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花甲,大半辈子也就过去了。现在总有同学同事叫:快出来,三缺一。
我的业余时间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打点小牌。
同学亲友们说,球儿打牌水平不高,但好玩。一是什么牌都打,就是打不精;二是喝酒后边打别睡,被人叫醒牌照出,还不出错;三是速度快,洗牌发牌出牌都是秒读,有点像香港赌神。其实我知道,那是给我戴高帽子,知道我打牌还干脆,赢我较容易。事快三分假,哪有不出错的。但玩牌,最重要的玩心情。开心了,这牌玩得就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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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是华容县。人们常说华容人是岳阳的犹太人,常德人是湖南的犹太人,华容人身上集荆楚文化、湖湘文化、码头文化、移民文化、兵站文化于一身,打牌这点子事,实在算不了什么。华容是“歪胡子”、“提百分”的发源地,因此很多人都说,千万别跟华容人打牌,叫他打牌还不如请他喝餐酒。
我是十六岁离开华容的,年少时忙于生计,也没时间打牌,五十五岁前很少参加同学的聚会,自然被长居华容的同学说点风凉话:退下来了,到华容打牌啦,到外面赚那么多钱,也到老家扶扶贫。其实我知道,同学叫我回老家玩,主要是叙叙旧情、增强感情、开心快乐。但逢年过节,外出工作的华容人或来华容走亲访友的外地人,只要和久居华容的人打牌,没有不输的。有人常笑着调侃,今年回华容又只剩条短裤返程了。
我也是天生不服输的性格,也不怕天不怕地,不唯上不唯虚。工作时,我也打点小牌,而且还有小名声。有时和同事打牌为联络感情,在一桌打麻将牌并在另一桌扎个“小鸟”;有时过节给退下来的老领导拜年,送他们小红包又陪他们打牌还可能将这个小红包赢回。
我打牌也有自己的原则。和下属打牌,我决不打业务牌,而且自信地笑着告诉他们,别跟我来这,如果打牌打你不赢我也不会坐这个位置。偶尔还暴粗说,打牌打不赢,说明你没卵用。跟领导打牌也决不客气,输了就承认水平比领导差,手气不好,赢了特高兴,还笑哈打趣,感谢领导发奖金。有时出差无聊,还在车上“摆战场”,以记账的方式将输赢的金额做所有出差人员的生活费用。
人们常说,打牌打点钱,活过一百年。打牌打点米,心里天天喜。古人也说,小赌怡情。因此,打点小牌,联络感情,放松心理,也是快乐生活的组成部分。我总以“六个一”的原则定下一局牌的输赢金额:即一场牌的输赢定在一个月收入六分之一左右。别人问何故,我回答是六分之一敬父母,六分之一育小孩,六分之一过生活,六分之一交老婆,六分之一交公积,六分之一打牌娱乐。这叫把握分寸,决不赌博。如果月收入五千元,一场下来输赢超过五千,这就明显超越了你的承受能力,对你而言,就叫赌博和“抛皮”了。如果控制在六分之一之内,还是可以理解的。另外我还把握一条最重要的原则:从不在工作时间去打牌。
五十岁前参加过一次同学会,打了一次“提百分”。因为初次玩这种牌,也没把握住“六个一”,结果输掉了“裤子”。退线后回家小住,便先告诉了同学五生。五生是我们同学联谊会的“一把手”,便为我隆重接风。我从岳阳出发,五生便给其他同学打电话:快来捡钱,球儿哈卵回来了,中午你们过来先灌他酒。
于是众人中午赶到约定的小酒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把我灌得微熏后就地开战。先从打“提百分”开始。“提百分”是不是华容人的发明无从考证,但“提百分”绝对是华容人的“县牌”,就像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一样。一个下午,我使尽全身解数,还是输了一个月工资的六分之一。
