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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的英国人和“死亡山谷”
对于英军来说,这是他们一个多世纪以来最长的、也是最不光彩的一次撤退。不过比起新加坡和未来托布鲁克丢人现眼的投降;至少这次英国人还是成功地逃之夭夭了。
日军一直在背后穷追不舍,他们不断派出小分队包抄到英军的侧翼,采取狙击和打了就跑的*扰战术,严重缺水的英国军队疲于奔命。
他们从曼德勒开始撤退,跑过了钦敦江,然后一直向着缅甸北部逃亡,日军轻装前进的部队不断咬住半溃散的英军部队,在一次又一次的遭遇-包抄-突围战中,英军的大部队总会被切掉一截,即使这些被分割包围的部队能够*出一条血路回归,他们的实力也已经消耗殆尽。
虽然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可是他们对于缅甸的了解并不比日本人强多少,英军试图沿着地图上标注的道路撤退,可是往往这些道路并不存在;英国人越深入丛林,丢弃的装备就越多。
苦中作乐的英国士兵给追击的日本军队起了个外号——“抖动测试仪”——天知道到底是让谁在抖动;而就是这些“抖动测试仪”迫使斯利姆的神经崩溃的部队只能连夜蹒跚着向着印度逃亡。
英国人在丛林中撤退的道路其实就是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丛林小径,而这条小径在钦敦江畔就被截断了,如果英军想逃出生天的话,他们必须找到一些渡船,把人员、大炮和汽车运到上游六英里处的卡勒瓦。
英国人幸运地找到了6艘渡轮,但是渡轮停靠的地方是个开阔的马蹄形河湾,河面大约有900米长,其余三个方向都是近200米高的峭壁,悬崖上是茂密的丛林。
很快,这个不大的河湾就挤满了等待上船的部队、车辆、大炮和难民;每多停留一会儿,斯利姆心中的不安就会加剧——这个地方太适合设置伏击圈了,只要日本人从钦敦江和陆地上包抄,所有的英国军队就会插翅难逃。
斯利姆将军首先在江面上拉了一条钢索,一支巡逻艇部队奉命阻止日军可能从水面上过来的部队;一个印度营在两岸守卫,高射炮部队沿河排开,以应对日军可能的空袭;而最关键的是,他派出了一个廓尔喀的小分队在日军追击的方向进行警戒,一旦日军接近,他就可以得到消息。
防御圈布置完毕之后,车辆被小心地开上了渡船,重型火炮也被推上了船,剩余的空间挤满了伤员。仍能走路的人都被派到丛林里面充当临时伐木工,因为渡船的锅炉是烧木头的,想乘船撤退的人,每人必须交纳一根木头充当船费。
5月7日,日军发动了空袭,结果被吓坏了的缅甸船员纷纷跳水逃生,大部分人都跑掉了,斯利姆将军只好在部队里面招募有行船经验的士兵来补缺。
5月10日,日军发起了突然袭击。负责警戒的廓尔喀小分队的无线电台坏掉了,他们选择了直接撤退而不是进行阻击战;直到一发红色的曳光弹从甲板上的斯利姆将军头上掠过后,他才吃惊地发觉日军追上来了。
英军把所有能够找到的东西都朝着日军头上倾泻:步枪、机关枪、迫击炮和大炮;轻装追击的日军无法携带重型装备,唯一能够对防卫部队造成威胁的就是一门步兵炮,估计这还是靠着日军士兵肩扛手挑运过来的;印度士兵操纵着一门博福斯高射炮和日军的炮兵对射了好一会儿,最后幸运的印度炮手一炮命中了日军炮位,火炮周边的弹药被引爆,日军炮手连同火炮一起飞上了天。
