正在素影一心骗取天曜龙鳞,为他做一身龙鳞铠甲的时候,那个将军却是在那段时间里被人斩了首级吗
想来也是,若是有素影护着,哪个凡人能*的了她要护的人。
可这造化偏生如此弄人。
雁回心下想着这个,那边素影却是目光亮亮的望着陆慕生:“前世的事,你可是有想起来我为你寻的灵珠,可是有让你回忆起前世的事来”
陆慕生眉头一蹙:“不过偶尔几个梦境而已”
素影以手覆盖自己的心口,止住了血,她神色好似微微有些镇定了下来:“你现在会这样对我,不过是没想起以前的事而已。”她道,“待得你想起来了,便会好了。”
素影恢复了情绪:“我们去辰星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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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素影带着雁回与陆慕生入了辰星山,走过辰星山山门,雁回本以为自己会五味陈杂,但在路过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怀念了。,
她对这里,已经没什么多余想法了。
辰星山有弟子前来与素影接洽,几人正说着,雁回身边的陆慕生倏尔问了她一句:“素影之前,为了我可是对天曜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雁回默了一瞬:“何止伤天害理。”她这一句话半似回答半似感慨,“可却也与你没甚关系,她将天曜分尸封印于四方,只为给那前世将军做一件保他长生不死的龙鳞铠甲。”
陆慕生唇倏尔抿紧,他神色陡然一寒,还未来得及说别的话,前面的素影便已吩咐人到后面来将雁回带去了地牢之中,而陆慕生则被领去了其他地方。
雁回往后一看,素影跟在她身后走着,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心宿峰地牢内,雁回被关进牢笼,吊起了双手挂在半空中。
素影入了牢笼之中,挥手屏退了辰星山的弟子们,牢笼之中一片黑暗,唯有雁回背后墙壁上的小铁窗透漏了几许光芒出来。光芒将雁回的影子拉长,素影便一步踏在了雁回的影子上。
雁回一笑:“素影真人这是要动用私刑”
素影面无表情:“你让妖龙获得重生,害死素娥,背叛修仙界,这些罪名已够你死一万次,对你做什么都算不得私刑。”
“天曜本该是现在的模样,修仙界也应当背叛,而你妹妹凌霏真人也该死至极,我做之事件件合情合理,凭什么你说我该死,我便该死”
“即便没有上面任何原因,心怀妖龙护心鳞与内丹,你该死。二十年前你便是将死之人,这条命是你偷得的,是时候还回去了。”
没等雁回开口,素影手中光华一转,一柄寒冰凝成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靠近雁回,匕首之刃比在雁回心口之上。
雁回面色未改,声色沉着:“你如今剖了护心鳞也凑不齐龙鳞铠甲了。”
她话音未落,素影便是一笑:“你不用与我说这么多拖延时间。”她道,“你以为妖龙会赶来救你么他在你身上种下的那一点追踪术早被我抹去,没人知道你被我带来了辰星山。”
听得这话,雁回心头才是一沉。
“而且,即便不为护心鳞,你心头那颗内丹我也绝不会将它留给你”
“咚”一声沉重的闷响,地牢之中倏尔涌进新鲜的空气,素影眉头一蹙,也未回头看一眼,手中匕首着雁回的心口扎下。
刃口入心之前,被一道力量猛地握住。
同样是冰雪寒气,却与素影完全不同的挡在了雁回面前。
推开刃尖刀口,斩断雁回手上枷锁,将她抱在了怀中。
这个带着清霜之意的怀抱雁回已有许久未曾感受到过,来者将她紧紧抱在胸口,贴着她的胸膛,不让任何人靠近。
雁回听着素影在她身后质问着:“凌霄你为了此女可是要不顾大计”
凌霄并没有回答,只一挥手径直对素影出手,法力撞击在狭窄的地牢之中拼撞出巨大的声音,雁回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只觉瞬间之后,自己脚下冰雪法阵大作。
雁回感觉自己被越拉越远,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周遭转换的场景才慢慢静止了下来。
抱着自己的人倏尔松手,雁回退开两步,这才看见周遭环境。
陌生的草木溪流,不知是在这世间的那一片隐秘树林之中。而她的面前是唇色微微泛白的凌霄,他望着雁回开口:“你竟当真敢去洗髓修炼妖族法术。”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然而听在雁回耳朵里只觉尖锐难听,讽刺至极。
“不然呢”雁回冷笑,“我该心甘情愿的被你打了鞭子,然后变成一个废人吗”
凌霄眸光微敛:“妖族法术修行过快”
“所以凌霄道长是又要打我这大逆不道之人九九八十一鞭吗”雁回反问,“还是直接*了我这个不肖之徒”
凌霄转开目光,不再看满脸讽刺的雁回:“离开中原,也别去西南青丘,时至如今仙妖两族大战在即,海外仙岛与世无争,你便去那方避难吧。”
雁回听了只觉不能理解:“凌霄道长,我如今,与你却是什么关系,值得你来关心我这条苟活之命”
凌霄薄唇微抿:“无甚关系,不过念在曾经师徒”
“不了。”雁回道,“曾经师徒四字太重,雁回担当不起。您还是忘了过去十年之事,您要我做紧要关头逃命之人,雁回也不会做。便当你没说过此话。在青丘之国,还有我要护的人,我愿与他共对接下来的任何血雨腥风,所有艰险苦难。”
凌霄听得雁回此言,垂下的眼眸倏尔一抬:“海外仙岛你必须得去。”
“呵”雁回一时竟没止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冷笑,“荒谬,我为何必须去因为你的命令”
凌霄沉着眼眸没再说话,手中却已经凝聚起了仙力,雁回见凌霄竟是说不通要开始直接动手了她愣了一瞬,想调集自己身体内的法力反抗,却发现素影给她身体内下的封印还在,她一时之间完全无法使用法力。
“海外仙岛便是我将你绑了,你也必须去。”凌霄伸手来抓她,雁回往后一躲竟也当真让雁回躲了过去,雁回连连后退凌霄踏步上前,步步紧逼。
雁回眉头紧蹙:“我不愿去什么海外仙岛,我对一人承诺过以后会护着他,我既说出了这样的话,便没打算食言。”雁回直勾勾的盯着凌霄,“不像以前的你那样。”
明明说好了以后让辰星山变成她的家,最后却将她赶了出去,明明说了不让她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可现在看看,是他一手制造了她的颠沛流离。
凌霄闻言,面色一白,唇角有几分轻微颤抖,许久之后他才道:“那妖龙天曜对你并不如你想想那般好。他一切只不过为了你胸膛里的他那内丹”
“为了内丹又如何”雁回直言反驳,“至少天曜比谁都在乎我,至少他现在没想过要将这内丹拿回去。或许他曾也对我有所隐瞒、阴谋连连,想将我利用完毕之后像棋子一样弃掉。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对我做。”
雁回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当初青丘国主在问天曜是否将身体收集完毕之时,或许便是看出来了,天曜的内丹并未找回,然而那时天曜说的是找回来了,那便是不打算再动雁回心里的东西了。
“天曜如何对我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牢你凌霄真人操心。”雁回顿了顿,“倒是真人你,却还会在乎自己的徒弟吗”
雁回望着凌霄止不住唇边讽刺的笑:“事到如今,真人你做这举动,却又是为何”
凌霄默了一瞬:“今日,你必须与我走。”
他上前,脚下踏出一步便是一道法术,风雪贴着地面束缚住雁回的双脚让她再动弹不得。凌霄上前抓她,雁回无法躲避,当即想也没想,一掌便击在凌霄肩头之上。
凌霄一声闷哼。
身形一顿,雁回这才看见在他那身辰星山的白色衣物之下,竟然有红色的血迹从内至外慢慢渗出。
是方才带她离开的时候被素影所伤么
雁回手上动作一顿忽听一声清脆的大喊自她手掌之间传了出来:“主人莫要慌,我来带你走”
伴随着幻小烟的这一声大喝,雁回只觉脚上一轻,凌霄束缚住她双脚的法术破裂,而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轻盈了许多,她感觉自己被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量缠绕着飞到了空中。渐渐的再也看不见树林中那捂着肩头尚未缓过神来的凌霄。
不知行了多远的距离,幻小烟这才在雁回身边探出了头来,化为人形,领着雁回在空中飞:“老天爷叻,吓死我了,这可真是一波三折起死回生啊”
雁回没心思去纠正她的用词不准确,脑海里纷纷杂杂的想着凌霄的伤,然后转头问了幻小烟一句:“你什么时候跟着来的”
“主人呀,你这次活着可得亏了我呀。”幻小烟很骄傲道,“上次你和那妖龙天曜私底下悄悄去了广寒门,后来不是差点变成尸体回来了吗,后来我留心看着你啦,这次你上战场我睡在戒指里悄悄跟着你的,你被素影抓了被凌霄抓了,我都一路跟随,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将你救出来而已,现在可好了,你看我多聪明,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缝隙,我能帮你,你不夸夸我吗”
雁回点头:“要夸你。”她道,“多亏有你。”
要不然,她若是被凌霄带去了什么海外仙岛,那得有多亏欠天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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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雁回被幻小烟卷着一路仓皇赶回了青丘,过三重山时,幻小烟与烛离青丘的人取的联系,烛离派人来接,不日两人便回到了青丘。
刚落地,烛离便上前来接,雁回只看了他一眼便问:“天曜呢?”
烛离面色一肃:“先前不知你被素影掳去了何方,天曜心急,便寻去了广寒门了……”
雁回闻言,只觉心口一凉,她被凌霄带走,素影在辰星山既无事,而广寒山先前被天曜所扰,想必百废待兴,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她这个掌门去处理,她必定会带着陆慕生回广寒山,若彼时天曜与素影撞上……
雁回心头一紧:“我要去找天曜。”
烛离拦她:“你那修为在素影面前算什么,我爹与三皇叔已经找过去了。”
青丘动了两位王爷,即便三王爷现在眼睛不便,但在功法修为上也有相当的造诣,有他们俩在,就算是斗不过素影,但要将天曜带回也还是一件可能的事。
怕就怕……在他们到达广寒门之前,天曜便与素影撞上了……
而事实上,雁回的担心也却是成了真,天曜确实是在青丘的王爷们到之前便在广寒山上,撞上了素影,或说,他在素影回广寒山的那一刻,便寻到了她。
一想到雁回可能在素影手上,生死难辨,天曜便再也按耐不住。
雁回救了他那么多次,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可每次在雁回受苦之时,他好像都是赶不及,救不了,帮不到……
天曜立于风雪山头之上,看见素影的白色仙光自天际边缘划来,他衣袖一挥,法力径直撞上了天上那道仙光,素影接招,礼尚往来的回了一记仙力。
而她的身影也自空中落下,停在了另外一边。
陆慕生被她护在身后,素影沉着面容,冷冷的看着天曜,随即一笑,满是讽刺,“妖龙天曜,不自量力前来我广寒送死?”
没见她身后有雁回,天曜沉凝了目光:“雁回呢?”
素影眸色极淡,眼下眸光一转,仿似毫不在乎似的道:“*了。”
这两个字落入天曜耳里,乍一听他竟然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直到这两字在他心里回荡了许久,他才慢慢理解透了,紧随而来的便是难以言喻的心痛将他那颗才寻回来不久的龙心擒住,仿似有钝刀子将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磨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一时之间心头的疼痛痛得只教天曜恨不得从来没将这颗心找回来过。
痛得好似胜过了每个月的月圆之夜。
他双目失神,望着素影。
素影身后的陆慕生也是一副极不敢置信的模样,瞪着她。
素影却只冷漠道:“我剜了她的心,取了你的护心鳞与内丹。将她弃尸荒野。”素影道,“你别想再找到她了。”
一时间,这段时日与雁回一起走过的所有画面纷纷涌上心头,想着雁回曾站在她身前迎着月色为他挡住了所有*气,想着雁回在幻妖王宫之时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想着中秋祭,雁回抱着他,给他喂了血,在树下以膝为枕,守着他睡了一整夜……
他想着前没几天,雁回还坐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泡着冷泉,在泉水里哗啦哗啦的玩着水,她还会笑,还会叫他天曜,还会说从今以后要代替护心鳞护着他的心。
而今……
天曜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周身都没了力气,然而浑身脱力之后,天曜只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哀恸在心口之间烧成了熊熊怒火,他一抬头,望向素影,双目间已是赤红一片,看起来可怖骇人。
“想*了我么?”素影神色轻蔑,“二十年前你做不到,现在也依旧如此。”
没等她话音落下,天曜便不管不顾的攻击了上去,妖力澎湃携着撼天动地之势,全然没有防守,一心一意的向素影攻去。
他攻得那般猛烈,即便浑身破绽,素影一时之间却也未能找到机会攻得天曜害,而她另一手还要护着陆慕生,是以动手来难免拘束。
但天曜想伤她也是十分的困难。
最终却是陆慕生在素影身后一声大喝:“*我”
天曜闻言毫不推拒,二话没说,手中攻击抬手便冲陆慕生而去。素影回头望了陆慕生一眼,眸中三分怒七分痛,但却也不得不回身将陆慕生护着。
一时间动作竟然有了破绽。
天曜反应极快,明明一个招数想着陆慕生而去,半路当中猛地转换方向击打向素影,然而现在到底是素影的修为比天曜高深许多,没有内丹,天曜的动作便还是慢了三分,素影识破他的招数,想着此时没有人再能攻击陆慕生,素影便疏忽了对陆慕生的保护。
她当即一转身,就这天曜的力道反手便是一掌猛地向天曜没有护心鳞守护的心口处击打而去。眼看着天曜避无可避……
哪曾想却在这时,素影身后的陆慕生猛地往前一蹿,扑向天曜,素影这一掌收势未及,径直打在陆慕生的后背之上
“嘭”的一声,是身体之内器官爆裂的声音,陆慕生猛地摔在天曜身上,七窍顿时血流入住,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极为可怖。
这事便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素影没反应过来,便是连天曜也没反应过来,他接着陆慕生,怔怔的看着浑身已经瘫软如泥的这书生。
素影看着自己的手,周身仙气如云烟一般消散,在天曜面前竟一时忘了防御:“不……”
天曜看着陆慕生,听得他的言语,也呆怔在了原地:“为我续命的披风……是你的鳞……她为了我,害你。”陆慕生说得断断续续,气息极致沙哑,声音小得让人几乎听闻不到。
“现在我做你的鳞,我不用她来施舍恩情……”陆慕生喘了两口大气,却是出气多进气少,鲜血从他眼睛耳朵里流出来,血流入注,“亏欠你的,我还清了。”
“不……不……”素影颤抖着迈上前来,要抓住陆慕生。
忽然之间,陆慕生却像是能看见身后向他而来的素影一样,他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推着天曜往前走了三步,躲开了素影的拉扯。
“烧了我。”陆慕生道,“什么也不要给她留下。”
他紧紧盯着天曜,天曜倏尔反应过来,在素影施加法术之前,他手中烈焰一起,登时将陆慕生包围其中。
“不”素影抬手,欲施加法术将天曜的火扑灭,然而此时天曜却在旁边猛地甩了记法力过去,径直将素影撞开,素影被推打得生生退出十丈远的距离。
等她在反应过来要救陆慕生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陆慕生已经携着一声晚霞似的烈焰站在了山崖之上。
天曜的火焰能灼得连百年的大妖怪都忍受不了,而陆慕生不过是一介软弱书生,此时却在火焰当中并无任何痛苦的神色,他只是望着天,嘴角带着笑,在掉落下山崖之前,天曜听到了他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声音。
“云曦,我终于能来陪你了。”
带着火光的身影坠落山崖,在风声呼啸当中,陆慕生的身体彻底被火焰灼烧成为灰烬,顺着山间呼啸的大风,不知被吹洒去了何方。
素影追着陆慕生的灰烬而去,她清冷的神情不复存在,面上全是崩溃一般的颤抖:“不,不要,回来,你回来”
她走到了山崖之上,伸手去捞,然而出了广寒山上常年呼啸的寒风,陆慕生的灰烬竟连一点也未曾落到她的手心之中。
“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我找了你那么久”素影仿似痛得心肝俱碎,“啊”她发出像动物受伤一样的哀嚎,“啊”
天地之间,除了她的痛苦嘶喊,仿似已经再无他物。
然而悲痛之后,素影在悬崖边上却蓦地回头,眸光恶狠狠的盯向天曜:“你*了他”她说着,好似要将天曜拆吃入腹,“你*了他”
若认真算来,即便天曜不给陆慕生那一把火,陆慕生受了素影那一击便已经是活不成的了,但天曜此时却毫不犹豫的认了:“我*了他又如何?”
他盯着素影,眸中*气也是未歇,对他来说,现在素影的手上也染着雁回的鲜血,即便他现在可以将二十年前的恩怨放轻,但雁回的……他也一定要讨回来。
素影周身仙气缠绕而起,风雪被卷在她身侧,狂风拉扯着她的头发,好似将她变成了一个痛失所爱的疯子,清冷不复,高贵不再,她眼里只写满了弄弄的怨恨与*意。
天曜身侧也是烈焰灼烧。
风雪与赤焰在两人周围扩出一个巨大范围的圆圈,交接的地方产生剧烈碰撞,是两人倾尽修为的碰撞。
仿似是补上了二十年前他们两人之间,那场未来得及的生死之斗。
但天曜如今内丹未拿回,不过片刻便有些许后继无力之相,火焰灼烧的范围渐渐缩小。
眼看着天曜的火圈便要被四周呼啸的风雪所吞噬,天边远处倏尔划来两道光影,猛地刺破素影的风雪,闯入其中的两人,一人结印挡住素影的气息,一人扶住天曜。
二人没说一句话,仿似有血缘之中的默契,一人带着天曜似箭一般蹿出素影卷出的风雪之中,而另一人则猛地收手,身形极快的跟上前者,速战速决的将天曜带离了广寒山。
风雪之中,只余素影孤立其中,她没有追,只是仰望着漫天鹅毛大雪,静默不言。
她唯一的亲人死了,唯一的爱人死了。
现在,除了这一身功法,她什么都没有了。
七王爷往后看了一眼,见素影并未追上来,霎时舒了一口气:“这广寒门的素影,何时修得如此厉害的功法,要不是拼了全身修为,今次怕是无法安然而退了。”
三王爷扛着天曜,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感觉却胜过他人:“那不是修为厉害,只怕她也是拼了全身修为把。”三王爷耳朵往天曜的方向听了听,“你与她都谈了些什么?”
天曜被人扛在背上,只垂着头,双目无神的看着脚下穿梭的白云。
“雁回没了。”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好似不是在说雁回,而是说的他自己。
那么绝望,藏着那么深的哀恸。
两位王爷闻言一默,可他们也不知道雁回的情况,便也不再说话。
一路赶回青丘,刚一落地,四周便有人围了上来,天曜垂着头看着地,好似生无可恋,便在此时,远处倏尔传来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呼喊:“天曜”
耳朵一动,瞬间竖了起来,天曜一抬头,看着破开人群向他跑来的雁回。
一时间雁回身上便像是点了火一样,将他眼底深处的黑暗都尽数照亮了。除了雁回,他几乎看不见其他任何人。
“天曜,你撞见素影了?打起来了吗?受伤了吗?”