其实我打扑克牌还是很有手感的。从小学到高中的九年,刚好是“文革”的九年。读书无用,我便和我的同学六儿、木儿、建中等躲在石伏山岩石场的防空洞里天天玩扑克。当时扑克牌买不到也没钱买,我们就用化肥纸糊贴,再画上扑克的符号,涂上桐油,凉干,用纸包好,宝贝似的放在书包里或装在在口袋里。甩“五皮”、打“五十k”、“争上游”......每每放学后,防空洞、屋檐下、路灯旁就是我们的撕*的“战场”。我们总是斗到天昏地暗还不回家,为此也没少挨母亲给我送的“竹条炒肉”。高中时和金永松、秦志平、鲁冬桂等甩“五皮”,被学校管学生工作的黎老师发现,让我挑了一个月的高岭土。
这种小时候练就的“童子功”还真管用。输赢先不说,至少洗牌、发牌很有香港赌王的范儿。这次回华容,也很是自信。心想,这不是国手对业余选手吗。打败县城级的同学,应该绰绰有余。
吃罢晚餐,有同学见我小输,便“高风亮节”,日着白笑道:“提百分”是华容的“县牌”,我们不欺负外地的“大老板”,晚上改打全国通用的“斗地主”或者“跑得快”。同学显出十足的大将风度和博大的气场,由我选择。我窃喜。“跑得快”是我的强项,但我也不声张,便很委婉很无奈地说:反正我是孔老二搬家都是书,随你们了。于是选择打“跑得快”。马上有两个同学抢着“出战”。我佯装不熟练,洗牌笨手笨脚,发牌慢呑呑。同学便高兴,笑容可掬,真以为有钱可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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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快”打的是记忆和反应。我的记忆力应该也不算差。“文革”十年没读多少书,恢复高考后就是凭超强的记忆力,硬是把历史、地理背得滚熟,弥补了数学才考几分的不足,终于把“草鞋”换成了“皮鞋”。凭借我能把牌记到五以下的功底,打到十一点多,两位同学就开始冒汗了,超过月工资“六分之一”米米都到了我的桌前。有同学发现状况不对,迅速赶来“增援”,要四个人打每人十二张牌的“跑得快”。我说没打过,不会玩。同学便说,我专门来陪“大老板”,不能让我闲着吧。于是三人“跑得快”改成四人“跑得快”。四人“跑得快”其实更简单,更好记牌。我的手气顺应这晚的牌势也特好,加之基本没失误,做庄家的机会便特多。又两个小时,那个增援的同学口袋本来没带几块钱,很快掏空了,便佯装上厕所找其他同学借钱再战。再玩一个多钟头,三个同学见手气太差,没办法扭转乾坤,便开始笑着调侃:球儿,要你回来扶贫,你倒好,到扶贫点搞“抢劫”。有人开始臭在另一桌打麻将的五生同学:五生,你说球儿哈卵回来了我们有钱捡,我们不但钱没捡到,短裤都快没了,到底谁是哈卵啊。众人大笑。已经快到转钟时分了,有同学见这样下去亏空会越来越大,便大笑着说:今天算了,球儿拜了财神过来的,别玩了,改日再战。我当然不动声色,只是说:这怎么好意思,还玩玩吧。有同学坚决不玩了,于是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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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日,有同学不服气,约我再战,改打“长沙麻将”。并请出同学中专攻麻将的高手。这位外号“奔驰”在民企当高管的“常胜将军”同学常常日白,经常笑着说:自己的车从桑塔纳换奥迪,从奥迪换奔驰,基本上是在牌桌赢来的。于是就有了“奔驰”的绰号。其实我们都知道,他的工作是非常努力的,业绩也非常好,试想,跟民企老板干,没有付出,哪有“奔驰”。
“奔驰”个子矮,跟我读书时是同桌,我知道他有多“厉害”,当然也不怯他的场,心想反正他是“资本家”,今天要“收拾”他。就笑道:我今天再送你一个备用胎,看你有多牛。酒后开战,我抱定要战胜他的决心,专门拆他的牌,捉他的炮,而对麻将场桌上有“常务*”绰号的五生同学则一炮不捉,送牌喂牌,尽量照顾。开始两小时,“奔驰”战果辉煌,很是得意地笑说:看来今天的“备胎”计划要超额完成了。我坐在“奔驰”的上手,便暗暗发功,自己不胡,专撤牌整他,还专找他的软肋,叫他根本吃不到我的牌。这样下来,“奔驰”手气便开始慢慢下降。又战两小时,“奔驰”不但将原来赢得“备胎”输光,差不多还赔了一条“轮胎”。我越打越开心,“奔驰”却越来越慌张,出牌老思考,慢如蜗牛。看他慢吞吞的,我酒劲上来了,便伏桌小睡,偶尔还有节奏地打几声呼噜。叫醒后依然不会把牌出错。于是“奔驰”更慌张,心更急躁,心态完全发生了变化,反复将牌打错。还自嘲聊侃:老子打遍华容同学群无敌手,今天被个外来户搞拔下,在牛脚眼里翻船,呛得半死。众人哈哈大乐。更有人笑侃:你就会在我们面前日白,今天碰到高手了吧,边打呼噜边赢你的轮胎。众人又是一阵狂笑。其实我为救五生,也没赢钱。过了午夜,“奔驰”看今天败局难扭,便说算打算打,明天要送孙子上学,不玩了。也笑哈哈离去。