尽管心里紧张又担忧,但是斯利姆将军还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命令渡轮往返着接送等待过江的人群,但是日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渡轮后来已经很难安全靠岸了,斯利姆让难民都集中到最后一艘渡船上,满载的渡船慢慢向着上游驶去。
命令炮兵把所有剩余的炮弹都打光之后,斯利姆抛弃了所有无法渡河的物资,包括几乎所有的坦克;英国士兵们且战且退,撤往北部丛林覆盖的河岸。日本人没有追过来。
谁也想不到,这是英国人从缅甸撤退途中的最后一次和敌人交战。
日军的威胁暂时摆脱了,英国人还没有资格来庆祝一下;前方的道路只有密不透风的丛林、连绵的阴雨、无处不在的水蛭和疟疾肆虐,长达90英里的卡布山谷。
英国人后来把这个山谷称为死亡之谷。晚上,他们无遮无盖地睡在地上,头上经常大雨倾盆。士兵们的军装变成了碎布,许多人最后是光着脚走完的最后路程。
因为补给早就断绝了,所有的人都是严重的饥饿状态;军队比难民还是要好上一些,那些逃亡的印度人中,90%的人因为疾病、战火、缅甸人的袭击而丧命。
印度难民
5月16日,衣衫褴褛的驻缅甸英军在坑死了一堆队友,几乎丢光了所有重型装备后,逃亡了900英里,终于抵达了印度。
1.2万人得以生还。1.3万人在撤退过程中死亡或开小差。第一缅甸师的人数下降到一个旅的规模;一个约克轻步兵营只剩下了84名幸存者。
这支连吃败仗,疾病缠身的部队,大部分人竟然出乎意料的携带着自己的武器;当他们从丛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一支路过的印度运输车队吓得扭头就跑;斯利姆当场征用了这支车队,他的部下用枪抵着印度司机的脑袋,要他们用卡车将伤员都送到当地的医院里面去。
印度军队对于他们的到来毫无准备。和敦刻尔克撤退后的欢迎仪式相比,斯利姆觉得印度人对他们毫不重视——没有准备干衣服、毯子和帐篷给他们使用。
英国人的残兵败将满心欢喜地想着在印度好好休息,他们还以为印度人会在边境线上为他们欢呼;结果印度人对这些家伙们完全就是不理不睬,印度人没有给这些衣衫褴褛、饥病交加的英国人准备任何干净的衣服、毯子和帐篷;英国佬为此病倒了一片。。。
但是不管怎么说,西侧的英军部队转进如风,终于可以在印度的营地里面好好地休息、休整一段时间了;至于如火如荼的世界大战,哪有眼下的安全更加重要呢?
史迪威的奇幻丛林大冒险
属于史迪威的丛林大冒险将以另外一种方式展开。
一架C-47运输机,由卡勒比·V.海恩斯上校和罗伯特 ·L.斯科特上校驾驶着,他们从印度出发,一路超低空飞行到了史迪威将军的总部,他们历经了暴雨、降雪、还躲过了巡逻的日本战斗机。(罗伯特·L.斯科特上校后来写了一本畅销书,名字叫《上帝就是我的副驾驶》。)
当他们走进总部后,发现史迪威正戴着顶旧军帽,趴在桌上写着什么:“长官,阿诺德将军派我们来接你出去。”
当史迪威明确表态说他不需要他们的援救时,这两个飞行员惊呆了。海恩斯对斯科特说:“让我们对着这个老笨蛋的脑袋狠狠来上一拳,然后把他拖走吧。”
很显然,他们没法这么做。史迪威用这架飞机把他的大多数的参谋人员送到了印度。这是离开缅甸的最后一架飞机。还有几个人和他一起主动留了下来。
因为通向北面的密支那的铁道线已经完蛋了,史迪威集合的由100多人组成的小部队打算乘坐着吉普车、卡车和轿车,绕开已经被日本人封锁的公路,到达北方。这个任务面临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他们手里没有最新的地图!