雁回一边向他小步跑来一边急切的问着。
天曜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直到雁回踏到他身前三步远的距离,他才一个大步跨上前去,将雁回手一拉,用力的将雁回拉近怀里,随即抱住她的腰,扶住她的后脑勺,不给雁回任何抵抗和说“不”的机会,他几乎是急不可耐的一口吻在了雁回的嘴唇。
舔遍她的嘴唇,不容反抗的侵入她的口腔,带着像是要将雁回嚼碎吞进肚子里的力道,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情况下,紧紧相拥,用力深吻。
放不开。
天曜心想,他大概再也没办法将雁回放开了。
他是那么超出自己想象的,在乎她,爱慕她,需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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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一吻至深,天曜几乎勒得雁回快要窒息,直到雁回忍受不了的开始推拒天曜,他才仿似从自己的世界当中走出来一样。,巫神纪阅读本书#最新章节放开了雁回的唇,让她用力呼气空气,可手却依旧不愿意将她放开。
他想抱着她,感受她起伏的胸腔,快速的心跳,他想确认,雁回还活着,真真实实的活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来,雁回抬头,愣愣的望着天曜。
四目相接,两人都静默无言。
最终到底是旁边的烛离踏上前来打破诡异的寂静:“大大庭广众”烛离声音有几分抖,“还不放开”
雁回陡然回神,连忙将天曜抱住她的双手一摁,要从他怀里逃出去,可天曜却又是一个用力,将雁回重新带进怀抱里,让她的胸膛贴着自己的胸膛,让她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之上。
“你还活着。”天曜道,“你还安好。”
雁回听得愣神,也为他这过于依赖的举动怔愣:“我是活着,也安好。”她动了动脖子,“可你”没让她把话说完,天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没事了。”
他好似长舒了一口气,这三个字也不知是说给雁回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雁回便在他这三个字当中沉默了下来,不再问他其他事,也伸手拍了拍天曜的后背。
是夜,时值深秋,夜里已是极凉。
雁回却觉得身体里有一些她不明白的躁动,尤其是唇上一直火热热的烧成一片。她脑海中不停的回忆起白天的时候天曜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心里跳动的感觉熟悉得像是当初在永州城吃了狐媚香一样。
幻小烟幽幽飘到雁回身边:“主人呀。”她在雁回耳边轻轻唤了一声,雁回却被猛地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这模样看起来像是春天的小猫小狗啊。”
雁回脸色蓦地一红,她清咳一声,在床上坐正身子:“咳,这两天太混乱都还没有好好的谢谢你帮了我大忙。”雁回上下看了幻小烟一眼,“我发现你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当然呀。”幻小烟骄傲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你才发现我长大了啊,自从出了幻妖王宫啊,我在忙着给妖族青丘的人各种制造幻境啊,他们睡不好的人都让我去帮忙的,我吃了他们的情绪也成长得很快呀,现在算要给比我厉害百倍的妖怪施幻术也不是不可能的呢”
雁回更细的打量了她一下,好像也确实是这样一回事呢,之前看起来明明是个小孩的模样,现在已经长成个豆蔻少女了。
“不过主人,刚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显然,幻小烟对自己身上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她有转头将话题带了回去,“今天那妖龙天曜吻你的感觉”她动了动眉毛,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很爽吧”
雁回瞥了幻小烟一眼,幻小烟以为雁回要斥责自己了,哪想雁回却琢磨了一番,摸着嘴唇回味了一下:“是蛮爽的”
“”幻小烟道,“主人你这么不矜持实在超出我的预料,让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雁回笑了笑:“不过,抛开这些身体感觉不说,我心里尚有些不敢置信呢。”
“有什么不敢置信的,都实实在在的发生过了。”
雁回沉默了一瞬:“我本以为天曜此生再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毕竟以前受过那样的伤”
幻小烟一撇嘴道:“这可不是因为他没办法去喜欢男人么。”
雁回:“”
幻小烟咧嘴一笑:“我开玩笑的主人。”她转了转眼珠子,回味了一下,“主人你可能不知道,之前你们到幻妖王宫来的时候,我也给天曜施加了幻术的,他看到了心里最难忘的两个时刻,一个可能是二十年前另一个女人对他立下海誓山盟的时候,但那个时候天曜心里的波动却是极为苦涩与愤恨的。后来他又看见了另一个时候。是关于你的。”
雁回一愣:“我”
“他看见你在月色之下,执剑站在他身前。再见那场面的时候,天曜心头情绪依旧澎湃。”幻小烟挠了挠头,“我想,或许天曜此生最美好的,是在穷途末路当中遇见了你。”
在穷途末路当中
遇见了她。
雁回几乎情不自禁的在这凉夜之中暖了胸膛。
原来,她竟在一个人心中有这么重要的位置啊。原来,她竟是这样被人需要着。她本以为自己颓然无用的一生竟对另一个人有这么不可替代的意义。
光是想一想,她便觉得。
太好了。
幸好这世上,有一个人名叫天曜。
一时间,雁回竟有些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她立即穿上了鞋,连外衣也未穿便跑出了门去,幻小烟被雁回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只跟在后面喊:“主人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找天曜我想见他。”
幻小烟闻言,只得停住了脚步,摇头感慨:“青春啊。”可她转头一看,却见院中柱子背后,烛离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阴影挡住了他的身影,让人几乎快看不见他。
幻小烟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上前拍了拍烛离的肩:“小世子。”她明媚的冲烛离笑着,“你想在梦里和我主人好吗我可以让你做梦的哟,你只要晚上给我吃掉你的情绪行啦。”
“不要了。”烛离拍开幻小烟的手,“这样挺好的。”
他一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幻小烟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想了想又追了上去:“可你现在看起来是一副被打了的落水狗的样子啊。”
“我没有。”
“喏,你走路都拖着脚后跟呢,有气无力,形容颓败的。”
“闭嘴。”
“我闭嘴了你开心了吗”
“闭嘴好了。”
“”幻小烟再次开口,“我刚闭了片刻,现在你开心了吗”
烛离几乎要翻死鱼眼了:“你在逗我吗”
幻小烟眨巴着眼睛非常干脆道:“对呀。”
“”烛离手里凝聚了妖力,“你过来,我们谈谈。”
“坏人看你心情不好我才逗你的我逗你你为什么还要打我我不服”
“不服来战”
“战战”
这方院子里打成了什么样走远了的雁回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门心思往冷泉那方奔去。
冷泉之中的天曜正以龙身沐浴,听得雁回的脚步声前来,他在冷泉之中微微仰起了头,却没有变回人形。
“天曜。”雁回在他面前站定,有些微微的气喘,龙头探到雁回面前,仿似在询问她有什么事。
可雁回气都还在喘她便一把抱住了天曜的脑袋,天曜一惊,龙眼睛蓦地睁大。
雁回抱着他道:“你喜欢我吧”
天曜水中的尾巴倏尔一翘。
雁回将脸埋在他头上:“你做我的人吧”
话音一落,天曜愣了一瞬,紧接着便周身光华一转,立即在冷泉边化成了人形。他望着雁回,克制的目光里隐隐透出的亮光泄露了他习惯隐藏的心思。
雁回一步踏上前:“你做我的人吧我也喜欢你的”
天曜眸中光芒收敛下来,他只静静的看着雁回,一时之间竟看得雁回有几分不确定起来:“以前你问我,如果二十年前遇到的是我会怎样,那时候你便对我动了心思,我是知道的,可那时候我没有,但最近我越来越多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二十年前你遇见的是我会怎么样。”
雁回定定的看着天曜:“别的我不敢说,可二十年前你若是遇见的我,你只要以真心待我,我便愿将真心全部交予你,不欺骗,不辜负。”
其实,如果对于天曜来说,最美好的是穷途末路当中遇见雁回。那对雁回来说,最美好的大概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天曜。
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成了彼此心里无可取代的壁垒。
冷泉中揉碎的星光被天曜装进了眸里,他依旧没有说话。
雁回等了一会儿,耐心耗尽,终是一步踏上前去,勾住天曜的脖子便对着他的嘴唇一咬,烙下深深的压印索性开始耍流氓了:“我不管,我亲也亲了你了,抱也抱了你了,你的身子我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过了。反正你清白被我毁了。说,从我。”
话语至此,天曜终于没有绷住脸,头一低,眼一弯,笑了出来。
“真不愧是雁回。”
雁回勾着他的脖子,直勾勾的盯着他:“少与我打哈哈,今日你不从我,我不让你走了。”
天曜失笑,笑了许久终是点头:“从。”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从了你了。”
雁回这才也笑了出来,佯装严肃的脸立时便柔软了下来:“你可不能后悔了啊。”
天曜垂头看她:“这大概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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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雁回虽是与天曜表了白,然而在修道者与妖族剑拔弩张的情况之下却不及有更多的发展,两人的相处与之前也并无两样,雁回更加努力的修炼功法,因为听闻天曜烧了陆慕生之后,她知道素影必定怀恨在心,迟早会来找天曜寻仇。
雁回只是不解:“为何她要骗你,已经将我*了?”
天曜道:“不过是想让我放弃找你的心思罢了。她或许未曾想,凌霄会放你离开,任你回到青丘吧。”
至于凌霄为何要让雁回离开仙妖纷争,而素影又为何不想让天曜找到雁回,两人便不再细说了。“
天曜未将内丹之事与雁回详细交代,雁回便也没有仔细的去问,两人之间自有自己的一股默契,不言破却极信任。
而相比于妖族这边为战事紧锣密鼓的安排,三重山另一边似乎却是一团乱。
自素影只身闯入青丘之后,江湖传言陆慕生莫名惨死,而素影真人几近癫狂,不寻人复仇,也不筹备战事了,只独自呆在广寒门中,闭关不出。
修道界另外一个领头者辰星山的凌霄真人更是仙踪难觅,全然无人知晓他到底去了何方,辰星山上下竟无一人能觅得他影踪。
中原三大仙门,栖云真人与凌霄真人不知所踪,素影真人闭关不出,一时之间修道者们群龙无首。在妖族开始主动进攻三重山之后几乎节节败退,而在这时又传来中原之中的辰星山被妖族之人偷袭的消息。
二十八峰有两座山峰被争斗之力生生削为平地,而辰星山弟子全然不知是什么妖怪所为。
中原修道者们大惊,毕竟辰星山算是位于中原腹地,若是连辰星山都能被妖族偷袭,那中原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得到这个消息的妖族也是怔然。
青丘国主不亲自做主战事,平日里青丘的行动皆是储君领着几位王爷一同商议再行动的,而直到辰星山被偷袭之后,储君在会上一问,是何人组织此事,众王爷竟无一人回答。储君还特意派人来问了天曜,得到的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
此事来得奇怪,但左右是发生在中原的事情,隔了两日便也没人再管了。青丘的人自是希望中原仙门越乱越好。
可便就在两天之后,辰星山再次出了一个消息却让青丘的人不得不在意
清广真人,出山了。
此消息一出,修道者们先前被扰乱的军心顿时安定,青丘众妖俱是怔愕。
雁回听闻烛离与她说这话的时候愣是呆了许久也没回过神来。
清广真人出山了?怎么可能……
若是按照以前她的推论,凌霄与素影一直主持这中原仙门与妖族之间争斗之事,清广真人则一直闭关不出,可能是被凌霄与素影囚禁,而现在,清广真人却出来了……
难道是因为素影痛失陆慕生之后疏忽了,还是凌霄那方出了什么问题?
雁回没想明白,她本以为清广真人出山之后,会重拾五十年间的和局面,压下仙妖纷争,毕竟如今这和平是五十年前清广真人与青丘国主一战之后好不容易得来的。
而事实却并不如雁回所料。
清广出山之后立即邀请各仙门掌门齐聚辰星山。连好些时日闭门不出的素影也被他命人请了过去。
紧接着中原仙门开始重新整顿安排,各门派被依次分派了任务,像是终于重新找回了主心骨,中原仙门开始围绕着三重山全面布防,个别地方开始着重进攻。
前线形势一下便焦灼起来。
青丘众人霎时比以前更加忙碌,连烛离也时常不见了踪影。天曜也会开始收到各种各样的安排,有时候是破一个难破的大阵法,有时候是对付些许难办的仙门掌门。
每一次天曜都会带上雁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般阵法与仙人已很好对付,但雁回却缺少用妖术与人对战的经验,正好带她去前线练练手。
这次三重山后靠近中原内地的一个小村庄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阵,青丘王爷在各自看守的地方被战事牵扯,抽不开身,于是任务便落到了天曜的头上。
天曜听闻阵法布置的地方之后,犹豫着不想带雁回前去。可适时雁回《妖赋》正练到第五重,将破未破,正缺实践参悟,雁回对天曜的犹豫感到奇怪:“这次去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吗?”
天曜默了一瞬:“是你家乡。”
雁回愣了愣:“哦。”她道,“有什么不能去的吗?”
“我怕你在战场之上,耽于往昔。”
那是她童年成长的地方,也是遇见凌霄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她曾对白衣仙人信誓旦旦的说过,要和他学习仙法,从此斩妖除魔,心怀正义,维护苍生。
天曜没将这些说出来,但雁回明白他的心思,她只笑了笑,道:“那这次去,便也将这些往昔都尽数斩断吧。”隐去笑容,雁回正色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下午。”
“我回去调整一番,随后来找你。”
“嗯。”
雁回转身离开,回了房间便盘腿要打坐,意图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适时幻小烟蹦蹦哒哒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喊道:“主人主人,外面有个人送了张纸来,你要不要看啊。”
青丘赏罚分明,雁回随天曜去了几次战场后,偶尔也会收到几封青丘上层传达下来的奖励和册封公文。这些东西雁回自是不在意的,她闭目养神:“放着,我今日要外出,明日回来看。”
幻小烟眼睛一亮,一时也不去管什么纸不纸的了,直接蹦到雁回面前:“你又要去打仗啊,带上我呗,我也想去长长见识,最近睡不着的妖怪太多啦,大家都愁打仗呢,我给他们梦境里面都放点什么打胜仗的场景,他们一定都好高兴的,我也可以吃很饱啦,你看我这几天又长个子又长肉了。”幻小烟夸着自己,“我也是今非昔比了啊。”
“好。”雁回夸了一句,“记得看好家。”然后便不再搭理人了。
幻小烟得知自己被敷衍,咬了咬唇,心里却也没有完全服气,她眼珠子转了转,偷偷溜去了一边。
到了下午,天曜化龙,雁回坐在他背上,向之前那样赶去了有大阵法之地。
可这次一到村庄周围,天曜便皱了眉头,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未曾下去。
雁回询问:“怎么了?”
天曜观察了阵法许久:“此阵甚是邪门。”
雁回愣了愣,能让天曜说邪门的阵,那想来便是该真的邪门了:“那我们……”
话音未落,雁回只觉下方还隔得老远的阵法倏尔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将她拉扯着往下拽。雁回意图抱住天曜,可当她伸出手的时候才发现,化身为龙的天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她猛的往下坠落。
雁回立时在空中稳住自己的身形,得以让自己稳妥的落到地上,刚一站稳,旁边传来天曜的声音:“雁回。”
雁回一抬头,天曜好似也才在地上站稳一样,他扫了四周一眼:“我们被拉入阵法之中了,且去寻找寻找阵眼。”言罢,他便向前踏去,见雁回落在后面,天曜便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怎么了?”
他盯了雁回一会儿,然后伸出了手:“不跟来?”
雁回迟疑了片刻,还没伸出手,身后倏尔有一道*气刺来,雁回未来得及躲避,天曜便将她腰一揽将她抱到一边,躲过地中穿刺而来的尖锐枯枝,他一挥衣袖便是一记烈焰烧了出去,将那枯枝灼烧为灰烬。
贴着的是天曜的温度,看着的是天曜的法术,雁回这猜稍稍放了心。天曜垂头看她:“你方才怎么了?”
雁回摇了摇头:“没事,有一点错觉。”
她跟着天曜而去,待得过了一个路口,前面倏尔出现一颗巨大的枯木,那是当初封印天曜魂魄的巨木。是在这儿,雁回遇见了凌霄,也是在这儿她阴差阳错的将天曜的魂魄放了出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十年前的那天,她其实遇见了两个人,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
命运实在其妙。
天曜脚步也倏尔一顿,回头望了眼雁回:“想起从前了吗?”
雁回摇头:“只是有点感慨,缘分的其妙。为何偏偏你的护心鳞便入了我的心。”
天曜默了一瞬,随即正了面色:“雁回。”他道,“其实我一直未曾告诉你。真正在你心口发挥作用的,让你活下来的,并不是我护心鳞的力量,那只是一块护心鳞,它可以填补你心脏的空缺,让你不死,但绝对无法让你活。让你活到现在的,是我的内丹。”
“我大概已经猜到了。”雁回默了一瞬,“天曜……”
她刚开了口,脚边土地倏尔一阵蠕动,里面立即有尖锐的木枝再次穿插出来,雁回飞身而起,躲过树枝,天空中却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将她往地上摁。
天曜挥手一把火将地上木枝尽数烧掉,然而另外一方在天曜背后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枝箭一样射来,天曜烧了一片又一片,很快眉头便皱了起来,便在此时四面八荒登时出现了木刺,一同像天曜扎去,天曜的火烧为一个球,将四周木刺烧去,却扔有一两根穿进了他身体里。
一时间天曜的表情开始变得极为痛苦。
雁回心头一慌,立即扶住天曜:“你……”她刚说了一个字,便见有穿进身体里的木枝顺着他体内骨头生长而来,隆起了他的皮肤,然后刺穿表皮,在他手掌心里开了成了荆棘。
雁回看得头皮一麻。
只听天曜咬牙道:“没有内丹,我烧不掉体内木枝。”
雁回愣神,天曜却倏尔转头看她:“雁回……若我问你,愿将内丹还给我吗,你要怎么答?”
雁回看了他一瞬,随即答道:“我还给你。”
“好。”天曜道,“那便还给我。”
天曜手中木刺倏尔长长,直冲雁回心房而来,于此同时雁回只听耳边“啪”的一声,紧接着脸皮一痛:“主人你醒醒啊别在梦里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事啊”
雁回猛地睁开眼睛,幻小烟坐在她身边,她躺在地上,旁边是巨大的枯木,但刚才的木刺不再,天曜,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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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雁回立时反应了过来:“方才那是幻觉?”
“当然是幻觉这整个阵法里面都是幻觉,真实得几乎可以*人的幻觉。”幻小烟一把拍掉雁回手里的匕首,“刚才你都直接拿刀往自己心口上捅了”
匕首“哐啷”两声落地,雁回循声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竟然一直紧紧握着匕首。
雁回想来有几分后怕,庆幸幻小烟跟着自己的同时,她一转头往四周望了一眼:“天曜呢?”
幻小烟摇了摇头:“我一直藏在戒指里所以才能唤醒你,他落去哪儿我就完全不知道了。这个阵的法力太强了,依我看是施术者将心思分去了对付别人,所以我才这么容易将你唤醒的,那妖龙天曜……恐怕不太好过。”
雁回闻言,咬了咬牙:“我们去找他。”
“你要去找谁?”
一道声音蓦地出现在了空中,雁回一怔,抬头望去,却见素影立在那十年前便被焚烧为枯木的巨木之上。她垂眸看着雁回,相比于之前的高高在上的清冷,此时她的眸中不由自主的透出几分颓败掩藏着仇恨的火焰,让素影看起来不像是修道者,而更似一个妖。
“你要找妖龙?”素影冷冷一笑,“不用去了,他就在这儿。”素影手一挥,空中一声龙啸,青龙巨大的身体蓦地落下,砸在地上,它浑身抽搐,仿似痛极。
雁回一惊:“天曜”
素影道:“雁回,你以为妖龙全心全意对你好么?他护你到如今,让你入妖道,助你修妖术,只是为了唤醒你心中他内丹的力量,方便他日后取回,你可知道?”
“我知道。”
可知道这些又如何,她也知道天曜这二十年来有多痛,她知道天曜对无力的自己有多愤恨,她知道天曜有多想找回自己曾经的力量,可她更知道,在明明能够取出她内丹的时候,天曜说,他的身体已经找齐了。
他没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雁回不傻,几句提点她便能明白,以前的天曜想要什么,而现在的天曜,为了她,都放弃了什么。
素影眸光沉凝:“倒是情深,不过也罢了,左右今日,你们二人都出不了我这阵法的。没有内丹的妖龙,和有内丹之力却不会运用的你……”素影轻蔑一笑,“休想踏出这阵法一步。”
雁回闻言,眸光倏尔一沉,没有内丹的妖龙,和有内丹的她……那若是她将内丹还给天曜,至少天曜能从这阵法之中出去……
雁回如是想着迈步便要上前,忽然之间她手臂一紧,雁回玩身后一看,幻小烟的面容不知为何有点模糊,直到幻小烟猛地掐了她一把,雁回才陡然惊醒。
幻小烟见雁回还有几分怔神,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脸:“主人你又看见什么了这阵里面的东西都不可信啊”
雁回这才一转头,那被烧焦的巨木上,哪里素影的影子,地上痛苦挣扎的天曜也不见了。
而她的手则放在自己心口上,五指微蜷,作势为爪,竟是要剖出自己心脏的模样。
雁回额上有冷汗微微渗出。只道这迷阵之中幻觉简直防不胜防,一次更比一次真实可怕,而且完全能洞察到她的内心,引着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有幻小烟在身尚且躲过了两劫,而天曜……
雁回咬了咬牙,对幻小烟道:“你不会被这迷阵迷惑?”
“我是幻妖啊”幻小烟道,“我们是幻术的祖宗虽然……我是还没那么高深的法力,不过看破一切幻术是我天生的本领。”
雁回略一沉吟,立即撕了幻小烟的袖子,幻小烟一怒,雁回便已经用那块布将自己眼睛蒙了起来:“你带我走。”她道,“找到天曜就交给你了。”
幻小烟一怔:“主人……你交给我这么重的任务啊……”
“我相信你。”
雁回将手伸出去,幻小烟看了看,随即咬牙:“好我今天一定带你找到天曜”
“天曜……”
“天曜。”
有声音在他耳边一直不停的盘旋,天曜睁开眼睛,但见雁回一脸忧心的望着他。
天曜望了她一瞬,雁回便将他扶了起来:“受伤了?”
天曜垂头感受了一下身体中的力量,摇头:“无妨。”
“我们好似坠入了这阵法之中,唯今之计只好在阵内去寻找阵眼,得以破除了。”雁回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定睛望向一个地方,“那方有诡异的气息你可能感觉到?”
天曜顺着雁回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转头回来看她:“不用把我引去那方,直说吧,你意欲何为?”
雁回一怔,有几分疑惑:“你在说什么?”
天曜垂头笑了笑:“因为是雁回的脸,所以我才这般好好说话。不过……”天曜眸色微微一寒,“你若再演下去,我怕是不会客气了。”
话音一落,扶着天曜的雁回倏尔面色一沉,眸中登时露出了凶光,她握住天曜手臂的手霎时化为枯藤,意图将天曜手臂缠住,那张脸也开始慢慢化为树皮,最后面目全非。
天曜眸光一寒,周身烈焰一起,登时枯木便化为灰烬。
天曜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眸光一转,立时便擒住了立在身侧巨木之上的素影。
“雁回呢?”
素影眼下黑影沉沉,唇角勾出一个冷笑:“这般在意她?妖龙天曜,你对她,倒是用情极深嘛。”素影道,“二十年前却还未让你学乖?你便不怕那雁回对你也有所图谋?”
“我只怕雁回对我,图谋得不够多。”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但对于经历过那般事情的人来说,这话语里的含义,却不可谓不厚重。
素影也是默了一瞬,随即点头:“好,那我让你见见她。”她一挥手,巨木枯枝之上立即吊上了雁回的身体。
只见此时雁回双目紧闭,七窍皆是鲜血横流,而心口处破开了一个大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天曜见状,瞳孔猛地缩紧:“你对她做了什么?”
素影淡淡道:“捉她的时候还捕获了另外一只小妖,你让她说与你听吧。”言罢,幻小烟被猛地自空中丢到了天曜脚下。
天曜一愣,幻小烟爬起身来,眼睛红肿的哭道:“我……我和主人来找你……那个坏女人把主人的心剖了,主人主人要活不成了……快救救主人呀。”
天曜心头一乱,但听素影淡淡道:“你的护心鳞与内丹我已取到,你便与她在这阵法当中,自生自灭吧。”
天曜牙关一咬,双目蓦地赤红,一记炙热火焰径直向素影*去,而待到火焰抵达素影所在之处时,素影已经没了踪迹,烈焰只是将捆绑着雁回的绳索烧掉。
在雁回落地签一刻,天曜飞身上前将她揽入怀里。
她的身体好似已经快要冰冷得没有温度,即便落入天曜的怀里,她也未曾睁开眼睛。鼻端的呼吸几乎弱得快让人感受不到了。
“雁回?”他唤了一声,雁回自是毫无反应,天曜咬了咬牙,握住雁回的手,身体中的法力不要命的往雁回身体中涌去。
“我会带你出去。”天曜道,“你不要怕。”
而便在天曜向雁回身体中灌入修为的同时,一直在他身后萎靡与地的幻小烟倏尔站了起来,她眸带寒芒,每踏出一步,便自然而然的有寒气在她脚下凝聚。
她面容几经变换,最终变成了素影的模样。
她行至天曜身后,抬手便将手中寒冰匕首向天曜颈项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空中猛地一阵风声呼啸,一道火焰径直从空中打来,不偏不倚恰好砸在素影寒冰匕首之上,冰刃融化而出的水落在天曜颈项之上,天曜一怔,神智清明了些许,便在此时忽听空中传来一道急声:
“天曜快住手”
有火焰自空中雨点般落下,素影身形便在这火焰当中消失了踪影,而天曜双肩被猛地一推,他被径直推翻在地,天曜怔愣之间,竟见一个活生生的雁回扑在了他身上,虽然紧皱着眉头,但没有七窍流血,心头也是好好的,雁回狠狠掐了一爪子他的脸:“醒醒那不是我”
天曜看着雁回,没吭声,雁回便又使劲儿扯了扯他的脸皮:“快醒啊”
“醒了。”天曜说道,又换来雁回一声呵斥:“那你还不赶快把法力收回去”
天曜这一垂头,才看见被他灌入法力的“雁回”竟然只是一截枯木。
枯木开始生芽,慢慢慢慢的长成了人形。
天曜立时收回法力,而此时那枯木已经长成了人形,它僵硬的抬起了手,要攻击两人,雁回见状,拖着天曜便开始跑,一边跑还一边问身边飘着的幻小烟:“你感觉找到阵眼了吗?”
“不知道啊”幻小烟道,“就觉着这儿气息重了,但什么阵眼都没看到啊。”
她语音一落,空中立时有冰针簌簌而下。天曜立即将雁回一揽,拂袖一挥,闪耀这红光的火焰结界在他们周围撑开。
素影在空中冷眼看着下方三人。相比于刚才,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区区幻妖,竟敢乱我谋划。”素影眸光一冷,忽然之间三人站立的地面开始震颤,没有被天曜抱住的幻小烟登时被甩到了天曜的结界边缘。
雁回要去追,可此时幻小烟已经被地上穿出的一条藤条狠狠绑住,藤条如蛇一般将幻小烟勒紧,藤条之上开始长出倒刺,眼看着便要将幻小烟生生切碎。
天曜却倏尔撤了结界,眸光一凝,低声对雁回道了句:“给我点血。”然后便一口咬在雁回手指上。
雁回指尖一痛,立即有血液润湿了天曜的唇畔,他手中结印,火龙自天际而来,扑向素影,素影立时以法术抵挡,而此时谁也没曾想到,天曜却身形一动,只身扑向那巨大的枯木。手掌结印,狠狠拍在巨木之上。
空中与火龙争斗的素影倏尔瞳孔一缩。
巨木之上蓦地出现一道裂痕,于此同时素影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
素影手上动作一顿,火龙立即缠绕了她全身。烈焰燃烧,那枯木之上也登时燃起了火焰。
雁回见状,立即上前切断绑住幻小烟的藤条,幻小烟周身已经被藤条尖刺割破,她疼得直哭。雁回抱着她脑袋轻轻拍了拍,哄了两句,幻小烟才止住了哭,道:“我说这幻阵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这个素影不要命了,把自己的性命和这阵法联在了一起难怪她无处不在的。”
以命布阵……
素影她是……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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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素影不想活了,雁回明白过她的心思来,却是一声笑:“她能这样想,我觉得挺好的。”
幻小烟抬头看了雁回一眼,默了一瞬,随即道:“可不想活的方式有那么多钟,她为什么一定要也以命布阵啊,如果一心寻死自己自行了断就好了,如果想来找你们打架,那完全也没必要布阵,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呀。”
对,素影必定另有图谋。
雁回一伸手,对幻小烟道:“藏进戒指来。”
幻小烟道:“不要我帮忙了吗?”