但华容毕竟是打牌的“根据地”,英雄众多,高手如林。加之其倔强好胜、从不服输的性格,岂能把我这个“外来入侵者”放在眼里。后来同学朋友又换着花样玩。“两打哈”、“三打哈”、“甩五皮”、斗地主、“惩赖子”。再后来同学多了,干脆不比牌技比手气,七八个同学一起参加玩“斗牛”。十多种牌玩下来,我凭借少时练成的“童子功”和很好的心态,赢多输少。有人于是打趣笑骂:球儿你这些年不见人影,是不是跑到澳门开赌场,练好了牌技回来收拾我们。我也哈哈大笑。终于有同学发现了我的软肋,不会玩“歪胡子”。于是硬是要我打“歪胡子”。其实早年在华容,我对“上大人”、骨牌、撮胡子包括难打的“点子撮”都是精通的,以至于时隔四十多年输钱的陈同学还笑着要我将过去赢钱的利息请客。但我也深知“歪胡子”是最近这些年才开始流行的,好像还是华容人自己发明的,如果我现在进入,不输“几斗田”是难取到真金的。于是坚决不打。而且反复强调一条,如“奔驰”陪我打一场“跑得快”,我就陪他玩一场“歪胡子”。我知道这些年“奔驰”专攻“长沙麻将”,不玩其他任何牌,众人也没话说,便不再强迫我玩“歪胡子”了。
到了春节前夕,又有同学打电话,说是桃花山里有一头纯家养的土猪,叫我快回来,送点土猪肉给我过年吃。盛情难却,便开车上桃花山。当时猪肉便宜,一头猪也就几百块。赶到养猪的农家,称好了秤,便请人烧水*猪,开膛破肚。我们几个便玩起扑克牌。同学说,今天把打牌赢的钱聚起来用于买猪分肉。午饭前,我手气特背,也许是匆匆赶路还未回过神来,也许是因整夜失眠状况特差,一个多小时便输了大半头的猪钱。饭好了,东家炖一锅鲜美的猪肉猪杂,我吃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输钱的苦楚。赢了的同学很是得意,便轮番将酒杯高高举起,使劲敬我酒,还挖苦嘲弄:今天真谢谢球儿的猪、球儿的肉,谢谢球儿来桃花山请我们喝酒吃肉还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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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饭饱,猪肉还未均分,肉钱也没凑够,于是有同学便说:再玩几把。
也许是吃好喝好的缘故,酒后再战,感觉特爽,气场一下子上来了。一上桌,连赢五把,将猪肉钱迅速易主。不仅如此,后来的手气越来越好,不但将先前的多半头猪肉钱赢回,还超额完成了购猪的款项。几个叫我来吃土猪肉的同学又开始聊侃:叫你回来就是“*”你的,没想到被你“*”得这样,钱输得是不多,我们这“名节”全废了。又有同学埋怨道,早知如此,中饭后就别再打了,我们就真正吃到球儿的肉了。一阵狂笑后大家便各取一袋猪肉开心回家。其实我懂:这就是同学最绵长、最珍贵、最纯真的情谊,陪你打牌是为了让你开心,叫你回来吃土猪肉才是真心。
退下来回老家华容,还真有好多这样的乐子。只说打牌,便是我们这代人目前的生活乐趣之一。人说小赌怡情并非没有道理。闲时无事,约上三五个同学朋友,打点小牌,钓点小鱼,清晨在华容街头喝一杯谷酒,傍晚,在华容河堤上吹吹凉风,谈笑有古今,出入有亲朋,这就是生活的乐趣,也是精神对于物质的胜利。人生说到底,活的是一种心态,如果我们把人与人的聚会和往来当成一种享受,把这些乐事与享受组合在一起,便是最动人的交响曲,也是最充实最幸福最惬意暮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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