史迪威的情报官弗兰克·罗伯茨跪在总部的地上,尝试着把许多不同的地图拼在一起组成一张 完整的缅甸地图,然后制定一条后撤路线。但是无论怎么拼,他沮丧地发现,地图总是缺少了一块。
领头的就是史迪威将军
来自各个国家,各种职业的不同人群组成了史迪威的小部队:
26名美国的军官、士兵和平民;16名中国士兵;英国的七人友好救护队;记者贝尔登;一群来自马来亚、缅甸和印度的佣人和厨师;还有后来以“缅甸外科医生”而闻名的西格诺医生率领的19名缅甸护士。
史迪威决定沿着铁路线行驶到密支那,车队继续向北前进着。为了避开日军封锁的公路,他们驶上了一条挤满了难民的,平时牛车使用的土路,惊慌失措的难民淹没了道路,车队的行进速度几乎和步行差不多;而干涸的、深深的牛车车辙让车辆严重损毁。
5 月2日,一辆侦察汽车的轮胎爆了,史迪威下令:“把这该死的车烧掉,继续前进。”又一辆车的车轴坏了- “烧了它”。一辆轿车的曲柄轴箱也坏了-“烧了它”。当一辆供给卡车着火后——“不要停,继续前进”。
第二天,史迪威的车队来到了好一点的路面上,他们的行进速度终于可以快一点了;但是,坏消息到来的也很快——前方几节火车车厢在一座铁路桥上脱轨了,铁路桥被压坏了,沿着铁道线的路彻底被断绝了。
起初,史迪威仍旧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指挥一部分中国远征军向北方撤退;可是最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在这场毫无组织的大撤退中每支部队所在的方位,包括他自己的具体位置。
在沿着不同的道路向密支那前进的过程中,不断有车辆因为各种原因损坏,或者被丢弃;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整支车队在密林中彻底迷了路,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找到正确的道路。
5月5日,史迪威意识到,所有通往北方的道路已经都被截断了,而且,日本人已经赶在了他们的前面,5月8日,日军攻占了密支那。
现在已经不可能再组织一场有序的撤退了。中国远征军的第五军、第六军的余部已经和史迪威失去了联系,他们相互之间也失去了联系。
第五军焚毁了所有的车辆和重型武器,在杜聿明的率领下,第五军军部和新编22师开始徒步穿越野人山。。。
新编第96师与军部失去联系后,师长余韶不得不率部单独行动,由野人山福贡路线翻越高黎贡山,历经两月穿越原始森林,于8月17日最终回到祖国。。。
事实上,派驻缅甸的中国远征军部队中,只有孙立人指挥下的第66军新编38师*开了一条通路,基本上完好无缺地到达了印度。
史迪威已经快落到日军的包围圈里面了,而且这个包围圈还在收紧。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向西边突围进入印度。只要这支杂烩“部队”前进的速度足够快,就可以从日军的包抄和追击中逃脱出来。
这条逃生之路在地图上的距离大约是200英里,将要穿过缅甸最可怕的丛林、最湍急的河流和最陡峭的山脉。
来不及多想,史迪威的队伍向着西边出发了,可是第二天,修好的道路就没有了。
史迪威把所有的人召集到了一起。
队伍的规模扩大了一些——一些英军士兵,几个欧亚混血的妇女,还有不同种族的缅甸和印度士兵兵新加入了这支队伍。
丢弃的汽车和行李
史迪威开诚布公地告诉他们,“我们”将要步行去印度。而且这一路上随时有可能和日军遭遇;即将开始的雨季也可能会让沿途的每条河流暴涨而无法前进;最后,带着的给养快用光了。
如果大家信任他,史迪威将带领他们抢在日本人之前到达钦墩江上的霍马林,这样他们就可以渡过宽阔的大江逃入印度的山脉中。
当天晚上,史迪威发出了最后一条电报,然后命令士兵砸碎了这台笨重的无线电台:
“我们丢弃了所有的运输工具……我们的食物已经不足,而且沿途得不到任何补充。请通知在印度的英国人把食物和担架送到霍马林。成千上万的难民和部队正乘坐着火车从锡唐到胡康河谷,然后向印度前进。请尽快在路上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药品。这非常紧急!重复一遍,这非常紧急!否则会有上千人丧生。这是我们最后一条消息!重复一遍,这是我们最后一条消息!——史迪威。”
史迪威并没有夸大事实,实际上,大约有近90万的难民想通过小路逃往印度;撤退的英国殖民政府随机在一些道路上准备了少量的食品和药物,但是数量远远不足。
沿途的缅甸人并没有帮助这些难民,恰恰相反的是,他们在逃离村庄前,在水井里面投毒并焚毁了所有的渡船;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难民在茫茫山林中四处乱撞,许多人迷了路;疟疾、霍乱和天花在难民的队伍中肆虐。路旁到处都是男女老少的尸体。
具体的难民数量和死亡人数无从统计,据战后的估计,死亡人数达到了几十万;大部分人没能逃到印度。