“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幻小烟对幻阵尤其敏感,她既然说这里气息奇怪,那此处必定有问题,而在这里,除了那棵巨木,便只有素影在此,所以方才天曜一用火龙攻素影,二是亲自上手烧了巨木,这二者必有其一与阵眼相关。
而现在既然得知素影是以命布阵,那阵眼必定是在素影身上,可天曜攻击巨木的时候,素影神色分明比攻击她自己更加紧张,那棵巨木也绝对有猫腻。
待得幻小烟在戒指中藏好,雁回飞身上前落在巨木旁边,适时素影已灭了火龙,雁回道:“你应付她,这棵树,我来烧。”
没有更多言语,天曜飞身上天,与素影战为一团。
素影见雁回以血为媒开始灼烧巨木,登时双目一瞠,牙关紧咬,仿似恨至极致,她不欲与天曜缠斗,可天曜却始终干扰着她,不让她下去阻止雁回。
素影大怒,周身气息膨胀,冰寒之气在整个阵法里面炸开,一时之间巨木之上的火焰仿似都结上了冰。
雁回只觉周身一寒,宛如有冰针在刺她的皮肤,唯有心口处火热跳动的心脏在保持她的体温。
巨木树身之上方才已被灼烧出了一条裂缝,雁回伸手进去,她哈了口热气,白雾氤氲当中,掌中法力再次燃烧起来,径直从树中裂缝里将那巨木烧开了去,火焰似电一般将巨木劈成了两半
而在这巨木之中竟有一树枝藤蔓缠绕而成的男子静立其中。
见这藤蔓编织的五官模样,雁回一愣:“陆慕生……”
素影竟是在这巨木当中,以藤蔓草木做了一个陆慕生的傀儡……她难道,还想复活陆慕生?
所以她以命布阵,想在这阵里*了她与天曜,用她和天曜的精血来祭殿这傀儡,让这傀儡活过来?
这不已经完全是邪修的邪术了吗
雁回惊愕之余,还在傀儡心口之处看见有一颗珠子在藤蔓里面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
雁回一皱眉,伸手想去触碰,却见空中的素影倏尔好似疯了一样,周身法力澎湃而出,径直将天曜定在了空中,她怒叱这向雁回而来:“休要碰我灵珠”
她来势那般快,雁回避无可避,索性一把将那傀儡心中的灵珠抠了出来,握在掌心,盯着素影:“来。”她道,“我碰了,你待如何?”
素影急急停在雁回身前,披头散发,仙气不存,一身颓败之势携带着末路之气。
“把灵珠给我。”素影向雁回伸手道,“它对你并无作用。”
灵珠?雁回倏尔想到先前素影将她与陆慕生一同带走的时候,在路上,素影曾问过陆慕生,是否记起过往。当时她便提到过灵珠二字,这便是能让陆慕生回忆起上一世记忆的东西吗……
那陆慕生死后,这珠子便承载这他寻回来的那一星半点记忆,素影是想再造一个傀儡之时,将这珠子放入他心中,这样傀儡就会拥有以前的那个将军的记忆……
如此说来,这珠子对素影而言,着实重要。因为除了这珠子里面的记忆,这世上便再没有她和那将军相爱过的任何痕迹了。
雁回一手握着灵珠,一手也向素影伸了出去:“阵眼呢?放我与天曜出去。”
素影阴沉着目光,并无动作:“即便我今日放了你,来日,你也依旧保不住你的那颗心,总有人会将它挖出来。”
雁回斜着嘴笑了笑:“那就等来日再说。今日我却并不想与你谈这个。”她手心一紧,只听“咔”的一声,灵珠表面裂出了一道细缝。
素影登时面色一变:“我放你们走。”
雁回正色补充:“先放我们走。”
素影垂眸:“好。”她的手收回衣袖当中,雁回静静等待她将阵眼交出,却是在这忽然之间,空中一声破冰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天曜的大喝:“躲开”
雁回与天曜素来默契,天曜让她躲,她想也没想便往斜里扑倒,素影目露凶光,手中已是长剑斩向雁回方才站立之地,而在那处,地上更有尖刺长出,若是雁回不躲,那些刺便能直接将雁回戳穿了去。
雁回心下一惊,但见素影还阴狠狠的盯着她,雁回握着手中灵珠往地上一拍:“这是你要的。”
素影眸光怔愕。
灵珠应声而碎,霎时间灵珠之内光芒流转而出,雁回脑子里仿似飘过无数的画面。
每一幅画面她都那样陌生,但是在画面中的女子雁回认得,那便是眼前的素影真人,而画面中的男子雁回也看着觉得熟悉,他像陆慕生,却有不是陆慕生。
男子穿着玄铁铠甲,一身是血狼狈独行在荒原雪地当中,然后遇见了素影……
这是素影和陆慕生上一世的记忆……
素影眸光被灵珠光芒照耀到了,她显然也看见了这个画面,素影彻底怔住,紧接着画面轮转,春去秋来,素影与上一世那将军相处的一幕幕尽数出现。他们一同登高望远,一同泛舟江湖,一同闲敲棋子。
每一幕都真实得像是昨日发生过一样。
素影看得唇角颤抖:“他竟然已经全部记起来了。”她道,“他已经全部记起来了……他明明都记得他骗我,上一世的事,他明明都记起来了不是做梦梦见一点,不是只有零零散散的一星半点,是全部……”
素影仿似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都记起来了,可他最后还是要追随那狐妖而去。他……”素影默了一瞬,唇角颤抖,她咬紧了唇,直到唇上一片鲜血淋漓。
陆慕生是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的,可尽管他想起来了,也依旧追着云曦公主而去,也依旧怨恨素影,也依旧不愿再接纳她。
这对素影来说,无疑是将她心里对陆慕生的最后一点幻想彻底撕碎。
陆慕生不是记不得,他只是不爱她了。
他只是,轮回过了,转世过了,变成了另一个人,然后……
爱上别人了。
素影眼中积聚了泪水,然后泪水开始渐渐变得浑浊,最后甚至渗出了血色来,她恨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的将雁回盯着,一脸血泪横流,让她看起来宛如地狱来的妖魔:
“你为何要让我看到这些?”她恨雁回,“你为何要打破他的记忆”
在巨大*气和仙力的压迫之下,雁回只觉自己周身开始变得麻木,她连动也挪动不了一分。
“你该死”素影说着,五指登时化为锋利的冰刃利爪,她头发霎时化为一片雪白,瞳孔的颜色也变得极浅,整个人好似变成了一个冰雪妖魔。
她向雁回狠狠抓来,眼看着便要将她切成碎片。
而此时她背后却是一声“咔”的脆响。
素影手上动作顿住,她垂头一看,一柄长剑穿透胸膛。
她的身体也已经不再是寻常的身体了,她整个身体都变成了坚冰,在长剑破开胸膛之后,她身体更加迅速的结冰,脸上也开始长出了冰刺,她自己也不再能行动。
只有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最后落在那些破碎的灵珠碎片之上。
生命的最后一刻,素影倏尔想,当初荒原雪地之上,或许她便不该救那陆慕生吧,不救他,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冷眼淡看天下,世间无凡事可乱仙途。
可……
现在回首一想,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候还是与那将军在一起的时候,若是没有那段时光,就算仙途百载,也逃不过无趣二字。
她这一生,做了那么多事,她以为自己是爱陆慕生,可原来,她只是为了回到当初那段快乐时光,可最终……
到底是天不如人愿。
天曜在她身后拔出长剑,素影的身体应声而碎,彻底变成了地上的冰块。
天地颤动,四周景色轮转变化,最终冰雪褪去,地上草木依旧,身侧旁边巨木犹在,而空气中已再无阵法气息,他们终于从素影的阵法里出来了。
而这世上也再也没有广寒门的素影真人了。
雁回周身麻痹的感觉依旧存在,死里逃生,雁回有几分怔然。适时天曜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来,雁回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这才将天曜的手掌握住。
温暖的掌心让她感觉刚才那些事情是真实的发生了。
素影真人死了。
消失在这世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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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雁回转头看天曜:“她死了。篮色,”
“对,她死了。”天曜的神色与平时并无两样。手中剑消散与空中,天曜只道,“走吧,阵法已破,该回青丘了。”
“你便没有别的感想了”
别的感想天曜回首望了望巨木,或许有吧,毕竟他在因素银而起的仇恨和绝望当中生活了二十年,但对于现在的天曜来说
“她已经不重要了。”天曜说着,转头看了眼雁回,一抬手轻轻触碰雁回的心口,似无意识的呢喃着,“每当想到她对我做了那些事,却阴差阳错的救下你,我对她还有几分感谢”
雁回一怔。却在此时旁边倏尔传来一道清朗的笑声。
两人循声一望,随即雁回便呆住了去。
只见宽衣广袖的长发道者自山坡下踏步而来,头上束冠,长发过膝,眉目清俊,唇带三分笑意,一身仙气飘逸。
来者竟是雁回也只在辰星山见过几面的清广真人。
“如此说来,妖龙你却也要感谢感谢我才是呀”
清广真人说话好似永远带着笑意,他笑眯眯的望了天曜一眼,随即眼神一转,上下一打量雁回,目光最终停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天曜立时往雁回身前一挡,面容严肃,神态戒备。
清广真人并不在意天曜的敌意,他只是轻声笑着,好似发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真道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未曾想竟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呆了十年。”
他这话说得让雁回有点愣神。
清广真人要寻的东西
“念在也曾是我辰星山弟子的份上,这内丹我也便不亲自动手取了。”清广微笑着伸出手来,“来,给我吧。我等了二十年了。”
他要雁回心中的内丹
原来,竟不是素影要她心里这颗内丹,而是清广真人想要
二十年前素影图害天曜,清广真人并不只是单纯来助素影除妖,而是他也有所图谋
雁回不由捂着心口后退一步,天曜眼睛一眯,周身登时*气四溢。
清广一笑,摇了摇头,“你们*的了素影,是因为她心中执念太多,所求太多,我可与她不同。”清广眸光一冷,“我只求内丹。”
话音一落,他身形在原地霎时不见,雁回全然看不见清广真人的动作,只见得她身前的天曜掌心剑在此凝化而出,向左边一挡,清广真人身影未现,但一股巨大的力量却已经撞上了天曜的剑上。
天曜牙关一咬,额上青筋微突,他周身烈焰大起,然而法力却后继无力,不过抵抗了一瞬,那力量方向一转,却从天曜头顶压来,只将他压得单膝跪地,无法起身。
紧接着在雁回反应过来之前,斜里一股法力猛地击打在雁回身上,雁回立时被打飞撞在那巨木之上,将那巨木生生撞出了一块凹陷。
尘埃“嘭”的一声炸开,然后和雁回的身体一起缓缓落与地面。
雁回一声呛咳,喉中立时涌出滚烫鲜血。
清广真人身影这才显现,脚步轻踏至雁回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自己来,可不不用吃这苦楚了吗”
天曜闻言,欲奋力挣扎,周身火焰与头顶压下来的力量奋力相抗,然而依旧不过是一瞬的抵抗之后,便再次被那力量死死压住。
清广分神看了天曜一眼:“身为妖怪,取了内丹,饶是千年妖龙又如何”他话音一落,天曜头顶的压力蓦地增大,只听一声闷响,不知是天曜身体里哪根骨头被压断了去,他被狠狠摁在地上,清广真人一笑,“不过我掌下长虫。”
雁回花费了巨大力气才能抬起此时已变得厚重不已的眼睛,看着那方狼狈的天曜,雁回心头百味陈杂。
她应该将内丹还给天曜的,天曜找回了身体,明明已经恢复得与以前一样了。若是他有内丹,他今日何至于如此狼狈,何至于在清广真人手下,被伤到如此地步,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清广真人不思再去看天曜,转过头来,瞥了雁回一眼:“小姑娘,你现在这神色,可是极不服气”
雁回垂着眼眸未说话,清广笑了笑:“你也不用不服气,你这条命本来也是偷来的,若不是我那不乖的凌霄徒儿不听话,二十年前,你便该是今日这般下场了。”
雁回心头仿似被这句话点亮了一瞬般,
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凌霄
凌霄与二十年前天曜的事情也有关系么二十年来凌霄做了些什么让她不至于是今天这下场
没等雁回有更多猜测。
清广指尖凝聚了法力,眼看着便要探入雁回心口之内,雁回却是一咬牙,掌中捏了一把地上的土,对着清广真人的眼睛一撒,清广真人虽以法力挡住扑面而来的沙尘,但手上动作却迟疑了一瞬。
而雁回却趁机往旁边一溜,蹿到天曜身边,她毫不犹豫,作势便要挖出心口内丹,欲将内丹还给天曜。
天曜双目一瞠,见状又惊又怒:“住手”
清广真人也是一惊,他双眼一眯,身形转瞬之间便落到雁回身前,雁回周身运起法力,欲要反抗,感觉到雁回运起的气息,清广真人眉目一凝,他一抬手打断雁回运功,丝毫不给雁回反抗的机会,“咔”的一声,将雁回的胳膊径直扭断,雁回手臂无力的垂下,他抬手便将雁回脖子捏住,往空中一提,雁回双脚离了地,整个人无力得如破布一般垂搭而下。
“你修的妖赋”清广声音有几分微妙,“谁教你的”
雁回不答,清广手指指尖收紧。
天曜见得清广真人这一系列动作,只恨得牙关紧咬,脸上龙鳞乍现,竟是欲在此处化了原形了。
清广另一手不过一拂衣袖,空中无形之力便将天曜死死压在地上,饶是天曜在他身后化了龙形,也不过只有化形的风将清广的衣袖与长发浮吹动。
清广任由青龙在身边吼叫挣扎,一眼也未落在天曜身上。他只对雁回道:“我不喜欢和我动太多心思的人,你若老实,我尚可留你一个全尸。”他指尖用力,雁回脸色登时涨得青紫。他唇角依旧带着微笑,好似温和,但却没有温度,“可你不乖。”
他指尖收紧,另一只手落在了雁回心口上。
天曜龙啸之声彻天,突然之间龙尾挣脱清广的束缚,横空甩来,将清广狠狠的抽开了去。于此同时,清广真人腰间随身携带的香囊倏尔照出一道明媚而刺眼的光芒。
这方天曜刚将落下来的雁回用尾巴卷住,便见那方清广身侧光芒之中忽然显现出一个人影。带着风雪之气,在天曜那一击之下的力道上又给清广补上了一击,让清广退得更远了些。
逆光之中,雁回看见那人的背影有点失神。
凌霄
他怎么会在这儿
“呵”清广真人立住身形,“我这徒儿本领大了,连锦囊也困不住你了。”
凌霄并未回答清广的话,只转头对护着雁回的天曜道:“带她走。”
天曜显然也是如此想的,他周身气息已起,清广真人却在那方笑弯了腰:“走凌霄啊凌霄,我所有的弟子中当属你最为严肃。”清广话语一顿,“也属你最为天真。”他目光一厉,“你们谁还能走”
言罢,四周狂风大起,在巨木周围卷成了一道风壁,天曜只得卷着雁回,将她紧紧护在自己身体之中,不能再挪动半分。
凌霄回头,眸光凉意重重:“师父。”
清广真人摇了摇头:“在你为了你徒弟与我动手之际,我便不敢再认你这徒弟了,削平了辰星山两座山峰,怪让人可惜的。”
削平了辰星山两座山峰先前妖族得到的消息,说辰星山被妖族人袭击原来竟是清广真人与凌霄打了起来吗
凌霄沉默。他素来便是习惯沉默的,在雁回面前不多言,此时亦没什么话要说。他只手一挥,身下立时冰雪法阵大作。
清广见状笑了笑:“你的术法都是我教的,先前你便败给了我,在锦囊中呆了这么多天,你还能赢”
凌霄不为所动,一眼也没往后面看,起了法术便扑上前去与清广战在一起。
两人动作太快,身影皆化为了流光,在风壁之中四处冲撞,令风壁之内一片法力冲击之力。
天曜随时观察着风壁之中的气息流动,最终发现每一次凌霄被清广真人打开,他皆是撞在风壁之上的同一个地方,也是那一个地方的风力比其他地方要更弱许多。
凌霄是在用自己的身体给他们开辟生的路。
雁回被天曜的尾巴紧紧蜷住,可她仰头望着天还是能看见凌霄的身影,他在上面与清广拼死而斗。
一如小时候她第一次见到凌霄时那样,他将她从妖怪手里英勇的救下。
像是天神,恍似谪仙。
“你太缠人了。”清广真人语气当中有了几许不耐烦,“浪费我太多时间了。”
他话音一落,四周风壁登时转得更快,在地上也转出了许多细小的风刃,开始攻击天曜,天曜抽身去挡,斜里一股大风却将他尾巴狠狠一抽,雁回被抛上了空中。
清广一边与凌霄缠斗,一边斜眼一瞥,甩手便是一记风刃对雁回扔了过去,只取心房。
天曜与要去救却已来不及,适时凌霄身影一动,丝毫没有犹豫的将雁回抱在了怀里,风刃撞上他的后背,雁回鼻端霎时便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雁回双眸猛的撑大,喉咙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抽气声。
抱着她的手便立时收紧了些:“不要怕。”
比起安慰,这更像是命令,像是过去十年里,那无数次在她耳边响起的话:“认真练。”“不要偷懒。”“不许走捷径。”
雁回一时间竟有几分莫名觉得鼻尖一酸。
风刃的力量极大。“嘭”的一声,凌霄抱着雁回从空中狠狠坠落,落在地上,将大地都撞出了一个凹坑,而凹坑之中,凌霄却依旧垫在雁回身下。
他坐起身来,瞥了怀里雁回一眼,便站了起来,挡在雁回身前,背脊挺直,尽管他后背之上已经鲜血淋漓。冰雪长剑在手中一凝,凌霄的眸光,穿破尘埃,凛冽的望着空中清广真人。
尽管斗不过,可他也没想过要放弃。
“为什么护着我”雁回气息有几分弱,她轻声问着,“你一直都在护着我,对吗”
不知是没听清她的话还是不想回答,凌霄只回头侧脸看了她一眼。
雁回一时竟觉得自己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他,想要迫切的听到他的回答:“栖云真人是你*的吗,谋划仙妖大战的是你吗,逐我出师门其实是为了护着我吗打断我筋骨不让我修炼妖术也是为了护着我吗”
她有那么多想问凌霄的问题,有那么多想从他嘴里得到的答案
凌霄一言不发。他转过头去,一身仙气澎湃而出。
“雁回。”他道:
“为师从未后悔过收你为徒。”
雁回瞳孔缩紧。
只见得凌霄周身冰雪之气缠绕着他,将他化为一柄长剑,他直冲清广真人而去,决绝得没再回头。
空中一片大亮,与此同时天曜龙尾一卷,将雁回周身裹住,带着她一头冲撞上风壁之上那被凌霄撞击得最脆弱的地方。
“不”
“等等”雁回失声大喊:“等一下天曜”
天曜自是没有等的,龙角撞破风壁,他带着雁回破壁而出,而在雁回离开风壁之中时,最后一眼,她只见到灼目白光之中,凌霄的身形彻底消失在光芒之中。
他以命为祭,只为换她一线生机。
师父
她最后一声师父,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口
其实尽管经历了这么多,雁回也想告诉凌霄,十年前,十年间,她也没有后悔过,曾拜他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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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天曜破出风壁龙身卷着雁回,狼狈落地,下一瞬间,雁回只听他们身后一阵巨响,她回头一看但见清广真人的风壁已经彻底消散,而清广真人在空中捂着胸膛,面色苍白好似受了重伤。
而凌霄
却已经没了踪影。
清广真人一转头,但见雁回与天曜还在,登时目光一厉,冷笑:“凌霄以为与我拼死一搏,便能救得了你”他话音刚落,斜里猛地穿来一记妖力。
转头一看,竟是妖族大军举旗而来。远处已是一层厚重的妖气。
天曜眸光一凝,拼尽最后的力气,一个瞬形,霎时没入妖族大军之中,周身气息登时被四周浓厚妖气遮掩。
清广已是重伤,当即眯了眼,没再颤抖,白光一转便也离开了此地。
当日夜里,仙妖大战的消息便通晓天下修道界于三重山后最坚固的结界被妖龙天曜所破,妖族大军挺进中原数十余里。清广真人重伤,素影真人与凌霄真人与战乱之中不知所踪。
中原修道界大惊。
妖族之人却欣喜若狂,无数妖族人自动请求给天曜与雁回奖赏。一时之间他二人的名字在妖族中喊得极为响亮。
然而他二人却自中原归来第二字便闭门不出。
雁回日日枯坐屋中,每时每刻凌霄化剑而去的场面都在她脑中浮现,他那一句从未后悔收她为徒更是像咒语一样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她依旧不清楚在她离开辰星山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说,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凌霄也没有将事情透露意思半点。
可她知道,对于凌霄,她好像一直想错了
没几日时间,烛离倏尔带来了消息,说妖族的人在中原带回来了一个洗了髓的蛇妖,蛇妖说有重要的情报要与诸位王爷禀告,并且还指名点姓的提到了要见天曜与雁回二人。
一个洗了髓的蛇妖
雁回听到这消息之后,终于洗漱了一番,从小屋子里走了出去。
见到蛇妖之后,雁回愣了愣:“是你。”
是那喜欢栖云真人的蛇妖上一次雁回见到这蛇妖的时候,她才刚被逐出辰星山们,她还是因为他才遇见了天曜。一转眼,时间好似也没过去多久,但这期间经历的事,当真谓言不明,道不尽
蛇妖见了雁回,面上神色已是从容淡定非常,他只对雁回点了点头,又对她身后的天曜点了点头:“我是来说辰星山之事的。”
座上储君皱了皱眉头:“你一蛇妖,洗髓修仙,而今带着一身仙气来与本王说辰星山之事你且先说说,本王为何要信你”
蛇妖沉默了看着雁回。半晌后却是雁回身后的天曜开口道:“此人算是旧识,且听他说说所谓何事。”
堂上沉默,蛇妖这才开口道:“铜锣山与二位一别,我在中原洗了髓,入了仙道,随即潜入了辰星山,做了外门弟子。随后经辰星山仙人提拔,入了二十八峰,成了内门弟子。”
短短几句话,但不难想象,这期间他的曲折与艰难,或许不比雁回这一路走来来得少。
“我查明了栖云真人的死因。”蛇妖此言一出,堂上众妖一时有几分躁动,因为在场除了天曜与雁回,并没有谁确定栖云真人是死了的。蛇妖并不理会其他人,只望着雁回道,“栖云确实死于凌霄之手,然而罪魁祸首却并不是凌霄。”他眸中沉有寒光,“是清广。”
“数月前,素影奉给清广一颗九尾狐妖内丹。”
众妖哗然,储君眸色一沉,不用说大家也知道那颗九尾狐内丹是谁的云曦公主。
素影还真是一点也没浪费落入自己手中的妖怪
“清广得到内丹之后,辰星山召开仙门大会,众多仙门掌门尽数到场,而那场宴会的真正目的,却是为了给清广真人清除异己。那时清广便想要再次发动仙妖之战。”
“为什么”雁回不能理解,“五十年的和平来之不易,他为何要亲手毁掉”
蛇妖神色淡漠:“想一想你们辰星山的心法,还有你们师父是如何教门徒的,想要仙妖和平,会说妖即是恶吗”
雁回心头一憷,多年以来辰星山师父对徒弟的教导方式,还有仙门弟子们对待妖怪的态度一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顺着蛇妖的话往下细细思考,若是有人故意以此来教育修仙弟子。这岂不也是时时准备战斗的一种信号吗
这个想法越往细里想,便让雁回越发觉得胆寒。
其实清广真人不是要的五十年和平,而只是要的五十年休整备战
“栖云身为三大仙门掌舵者之一,并不同意清广的做法,而那时,清广已经闭关,借九尾狐内丹修炼功法。事情由凌霄出面与栖云商议,最后栖云与凌霄争执,素影当即欲除栖云以绝后患,最后是凌霄与素影联手打伤栖云,凌霄对栖云施以咒术,让其忘记过去成为痴傻之人,这才让素影饶过栖云一命。”蛇妖顿了顿,“却不成想,最后却是我们让栖云想起过往,致使咒术发作”
堂上众妖都听得有几分晕乎乎的,但雁回却理得十分清楚,是清广为幕后主使,而在交代事情往下做的时候,素影要*栖云,而凌霄选择的放栖云走。
雁回呆了许久:“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了”
“不过前几天时间,收我入内门的辰星山师父死在战场上,咽气之前他将这些事告诉了我。当时他在山石之后醉酒小憩,无意间撞到凌霄素影对栖云真人做的事。适时素影也欲*他,也是凌霄保住了他的命。他本此生不欲将这些事道与外人,但始终觉得亏欠栖云,亏欠心中道义。”
