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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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梅城落下初雪的那日,梅爱颐的胃病再度复发,被人送进了医院。
靳子聿当时正在城外巡防,当他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回时,沉冗的暮色早已降了下来。
皎亮的月光渐渐透进屋里,将站在窗边与医生小声交谈的年轻男子的身影拉得越发颀长,与此同时,也为病床上那个尚在昏睡中的娇美女子添上了几分柔和的光晕,令她的脸色看起来不至于太过苍白。
不久之后,梅爱颐陷在了可怖的梦魇之中,开始发出小小的呜咽之声,靳子聿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揽入怀中,轻拍着她那瘦弱的纤背以作安抚。
这一整日,梅爱颐都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周身毫无知觉,唯有腹部一阵又一阵地起着刺痛,好不容易等到痛感消散,那接二连三的噩梦又接踵而至,如一张蛛网般将她裹挟其间,令她无处可逃。
幸而不久之后便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传入耳中,她虽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但那些话似乎幻化成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将她从无底的深渊中拯救起来!
梅爱颐是在靳子聿的怀中醒来的,她一睁开眼睛,一张清隽的面孔便倏然撞进了她的眼底。
大概是因为累极了,所以靳子聿睡得既沉又无防备,梅爱颐细细打量着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些年来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
旁人都羡慕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借她与父亲的青睐成了梅家的女婿,在这样的年纪便成为这江南三省的掌舵人,可他们却不知道,当年的选择权若是握在他的手中,他未必会想要今日这样的身份地位。
许是他也做了噩梦,梅爱颐看见他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就像水平如镜的湖面突然泛起的一阵涟漪,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平。
靳子聿在梅爱颐那微凉的指尖触到他眉心的那一霎那醒了过来,惺忪的睡眼很快便恢复清明,二人四目相对之间,皆是那般的平和宁静。
靳子聿坐了起来,顺便也将梅爱颐扶起靠在床头。
“身子还难受吗?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梅爱颐摇了摇头,回道:“这是老毛病了,过了那阵便不疼了。”
“既知是老毛病,那日常便更该注意保养身体。”靳子聿看着梅爱颐那苍白的唇色道。
靳子聿说得有理,梅爱颐自然无从反驳,只能顺从地点着头。
早饭是白粥与一些清淡小菜,靳子聿端着碗,舀了一勺递至梅爱颐的嘴边,她抿了抿唇,看着靳子聿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闻言,靳子聿一怔,正在念军报的副官周耘也随即停下看向梅爱颐。
“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吗?”靳子聿问。
梅爱颐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令他的心头生出一阵难言的闷意,片刻后,他出声朝副官吩咐道:“我和夫人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
“是,将军。”
2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阖上,靳子聿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问道:“你要说什么事儿?”
梅爱颐本看着窗外,听见他的声音缓缓回过头,静默了片刻后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开口道:“子聿,我们离婚。”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刀子一样瞬间朝靳子聿的心头剜了下去。
他明明心痛难耐,却仍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平日里在下属面前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开口回道:“你这是要我背信弃义!”
梅爱颐幼时得过严重的胃炎,本有治愈的机会,但因突起的战火导致所需药品供应不上而留下病灶,后来再怎么用药都没有办法恢复如初了。
梅庆卿心知爱女此生无期颐之寿,却仍想将她交托给可靠信赖之人过上十来年清静平和的日子,后来梅庆卿在自己的军中选了年轻力*靳子聿。
婚宴上,靳子聿曾在众人面前答应梅庆卿,只要梅爱颐在世一日,他不背婚誓不纳美妾!
梅爱颐缓缓低下头,莞尔着开口道:
“这些年你为我、为梅家所做的一切旁人都看得见,父亲倘若在天有灵,他也必定深感慰藉。我已误你七年,余下的日子我想还给你。这婚是我要离的,旁人若生事,我来平息,你也不必担心军中会因此不稳,七年前,他们敬你是因为你是梅庆卿的女婿,可现在,他们敬的是你靳子聿!”