史迪威将军(右)在逃亡途中
5月7日早晨,史迪威从一个商人那儿买了20头骡子,开始带领他的队伍步行前往印度。
史迪威在前面带路,他前进的速度很快,一点都不像个年近六旬的老头;不时有人因为精疲力尽而倒下,但是史迪威拒绝停下休息,其余的人只好将这些倒下的人放在充气皮划艇上,拖着他们沿着小溪往下游前进。
所有的人只发放一半的食品配给,其余的靠丛林中的野果,草根来补充;在忍饥挨饿的情况下,这支队伍沿着小溪向下走了三天。
途中他们撞见了一头离群的野象。在得知它曾经踩死了两个村民之后,史迪威和其他人都举枪瞄准了这只大象,直到全体人员都安全地通过。
起先,人们以为西格诺医生的护士们将会是他们的累赘。因为她们都是些瘦弱的女人,她们中的一些人体重甚至不到90斤。
缅甸的护士们
但是所有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大错特错了——这些年轻的克伦族和克钦族女孩非常能够吃苦。她们中的一些人赤着脚,其余的人穿着大号的军靴,如同穿着套鞋一样;但是她们比大多数欧美的士兵更适应这样的艰苦行军;而且,她们还同时照看着病人和伤员。
她们用自己激昂的状态激励着这支队伍中沮丧的人们。
在队伍休息的时候,她们会采摘野花戴到头上,在小溪中欢乐地戏水,帮忙用手榴弹捉鱼,还教那些笨手笨脚的士兵们丛林中的生存技巧,例如通过树叶的过滤来净化水。
当队伍到达一条北部的乌尤河的时候,他们从村民手中弄到了竹筏。
少部分人继续从陆地前进,大多数人乘上了竹筏,顺流而下;他们约好在钦敦江碰头。
乘坐竹筏似乎看上去能够非常省力,但是对于这些不善此道的人而言,一点也不比走路轻松——竹筏很不结实,经常散开;有时候在河流中会左右摇摆,失去控制;有时候会搁浅在岸边;所有的人都要齐心协力来帮忙渡过难关。
唯一的好消息是,一架英国飞机发现了他们,空投了一些他们急需的物资。
1942年5月12日,史迪威七零八落的“部队”终于抵达了霍马林。他满心期望,英国人收到了他的最后一条电报,已经准备好了渡江的船只和给他们的食品补给。
扛着空投物资的史迪威将军
什么都没有,英国人在撤退的时候还把唯一的一艘汽艇开到上游去了。
那天晚上,大家在一所寺庙里面休息,绝望的气氛在蔓延,食品也只够吃一天半的了。
史迪威重新鼓动了大家的情绪,第二天一早,他们离开了了霍马林,向着水流湍急的钦墩江前进。
他们不知道的是,日本人就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距离只有一天半的路程。
幸运的史迪威终于找到了一些愿意帮助他们的克钦人,他们用独木舟和皮划艇把这一行人送到了河对岸,日本人的威胁虽然已经摆脱了,但是这支队伍还要在崇山峻岭中行进好几天。
天空中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下起雨来,道路越发泥泞。雨季就快到了。
5月14日的夜间,队伍来到了山间的一小排房屋前面。这里就是印缅边境。一个高个子的英国人在等着他们,他们已经得知了史迪威一行人的消息,前来迎接的还有500名搬运工,运送行李的牲口,足够的食物、香烟和威士忌。
途中,擦拭枪支的史迪威将军。
见到英国人的时候,史迪威毫无表情。但他在日记里承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安全了,但是他们距离英军在印度的总部——英帕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史迪威一点儿也没有让队伍松懈——他们又走了六天,每天走21英里。
5月19日,驻扎在英帕尔外的一些英国军官看到一队憔悴的男女冒着大雨从山中走了出来。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戴着破烂军帽的瘦高个,队尾是十几个缅甸女孩。
一个军官上前和史迪威打招呼,问他在路上损失了多少人。
“一个也没有。”史迪威回答说。
几天之后,5月25日,在德里,“醋性子乔”史迪威召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这时候他已经因为成功的撤退,而成为了一名比较有名的英雄了。
对于盟军在缅甸的溃败和逃跑,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将其粉饰成为一次光荣而成功的战略撤退。而史迪威一点也没有客气:
“我们一败涂地。我们不得不逃离缅甸。这是一个巨大的耻辱。我们应该调查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结果,然后集结力量*回去,并收复缅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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