蛇妖不管雁回神色如何,只继续说道:“你们若不信我的话,大可对比一下在辰星山宴会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那之后中原大量捕*狐妖,据说是江湖门派欲以狐妖之血,炼丹供达官贵人使用。”
这件事是雁回亲历过的,前因后果她也比谁都明白。
“捕捉狐妖之后,修道者将狐妖们的内丹剖取,尽数运往辰星山,而到辰星山之后,内丹的去向却无人可知。那是因为,内丹都进化成了清广的功法,助他精进,更上一层楼。”
“然而仙妖之战却提前爆发,清广修炼正值紧要关头,闭关不能出,需要以大量妖怪内丹帮助。于是素影率人突袭三重山看守的妖族,剖取其内丹。”
是的
每一件,每一桩,都能对上
“然而前不久,却是不知为何,凌霄自外归来后,忽然突袭闭关之中的清广,致使清广功法未得大成便被迫出关。”
她知道,雁回知道为什么凌霄要突然这样做。
因为那之前,她被素影掳走,凌霄将她从素影身边救走之后,他要她去海外仙岛避难他想要她保住心口内丹,他知道清广要她的内丹,所以他让她逃,让她躲。但她
不肯去。
所以凌霄去了,他去突袭自己的师父,去与清广拼死一战,为了保护在远方什么也不知道的,倔强又固执的她。
在凌霄要她去海外仙岛的时候,雁回还问过凌霄“真人你还会在乎自己的徒弟吗”
他在乎吗
他在乎的。
即便到了最后,他抛却一切不去解释,却只说一句,从来未后悔过收她为徒。
即便她以前迷蒙不清的喜欢过他,爱慕过他,让他蒙羞,让他难堪,做了那么多让他伤心的事,说了好一些伤人的话。
可他没有后悔过收她为徒。
雁回一时有几分站不住脚,只靠身后的天曜默默撑了她一把,这才将她扶住。
接下来蛇妖还说了什么,雁回已经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她耳边嗡鸣一片,只浑浑噩噩的被天曜扶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前都未曾看过天曜一眼。
她能感受到天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有担忧,有沉默的隐忍,但她却没办法命令自己的嘴对天曜说“没关系,我没事,别担心。”
她失神得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动作甚至表情。
直挺挺的走进房间,愣神得直接撞在了前方的书架之上,书架一晃,整个往雁回身上倒来,斜里一只手将整个书架撑住,让它回到原位,但架上的书还有摆放装饰的花瓶却全部落了下来。
“霹雳乓啷”一阵破碎凌乱的响声。
雁回下意识的一垂头,却在杂乱的书上看到缓缓飘下的一封书信,信上面写着大大的“雁回启”三字,而在下方,用朱砂款细小的落了两个字
“千朔”
凤千朔
雁回混沌的脑子里倏尔闯入了一个场景,当日她与凤千朔约定,她助凤千朔将弦歌带走,而在事成之后,要凤千朔将凌霄的图谋计划全部都告诉她。
凤千朔答应了。
然后
这便是他寄来的信这信里便是凌霄的全部
雁回唇角一抿,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跪了下去,也不在乎自己的膝盖是否磕在下方破碎的瓷器之上,被刺穿了皮肉,流出鲜血。
天曜心头一凛,伸手便要将雁回抱起来,却见看着书信的雁回,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她的脸色也一寸一寸,变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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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时至今日,雁回才发现,原来以前的自己竟然忽略了那么多问题。
其中最重要最根本的一个便是,她有天曜的护心鳞与内丹,可这两样东西是怎么到她身体里来的呢,它们不会是被天曜打飞之后直接飞进她的心房的,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天曜,你知道吗”雁回坐在床上,天曜将她裤子卷了起来,帮她一块一块夹出穿进膝盖里的碎片,听得雁回读完信后失神的问话,这才抬头起来看她。
却见雁回虽然眼神落在他身上,可却目光却不知透过他看去了哪个地方,那么灰败又无神,她只是在无意识的呢喃,无意识的找人倾诉。
“你的内丹,护心鳞还有我这条命,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她道,“二十年前,是他把你的内丹与护心鳞放进了快被母亲抛弃的我的胸膛之中。他救了我一命,他动了一时恻隐之心,救了我一命”
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逻辑混乱,但并不妨碍天曜听懂她的话。
“二十年前你与素影清广一战,清广维系阵法,素影分你身躯,你将内丹与护心鳞抛出,凌霄也在场,清广便命他去寻,他寻到了,却也在回程路上遇见因为天生心脏缺陷而即将被母亲抛弃的我,他以护心鳞补我心上缺憾,以内丹维系我生命”
雁回倏尔想起很久远前,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那酒鬼父亲就经常念叨她“有福,运气好。”当时雁回并不懂,她只道自己摊上这么个酒鬼父亲,实在不幸。
可现在她明白了,她父亲说得对,她是有福的,她是运气好的。
因为她明明快要活不成了,却有仙人路过,施以恩泽,救起了偶遇的她。一如十年之后,凌霄再来她那村子除妖,救下了什么都不懂的她。
然后见她随着年龄增长,心中天曜内丹已有妖气渗透,他便再动恻隐之心,收她为徒,教她仙法,遏制心中妖气,让她十年间,即便身在辰星山也依旧未被清广看出倪端,没有被挖出心脏,没有凄惨丧命。
免她颠沛流离,护她安好无虞。
凌霄说过的话,他都做到了。
他伤了栖云真人,是因为想要救她性命。
他谋划仙妖大战,是因为他要从中作梗。
他鞭打她九九八十一鞭,是因为修炼妖法致使她心中天曜内丹复苏,龙气四溢,素影与清广见之则会取她性命。而他怕自己保不住她
他知道雁回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有多伤心,所以从头到尾,他都闭口不言。他一直都是那个即便除妖,也心怀慈悲的仙人,他从来都将温柔藏于心底。即便到死也独自背负所有。
雁回死死握紧拳头,直到掌心被指甲挖破皮肉,流出鲜血。
天曜刚沉默的将她膝盖包裹上,抬头看见雁回的手心,又看了看雁回发怔失神,满是颓然的目光,他说不出安慰的话,他抬手想要握住包裹雁回的手,给她哪怕一星半点的温暖。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握住雁回的手。
他羞于去触碰她。因为天曜从未有过如此深沉的挫败感。
挫败来自于与清广相斗时,他的无力。也来自于现在他完全无法触及雁回的内心。
他甚至觉得此刻在雁回面前,他与那个默默为雁回做了那么多事的师父相比,他实在无能又
卑劣。
是的,卑劣。
一开始一心一意图谋雁回心口护心鳞与内丹的是他,将雁回当做破阵工具随意取血的是他,骗雁回她心头只有护心鳞的是他,诱使雁回学习妖术妖法的也是他。
这一路以来,他算计她,利用她,使她陷入危及生命的困局当中。
可雁回却总是义无反顾的救他,护他,守着他。
他对雁回什么事都没有做。此时甚至笨拙得连一句安慰也无法说出口。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触碰雁回呢
“天曜”雁回捂住脸,疲惫而颓废,“你让我一个人呆呆吧。”
是,他得让她一个人呆呆,因为就算他在雁回身边,也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走出屋子,将房门轻掩,在门扉完全阖上之前,天曜忍不住回头悄悄往屋内看了一眼,却见方才就算声音沙哑到极致也没有哭出来的雁回,此时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捂着脸,双肩微微颤动。
“咔”的一声,房门阖上,天曜垂着眼眸,一时间只觉心头的对无力的自己的怨恨,远远超过二十年前被素影背叛的时候。
他握了握拳,身形转瞬行至青丘王宫之上,在青丘国主所居的巨木之前,天曜被看门的狐妖拦住去路,可在狐妖开口之前,王宫的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青丘国主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让他进来。”毫无意外,像已经料到天曜会来找他了一样。
步入青丘王宫之中,天曜看见坐于王座之上的国主,只见外面的阳光照射在他所在之地,一时之间竟让青丘国主的面容变得有点模糊,他在阳光之中,好似随时都会羽化仙去一般。
天曜开门见山道:“五十年前,你与清广一战,可知他能力如何”
青丘国主倒也不避讳,径直道:“没有内丹,你无法与之相争。”
天曜拳心一紧:“只除了这个。”他道,“有无其他方法,或者,你我共同”
这次青丘国主只轻轻摆了手,打断天曜的话,他起了身,缓步行至天曜身前:“你可知五十年前,为何是妖族退居三重山外西南偏僻之地”
青丘国主此言一出,天曜蓦地沉默下来。
五十年前外人虽是传闻青丘国主与清广真人相争,两败俱伤,不分高下,然而事实却是
成王败寇。
“五十年前一战,清广亦是重伤,修道者们也无力继续,于是分山而居,暂守五十年和平。”青丘国主道,“我听闻此五十年间清广借助内丹修炼,辅以辰星山灵气,想来功法更是精进非常,而青丘偏居西南,灵气匮乏,五十年时间,于我而言虽不算长,但于功法修炼之上,却足以拉开许多距离。”
青丘国主顿了顿,转而望向天曜:“清广所修功法,五十年前便已需要大量内丹来做支撑,而要成最后一重,方需得极强大内丹,才能练成。而五十年前,你可知为何清广甚至愿意冒险来取我内丹而不曾打过你的主意。”
五十年前,天曜虽在仙妖大战当中也未曾出现过,但若清广要找他,也并非找不到。而清广之所以选择了招惹青丘国主也未曾来寻孤身一人的他
天曜垂眸片刻,想起那日与清广的短暂交手,天曜眼底眸光微动:“他五行为木。修的木系法术。”
而天曜天生五行为火,修炼千年,龙气之中浩淼之气灼热非常,正是清广天生的克星。
“这世上再无一人,如你这般适合与清广一战。”青丘国主道,“若是五十年前,没有那广寒门风雪法术以做牵绊,你与清广相斗,清广必输无疑。”
可五十年前,天曜并无心参与世间争斗,他修炼了千年,世间何等战乱烽火未曾见过,他当时只不过一心修行,等待有朝一日飞升上界,只道这世间事,与己无关罢了。
“妖龙天曜。”青丘国主行至天曜身前,抬手轻轻指了指,他的心,“可这一切,需要你的内丹。”
天曜垂眸:“只有这个不行。”
青丘国主便也沉默的收回了手。
“其他任何办法都可以。”
青丘国主默了一瞬,最后才道,“若是自己没有内丹,那便找别人的来替代吧。青丘以南,有一魔窟,其中乃是魔蛇一族的老巢,五十年前他们未肯顺服于我青丘一族,五十年间我族数次征讨枯石森林,未臣服者皆诛之,至今只留其蛇王苟活于错综复杂的魔窟之中。他的内丹,应当与你相符。”
天曜闻言,没有犹豫的点头:“我去取。”
“那蛇王奸恶狡诈,饶是我几个儿子也拿他没有办法,魔窟之中更是险恶非常,你没有内丹,不一定能斗得过他。”
天曜转身离开,只在大殿当中轻浅的留下了一句话:“若他都斗不过,我也不用回来了。”
青丘国主望了他背影一眼:“先将脚治好再去吧。”言罢青丘国主便消失了踪影。
而天曜却在出门之前顿住了脚步,小腿上有撕裂的疼痛,这疼痛在从中原回青丘之后便一直存在着,是那日天曜被清广真人压在地上之时破掉的骨头。清广真人造成的伤始终有法力在上面缠绕。
这几日他陪着雁回而忘了处理自己伤,而别人也忘了注意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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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自冷泉回归住处,天曜绕行至雁回院门前,往里望了一眼。他本不打算去进去,但却见幻小烟和烛离两人趴在雁回窗口上往里面望着。
烛离问幻小烟:“你的幻术顶用吗”
幻小烟此时已是亭亭玉立一少女,与少年烛离趴在窗台上,倒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感觉。幻小烟听闻烛离的质疑,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好不好,光论幻术,我说不定能迷惑你们国主也说不定呢。我现在施的幻术,让主人回到最开心的时候,她一定会在梦里休息得好好的。”
“你让她梦见什么了”
忽听天曜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趴在窗户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幻小烟一看见天曜严肃的表情便有几分发憷,她下意识的往烛离身后躲了躲:“就那些很久以前,主人被那个凌霄真人背回辰星山时的场景啊在树林里走着,旁边还有她大师兄陪着走”
天曜默了一瞬。
“我们走了不吵主子美梦了。”言罢,她拽了烛离便一溜烟跑了。
天曜静立了一瞬,终是迈开了脚步,推开房门,入了雁回的房间。他在雁回床榻边坐下,接着窗外月光看清了雁回的脸,她好似是真的梦见了很美好的事,唇角微微勾着,苍白了一天的脸上终于有点血色透出。
在梦里,她很安心。
天曜忍不住将手放在她心口之上,那处的护心鳞与内丹与他相互呼应,他胸腔里的心脏与雁回一时跳动到同样的频率上,闭上眼的一瞬间,天曜脑海里也倏尔出现了雁回梦里的场景。
在雁回被凌霄背着,她乖乖的趴在凌霄的背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任由他背着她往前走,而在他们身侧,是少年的子辰,一路跟随,只要雁回侧过头,子辰便在旁边对她温和的轻轻一笑:“师妹,就快到辰星山了。”
雁回没有应声,子辰也不怪她。
他们从树林里一路向前,好似在走一段走不完的路,前面绿色的树棕色的大地都慢慢淡去的颜色,只在一片白光之中不停的前行。
天曜抽回了手,睁开眼睛,脑中场景登时消失,夜依旧静谧,雁回只是躺在床上,只是她微微弯起来的眼角处微微湿润,应衬着外面月光微微闪耀。
天曜蜷了手指,在她眼角处轻轻一抹,将泪水抹去。
他站起身来,出了房门,独自在院里站了一会儿,月光落下,将他身影勾勒得形单影只。
第二天雁回醒过来的时候幻小烟正趴在她的床边看她:“主人,你睡得好吗”
雁回这才回神,自己方才所见皆是梦幻泡影。她默了一瞬,坐起身来:“梦很好。”
幻小烟高兴道:“那我今晚继续给你布置幻境好不好,昨天你在梦里很开心。”
雁回想了一会儿却摇了头:“不要了。”
“为什么”幻小烟很不能理解,“以前我想让你在梦里梦见你大师兄你也不干,明明那样可以让你轻松一点啊”
因为梦里越是美好,醒来之后现实带来的落差便越是强烈。雁回起身下床:“我会缓过来,只是要一段时间。”
她这方刚穿好鞋,门口烛离已疾步踏了进来:“有个辰星山的女弟子来找你了。”烛离道,“以前来刺*你被捉的那个。”
雁回一愣。
子月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着她,一身狼藉满脸狼狈,再不像在辰星山的时候骄傲的师姐的模样,她眼眸沉凝带着比以前厚重许多的浑浊。
见了雁回她没有笑也没有闹,只看了雁回许久,就像雁回在打量她一样。
“你怎么来了。”雁回问。
“我知道师父死了。”
雁回拳心一紧,心痛的瞬间之后,她也猜测了子月的来意,哑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师父不是我*的,与天曜也无关,是”
“清广。”子月垂眸,“我知道。”
雁回一愣,但见子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短小的卷轴,递给雁回:“师父去后的消息传回辰星山,我们师姐们弟子帮师父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雁回沉默的接过卷轴,轻轻打开。
“这是清广需求大量内丹的时间,从二十年前到现在。”子月道,“我初时并不知晓这是什么,我将它交给重伤归来的清广,却险些当场丧命。是师妹们拼死相救,我得以逃出辰星山,路上有七绝堂的人告知我师父十多年来的谋划”
雁回更是怔神:“七绝堂的人为何会这般。”
“此段时间你不在中原,所以不知晓,关于辰星山仙尊以妖物内丹修炼法术的消息已私下在江湖传开,众修道者们皆是惶惶,即便初入门者也知,以妖物内丹修炼者乃是邪修一途。只是众人碍着仙尊所在,不敢在辰星山面前说罢了,我先前亦是无比相信仙尊,直到如今这事”
七绝堂在凌霄死后以流言的形式慢慢将清广所做之事公诸于众。用流言这样的方式,实在不可谓不狠
流言能给传播者们自己夸大的空间,比起正大光明的公之于众,这样偷偷的泄露一星半点信息,再让人去猜的方式,对流言中议论的人,伤害才是最大的。清广真人一人之力再大,也掩不住悠悠众口。
邪修之名一旦坐实,只怕请广便是有通天本领,也成孤家寡人一个
雁回倏尔明白,凌霄扶持凤千朔,伸手江湖事宜,他原来早就为了与清广真人撕破脸而做好了布局。
这么些年来,凌霄虽然除妖,但依然固守本心,他从始至终也未曾认为过妖即是恶。凌霄不仅想救她这个徒弟,也想救别的徒弟,他始终是个心怀苍生之人。
“这卷轴记录清广吸食内丹的时长,路上我已对照过许多次,每一次在那时间附近,皆有大量妖怪被诛*,而且每次需要内丹的时间越来越近,从先前两年一次,到最近两月便需要一次。”子月眸色沉重,“下一次便也快了。每次使用内丹,清广必会闭关,在他闭关之前,那段时间是最为虚弱之时。”
雁回抬头,眸光紧紧盯着子月:“下一次时间,你推算出来了”
“粗略估算,下月廿七。”
还有二十来天
雁回阖上卷轴,转身便出了门去,抬手将卷轴交给烛离:“让人再去仔细核算一下卷轴上的时间,务必推断准确,告诉储君这段时间攻势收紧,战场之上若有死伤,尽量带回,不要让仙人将妖族战士内丹剖去。”
不过转念一想,中原对清广用内丹行邪修之事越传越广的话,战场之上愿意剖取妖怪内丹的仙人也会越来越少吧。
现在清广被凌霄重伤,回去调息必定也需要大量内丹,只要能有效控制住内丹的数量,便能拖延清广的伤势,甚至影响他下一次功法精进。若彼时进攻,或许是除掉清广的最佳时机。
凌霄想护这苍生,他没做完,那她便来帮他做完。
烛离听得雁回的话,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拿着卷轴走了。
雁回一时倏尔觉得自己没时间沉浸在她的情绪当中了,凌霄救了她也不是为了让她因为他的死而哀哀凄凄不知终日。他牺牲了这么多是为了换得她勇敢的活下去。
雁回转头望向子月:“师姐。”她道,“谢谢你能来。”
子月默了一瞬:“雁回,你知道以前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雁回沉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即便在那么狼狈的被赶出辰星山的那天,你也半点没让讨厌你的人感觉半分喜悦。那日辰星山山门前师父从你手中救下我,你走后我向师父告状,雁回没心没肺,待了十年,走的时候却头也不回。”说到那日的事,子月眼眶微红,但唇边却微微带着笑意,“师父素来少言,但那日却对我说,这就是雁回该有的模样。”
坚强的,倔强的,一直挺直背脊,就算独自一人也能好好的把未来的路走完。
凌霄希望的,是让她做这样一个人。
心口猛的缩紧,雁回垂头笑了起来:“我不会辜负师父期望的。”
与子月谈罢,雁回出了门去,猛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幻小烟蹦跶道雁回身边,绕着雁回看了两圈:“主人你看起来要精神一些了。”
雁回点头:“我会更精神起来的,一天比一天好。”她一转身,这才倏尔觉得身边有点不对劲,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才问幻小烟:“天曜呢”
幻小烟正拿着馒头啃,听了这话,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天曜昨天没和你说吗”
“什么”
“我今早听人说的,他去青丘南边的魔蛇窟里抓蛇王拉,要去挖蛇王内丹呢。”幻小烟见雁回怔神,她不解,“昨天天曜不是去了你的房间吗,我看见他在你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呢,都没叫醒你和你说这事吗”幻小烟兀自嘀咕着,“听说那蛇王好厉害的,修了五百年呢,青丘的王爷们都拿他没办法的”
话音未落,眼前的雁回已如一股风一般御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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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青丘以南,森林广袤,参天大树比比皆是,下方林间几乎被完全遮蔽了阳光。雁回在空中全然寻不到那传说中魔窟的踪迹,只好入了林间,贴着地面找着。
雁回心急找得匆忙,正是无处可寻之际,忽然之间,但听前方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随之一震,雁回心头一凛,立即往那方寻去,可尚未走出去多远,大地便颤得更加厉害了,像是远处的制造震动的东西在往这边奔来一样,几乎要让雁回站不住脚。
面前一块大地忽然间猛地被拱了起来,大树的根部翻倒,整棵树从地下被顶了出来,但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妖怪从下面旋身转出,雁回定睛一眼,竟是一只九头蛇妖
只是他的九头已有三头不知踪影,他浑身皆是鲜血,每个蛇头都在痛苦的吐着信子。
脑袋一转,六个尚在的脑袋齐刷刷的盯住了雁回。而后一声嘶鸣,那九头蛇径直冲雁回而来。
张嘴便要吞掉雁回。
雁回初时惊愕一过,立时镇定下来,双脚站稳凝聚内息,所学妖赋心法在身体里轮转了一个周天,她一挥手一个火球径直向九头蛇砸去。
九头蛇不避不让,其中一个头硬生生将雁回这个火球吞了下去,而另一个头已经转眼蹿到雁回面前,张大了嘴,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口中腥臭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雁回眸光一凝,正是要拼死一搏之际,忽然之间,只见头顶火光一闪,一道身影如流星坠下般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上至下,一剑贯穿蛇头,将它上下大张的嘴一剑穿下,生生封住。来人立于雁回面前,周身妖气震荡开来,登时将蛇妖推出十丈远。
雁回尚在愣神之际便见天曜眸中血光一闪,飞身便已追了出去,在十丈开外的地方与九头蛇战了起来,九头蛇浑身毒液缠绕,六个头不停挥舞,终有一个看准机会一口咬住天曜,将他往嘴里一带,连人带剑整个吞了进去。
雁回脑中一白,正是要上前去救之际,却见得那方九头蛇的腹中倏尔一道火光破出,九头蛇凄惨一叫,登时被炸成了漫天粉末,彻底消失。
尘埃之中,那方的一切看起来都极为模糊,只有一柄长剑在里面忽闪着光芒。
“天曜……”
雁回失神的上前一步,却听那尘埃之中要脚步声一声一声,沉稳踏出,破开尘土,天曜一身是血的踏了出来,他左手无力的垂搭下来,有血水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下,而他右手手中火光长剑渐渐消隐,而掌心之中还有一点光芒在微微闪烁。
是九头蛇的内丹。
而雁回哪有心思去关心内丹的事,她疾步跑到天曜的面前,心急开口:“伤得如何?”