靳子聿严肃地抿着唇,不再出声应答,良久过后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帘子的一刹那,雪日晴光刺入他的眼中,令他顿生酸涩之感。
梅爱颐靠坐在床头,眼瞧着那温暖的日光洒在靳子聿的身上,一点一点往下染,直到他全身都被笼罩在那朦胧的光中时,她才看见那高挺的身影似乎微微晃了一下,而后听见一道沉稳的声音送来“如你所愿”四字!
随后,一封紧急军报带走了靳子聿,梅爱颐端起早已凉透的白粥尝了一口,在咽下喉咙的那一瞬间,她强忍已久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此刻,她胃里冰冰冷冷,心里也冰冰冷冷。
3
梅爱颐出院那一日,靳子聿因为前线胶着的战况忙到深夜才回。
他本想去瞧瞧她,但想了想又将推门的手收了回来,转身朝书房走去。
靳子聿静静地靠坐在圈椅上,将眸光落在正中央的那个抽屉上,纯铜制成的拉手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沉寂的味道,良久过后,他眨了眨眼,终究朝它伸出手去。
书桌上放着一份三年前的北平时报,报上登载的是一则刺*蔺君白的新闻,蔺君白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可他的太太却不幸被流弹打中,于次日不治身亡。
蔺君白为亡妻守孝三年,于情于理,于上于下都给了一个交代,也为那场被迫服从的家族联姻画上了一个句点。
那么既然句点已了,蔺君白便可以开始下一段人生的书写,这大抵就是梅爱颐向他提出离婚的缘由了,毕竟两个曾经那般相爱的人在发现所有的阻碍都已消失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想再续前缘?
蔺君白与梅爱颐是大学同学,在那段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校园仿佛是唯一的净土,他们不愿引人注目,不约而同地选择隐藏自己的家世,用最普通的身份在那里求学、交友。
在一次行动中,军警朝天开枪,派人冲散人群,梅爱颐在混乱之中走散,她独自经过一个逼仄的小巷子时,被几个街头混混截住欲行不轨之事,幸得蔺君白出手相救,才没有让那些人得逞。
梅爱颐的身体本就娇弱,方才被军警驱散的时候早已跑得精疲力尽,这会儿又被那几个面目猥琐的男人吓到,她连谢都没来得及道一声就晕了过去。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最容易传出佳话,那一日蔺君白抱着梅爱颐去医院时被同学瞧见,隔天便成了众所周知的新闻。
那是清高自傲的蔺君白第一次对女子生出怦然心动的感觉,不久之后,蔺君白就向梅爱颐提出了交往的请求。
英姿勃发的青年眼中闪耀着摄人心魄的辰光,没有哪个女子不会为之心动。
梅庆卿在得知二人交往消息的次日便派人前去调查蔺君白的家世背景,他本以为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孩子,却未曾料到他出身北平蔺家,族中长辈皆在政府中担任要职。
梅庆卿调查蔺君白的目的主要是想了解蔺君白与梅爱颐交往是否另有企图,当梅庆卿得知调查结果后自然就消除了这种顾虑,反倒对蔺君白如此低调的为人方式生出几分赞赏之意,也就没有再插手二人交往之事。
毕业前夕,梅爱颐与蔺君白有了结婚的打算,自然也到了需要坦诚相待的时候,本来他们都担心对方的身份会不容身后的家族所接纳,开口前都做好了勇于冲破传统桎梏的心理建设,可谁知原来对方都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模样,积压在心头多年不散的阴霾就在那一席谈话过后消散开来,他们永远都记得,那一日,窗外的天晴着,万里无云。
然而,就在蔺梅两家即将商定婚事前夕,战争爆发,梅庆卿上了前线,婚事自然而然也就被耽搁下来。
半年后,梅庆卿被敌军围困平江城中,请求时任军政部部长的蔺父派兵支援却始终等不到援兵,梅庆卿失望之余强行突围,以极其惨重的伤亡代价结束了会战。
平江突围令梅庆卿损失数员得力干将,养病期间他气愤难当,一封电报发往北平要解除儿女婚事,即使蔺君白亲自领父命日夜兼程南下梅城,试图向梅庆卿解释当日援助迟缓之事,梅庆卿也置之不理,甚至连门槛都没有让蔺君白踏入半步。