天曜没有说话,直到雁回在他身前站稳,他才身子微微往前一倾,雁回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他,支撑着他站立。耳边听得天曜粗重的呼吸,鼻尖嗅得道他身上的血腥味与蛇毒的腥臭,可雁回却半点不觉嫌弃,她只是……
心疼。
无比心疼。
天曜会只身来取内丹的原因雁回在来的路上只稍微想想便想得明白了。若不是不能拿回自己的内丹,天曜何需如此,若是有他自己的内丹,天曜更不会如此。
他本应该是遨游天际,稍一动怒便天下皆惊的人物。
“雁回。”天曜倏尔在雁回耳边轻轻一笑,“你又来了。”他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三分温柔三分感慨,还有更多隐藏着的情绪,他道,“不要为我拼命。我会保护你。”
肩上头微微一沉,竟是天曜晕了过去。
雁回默了一瞬,有些重的拍了一下他后背,喉头一哽:“先护好你自己,再说吧。”
清水岸边,雁回先给天曜洗了脸,再将他外衣扒下在水里清洗,她这方正洗得“哗哗”作响,后面的天曜便醒了过来。
他微微睁开眼,见得雁回在阳光之下,只专注于清洗手中那件衣物,偶尔溅起的水珠落在她脸上,她抬手擦去,神态自然,没有颓废,没有失神,眼神中也无凌霄死去后萦绕不去的哀戚。
一时间他恍似有一种错觉,好似他们只是这茫茫世间里的一对平凡夫妇。最好雁回每天最愁的事情就是今天不想洗碗,明天不想做饭,过着普普通通的稍微懒散一点的生活……
许是身后的目光太灼热,雁回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愣了一瞬,问天曜:“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慈祥的眼神看我?怪渗人的。”
天曜咳了一声:“为何要帮我洗衣服?”
“你被那九头蛇吞进肚子里了,然后再炸出来,一身味道……给你掺点水就可以拿去施肥,不帮你洗洗,怎么扛回去啊。”
天曜点点头,便默了下来。
雁回提起衣服拧了拧,然后挂在了一旁的树枝上,借着这里天气热太阳大,应该隔不了多久便能将衣服晾干了。她弄好了衣服便到天曜身边坐了下去。
雁回手臂轻轻贴着他的手臂,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听着溪水流,看着天上偶有鸟儿飞过。
天曜终是没憋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雁回开口便道:“我在梦里梦见师父和大师兄了,那是他们带我回辰星山的时候,那是我人生最幸运的时候,师父背着我,大师兄怕我想家,于是在旁边生涩的讲并不好笑的笑话逗我。”雁回说着自己笑了出来。
天曜眼眸一垂,却还是配合这雁回的话笑了笑。
“我真希望那条路能一直走,永远没有尽头。”雁回顿了顿,手臂更靠天曜紧了点,“可是有人告诉我,天曜被人欺负了,然后我就醒了。”
天曜一愣,待得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眸光一亮,转头看雁回,可雁回却脑袋一偏,靠在了他肩头上:“后面半段是编来骗你开心的,并没有这回事。”
“……”
听雁回说话,他的心情真是跟受重伤时驾云一样……起起伏伏……
感受到天曜身体有些僵硬,雁回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笑了出来:“不过,一想到你还在等我从梦里面走出来,我一瞬间就再也不想去做那样的梦了。一想到,我所做的事会伤害到那个叫天曜大龙,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气了。”雁回伸出手,将天曜的手抓住,十指相扣,道:“明明我说过要守护你的。”
“雁回……”
“你先听我说。”雁回道,“与师父相处的这十年历历在目,那些回忆任何一个片段都可以让我心里坍塌一大块地方。对我来说,凌霄是我心头的十年,他是我师父,是我敬仰的人,是我爱慕过的人,而这样的人为我丢了性命……这两天,我沉浸在痛苦与哀戚当中,走不出来。”她顿了顿,坐正了身子,望着天曜,“可是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走出来。”
人本就是那么坚强的动物,伤口会愈合,痛苦也会过去。
“我能自己走出阴霾,但需要一点时间。天曜,你愿意在这段时间里,陪着我吗?”
如果说天曜此生最美好的时候,是在穷途末路当中遇见了她,那雁回此生最美好的时候,大概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天曜。
天曜闻言半晌未答话,直到雁回都开始怀疑天曜是不是在她刚刚讲话的时候走神了,天曜微微弯了唇角,竟是……笑了。
雁回看着他真心实意的笑容忽然有点无语:“我刚才……是讲了什么笑话吗……”
“很可爱。”
“什么?”
于是天曜便又说了一遍:“雁回,你一本正经的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很可爱。”会让他心动,会令他失神。
雁回闻言,也是一愣,她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脸红:“你说吧,刚才想说什么?”
“你握住我受伤的手了。”
雁回呆住,随即垂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与天曜十指相扣的竟是他受伤的左手,她心下一疼,又觉大窘,连忙要放手:“痛你倒是说啊,憋着我能知道你痛吗……”
话没说完,手没抽开,天曜却是就着受伤的手将雁回往前一拉,让她倒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伸手抱住。
雁回怔愕了许久,随即脸颊慢慢烧了起来。
她与天曜之间,虽然互相说过喜欢,但亲密的动作却鲜少有做,他们好似是习惯了做朋友的那种方式,平日里别说拥抱,连牵手也很少。
时局如此,他们在这之中本也没心思去思考两人的关系有什么不对,直到此刻天曜这一抱,雁回才恍觉,她和天曜,平日里过得实在太过纯情……
天曜将雁回抱在胸口不似以前月圆之夜时的窒息拥抱,也不似上次误以为雁回身亡之后的惊喜交织,只是轻轻的将她抱住,脉脉长情如涓涓细流,这是他们俩之前从未有过的温存。
“雁回,你问题就问错了。”
雁回一愣:“什么?”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让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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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启程回了青丘,天曜带着九头蛇的内丹找到了青丘国主,雁回也跟随而去,她倒不是为了其他,只是想问青丘国主一个问题。
“天曜可以炼化九头蛇的内丹,那我和天曜可以交换一下吗”
回来的一路上她都没与天曜提过关于内丹的任何话题,直到此刻天曜也才听到她的想法,不由有些失神的看着她。
“我把内丹还给他,以九头蛇内丹续命。”雁回道,“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道。”
“不行。”天曜立即肃容拒绝,“有危险。”
雁回还待与他争上一句,上座青丘国主便道:“九头蛇生性残暴,生前作恶多端,修炼功法也是邪气非常,浑身带毒,你用它内丹续命,即便成功也终身被其剧毒残绕。更遑论九头蛇内丹,根本不足以维系一个人的生命。妖龙内丹乃天下至宝,何以这般容易便能找到替代之物。”
青丘国主话音刚落,天曜便强势道:“此事不可再想。”
雁回默了一瞬:“那你呢”她道,“九头蛇内丹满是剧毒,那你呢你要把这样的内丹放进自己身体里吗”
“没有内丹我亦能活命。”天曜道,“只需撑过与清广一战,我便不需要它了。”
雁回唇角一抿,不再给她多说其他的机会,天曜便转头对青丘国主道:“我此来是为询问国主,五十年前你与清广一战,可知他所练功法当中有何弱点”
青丘国主眸光微一沉凝:“时间。”
天曜静待后文,却听得身边雁回道:“下月廿七,是他最弱的时候。”
对于雁回答上了此事,天曜有几分惊讶。雁回对于方才天曜的强势虽有些不满,但还是撇了撇嘴道:“子月从辰星山逃来青丘的,她送来了凌霄所记载的这二十年来清广每次需要大量内丹提升修为的时间,每次在吸食内丹之前的那天,他的功法是最弱的时候,在那时一举攻之,或可斩*清广。”
天曜眸中微光一凝:“如此,我便不再耽搁,内丹放置于身体后,我尚且需要一段时间用以适应。”
他转身要走,却在此时青丘国主倏尔道:“先前雁回所拿妖赋你且好好研究一番吧。”
天曜回头,雁回亦是不解。
“清广所练功法,便是妖赋。”
此言一出,雁回天曜皆是大惊,雁回倏尔想起那日在巨木旁一战,清广确实在她面前语气微妙的提到过她修妖赋之事,原来
清广真人居于辰星山,修的竟不是仙,而是妖么
他竟然是以人身修妖道,与雁回一样
此事实在令人太过震惊,雁回愕然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妖赋此书为何却在青丘之中而我此后也需要吸食内丹,方才可以修炼功法吗”
“你所拿妖赋乃至第九重而止,在这范围内,妖赋皆与寻常功法并无二致,而若再往上行,便如清广一般”
天曜眉头微皱:“往上还有几重”
“至顶十二重天。”
天曜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雁回尚且记得在当初天曜初看妖赋之时,便说这功法没有写完,可当时他推断往上延伸也不过只到十一重,原来这竟是还有十二重么
两人沉默不言的听青丘国主道:“越是往后,此功法便越是难练,五十年前清广欲取我内丹,便是需要以至强内丹之力以冲破最后一重功法,二十年前欲取天曜内丹亦是如此。而至今,他依旧未曾修得最后一重。”
清广只修到十一重便如此厉害,若让他真的完全练成了此书,那岂不是这天下,再无人可拦他了吗
王宫内静默了许久,终于天曜开口打破了沉默:“国主为何对妖赋之事如此清楚”
青丘国主半晌无言,在雁回以为他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青丘国主忽然道:“妖赋一书,乃我逝去爱妻所著。”
青丘国主的夫人
便是那位传说中国主挚爱的凡人最后年老色衰,在他面前舞罢最后一曲后,烟消云散的女子
那不是个凡人吗
看见雁回怔愕的眼神,青丘国主淡淡道:“内子与我初初相逢之时,她并非普通凡人,乃是与如今清广这般,修炼妖赋至第十一重,苦苦没有突破,她遇见我时,本欲取我内丹,而后却为了我,甘心舍弃一身修为,变回普通凡人,享百年寿命,最后化身尘土,还于天地。”
寥寥几句,将他们的故事道尽,其中滋味或许只有青丘国主自己能品尝,但不难想象出,那曾经的国主夫人是一个怎样女子,她为青丘国主舍弃了那么多,也难怪青丘国主能将她回忆那么多年,至今依旧称呼她为“爱妻”。
“清广本为内子坐下门徒,当年内子放弃修为时,清广尚为修成气候,然而他对妖赋极其醉心,不肯放弃,于是偷得最后三重秘籍,去了辰星山修行。他对妖族深痛恶觉,誓要屠尽天下妖物。五十年前他法术大成,我阻拦于他,遂使天下两分,仙妖暂守和平,而今清广再行战乱,按理来说,他身为内子之徒,我理当与你共同讨伐
青丘国主顿了顿,手臂微微一抬,手掌放在外面照进来的阳光之下,一时竟有几分透明。
“然而,天地轮回,大道之间自有定数,我虽为人奉为国主,然而却并未登仙,天命将至,上苍赐予我在这人世偷活的时间已尽,我周身法力渐消于天地万物之中。如今这副身体已成空壳,不日便将殒命三界之中。”
青丘国主
命数将尽了
雁回怔愣,随即转念一想,从这些日子青丘的行动来看,好似确实青丘国主都未参与其中,多半都是储君代为效力。在如今这情势之下,青丘国主若是归天,妖族士气必定大为受挫,此消息确实该能掩则掩。
“妖龙天曜。”青丘国主声色微沉,“如今妖族能仰仗的,唯有你了。”
雁回拳心一紧,转头看身边的天曜,只见他眸光沉凝,表情也是凝肃。
自他两人入青丘以来,虽极少面见青丘国主,然而妖族上下对他两人礼待有加,所有条件基本竭力满足,这背后必定少不了青丘国主的吩咐,他大概早便知道这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是如今这局面吧
所以上次逼问天曜是否将自己身体完全完整的拿回来,也是事出有因的。
“我与我儿已交代过所有事宜,你若能大败清广,救妖族与水火之中,这青丘国主之位,便该禅位于你。”
要天曜做下一届妖王
他这话音一落,天曜便皱了眉头:“我不需要这国主之位。”他说着,眸光像雁回处微微一看了一眼,“我与清广必有一战,不为妖族也不为国主之位,只为护一人之心。”
一时间,雁回心头大暖,好似有一股暖流便从她心底涌了出来,霎时暖遍了四肢百骸。
“这段时间我会适应内丹,也会好好研究妖赋,期间或许会有来找国主讨论的时候,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天曜言罢,向青丘国主点了个头,转身便迈步出去。
雁回望了眼王座之上的青丘国主,但见青丘国主清冷的眸色之中隐约藏有几分忧虑,她心下沉凝,却未当场表明,只也向国主微微行了个礼,转身随着天曜出了门去。
至王宫之外,天曜一直在前面走着,雁回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沉默的行了许久,直到下了王宫的山,快走到冷泉处,天曜才忽然开口,轻声的说了一句:“雁回,不要再做与你心口内丹有关的任何打算。”
他终于回头看了雁回一眼:“那是你的命。”他道,“也是我的。”
雁回便只有一只保持着沉默。
回到住所,雁回便将妖赋找了出来拿给天曜,天曜却道:“我摘抄一分便好,这份你留着,继续练,至下月虽然时间紧迫了些,但能多练得一重,于保护自己而言,总归是要好些。”
雁回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下午天曜将妖赋誊抄罢了,带走。晚上的时候天曜说回去融合内丹,不来与她一同吃饭了,于是雁回便叫了子月,本打算与她好好聊聊近段时间辰星山发生的事。
可师姐妹两人这些年来都曾有积怨,刚说了两句,还在调节气氛,幻小烟便兴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看见子月在场,感受到她身上的仙气,幻小烟脸上笑意一收,有些怯怯的往雁回旁边躲了躲。
“这是我师姐。”雁回下意识就道,“不用怕。”
对面子月闻言,抿了抿唇角,也没说话,只是低头吃了口饭。
幻小烟“哦”了一声,然后对雁回小声道:“主人,我刚参悟了那个素影上次给你们布的幻觉阵法的道理。”
听到素影这个名字雁回愣了愣:“怎么的”
“上次素影真人给你们布的那个阵法啊,我参悟啦我的功法突飞猛进你要不要试试看”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外面烛离又急冲冲的跑了进来:“雁回,冷泉那方突然传来好大动静,约莫是天曜在那里,外人现在不敢接近,你”
听到天曜的事,雁回筷子一放,连与别人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便冲了出去。
而幻小烟这边指尖刚刚用法术点亮,便见雁回跑了,她登时一怒,吼烛离道:“你什么情况我刚要显摆呢你就冲进来坏事了”
烛离也急,扭头喝道:“你那些破烂幻术能显摆出个什么花样”言语中的轻蔑把幻小烟气得脸一鼓,在他转头要走的时候幻小烟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喊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仆从对我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烛离双目一瞠,在原地站定,然后眸中光芒一隐,转过头来便对幻小烟道:“好的主人。”
旁边吃饭的子月见状,筷子都有些捏不住了。愣愣的将两人看着。
幻小烟看着烛离的模样,得意一笑,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乖,来,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
“好的主人。”
爬上烛离的背,幻小烟才转过头对看得目瞪口呆的子月道:“我明天就让这傻小子清醒过来,你回头记得帮我保密哦。”
子月只得点头,幻小烟大喊一声“驾”然后便“骑”着烛离出了门去。
直到两人走远,子月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越是在这里呆的久了,越是觉得辰星山的师父们常年便在耳边念叨的“妖怪妖物,妖即是恶”真是错的离谱。
一个种族,哪能简单的用善恶来进行区分。不过是对己有利或对己有害罢了。
妄论仙门大道,回头一看,真是他们还真是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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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雁回赶到天曜所在冷泉之时,四周已是一片狼藉,树木断裂,冷泉浑浊,在有的树树梢顶端已经燃烧起了火焰,若是不加控制,此处只怕会有一场大火蔓延。
雁回一时没看见天曜的身影,她虽然心急,但却也先引了冷泉之水,将各树梢之上的火尽数熄灭。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而月亮却依旧未从山头上升起,四周黑暗一片,雁回以妖力覆盖双目,在林中寻找着天曜的身影。
找了半晌,她忽然在林间看见火光一闪。雁回立时目光便凝在了那方,径直向那方找去,而她跑过去得快,便也听到了那方仓皇而走的声音。
他在前方穿过荆棘,撞过树枝的声音那么明显。
雁回追了一会儿,喊了一路,嗓子都有点喊哑了,但前面那人就是不停,她听天曜的脚步声感觉他身体应该还是蛮健康的呀,跑得虽然不快,虽然有些慌乱,但脚步还是沉稳的,他应该也没出多大问题,但为什么就一直往前面跑呢
又追了一会儿,眼看着这一路都要奔着青丘王宫去了,雁回有点气不过的停了下来:“你跑什么”她怒了,“给我站住”
那跑动的声音果然停了下来。
雁回有几分心塞,这跟着一起走了这么多路,经过这么多险的人,到现在居然在躲她,跟山里熊孩子惹了祸要逃父母打似的。
雁回心头三分无奈七分好笑,但还是佯怒道:“过来。”
那方默了一会儿,好似犹豫了许久,到底是踏过草木,缓缓的往回走,行至雁回的面前。
适时月亮已经出山,林间像是有一层水雾荡漾,天曜别着头,有几分不自然的站到了雁回面前。他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两颗小小的犄角,与他平日里化龙之后威风凌凌的大龙角不一样,这两个小犄角就跟两个小孩子的两根手指头一样,万分不搭的长在他头顶上。好似从他额头里“噗”的一声就冒出来的似的。
雁回目光一下就落在了他的犄角上,然后死死咬住嘴憋住了“噗”的一声笑。
“这是什么”
天曜扭过头,叹了一声气:“角”
“噗”雁回到底还是笑了出来,天曜则一脸无奈的看着她。雁回伸手,握住拿两根手指头伸出去,握住他的犄角,然后捏了捏,“手感还有点软”
天曜握住她的手,语气无奈得有气无力的:“雁回”
“我就再捏一下旁边那个”
“”天曜沉默了半晌,“只许捏一下。”
话音未落,雁回便两只手都伸了上去,一只手捏一只,表情显然十分享受。
见她捏得开心,天曜倒是也不制止了,只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把玩奇怪极了的小犄角。待得雁回玩够了自己收了手,他才又扭了扭头:“别盯着看了”
雁回打趣他:“你还堂堂千年妖龙呢,就长了两个小肉角就躲我躲成这样了”
天曜沉默着没打算解释,可便在这时,忽然之间他心口火光一闪,紧接着他颈项的皮肤之下,火光便顺着他的血管一阵灼烧,直到烧到了他脸上,在他脸上轮转了一圈,最后成了龙鳞的形状停留在天曜脸上。
全程天曜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可在皮下血脉里的火光隐去之后,天曜脸上被灼烧出来的龙鳞却没有消失,依旧停在他脸颊上,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雁回怔愣。
天曜眸光一垂,捂住脸将头一侧:“九头蛇内丹初初融合,尚且有点不适应,过两天便好了。”他声音有几分沙哑。
与天曜在一起这么久,雁回哪里还会不懂他,当他在隐忍极痛之后,想粉饰太平的时,便是现在这样的声音与语调。
以前的雁回会戳穿他,说你撒谎,明明你这样的痛,为什么不扑到我的怀里来哭
而现在,当天曜拼尽全力要保住她的性命,要保护她的情绪的时候,雁回唯一能做的仁慈,就是成全他,不要戳破他的粉饰太平。
“这肉角也是因为没适应内丹所以长出来的吗”雁回笑着,也做若无其事道,“不过你头上的角这样长着也别有风味的嘛”
听得雁回这话,天曜又是一叹,再转过头来看雁回的时候,眉眼之中也带着温柔的笑意:“你要喜欢,以后就算它没了,我也变给你看。”
雁回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了:“好啊,以后不变我就天天给你在头上种蘑菇。”
天曜一笑:“好。”他道,“你负责种,我负责长,你想看什么都长给你看。”
雁回也是笑开了来:“我等着那天。”
天曜静静看了雁回一会儿,忽然间心口又是一阵火光闪烁,他忙转了身,向着冷泉的方向走:“内丹还需适应。”他声音有几分干涩,但语调却依旧保持这平稳,“我需去冷泉之中静心调息”
话音未落,雁回倏尔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天曜。
天曜一怔,在血液里躁动冲撞的九头蛇内丹之力登时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了一般,不再那么另他难受。
雁回身上有他内丹的气息,所以对他来说,她的接触就像是救命的灵丹妙药,能将他从深渊里带出来的力量。
她一直都是拯救他的力量
雁回就这样圈着他的腰腹,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之上,磨蹭了一下。
天曜愣神,心头即便有疼痛作祟,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心尖一软,又暖又痒:“怎么了”
“没”雁回顿了顿,长舒一口气道,“就是忽然觉得,天曜,我好喜欢你啊。”
天曜垂眸,握住了她圈住自己的手臂。月色静谧,他不说话,雁回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感受着夜里难得的平和。直到天曜心口的火光隐去,雁回也没有舍得放手。
最后到底是天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早些回去睡吧,明天开始加紧修炼妖赋,便有得你累的了。”
“好。”
雁回陪着天曜去了冷泉,但见他自己踏入泉水,然后沉入其中,雁回在岸边站了一会儿,便也默不作声的走了。
只是她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身形一转,径直去了青丘王宫。
天曜的情况即便他自己极力掩饰,但能雁回心里还是清楚。
九头蛇的内丹给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与痛苦,要不然冷泉那处也不会在她去之前便被毁坏成了那副模样,即便是之前素影还在的时候,秋月祭天曜痛苦成了那般样子,他也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肆意释放妖力,致使林间树木灼烧。
九头蛇内丹对天曜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从未有人深夜未经允许的上过青丘王宫,于是住在王宫外面的狐妖都跑了出来,从洞里探出头,好奇的将雁回望着。
但当雁回行至王宫门口,门口看守的两个守卫见了她却并未阻拦,一人甚至主动去打开了王宫的大门,躬身请她入内。
雁回站在门口,有些奇怪的看着守卫,守卫只恭恭敬敬道:“国主吩咐过了,这两天若是雁回姑娘来找,便可随时进入的。”
雁回这才点了头,踏入巨木王宫之中。
青丘国主知道她会再来的。这个九尾狐王虽是天命将近,力量衰弱,可老谋深算,揣度人心,却依旧比任何人都强。或者说他将世事,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雁回入了青丘王宫,却见青丘国主并未等在王宫之中,反而是有好几只发光的萤火虫在雁回面前飘,雁回跟着它们走一步,它们便又往前飘一点。
就这样萤火虫一点一点的领着雁回走到了巨木王宫的另一头,一道小门轻轻打开,萤火虫飞去了外面,雁回跟着走去,发现地上的路根本已经不在是路了,而是这巨木的根,她顺着树根一路向前,却是走到了一处往外伸出老长的岩壁之上。
雁回记得,这是第一次她和天曜被烛离带来见青丘国主的时候,他们在山下看见青丘国主站在悬崖之上瞭望远方之地。这里,也是国主夫人归天的地方吧
今夜夜色浓郁,天空之中无星无云,唯有一轮皓月当立空中。让夜色极为澄澈。
雁回但见青丘国主立于悬崖末端,山下夜风席卷而上,乱了他一身衣袍与长发。明明是*伐决断了一生的人,在此刻过于安静的夜里,似乎也能随时被一阵风带走一样轻盈。
远远眺望,此处可望见月色之中的三重山,整个青丘尽数收于眼底。
“国主。”雁回没有再上前,她便站在刚刚踏上悬崖的地方道:“我有事欲问。”
青丘国主这才微微侧了头,示意自己在听。
雁回肃容道:“五十年前你与清广一战,比谁都更清楚清广的实力,我想知道,天曜适应了九头蛇的内丹,他有多大可能,胜得过清广”
青丘国主闻言,只望着远方淡淡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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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青丘国主否定得那般果断,这两个字仿似重锤,击在了雁回心口之上。
“一点胜算”雁回说得艰难,“都没有吗”
青丘国主默了一瞬,而后才道:“此前在中原,你已见过清广之力,与他相比,你认为那九头蛇妖如何”
雁回摇头,一边摇头的时候,心也一边沉到了最底处,因为她那么清楚,那九头蛇妖与清广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即便没有回头,青丘国主也能感受到雁回微微颓然的气息:“那便是了。”
雁回沉默着没再多言,其实来之前她便已经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是人都会有幻想,她也想能遂了天曜的心愿,再也不要动她心里这颗内丹的主意。
“天曜身为千年妖龙,本身虽然积淀沉厚,对法术运用也极有研究,可若无千年法力累积,与清广而言,他不堪一击。”青丘国主道,“融合其他妖怪内丹过程痛苦而收效甚微,若不是他执意不肯取回内丹,我也不会给他出此下策。天曜与清广五行相克,乃是天生敌手,这世间,若无天曜,将再无他人可制止清广的谋划,而若与清广一战时,天曜身死,彼时你心头内丹也再护不住,清广若得此内丹,修得十二重功法,这天下恐怕再无妖族栖息之地。”
青丘国主这一席话说得不急,言语中所表达的意思却压得雁回心闷。
“我知道了。”雁回说着,她明白青丘国主的意思了。
不等天曜试尽除了收回内丹以外的所有办法,天曜是不会死心的,或者说他们是不会死心的,只有等走到路的尽头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她和天曜,总有一个人会做出决定。而这个做决定的权利,青丘国主让给雁回来想。
雁回并未当场回复,她只对青丘国主点了点头:“今晚,我便先回去了。”
“嗯。”青丘国主点头应了,他也不急在这一晚便让雁回将内丹还回去。
从青丘王宫离开,雁回回到自己的住所,在路上,即便离冷泉还有那么远的距离,但雁回也能看到那方偶尔传来的火光还有龙低沉压抑的嘶喊声。
天曜很痛苦
那颗九头蛇的内丹并不是什么新的出路。
拳心握紧,雁回咬了咬牙,沉默的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清晨,太阳照样升起,云和天空是不会为下界任何人事而变幻烦恼,雁回坐在床边呆呆的看了窗外的天空许久,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头困兽,出不了现实的牢笼,左右皆是为难。
她喜欢天曜,喜欢到希望自己以后生活的每一天都能看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喜欢到光是想想牵着他的手走遍大江南北哪怕四处浪迹,也能感觉到幸福安心。
她希望自己能永远陪着天曜,在眼睛能看见的时候就去看未来的每一天日出日落,在耳朵能听见的时候就去听每一天的潮汐更迭。
天曜太孤单了,她也一样。
他们曾是被世界遗弃的人,然后遇见了彼此。可是他们却是“你死我活”这样的关系。
雁回垂头静静坐了一会儿,待得再一抬头,竟然意外的发现天曜已经站在了她的窗外,他脸色有几分苍白,眼下略有两分青影,想来是昨夜挣扎得极为痛苦。
与雁回四目相接,天曜也有一分愣神,随即他一点头,然后转身便要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
“天曜。”雁回连忙叫住他,他回过头来,雁回便对他招了招手,然后随手从床边拿起了妖赋,“你来给我讲讲,这儿我看不太懂。”
天曜便这样入了雁回的房间。
他头上两个小犄角还在,雁回见了还是好生的摸了一番。天曜已经不去管她的手会放在自己身上哪个地方了,因为雁回的触碰,不管是在哪儿,都会让他感觉到从心到身体的愉悦。
像是被安抚着一样。
“哪儿”天曜捧着妖赋声音有几分沙哑。
雁回转头瞥了妖赋一眼,随即又转头看天曜:“好奇怪,你一进来,我就什么都看懂了。”
得知自己被调戏了,天曜也不气,只微微一笑,转头好整以暇的打量雁回:“不抓紧修炼,在偷懒吗”
是啊,她在偷懒,将时间偷来,多看他几眼。
“谁说我要偷懒了”雁回道,“我昨天听人说,有一种修炼的方法可以让功法精进得很快,对你我而言都有极大好处,你要不要听”
天曜看着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什么”
雁回便凑近他的耳朵道:“和合双修。”她一笑,露出了小虎牙,“天曜公子啊,要与我试试否”
方才还淡定自若的天曜耳根霎时便涨红了去,他扭过头,清咳一声,好似咳一声还不够,他又咳了一声,然后雁回的床榻边便好似开始烫屁股了,他立即站了起来。
雁回望着他的脸惊呼:“哎呀你的两个小犄角都羞成粉红色的了”
天曜闻言更是大羞,扭头便要往外走,雁回这才连忙将他袖子拉住,天曜一用力险些把她拖到地上,雁回装痛,“哎哟”的喊了一声,天曜回身将她扶了住。
目光刚扫了她一眼,还没开口说一句话,便听到了雁回“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清朗是她好久没有过的开怀。雁回似真的将肚子笑痛了,捂着腰半晌没坐直身子。
天曜斥她:“大喜伤心,以前修了这么多年的仙,却也未把性子修得收敛一下,这般喜欢捉弄人。”
雁回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你是真的相信你的小犄角会变成粉红色啊哈哈哈”天曜无奈,雁回拽着他的手臂,待得笑停了才仰头望天曜,“还是你真的相信,我要和你和合双修啊”
雁回坐在床上从下面仰视着他,眼睛闪闪亮亮的,她下颌弧度光滑,能顺着她颈项的弧度一直往下看见起伏的胸。
天曜还记得,以前在铜锣山的时候,那个小乡村里,他在院子里沐浴,雁回推开了窗,看见了他的赤身果体,当时他对雁回并无任何想法,那身躯他也不过一直当个凡人的身躯在对待,并无任何想法,而当时雁回却流了鼻血。
他还记得雁回的鼻血是“啪嗒啪嗒”的掉在了她自己的胸上,而不是直接干脆利落的落在地上的。
她是这样一个有起伏的姑娘
于是天曜默默的又转了目光,可他还没转动脑袋,雁回便两只手倏尔拍上了他的脸颊两边,不让他挪开目光,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缓慢的几乎一字一句的问道:“天曜,你想和我和合双修吗”
天曜只觉心头心脏跳得是从未有过的快,不仅耳根,连脖子也有几分泛红了,若此时再有谁说他头上的两个小犄角是粉红色的,他绝对会深信不疑
想的,他想拥有她,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拥有她
可这样的时候,时局如此,天曜只得压住心头的一切躁动,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清明了许多:“雁回”
可他哪里能想到雁回打胆子竟然这么大起来,她非但没想听他的话,只直勾勾的盯着他,替他说了一句:“你想的吧。”然后她就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站了起来,一口便吻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舌炙热,雁回也是如此。
雁回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直到吻得呼吸都已紊乱,她才放开了天曜。
没有更加放肆的举动,而一吻之后,唇齿相离,雁回抱着天曜的脖子没有吭声。逗是逗,玩是玩,雁回还没有不知分寸到那种地步,时局如此,她心里也清楚
天曜发现了有雁回有几分异常,他蹙眉问道:“怎么了”
雁回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笑道:“没怎么,就是觉得我和你啊,太纯情了。”雁回道,“我想要更多的接触你,更多的,更深的。”言至此处,雁回话音倏尔顿了顿,“说来,天曜,你甚少与我提及过你以前的事情,我忽然有点想看看你以前的样子呢。”
以前在遇见素影之前,没有背负那些屈辱和仇恨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怎样自由自在的呢,有多么威风凛凛呢。
“改日”
“现在就给我讲讲吧。”
见雁回坚持,天曜便让她坐了下来,然后掌心捂住她的眼睛,道:“好,就给你看一会儿。”
于是雁回便在天曜法力的疏导之下看见了从天上至高之处往下俯瞰的山川河流,那般巍峨雄壮,她看见了他遨游天地之间的模样,看见了他将壮阔山河当床榻睡卧的模样。
他本是这世间离登仙最近的妖怪,上可通天,下可彻地。
天曜的手从雁回眼睛上拿开。
雁回看着现在的天曜,她又抬起手捏了捏他头上的犄角,而这次只是笑了笑,道:“你现在先回去休息,下午我们一起修炼吧,我练妖赋,你融合心口内丹。”
见雁回神色似无异常,天曜便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此日深夜,雁回再上青丘王宫,依旧在昨日上山的位置,她望着青丘国主的背影,镇定淡然道:“我欲将内丹还与天曜,还望国主助我一臂之力。”
雁回清楚现在天曜将她看做为什么,而她也清楚,失去重要的人,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但是
千言万语,心头明了,有时候都抵不过现实的一句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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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雁回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但要将内丹还给天曜,在实际操作上却还是有几分难度。
天曜的态度那般明确,他不会要这颗内丹,所以在这颗内丹进入天曜身体之前,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青丘国主给了雁回一个咒术,可以致使天曜昏睡三个时辰,而雁回要做的,便是在天曜昏睡的这三个时辰当中,将自己心头内丹掏出来,而后放进天曜的心口当中。
“我此处尚有灵珠一颗。”青丘国主说着,一颗散发着微光的小珠子从他那方缓缓飘到了雁回面前,“此珠灵力充沛,可暂代天曜内丹之力,为你续命一月,未免换回内丹之后,天曜知你身死,心生大悲大愤,出了差错。”
连天曜的心情都考虑到了
雁回一笑,嘴角弧度有几分苦涩。
为了妖族延续,青丘国主身为一国之主,自是不允许在清广死之前,天曜出任何差错,但对于雁回来说,这般周全的考虑,却显得有几分势力与薄凉。
可是理当如此。
雁回垂头,看那颗珠子慢慢隐入她的胸腔之中。
“待你取出内丹之后,这灵珠自会发挥它的作用。”
雁回摸了摸胸口:“便只有一月吗”
青丘国主默了一瞬后才道:“这灵珠本该是天地灵气日积月累之下累积而成,本在那陆慕生身上。”
雁回闻言一愣,灵珠难道这便是素影欲帮陆慕生找回前世记忆的那灵珠:“可那灵珠不是已经碎了吗”在雁回与素影一战之际,被雁回打碎了。
“没错,所以这也并非那原物,这般灵珠纳天地灵气,也记天下之事,能助寻人前世记忆,茫茫苍生,或许只有那一颗而已。此前陆慕生入我青丘,我便寻着他身上灵珠仿做了一颗。为此耗尽了此生仅余妖力。”
雁回闻言默了半晌道:“你做灵珠是因为想将国主夫人寻回吗”
青丘国主好似被雁回这句话逗笑了一样,他微微弯了弯唇角,遥遥望着空中月色:“我做梦也想将她寻回。”
夜色静谧,雁回没再多言,直到青丘国主再次开口打破沉默:“此一生未能再等到她,便是缘分已尽,天意难违,不可强求,只望黄泉路上能再见故人一面。”
雁回垂下头:“国主夫人一定也在等你。”
“可一想到她会等这么多年,便又希望,她能早点解脱才好。”青丘国主转头望着雁回道,“此灵珠能转送于你,也算是尽了我最后一分绵薄之力,雁回姑娘,妖族此战,欠你良多。”
“无所谓欠与不欠。”雁回垂眸,“这本也是我要完成的先师心愿。”
若说此事里面真有谁对不起谁,那便是她对不起天曜吧,万分的对不起。
要将他欺骗,要将他抛下,要让他在明白过来后的日子里独自承担伤心难过光是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她便心疼得觉得自己
太对不起他了。
再没多言,雁回习了青丘国主教的咒术便离开了青丘王宫。
接下来的一天,雁回在自己院子里望了一整天的天空,一整天的时间,她脑中念头有许许多多,她想,将内丹交给天曜的那一天,她就要开始倒数自己的生命了,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她好像没时间去回忆过去。
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有好多风景没有看尽,好多事情没做完,好多话语没有说尽。
出神的想到了下午,幻小烟骑着烛离的脖子便进了雁回的院子,她很高兴的招呼雁回:“主人主人,你看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威风很厉害。”
幻小烟揪着烛离的头发,是真真切切的将这个青丘国小世子当马骑了。
雁回看了一眼,愣了,然后望着烛离问:“你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甘心被这小坏蛋这么欺负”
烛离没有反应。
幻小烟从他脖子上跳了下来,仰头道:“他现在听不见的,他中了我很厉害很厉害的幻术,别人说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就只会听我的。”
雁回怔然:“你”她恍然想起之前她急着去找天曜的时候幻小烟好像是在她耳边说过这么一通话,她学到了很厉害的法术了,她参悟了素影那个法阵里的奥秘。
雁回立即来了精神,她站了起来,围着烛离绕了两圈,见烛离当真没有任何反应,雁回道:“你让他蹲下。”
幻小烟道:“蹲下。”
烛离便蹲了下去。
雁回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你让他劈叉”
“劈叉”
于是烛离便一个矮身劈了叉
雁回发出了“喔”的一声。幻小烟也跟着“喔”了一声,这小子的韧带,简直出人意料的好嘛
院子外有仆从经过,幻小烟还是保住了烛离的面子,忙叫了两声:“起来起来。”烛离便站了起来。幻小烟看了看天色:“哎呀,不能再玩他了,我记得他今天好像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忙的。”
她说完便打了个响指,烛离眼中光芒倏尔恢复,他见了雁回一愣,然后转头又看见幻小烟,又是一愣:“怎”“嘶”烛离微微弯了弯腰,“我腿为何这般痛发生了什么”
“今天月末最后一天啦,你之前不是说你今天有个什么事要忙的吗。”幻小烟并没有回答烛离的问题,反而这样*一句,然后烛离一愣,愕然道:“今天月末了”
雁回点头。
于是烛离便提了衣摆一瘸一拐的急急跑了出去,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待他走远了了,幻小烟才哈哈笑了两声,转头回来给雁回吐了吐舌头。
雁回只道:“这两天你你没带他去做什么离谱的事吧,回头若是他从别人嘴里知道了,要剥你的皮可别怪我不护着你啊。”
“没事,他要剥我,我就再给他施个幻术就好了嘛。”
幻小烟说得大大咧咧,雁回撇了撇嘴本来不打算再理她,但倏尔想到了什么,她眸光蓦地在幻小烟身上一凝。
“主人我先走啦,一直用幻术支配人还是蛮累的,今晚我要去吃别人的梦境好好补补。”
“站住。”
雁回喝住她,幻小烟一愣,转头看雁回,不懂她的表情为何忽然之间变得很严肃起来。
雁回盯着幻小烟,沉着思量。虽说青丘国主是考虑到了让雁回再活一个月,撑过天曜与清广一战的时候,但若是她将内丹还给天曜,天曜自身修炼的时候会毫无感觉吗而她失去了内丹,必定也是身体大伤,天曜见她一面,难道不会察觉出倪端吗
所以说,她将内丹还给天曜之后,单单是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不够的,她得好好出现在天曜面前,而且不能让天曜发现她的不对劲,更不能发现他自己的身体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能做到这样的,或许只有让他产生幻觉了吧让他认为自己是没有找回内丹的,让他以为他所看见的雁回依旧是健健康康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全心全意毫无顾忌的去与清广一战。
“幻小烟。”雁回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幻小烟有点愣神,不由得有几分心惊的应了一声:“主人怎么了”她几乎没看见过雁回这样和她说过话,心底倏尔起了几分不安,“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要告诉我吗”
“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可无关开不开心。”雁回道,“你要答应我,听我说这件事的时候”看着幻小烟有点忐忑的神情,雁回严肃的声音倏尔便软了下来,她摸了摸幻小烟的头,“你答应我,不要哭。”
然后幻小烟在这一刻开始,就有点想哭了。
雁回将她带回了房间,直到听到雁回将她将事情全部说完,幻小烟便已经傻了,她愣愣的看着雁回。
雁回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幻小烟的眼泪便已经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雁回一叹:“不是说好了不要哭了吗。”
幻小烟连忙捂住了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嘴里含含糊糊的发出哭腔:“可主人,这么大的事你你”
“不算多大事。”雁回道,“你理性的想想,和整个妖族比起来,我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你要乖,要配合”
她话未说完,幻小烟的手便放了下来,泪眼朦胧的望着雁回:“可是你要死了。”她像个小孩一样哭了出来,“可是做了这事,你就死了。呜哇这是很大一件事,我不管,我管和整个妖族比起来怎样,我就知道你会死掉的,你会死掉的”
幻小烟哭得那般伤心,雁回劝不住,她说的话都被淹没在了幻小烟的哭声当中,她只好一把捂住幻小烟的嘴,然后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生怕这时候天曜会从外面路过,听出了倪端,她连声在幻小烟的耳边道:“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没事的没事的。”
慢慢的,在雁回一声声的安慰之下,幻小烟的声音终于慢慢消停了下来。雁回这时候才将幻小烟从自己怀里放开:“你坚强一点,抛开所有感情,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幻小烟咬了咬牙,静默许久之后,终于红着眼睛点了头。
雁回做了她的主人,可她从没让她给她做过什么事,这是唯一的一件,可她要求的,却也或许是她生命里,最后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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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对于让幻小烟用幻术迷住天曜,雁回还是有几分不放心。于是她找了个机会,想先试试幻小烟的能力。
幻小烟得知真相之后,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后眼睛有点肿,但还是配合了雁回的测试,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在天曜身上种上多深的幻术,特别是想到当天曜以后找回内丹后,他的力量变得更强,那她幻术在天曜身上就要埋得更深才行。
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情了,那就只有做到最好,趁这个机会在天曜身上埋下幻术的种子,让幻术种子随着天曜自己运功,在他身体里先运转一周,植根深处,之后待得要动真格时,也能更加简单一些。
幻小烟与雁回定了时间,第二天雁回将天曜约到自己房间里来,说妖赋之上有些许理不明白的地方,要天曜指点一下。
虽然才不久前雁回才用这个借口调戏过天曜,但天曜还是应邀前来,在雁回面前依旧拿了妖赋一副要好好教她的样子。
雁回看着天曜的脸有点愣神。
天曜等了半天,没等到雁回吭声,便转头看她,笑道:“又是来调戏我的”
雁回默了默,也是一笑:“你的犄角不见了。”
“这两日融合九头蛇内丹,也有几分效果。”
雁回点了点头,然后在书上指出了一处她先前确实不太明白的地方:“这里,你帮我看看。”于是天曜便没再打趣,垂头研究书中的内容,他嘴唇轻轻动了动,轻吟着书上词句,神态专注,在雁回身边毫不设防。
雁回听着天曜近乎呢喃的轻声,霎时便明白了,为何二十年前,天曜会那般容易的被素影和清广联手算计,因为在所爱的人面前,他真的是没有半分防备,身上最薄弱的地方都露给了她,最柔软的地方都面对着她。
要动手害他,那么容易。
“天曜。”雁回倏尔唤了他一声,天曜转头的一瞬间,雁回手上所带的幻小烟的戒指倏尔闪了一下,幻小烟从雁回的戒指里化成一股烟,从天曜的胸膛之上穿心而过。
“今天晚上回来,你看不到雁回。”
幻小烟的这句话在空中轻飘飘的落下,而她的声音也随着这句话的消失而消失。
天曜的双眸失神了一瞬,紧接着又恢复如常,他转头看着雁回,好似根本不知道刚才幻小烟出现在了他们之间过一样:“怎么了”他问雁回。
雁回将下巴一抬,倏尔在天曜脸颊边落下轻轻一个吻:“就突然好想亲亲你。”雁回望着他笑,“可以吗”
天曜愣了一瞬,脸颊红了片刻之后,转头看雁回的目光微微一深:“下次得先告诉我一声。像这样”他说着,唇慢慢凑近雁回的唇边,“我想亲你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也并没有给雁回回答的机会,便覆了上去。
唇舌纠缠,片刻之后便又分离开来。
雁回想到幻小烟此刻可能还在屋子里的那个角落里看着他们,她便有点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然后找个理由将天曜支走了。
左右,没让他发现自己中了幻术就得了。
天曜离开了片刻后,雁回确定他的神识感觉不到这边的动静了,这才唤了一声:“幻小烟。”
幻小烟此刻便在床榻边出现了,就站在雁回的身侧,像个背后灵一样吓了雁回一跳。然而此刻这个“背后灵”却是眸带泪光,满脸哀戚。
雁回看着她,一声叹气:“又怎么了”
“主人啊,天曜刚才亲你的时候,他感觉好幸福。”
雁回心口一抽,仿似受了一拳重击,然后又涩又疼的感觉便混杂这心口那遏制不住的细微的甜蜜流了出来。
“主人,你也好幸福的。”
是啊,她也好幸福的。
雁回沉默了,幻小烟的眼泪又包得更满了些:“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青丘国主那么厉害,咱们让他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让主人可以活下来的办法”
雁回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天曜从冷泉边回来,幻小烟壮着胆子去拦了天曜的路,可站在天曜面前还没说一句话,幻小烟眼睛就红了一圈。
天曜见状立即皱了眉头。
雁回此时就站在幻小烟的身后,她掐了一把幻小烟的腰,幻小烟咬了咬牙,才开口问道:“你看见我主人了吗”
见幻小烟这般神色,又问出这样的话。天曜眉头一蹙:“雁回不在屋里”
是啊,她不在屋里,她此刻就在幻小烟身后,但天曜显然没有看见她。只道:“问过其他人了吗没人看见她去哪儿了”
幻小烟的演技好像已经用到头了,她只垂着头摇了摇脑袋。
这样的神情让天曜更是眉头紧蹙。他一步踏过幻小烟,和雁回径直擦肩而过,他走得头也不回。雁回转身看了看他的背影,舒了一口气,望着天上月色夸幻小烟道:“干得好。”
而幻小烟却半点没有被夸奖的喜悦。
那天晚上天曜问过了烛离,四处找遍不见雁回,正是心急火燎的时候,府上人给天曜递上了雁回在屋子里留下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她去找青丘国主请教妖赋去了。明日早上回来。
然后天曜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青丘王宫。
雁回已经事先也青丘国主打过招呼,青丘国主便给天曜随意指了个巨木的屋子,天曜便在那屋门口静静的守着,不离开也不喧闹。
他以为雁回在里面炼功呢。