从那一天起,梅庆卿不再将家世当做择婿的标准,如此一来,靳子聿才有机会入了梅庆卿的青眼。
直到两年前,蔺父与梅庆卿先后病危,蔺父临终前夕,强撑病体,给梅庆卿写了亲笔信,信中严明当年迟援一事乃小人从中作祟,目的就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蔺梅两家强强联合罢了。
靳子聿永远也忘不了得知真相后的梅庆卿看向他与梅爱颐的那个复杂眼神,他觉得他这一生都想不明白。
4
翌日晨,梅爱颐准备去找靳子聿详谈离婚事宜,当她走到书房外时,意外发现周耘拿着绿皮公文早已候在门外。
周耘恭敬地向梅爱颐敬了礼,梅爱颐点了点头后出声问道:“可是急务?周副官怎不请人进去禀报一声,站在这儿干等着。”
“多谢夫人关心,将军昨日疲累至极,此刻想必还在深眠,属下不敢打扰。”
梅爱颐怔了怔,开口道:“若是常务,我可代为转交,想来你也琐事缠身,不必在此费时,先回去忙吧!”
周耘闻言自是感激不已,梅爱颐拿着公文本看着周耘那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突然想起多年前靳子聿也曾穿着这一身军装候在这门外的模样,回忆与现实交汇重叠,梅爱颐觉得有些混乱与迷惘,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推开了房门。
清冬的冷风卷了进去,瞬间冲淡了本要扑鼻而来的香气。
炉上烟气袅袅,梅爱颐定定地看着那处,缓缓弯起了嘴角。
梅爱颐一直都知道这间书房前后两位主人都不太喜欢紫檀香的味道,可就因为这香具有理气和胃的功效,她的父亲和丈夫为了偶尔才会来到这里的她,着人经年累月地燃着……
梅爱颐径直入了内室,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她怔愣片刻后转身朝外走去,掀开层层幔帐,她看见靳子聿披着军大衣伏在书桌上,她悄步走到他身边出声轻唤,靳子聿一向眠浅,按理来说他该很快醒来,可梅爱颐瞧见他仅是眉心微蹙片刻,便再也没有动静。
梅爱颐心底一惊,连忙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果然,触到了一片滚烫。
靳子聿醒来的时候梅爱颐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眉目间透着淡淡的愠意。
他不知该说什么解释,犹豫了片刻后悄悄握住了梅爱颐的手,她没有挣脱,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靳子聿想了想后开口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一点小伤,我不愿让你担心。”
半月前靳子聿曾遭遇暗*,被流弹打中左臂,因为军务繁忙加上伤势并不严重,靳子聿便没有及时换药,谁知竟会导致伤口化脓感染,这才引发了高热。
梅爱颐闻言垂下眸子,靳子聿不知她想起了何事,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将手从他的掌心缓缓抽出,留下一句“好生休息”后便起身离开。
5
数日后,东南三省又起纷争,靳子聿不得不领兵亲往调停,这一走便长达月余之久。
靳子聿回家那天,正是除夕,车子缓缓地朝梅府大门开去,靳子聿摇下车窗,远远便瞧见梅爱颐着一身正红色棉旗袍领着众人在大门外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开来,成为那段特殊岁月里难得不令人感到厌烦与恐惧的记忆。
靳子聿命人停下车来,推门走了下去。
远远地,梅爱颐瞧见一群军官簇拥着眉目隽朗,戎装英挺的男子缓步朝自己走来,那一霎,梅爱颐恍然间想起幼时母亲领着自己站在此处等候父亲归来的感觉,似乎有所不同,但又似乎并无差异。
那一日周耘跟在靳子聿的身边,当时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一向步伐矫捷的靳子聿会突然走得那样缓慢,直到梅爱颐离开后的第一个除夕到来,周耘再次陪着靳子聿走在那条路上时,他才猛然体悟到,原来那是梅爱颐最后一次以妻子的身份待靳子聿归家,当时靳子聿的心中有多么不舍,脚下的步伐就有多么缓慢。