雁回在王宫之上错综复杂的树木根系之上遥遥的忘了天曜一眼。然后随着小狐狸们的引路,从另一个门入了那屋子。
待到天亮,便从正门推门出了来。
见了雁回,天曜神情也并无多大变化,只是迎上前去,轻声问了一句:“修炼进展可顺利”半分不提昨夜找不到雁回是他的心急如焚。
雁回咧开嘴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感觉心情极好。见她笑得开心,天曜便也好似被阳光照耀得明媚起来了一样,他微微弯了唇角,“功法精进很快”
“对呀。”雁回一把牵了天曜的手,领着他往王宫下面走,“这妖赋不愧是国主夫人写的,青丘国主也不愧是夫人的夫君啊,他几句指导让我感觉茅塞顿开啊。”雁回语气有几分跳跃,好似当真开心至极,没有半分其他忧愁一样。
她演得那么好,好得几乎快要将她自己都骗了过去了。
好得就像,她可以永远陪在天曜的身边,像这样达成他等待一晚上后的期待。
好得就像,她明天不用亲自迷晕天曜,然后接着撒更大的谎去欺骗他一样
深夜,过了子时,天曜在房间了睡着了。雁回坐在他床榻旁边,而在旁边则是立了许久未曾下过青丘王宫的青丘国主。
“劳烦国主动手了。”雁回道。
青丘国主便接过了她手中匕首,眸光微微一垂,道了声:“得罪。”匕首刃尖破入雁回胸膛,青丘国主眸光沉凝,几乎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以匕首在雁回心口之中轻轻一挑。
雁回浑身一颤,脸上登时血色尽失,她疼得想握紧拳头,却发现自己手上尽是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若不是此时有幻小烟在背后将雁回撑着,她恐怕是连坐也坐不稳了。
下一瞬间,一颗闪耀着炙热火光的珠子便被匕首挑了出来,而与之相反的,雁回则像是瞬间被剥夺了色彩的布偶,脸色霎时灰白一片。
整个房间的温度霎时高了不少。
离开了雁回胸膛之中的妖龙内丹,被天曜身体龙气的吸引,在青丘国主的手中左右冲撞,像是一个躁动的毛头小子迫不及待的要奔回属于他的地方。
于是青丘国主一松手,只见那内丹宛如离弦的箭,瞬间便撞入了天曜胸膛之上,然后没入他心口之中。
再无痕迹,房间温度不一会儿便恢复如常,而天曜的脸色几经轮转,像是属于他原本的内丹之力在与他身体之中的九头蛇内丹互相争斗,最后结果自是不用说,他的脸色恢复如常,是属于他自己的内丹战胜了他身体里的其他一切。
千年妖龙的天曜,终于完整了。
他终于变成了以前的他了。
而此时雁回满是鲜血的心口之处也是光芒一闪而过,是青丘国主给她的灵珠起了作用了。
从现在开始,她的生命就要进入最后一个月的倒计时了。
她与天曜的这一场缘分,要开始慢慢往结尾倒数了啊
在天曜清醒之前,幻小烟在天曜额头上轻轻一触,她道:“你清醒之后,什么事都和昨天都没有任何区别。”
雁回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天曜的脸上,此时或许是她的错觉一样,她好似看见一只处于睡梦中,没有清醒的天曜此刻好似若有似无的皱了皱眉头。
雁回几乎是用尽全力的伸出手,揉了揉天曜的眉心:“如果可以骗他一辈子就好了。”
幻小烟在她身后苦着脸道:“主人,我撑不了那么久的。他内丹的力量好大我怕自己连一个月都撑不住的。”
“你不是喜欢给人制造快乐的梦境,吃人快乐的情绪吗。”雁回道,“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会让你吃得饱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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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翌日清晨,天曜醒后便觉自己身体有几分奇怪,可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说不上自己身体到底哪里奇怪。
出了厢房,天曜见烛离正坐在他房间正厅之中,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见天曜出来,烛离便站起身来将瓷瓶给他:“这是国主让我送过来的药,说是你吃了之后对你近来融合九头蛇内丹大有裨益。能助你此后一月功法大涨。”
天曜愣了愣,不明白青丘国主为何突然送了这药过来,但他还是伸手接过了瓷瓶:“代我多谢国主。”
“恩,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烛离出门之后脚步一转便去了雁回的房间,但见雁回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烛离眉头紧蹙:“你要我给天曜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假借国主之名”
雁回弯了弯唇角:“给天曜的定心丸罢了”
那些不过是一些补身益气普通药丸,之所以给天曜,是因为身体里增长的神龙之气总会表现出来,不让他知道是内丹的作用,便让他以为是吃了这药丸的作用便好了,定了他的心,不让他生一丝一毫的疑惑,这样才可以毫无顾忌的向前一直走。
见雁回开口说话时气弱成了这般模样,烛离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些:“你这身体又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一晚上未见,为何憔悴成了这样”
“在天曜眼里,我不会是这模样便好了。”
“到底为何”
“哎呀,你别问了”幻小烟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烛离的话,推着将他赶出了雁回屋子,然后红着眼眶道,“主人昨天一晚上已经够辛苦了,和你说这么多伤神,你就吩咐下去,以后谁也不许在天曜面前提一句主人身体不好这样的话就行了。”
烛离憋屈:“为什么不可以提你跟我说明白不就行了么”
幻小烟咬了咬牙:“好,我和你说,你知道之后,打死也不许告诉别人,特别是天曜。”
“为何不告诉我”
幻小烟话音未落,便听外面倏尔传来天曜的声音,她脸色“唰”的一白,但见天曜从外面一步一步踏进来,她不知道天曜到底听到了多少,正惊慌的望着天曜手足无措之际,屋内倏尔传来雁回伸懒腰起床的声音:“天曜”
天曜便看了幻小烟一眼,转身去了雁回的屋。
幻小烟心头碰碰跳个不停,在屋外探头往里看去,但见雁回在床上对天曜伸出了手,让天曜将她拉了起来。
雁回白着脸,但嘴角微微勾着笑。天曜却完全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似的,问道:“日上三竿了,今日怎么睡这么久”
“梦见你啦。”雁回道,“舍不得醒。”
天曜蹲下身,一边给雁回穿鞋一边道:“醒了也能看见我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梦里的天曜,已经飞升为仙啦,成了通天彻地的大龙,威风凛凛,霸气非常,他遨游天地之间,过得自由自在,逍遥洒脱。”雁回顿了顿道,“不受任何俗世凡尘的羁绊。”
天曜帮雁回穿好了鞋,听罢这番话后笑着抬头看她:“那你呢”
“我”
“你在哪儿”
他不关心他变成了什么样,他只在乎他变成了那样之后,她在哪儿
雁回心尖仿似被扎了一针似的,抽痛一瞬之后,她身子微微往前一探,伸手指了指天曜的心:“到那个时候啊,我就在你这里。”
天曜就势握住了雁回的手:“早就在了。”
雁回唇角一弯,手指顺势往上一挑,放在天曜下巴上,带着三分流气道:“小公子嘴巴很甜嘛。”
天曜现在已是极为配合了:“姑娘要尝尝吗”
“让我尝个十分甜的。”雁回将脸凑了过去。
天曜便从下往上,像是仰望似的,将她的唇轻轻吻住:“好”他说着,便侵占了雁回整个口腔。
与天曜来说十分甜,与雁回来说,却暗地里藏了九分涩。
灵珠入了雁回的身体,雁回比谁都更能深切体会到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么不好。她甚至感觉,青丘国主所说的“一个月”或许还太乐观了一点。
翌日雁回在照镜子的时候,竟然在自己身上发现了灰色的气息。
那是死亡的气息,一般在慢慢衰败的凡人身体上,她会清晰的看见这样的气息。从小到大,包括之前在铜锣山的时候,天曜那奶奶身上的气息也是如此,一天比一天重,直到她身死。雁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一天这样的气息也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但那时候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太过遥远,心里并无太多感慨。
然而当终于有一天,这股气息出现在了镜子里她自己的身上,雁回仍旧会不由自主的感到胆寒与惊恐。
而她的气息与普通凡人还并不相同,她本是在出生之际便该殒命的人,是凌霄以护心鳞和天曜内丹救了她一命,她从此半人半鬼的活于世间,此前托内丹的福她身上没有半点颓败的迹象。
而此刻内丹离体,即便有青丘国主所赠灵珠相补,可她身上的黑气一旦出现之后便疯了似的长开。
从第一天出现后,气息第二天颜色立即变深,第三天气息翻涨。
她想,自己大概是撑不过一个月的。
所以在最后这一段时间,雁回几乎是有机会便去看看天曜,有时候会跟着天曜去冷泉,他在那方调息身体,雁回便坐在旁边静静的看他,就算什么也不做,她也觉得很开心。
有几次她坐着在树下睡着了,醒了之后,便是该回去的时辰了,而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她便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盯着向她望来的天曜:“我腿睡麻了,小公子背我回去吧。”
对于这样的请求,天曜向来是不会拒绝的。或者说雁回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请求,天曜一般都是不会拒绝的。
有时候背着背着,眼看着要回去了,雁回见月色正好,便抓了抓天曜的衣裳,说:“小公子,陪我去天边看看月亮呗。”
“好。”
“我不想飞,你带我上去啊。”
“好。”
这样多了几次之后,雁回都角的自己被宠得过分了,她问天曜:“你不觉得我这样都快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了吗”
天曜闻言想了想:“嗯,蛮像的。”
“那你有什么感想”
“这样不好吗”天曜道,“你不想做的,我都可以帮你做。你尽情放肆骄傲,自有我达成你的愿望。”
适时,天曜化了原形,雁回则趴在它的龙头之上,双角之间,她望着天上繁星,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只有划过耳边的风声。
雁回笑了笑:“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公主。”
“你是王后。”
那一瞬间,雁回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王后,随着她的王一同遨游天地,睥睨苍生。
可没有几天,雁回便在镜子里看不见自己的脸的了,镜子中的自己完全被黑气缠绕覆盖。光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便觉得自己是来自地狱的幽灵,错踏了这人世繁华。
雁回知道她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撑不过一个月的
不过好消息是,清广需要大量内丹的时间好似也提前了不少,前方战场上又传来仙门之前开始大量收取妖怪内丹的消息。
而这次,并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拼命的帮清广收取内丹了。
七绝堂在中原里扩散的消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清广无法对所取内丹的去向做出一个解释,众多仙门因此与他离心,没人愿意听一个可能是邪修的人发布的命令,甚至为他去送死。
清广一时间也处于了相对孤立的状态。
趁着中原仙门与辰星山猜忌相离,妖族储君立时筹备了一次大举进攻,妖族迈过三重山,势如破竹一般挺进中原,直取辰星山。
此一举背后其实乃青丘国主授意。
清广收不到足够量的内丹,便无法对自身消耗进行修补,若是无人肯听他差使,那最快的办法,便是由他自己亲自出手,收取妖怪内丹。
集中派出军士进攻辰星山对清广而言等于是将一盘盛宴送到清广的面前,等他伸手来拿。
而待得将清广诱出了辰星山后,脱离了他最为熟悉的地方,彼时再天曜再出手与其一战,胜算便是极大。
定好了计划,天曜随大军出发,而雁回并不在随行之列。天曜本以为以雁回的性格会想方设法的跟着他去,但是雁回这次却出离的配合,她在门口给天曜送行:“我妖赋都还没练上第七重呢,去了清广要一心想抓我,那不是给你们添乱吗,我就在这儿呆着,等你胜利凯旋。”
“我会回来的。”
雁回轻笑:“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天曜转身离去。
他一走,幻小烟便在一旁扶住了雁回。此时雁回在旁人眼里已是双眼深陷,形容枯槁的模样了。
幻小烟道:“主人,天曜身上的幻术我不能离太远,但是你可以不用去的,你这样”
“要去。”雁回垂眸,看着自己已经瘦入枯柴的手,声音有些飘忽,“我怕他赢了回来,连我最后一眼,都来不及见到了。”
她想让天曜,在她的视线里停留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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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大结局
幻小烟与雁回尾随着大军,入了中原。{我们不写小说,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网>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多少仙门的抵抗,可见在中原大地之上,因为清广可能是邪修,众仙们与辰星山之间的嫌隙,甚至比雁回现象中的还要大。
远远望着越来越近的辰星山,雁回心里竟然都没有生出多少想法了,直到清广的身影出现在了那方的时刻,雁回才眸光一凝。幻小烟在雁回拉着雁回,身影没在众多妖族士兵当中。
清广一来,只觉四周大风忽起,草木异动,妖族士兵戒备以待,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人想到下方土地当中竟然猛地生长出了许多尖锐的藤蔓,蓦地向上刺穿出来,躲避不及的军士霎时被刺伤,有的甚至当场丧命。
幻小烟驮着雁回往空中一跳,避过一劫。
可地上的藤蔓并未放过她们,一根藤蔓如有意识一般,像一根鞭子似的往上一甩,径直拉住了幻小烟的脚踝。幻小烟一咬牙,正打算拿匕首斩断之际,远处军队前方倏尔荡来一道热浪。
火焰如同刀刃,在地表上横扫而过,径直将地上穿出来的藤蔓拦腰斩断,一阵烈焰炽烧之后,大地表面焦灼一片寸草不生。
幻小烟这才敢带着雁回落了地,旁边的妖族士兵们也在地上站稳,有的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有的则开始搬抬同伴们的尸体。四周混乱一片,有的士兵则与雁回一样,仰头瞭望,在那军队前方,长身而立的天曜与清广真人面对相抗,周身力量在空气当中无形交锋,让地上受了伤无力抵抗的士兵们苦不堪言。
至高权位之上的斗争,从来没有考虑过卑微者的感受。
若今日雁回有健康的身体能站在天曜身边,只怕她也不会有这般体会吧。上位者的救是普度苍生的救,上位者的*也是颠覆苍生的*。
翻手云,覆手雨,她爱着的是这样的人。
雁回笑了笑,幻小烟不解:“主人……你怎么了?”
“没。”雁回摇了摇头,“只是突然觉得我很幸运的,此一生,竟然能遇见天曜,与他有这般神奇的交集。”
幻小烟嘴角弧度有点苦:“我不懂,明明主人现在一点都不好,哪来的幸运,是老天爷对你不公平。”
“你才从幻妖王宫出来没多久。”雁回道,“或许有一天你也有机会遇上这样一个人的。他让你感觉能遇见他,就是此生最幸运的事,他让你不再对生活的任何不公感到愤懑不满,因为只要和他有过一瞬交集,这一生即便立即走到尽头,也心怀庆幸。”
幻小烟摇头道:“我不要遇到这样的人,那样我太可怜了,我不要……”
这方正说着,前方倏尔气息大动,是天曜与清广结束了对峙,清广终是先动了手,两人交战,地上妖族大军开始迅速后撤。
诱惑清广出山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再留在这里便是给清广当靶子提供内丹了。
巨大的法力交战撕裂空中的云,斩裂大地,风云皆是变色。五十年前清广真人与青丘国主一战或许也不过如此。
天曜近来研究,虽无其九重之后的心法,但前面九重乃是立根之本,天曜能推算出清广的功法套路,不过过了两招,清广便也了然。
剑刃交锋,清广冷笑:“青丘国那九尾狐竟是将都给你看了么……”
天曜并不答话。
清广身影一转,只在天曜面前留下一个影子,人却出现在了天曜身后,他一剑向天曜脖子划来,可天曜连头也未转一下,周身气场立时大涨,远远看去如同天上悬挂的又一个太阳一样,耀眼得灼目的火光硬生生的将清广推开。
清广在空中生生退了百丈远,这才以地上生出的藤蔓将自己的身体接住。
他唇角微显血迹,然而盯着天曜的目光却在发亮,眸中的疯狂此时不加掩饰的流窜出来。
“竟是拿回来了。”他呢喃了一声,倏尔大笑开来,身形一闪,不过眨眼之间便行过百丈距离再次出现在了天曜面前,此次他手上剑招携带着巨*力,招招好不留情,剑剑皆往天曜心口刺去:“你竟然拿回来了哈哈哈哈!”他大笑,“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曜眉头一蹙。再次将清广打开。
清广与空中站定,脚下阵法打起:“你倒是拿回了内丹,便能完全压制与我吗?妖龙,二十年前我能借素影之力打败你,今日亦是如此。”
清广的话天曜只听进了一半,他一愣神:“你说什么?”
清广咧嘴笑道:“我说,你心口的内丹,今日,归我了。”
天曜的脸色便在这一瞬间猛地白了下去。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再问了一遍,语调沉凝,语速缓慢,恍然间那日在雁回屋里听到幻小烟说的那句不能告诉天曜,倏尔出现在了脑海当中。心中的猜测,仿似是一把刀子,已经戳进他的心口,让他疼得撕心裂肺。
回悟过来,天曜竟是一转身,当场便要往青丘而去。
而清广此时哪会让他离开。阵法一起,将天曜圈揽其中。
被拦住去路,天曜怒火中烧,掌中法力凝聚,挟带着千年妖力,与清广真人的力量硬碰硬,生生撞碎了他的阵法。而即便如此清广也未曾让天曜走,空中又是一个巨*阵照下,只比先前那个更加难破。
眼看着终于能拿到妖龙内丹,清广如何会这般轻易放手。
内丹回到了天曜的身体里面,自然是时间越短越好取出来,此次若是放他离开,他日只怕更成大患!
清广如此一想手中剑舞,立时不管不顾*向天曜,*招连连,毫不吝惜着自己一身法力。
天曜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无心与清广争斗,几招一过便寻思想要撞破阵法,然而便是在争斗到阵法边缘之际,天曜倏尔看见阵法之下,焦灼后的土地之上,竟然还有两人在下方,在阵法之外,但却靠在阵法之上,没有离开。
竟是……幻小烟与雁回。
雁回站在阵法外,方才离开之际,地上倏尔起了清广的大阵法,她抽身不及,被阵法禁锢住了一只手,深陷其中,抽取不出,她另一只手捂着心口,背脊弯曲,好似没有力气站直身体。
她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就是这样,天曜才能想象出她的痛苦。
而幻小烟一直在旁边扶着她,不知在雁回耳边说着什么,神色焦急。雁回只是摇头。
终于幻小烟一咬牙,像是不再听雁回的话,她一抬头,望向空中被清广缠斗不休的天曜,她双目皆是泪水,满脸乞求,张大着嘴向他喊。
在清广声声重击之下,天曜听不清幻小烟的声音,但却看清了她的嘴型。
她说:“救救她!”
天曜心口一紧。他身形一动,可身边清广再次缠斗上来。清广也分神往下方一望,见状倏尔明了,随即唇边一丝邪笑:“想救人?”
四周阵法蓦地往下一沉,一道刀刃,切开四周土地,阵法之外径直变成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壕沟。
幻小烟一阵惊呼,连忙飞了起来,将雁回的身体也抱住,避免她整个身体掉落入壕沟之中。
天曜见状目眦欲裂,他身体妖气翻腾,眸中赤焰灼烧,额上青筋一凸,一声低喝,剑势快得让清广都来不及看。
清广只觉得胸腔之上一凉,鲜血便登时从他胸腔之上破开,火焰之力将他推开数十丈,火焰还未停的在他胸腔之上燃烧。
而天曜却看也未看他,回身一剑斩破清广结界阵法。
雁回的手终于得到解脱,幻小烟抱住雁回,正要往上飞,天曜伸手去拉她……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天曜打开的清广倏尔眸光一凝,他根本不管胸腔上的伤口,只指尖一动,旁边的土地倏尔挪动,向中间合拢!
天曜眼睁睁的看着土地缝隙之间的两人来不及逃出,只听“轰”的一声,裂开的土地合在一起,埋住了幻小烟仓皇的脸,还有雁回已经颓废不堪的身体,她好似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好像还对他说了句话,可太快了……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什么都没来得及听见。
撞击的力量那般巨大,在裂缝之处生生隆起了一座土丘,天曜亦是被这股力量撞开。就这样看着雁回与幻小烟被埋在其中。
“不……”
这声音像是从心底传出来的一样,天曜耳边登时寂静成了一片,他一时竟忘了自己是会法术的人,忘了自己是能通天彻地的妖龙,他竟然俯身而下,落在土丘之上,以手去刨那掩盖住的土地。
身上被泥土弄脏,脸颊满是狼狈。
而此时清广倏尔出现在天曜身后,他眸中尽是冷意,丝毫不见温度,他在天曜身后,举起长剑,径直向他心房而去。
突然之间,天曜所跪的地方倏尔凹陷,天曜身形一矮,清广剑势一偏,擦过天曜耳边,土地之中倏尔火光打气,一股热浪炸开,推开清广,将刚堆出来的土丘炸出一个深坑。
而在那深坑之中,幻小烟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正在呜咽哭泣。
天曜愣愣的看着幻小烟,在她所在的地方,没有雁回的气息没有残留一丝一毫。
听闻天曜脚步声踏来,幻小烟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天曜,她强迫自己停住哭声,道:“主人用最后的力量护住我了。”她终是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出声,“她就只剩下这个了。”
张开双臂,她怀里剩下的那片鳞甲正散发着微微光芒,那是他的——护心鳞。
天曜失神,伸手去触碰,鳞甲之上的温度是雁回的体温,但却烫得让他几乎要握不住。他倏尔想起那天,雁回对他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他终修成得道,得了仙位,他问。
“那你呢?”
“我?”
“你在哪儿?”
“我在你这里。”
我在这里。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一瞬间天曜像是被拽下了深渊,深渊里满是恶鬼,连空气都在噬咬他的皮肤,钻入他的骨髓,吃干净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像是正在被疼痛掏空。
与这相比,二十年前的拆解之痛算得了什么,二十年来的月圆之夜又算得了什么……
背后有凛凛*气如箭射来,天曜生生挨下了这一剑,*的疼痛像是才能唤醒他的神智一样,将他从那个寂静得恐怖的深渊之中拉出来。
他向后望向清广,眸色血红,眉心之上妖气凝成的红点若有似无的显现。
即便只有一只眼睛转头盯住了清广,可这眼神竟仿似一击重拳,落在清广心尖之上,让他不由有几分胆寒。
这是这么多年来,无论与谁相对,清广都从未有过的感觉,战栗……甚至害怕。
天曜周身火焰不在明亮,而变得浑浊不堪,像是从地狱里烧出来的一样,火焰变成了黑色,而他的头发却从根部一路向下,尽数变成了白发。
鳞甲在脸上浮现,狰狞得好似地狱修罗,踏破三界界限,注视着他。
剑刃尚还刺在后背之上,天曜却半点不知痛一般,一转身,剑刃生生被他折断,半截留在他后背之上,然后被越来越多且厚的鳞甲从肉里推挤而出。
他转过头,伸手一抓,清广欲躲,可此时天曜动作虽慢,但周身黑色火焰却抓住了清广让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天曜擒住了清广的颈项。
黑色火焰自他手中燃起,自颈项而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清广在火焰中挣扎:“不甘心……我不甘心……”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火焰之中,从内至外,全部灼烧干净,连渣也未曾留下一点。
然而待得清广被灼烧干净之后,天曜手掌心的火却未曾停下来,黑色的火焰在他脚底燃烧而起,灼烧了他周身鳞甲,他也沉在火焰当中,好似要将自己烧毁。
幻小烟见状大惊,吓得连哭都不敢了,连忙大声道:“别这样别这样!主人说会回来找你的!”
天曜闻言,终是在火焰之中微微动了眼珠:“她会找我?”
“你要是死了,你就记不得她了,连记忆都没有了!只要你记得她,主人说她就会找到你的!”
天曜垂下了头,静默的看着手中那片与他现在周身颜色变深的鳞甲不同的青色护心鳞,火焰渐消。
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
鳞甲慢慢收回,他不再那么狰狞,只是白发却变不回去了。
“我也会找她的。”
尾声
十五年后。
小村庄里有个怪女孩,从小是个小神童,没人教就会读书写字,她爹在的时候她就非得给自己改名字,不但要改名字,连姓也要改,她爹不准,又打又骂,可每次都还打不疼这姑娘。现在这姑娘爹去了,她娘自小便是没了的。她就背上了包袱,自己出了村庄。
她说她叫雁回,她要去找一个人,那人是她相公,名叫天曜。 护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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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番外:长情(上)
记忆停止在大地合拢将她与幻小烟掩埋的那一瞬。
她以灵珠剩余之力护住了幻小烟,然后她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了。
雁回不知自己在黑暗当中漂流了多久,她没有意识,对于那段时间也没有记忆,只待她睁开眼的那一瞬,世界重新鲜活起来,她才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在空气中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挥舞在空中的小手臂,那是特属婴儿的手臂,还看见了抱着她的接生婆,然后耳边是屋里的一片混乱,接生婆在大喊:“出血啦出血啦夫人出血了。”
外面便有人冲了进来,多半是女人,还有一个男人惊慌的大喊:“娘子娘子”
而雁回只觉四周这一切那么迷幻。
忽然之间胸膛一热,雁回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在山崖之上青丘国主长身而立,清风拂袖,是在青丘王宫背后的悬崖之上,青丘国主一双眼睛仿似在千里之外望了过来,望穿她的眼瞳:“成功了吗”
他的声音好似在雁回耳边响起:“这便算是,妖族送予你和天曜的谢礼吧。”
青丘国主的身影在悬崖上微微发光,于此同时雁回胸膛温度大热。待到青丘国主化成一片金光随风而去的时候,雁回倏尔明白。
这是青丘国主用他最后的力量,保住了她前世的记忆。
抱住雁回的接生婆转头看她,惊讶大叫:“这小孩子心口在冒金光的这是神童呀”
旁边立即便有人也看了过来,附和的说着:“是神童呀神童呀”
雁回便在这样一片混乱当中重新回到了人世,拥有了另一个身份和身体。
她出生后没多久,江湖上便传来妖族的那个九尾狐国主仙去的消息,只是这些消息离小村庄的人们太遥远,并没有人多关心。
这一世的雁回在出生之时她的亲生母亲就去世了,亲爹变成了一个鳏夫。从此她的生日便成了她娘的忌日,每年到这天,雁回总是要将手放在她爹的肩头上拍一拍,以示安慰,毕竟这一世他们也是带她降临到这世上的恩人。
多过了几年,她还这样拍着她爹的肩膀叹气的时候,她爹就会揍她:“小屁孩一天到晚学什么老人叹气,回去给我好好喂鸡。”
雁回瞥嘴,如果她上一世还活着,指不定比他年纪还大上一两岁呢。
其实从一开始,雁回就一直想就此逃跑去找天曜的,但婴幼儿时期软胳膊软腿的,实在跑不出去,待得稍微大了点,能自己走路了,她爹又将她管得严实。
雁回在发现自己身体可以凝神练气的时候便开始修了道法,她对妖赋记忆不深,所以还是练的辰星山的仙法,功法进展相比于普通人要快,但比起以前那个有天曜内丹的身体,这点进展便也不算什么了。
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自己能跑能蹦跶了,雁回便开始收拾着要自己跑路。
可的那个有一天,她走了很远的路,却还是被她爹连追带跑的赶上了,他爹抓住她,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雁回有点愣神,可她心头还没有起火气,便见那农家汉子红了眼眶对着她吼:“你要去哪儿你是你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你一个人跑出来出了事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雁回心头一动,她有前世的记忆,她一门心思要去找天曜,可她的“父亲”并不知道,他真的将她当自己女儿在养呢。
于是雁回便留了下来,打算等自己十四五了,她就往外地嫁,然后在路上逃婚了事。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嫁,她的“父亲”便去世了。
雁回从此了无牵挂,背了包裹,起身便上路往妖族那方赶去。
她这些年在村子里跟路过的江湖人们打听过了。
十五年前,辰星山前一战之后天下大乱,清广真人被天曜诛*,不久后青丘国主亦是仙去,天下大乱,随后青丘国储君继位,修道者们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与青丘国主相谈,约定百年之内绝不大动干戈,也不再以三重山为界限,从此仙人妖怪各自修炼,互不干涉。
而天曜,成了妖族供奉的神龙,他不承袭妖族的王位,却受到了比王更崇高的敬意,他遨游世间,踪迹难觅,天地之间只为寻心之所系的那一人。
雁回望了望天,一时间心里感触良多,天曜是寻回了以前的力量,然而终究抵不过天道轮回对一个人痕迹的掩埋,他那般寻,依旧没寻得到她。青丘国主在她睁眼的瞬间便消失了踪迹,想来是未来得及将她的去向告诉天曜的,所以只有靠她自己去寻了。
天曜那么耀眼,他站在这世界的顶端,总是要比淹没在人群当中的她更好寻觅一些的。
然而如此想着的雁回却愣是没有寻找到接近天曜的机会
雁回想踏入青丘去找烛离,但她身体当中已修了仙法,现今三重山虽然不再是仙妖的界限,可青丘乃灵气贫瘠之地,会主动去青丘的修道者实在少之又少,她一路所行艰难,处处皆有妖族人欲要谋害她。如今她仙法并未修得太厉害,为了自保所幸还是回了中原。
她又去寻了七绝堂,知道凤千朔现在还在掌权,她本能想借凤千朔之力将自己已经回来的消息告诉天曜,但当她在七绝堂对掌柜说出自己名唤雁回,想见凤千朔时,掌柜却一皱眉一摆手:“这都这个月的第几个了烦不烦”
雁回一愣:“什么”
“雁姑娘与天曜公子的事传得整个江湖都知道,每年每月每天冒充雁姑娘的妖怪仙人不知道多少,这都十五年了,你们能不能换个新花样啊”
前十五年并未出过山村的雁回,并不知道外面的姑娘竟然已经会这么玩了
她登时像被噎住了一样,哽住了喉:“我”
话没说完,掌柜便将她赶了出来:“你们这些姑娘,自己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生活去吧,那高高在上的不是你们这些平凡人能攀得上的。”
站在七绝堂的门口,雁回实在哭笑不得。
是啊,天曜已经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得让她无法触碰的人。
以前雁回与天曜相遇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那穷乡僻壤的铜锣山,一路走来,共同成长,靠得太近,所以雁回从来未曾感觉到过她与天曜之间会隔有多遥远的距离,直至现在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却像是有了比天底下最厉害的结界更恐怖的隔阂,将他们区分开来。
卑微者想触碰上位者是多么困难的事,雁回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
“掌柜若不信,知道之前天曜的所有喜好,你只要让我见凤千朔,他”
掌柜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研究一万遍天曜传和雁回书都是没有没有希望的。”
雁回登时一副被抢了钱的表情,什么雁回传和天曜书,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愣着神,小贩吆喝了一声:“新书啊,新书到了。”
雁回转头一看,小摊上醒目的位置赫然摆着两本书天曜传雁回书,著者幻小烟。
雁回:“”
一时间,雁回忽然觉得,如果当年最后一刻,她没有救幻小烟,让她被挤死了,现在大概会省事很多吧
叹了声气,雁回正愁得没办法之际,倏尔见七绝堂里,又是一个少女双目赤红的跟着仆从走了出来,七绝堂门口人来人往,来买消息的人实在多,雁回本没注意他们这一对,可少女的一句话却倏尔蹿进了雁回的耳朵里:“消息说那阵法只有妖龙火焰可破,没别的办法了”
妖龙二字让雁回耳朵一竖,立即尾随上去。
少女身边的侍从沉默不言,少女咬牙道:“爹已经去求过国主多次了,可国主虽然知道妖龙在哪儿,可那妖龙根本就不理这世间事,他不会帮我们的忙而七绝堂却也说,只有妖龙可以破阵,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商陆救不了了。”
侍从只阖首道:“望少主莫要太过悲伤。”
当年的九尾狐储君便是如今的国主,这少女被称为少主,爹还是可以和国主说上话的人,理当身份不低。
“商陆能救得了少主,即便是在阵法当中身死,属下相信,他必定也是心甘情”
话未说完,雁回一头蹿进了两人中间:“你们要找天曜帮忙啊”
侍从眸光一凉,登时将手放在了身边剑鞘之上,只听“叮”的一声,剑已经微微离开了鞘,只是旁边的少女伸手拦住了他。少女目光在雁回身上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目带考究:“是又如何”
雁回咧嘴一笑,露出了让她笑容透出三分痞气的小虎牙:“我帮你们啊。”
来者是赤狼族的少主赤昭,前段时间路过广寒门,误闯广寒山中一处阵法,与她一同自小长大的侍从陆商为了救她出来,自己反而被困在了那冰雪阵法之中。
赤昭自此便一直在寻破阵之法,却得知要以龙火灼之方能破阵。而这世间的妖龙就那么一只,要找他帮忙谈何容易,族长念在侍从救了自己女儿一命,便前去请求国主帮忙,然而国主自是不会强行要求天曜去救人,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国主轻描淡写的一提,天曜轻描淡写的拒绝。国主便也只有拒绝了赤狼族族长的请求,族长便不敢再去麻烦国主,而落到赤昭这里,便成了人命关天的烦,愁得夜不能寐。
雁回知晓事情经过之后,心下心思一转,觉得既然能与国主搭上话,那便就好了。只要能将她在的事告诉国主,别的事国主不会上心,但是“找雁回”这回事国主一定是上心的。
因为天曜有多想找到她,雁回是知道的。
他一定比她还要急迫,因为她能看到他,哪怕是仰望,也知道他还存在着,还在某个地方生活着,而天曜,却看不到他,哪怕他穷极目光,也不知道她是否存在着,是否能像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
然而初听雁回的身份,赤昭依旧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直到雁回买来了雁回书与天曜传将里面的一些小细节,挑出来细细一说,细节真实让赤昭有了几分相信,她将此话报与族长听了。
族长闻言也是将信将疑,毕竟雁回的故事在江湖上传了十来年,不知传出了多少版本,可他还是将这些言语报于了国主。
赤狼一族怎么也没想到,不日龙气便在他们领地之上盘旋而下,挟带着灼热之气落入了赤狼族大厅之中。
雁回感应到天曜龙气带来的压力之时,说不出心头是喜悦还是别的感情,心脏猛地开始狂跳,可她也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身边的赤昭却倏尔在她身后,对着她颈项一拍。
雁回只觉一时头晕眼花,身体之中气息逆行,待再回神之际,四周的一切竟然变得出奇的大。她一愣,转头看赤昭,却发现自己的视线竟是从她的脚下往上仰望的。
“你作甚”雁回怒叱,开口却是:“嗷”的一声叫唤。
雁回:“”
她垂头一看,自己的手竟然变成了爪子,浑身毛乎乎的她一侧头,在旁边落地的铜镜里看见了已经变成了狼崽的自己。
大爷的
竟然恩将仇报
雁回这方还在怒极之中,外面便吵闹起来,赤昭掀开门帘踏了出去,雁回想要跟着跑出去,却倏尔被赤昭身后的侍从抱住,将她紧紧的困在怀里。
侍从并没有出去,甚至捂住了雁回的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外面倏尔传来赤狼族族长的声音:“大人,这这便是我小女儿,是她在梦里梦见了那些事。”
是她在梦里梦见了那些事
赤狼族的人竟是这般与天曜说的他们想让天曜这样认为为了让天曜去帮她救人,所以便这样说了还是为了用“雁回转世”这个身份去获得更大的利益
雁回只觉一时怒不可遏,她在禁锢着自己的人怀里奋力挣扎,然而却并无作用,这一世她修行的时间太短了,力量太弱了,她挣脱不了。
“那些是你梦见的”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但说这话的声音却是在雁回梦里出现了无数次。若是上一世,天曜怎会允许有人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禁锢着她,他那么熟悉她的气息。
可现在他不知道,除了记忆,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和以前的雁回相关的地方。
她就只能这样与他生生错过
“是我。”赤昭如此答道。
雁回不再挣扎,垂下了眼眸,尾巴和爪子无力的耷下。她想得很好,可到底是低估了人心贪欲。
“撒谎。”
天曜的声音薄凉而寒冷,像是利刃撕破了外面的平和。
整个赤狼族,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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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番外:长情(下)
而雁回却像是被这两个字点亮了眼眸。外面天曜声色如冰:“告诉你这些事的人,在哪儿?”
赤昭没有答话,但外面传来的压力却一点比一点大。
雁回努力在侍从怀里挣扎着,试图弄出一点动静,可他禁锢得太紧。雁回用爪子挠他的手指,用尾巴一直在他身前努力拍打。这些动作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但隔着赤狼族那厚厚的门帘,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忽然间,外面有“嗒”的一声脚步轻响,雁回耳朵一动。
天曜!
她心里面的声音唤得那般巨大,似乎已经振聋发聩。
“嗒。”第二个脚步声往门帘这方而来,心脏猛烈的跳动,雁回几乎感觉到了自己眼眶的温热,不用别的声音了,光是这心跳声,天曜也一定能听见的。
我回来找你了!
“嗒。”
一步步靠近,这声音对于雁回来说宛似天籁,可对赤狼族的人呢来说却好似下地狱前的序曲。
禁锢住雁回的赤狼族的侍从也发现了不对,他后退一步想要逃跑,可便在此时,一股热浪平地而起掀起大风,径直将赤狼族居住的厚重帐篷整个掀翻,
天曜的面容便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雁回面前,他一头青丝不再,白发染鬓,早便有江湖传言说过,与清广真人一战,天曜痛失所爱,刹那白头,雁回却从未想象过,他的白头竟在他眸色当中添上了那般多的无言沧桑。
但容貌依旧倾城。
灼热的气浪卷走了帐篷,也轻而易举的将雁回身上的术法卷走,她身上光影一变,再次变回少女的模样。
她与之前不一样了,长得一点也不一样,可当与天曜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便都静默无言。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是心有灵犀的,即便隔了轮回的时间,身份的距离,可这份默契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却好似从未变过。
“天曜……”
雁回开了口,不过喊出这两个字,天曜的眼眸之中便起了波动。
雁回想上前,可身后的侍从依旧捏着她的脖子,赤昭在天曜身后张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空气之中仿似有一股力量将他们都凝固住了。
掐住雁回脖子的侍从手不听他自己使唤的从雁回脖子上松开,他不敢置信,但在这力量的面前,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四周赤狼族的族人包括族长接被这力量凝在了空中,脚漂浮起来,浑身法力无法使出。
只有雁回还好好站在地上,一道力量自天曜身上涤荡而去,所有赤狼族的人与物瞬间便被狂风扫落叶一般不知卷去了什么地方。
天地间仿似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好像站在这世界的中心,看着天曜一步一步缓慢沉稳而无比坚定的向她靠近。
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们相遇。
他伸出手,揽过雁回的头,时间像是瞬间倒退了十五年,他终于将雁回从那合拢的土地当中拉了出来。
他一手紧紧抱住了雁回的腰身,一手锁住她的脑袋,俯下头,将还太矮的雁回抱了起来,擒住了她的唇瓣。
光影似乎都在他们身边流转,这不是十五年分别之后的重逢,这好像还是当年,在青丘国雁回所住的小房间里,她调戏了他。或者是他误以为雁回被素影捉去*了,赶回青丘时,却看到了向他迎面而来的她的那天。甚至是在那个铜锣山里,他毫无意识的啃噬这她双唇的月圆之夜,。
十五年本来那么难熬,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天曜才发现,这些等待的时间不过是白马过隙的刹那,根本不算什么。
他一直都活在十五年前,直到与她重逢,他的时光才开始重新流动。
“天曜。”她道,“我回来找你了。”她贴着他的唇瓣说,“我没有食言。”
是的,雁回于他,从来没有食言。
他将雁回抱得那么紧,紧得似乎要将她勒进自己身体里面,但是却又在这种几乎爱到极致的心情里面,他却竟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伤了雁回的身体,他松开了手,却又不敢松得太开,抱得紧些却又不敢太紧。
雁回看得出来,他快要被他自己的思想斗争玩坏了。
雁回只得将他稍微推开了一些,但一抬头便立即看见了强自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天曜的目光,像是深渊,将她往里面拉拽。
“天曜。”雁回保持着理智道,“你说说话让我听听。”
天曜唇角紧抿。
雁回推了推他的嘴角:“你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高高在上,知会人都用眼神,而忘记怎么说话了?”
天曜不由分说的将雁回强行抱回自己怀里:“这种时候你只要安静就好了。”
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让他也能听见他的心跳就好了。
不知如此静默的立了多久,天空中倏尔有一股力量悄然而来,将天曜周身结出的气场慢慢破开,天曜这才抬头一看,发现竟是现任的青丘国主找了过来。
天曜微微眯了眼睛,神态间十分不悦。
不过想来也是,天曜一来便对赤狼族动手,毫不吝惜力气,好似要灭了人家全族似的,身为现任的国主,在仙妖两族相安无事并无战乱的时候,他自是要来保全妖族一脉的。
天曜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眉目间的神色依旧不好看,他手中法力一凝,一颗火光珠子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他挥手而下,珠子没入下方土地之中三寸有余:“赤狼一族助我寻回吾妻。”
听闻最后这个称谓,雁回有点愣神,抬头望天曜,却见他神态如常,仿似毫无半点不妥的对现任国主道:“虽有贪欲之过,却也有功。你看着办吧。”
言罢,他领着雁回便上了天际,根本不管下面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雁回是知道的,天曜留下的那颗珠子带有他的法力,赤狼一族若是能想办法将那珠子带走,要救被困在广寒门阵法里的族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虽有过也有功,那珠子便算是谢礼,而不直接帮助赤狼族人,便算是惩罚了吧。
“天曜。”
天曜将雁回藏在宽大衣袍之中,温暖着她的身体,也给她挡着驾云而飞的风,但闻雁回唤他,他便垂头看着她。
“我们去哪儿?”
“回家。”
“你给我准备了一个家么?”
“嗯。”
雁回心头大暖,可默了片刻,她想了想,带着几分俏皮的问道:“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妻了?”
天曜抱住她,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在未来的任何时候。”
天曜把他们的家安在青丘,可他说院子里平时没人太过荒芜,还是让雁回先去她以前住的屋住着,她的房间始终空着。
然后天曜便开始安排下去,他要与雁回举行婚宴了。
雁回回归与天曜将与之大婚的消息不过一天,便在全天下传开了去,于是第二天,雁回刚醒,才踏出房门,院外一道人影便迎面扑来,径直将雁回抱了个满怀。
“主人主人!”幻小烟的声音要成熟了许多,可脾性却半点未变。
雁回抬头看她,只见她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妇人模样了,现在这情景,倒像是十五年前的她和幻小烟反了过来一样。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莽莽撞撞。”幻小烟身后穿来一道男生声音,雁回听了觉得有几分耳熟,她转头一看,但见烛离蹙眉疾步而来,将幻小烟拉开了些,“你知道雁回现今的身体能不能承担住你这一抱!你肚里的孩子也能不能承担得住!”
幻小烟挨了骂却也并不理他,只双目含着泪光的将雁回盯着。
雁回也甚是稀奇:“你们俩冤家什么时候搞一堆了?”
烛离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这才正眼看了雁回,还没答话,旁边的幻小烟便抢着答了一句:“搞着搞着就到一起了。”幻小烟抹了一把泪,然后便又拽住了雁回的胳膊,“主人,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我一想你就给你写书,都写了好多本了。”
“……”雁回嘴角微微一动,她就着抽搐的力道笑了一下,然后便开始撸袖子,“说到这个,你过来下,我和你单独的好好谈谈人生。”
幻小烟含了一包泪:“书写得不好看不动人吗?”
雁回微笑:“看在你是孕妇的份上我会留你一条命的。”
烛离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没有叙多少旧,外面便有仆人寻了过来,说是有人给雁回送礼来了。
雁回愣神,然而接下来的两三天她都不停的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很多不认识的人送来的莫名其妙的礼物。
很多人送来了礼物,都是祝她与天曜幸福,还有写感谢信,感谢她重新找到了天曜,让她们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真爱的。雁回看得是哭笑不得:“现在也是不打仗了,大家都闲得慌了。”
幻小烟就在旁边道:“你看,主人,这都是我的功劳。让你们成为了三界闻名的传世情侣。过两天我再出一本书,专写你们重逢之后的甜蜜故事。”
雁回:“……”
烛离在一旁劝了好久,才浇灭了雁回的*心。
让雁回最感动的是在婚宴半月之前,雁回收到了一套红色礼服,上面一针一线的刺绣都精美得让人惊叹,礼服里面夹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书八字——
“苦尽甘来,白头偕老”
字迹雁回认识,是弦歌写的。
弦歌不能再入青丘,在江湖上甚至也没有她一丝一毫的消息,但通过这八个字雁回知道,她过得很好,和她一样,在某个地方悄悄的幸福着。
这大概就是对故人来说,最好的消息。
雁回穿着弦歌为她做的礼服,与天曜行了礼,步入了婚姻,成了他的妻。
她回头一想,自己以前设想的这一生倒也没错,她确实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远远的嫁了一个人呢,只是路上没有逃婚这个细节罢了。
入了洞房,天曜挑开雁回的红色盖头,看见了妆容明艳的她。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静静的将雁回看着,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样,雁回也笑着望他,忽然间,她突然有个不适时宜的问题冒了出来:“天曜,你说,如果这一世青丘国主没有留下我的记忆,我记不得你,或者向之前那赤昭,为了利益来接近你,你该怎么办呢?你这么喜欢我。”
天曜笑了笑,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那也没关系,你要什么就给什么,要利益也给,要血肉也给,要筋骨也给。”他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愿将身上鳞甲拔下来,一块一块的给你的爱人做成铠甲。”
他说着,但却好像让雁回疼了,雁回眉头微微一皱,天曜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握住:“雁回,我从不害怕你要夺走什么,我害怕的是,当我做好了将一切都给你的准备……你却对我一无所求。”
雁回默了许久,随即捧住天曜的脸道:“你完全不用有这个担忧,我要的很多的!你放心!”
“好,你要什么都行。”
雁回倏尔歪了嘴斜斜一笑,腰一用力,便将天曜整个摁倒子啊床上:“我要你。你给吗?”
天曜被雁回压在身下,不徐不疾道:“这十五年来,我夜夜思忆当年,所悔之事有三。”他轻声道,“一是未曾对你好好诉说情意。”他说着,轻轻吻了雁回耳廓一下,雁回浑身一抖。
“二是未曾细细看过你眼睛里隐藏的秘密。”
他唇瓣挪动,亲吻在了雁回眼睛之上,轻柔而温热。
“三是……”
他覆手抱住雁回的腰,好似不费吹灰之力,雁回便霎时天地颠倒,待再回过神来,天曜便已覆在了她身上:“不曾答应你……”
“和合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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