梅城历来有彻夜守岁的习俗,若是依着往年,靳子聿与梅爱颐会泡上一壶普洱茶,然后围坐在炉边闲谈至天明。
可今夜靳子聿放纵饮酒,待家宴散罢之时,人已醉到脚步踉跄。
卧房里明灯长亮,靳子聿躺在内侧安眠,梅爱颐则靠坐在外侧床头,捧着书静静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梅爱颐听见靳子聿呢喃着“口渴”,于是便下床给他倒水。
待她端着水杯走回床边时,靳子聿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梅爱颐看着他的眼睛,已然不见方才那浓烈的醉意。
靳子聿就着梅爱颐的手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梅爱颐见靳子聿意犹未尽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还要一杯吗?”
靳子聿闻言摇了摇头,梅爱颐也不再多说,准备起身将杯子放回原处。
靳子聿透过纱幔看着梅爱颐渐渐远去的曼妙背影,心间莫名感到一阵刺痛,他随即下床跟了过去,于是梅爱颐刚将杯子放到桌上,一转身便撞进了靳子聿的怀中。
他紧紧地拥着她,仿佛拥着自己的生命一般。
在长久的静默之后,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问出了萦绕在他心头长达数月之久的问题:“你执意离婚,是为了与蔺君白再续前缘吗?”
七载夫妻,靳子聿不敢说自己十分了解梅爱颐,却也知道她的沉默通常代表着她的默认,在确定这一认知的瞬间,靳子聿的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
梅爱颐讶异于靳子聿的反应,她不明所以地出声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心有所属,也知道你答应娶我只是为了报答父亲的栽培之恩,如今,我们可以互放自由了,你怎么……”
梅爱颐的话还没说完,靳子聿那炙热的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他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这般强烈的占有欲,她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接受,直到她呼吸急促,双腿发软他才愿意放过她。
靳子聿将梅爱颐打横抱了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对着梅爱颐道:“你听一听我的解释。”
6
梅庆卿虽是盘踞一方的枭雄,却与那些出身草莽的将领不同,他目光长远,从握有第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开始,他便招徕逃难的孤儿,从中挑选可造之材,从小送他们上学,有能力者入讲武堂接触当时最先进的军事技术,靳子聿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幸运儿。
靳子聿毕业之后便入了梅庆卿的麾下,一次意外受伤,他与护士万宁相识,闲聊之下,靳子聿得知万宁乃昔日讲武堂一位同窗的妹妹,如此一来,他对她自然要比对别人亲切几分。
再加上万宁模样生得俊俏,总有人见色起意出言调戏,靳子聿无意中撞见一次,出手教训了那些人,隔日万宁是靳子聿心上人这件事便传遍军中。
恰好当时旧友来信请他照顾妹妹,而他当时在军中的地位又确实能够给予万宁一定程度的保护,在征求了万宁的意见后,他便默许了那些言论的流传。
半年后,靳子聿成了梅庆卿的副官,开始频繁出入梅府,自然也得到了遇见梅爱颐的机会。
“我第一次见你,就在那书房外,我拿着绿皮公文本笔挺地站着,房门从里往外推开,我立正敬礼,看见的却不是父亲而是十六岁时的你,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何为‘一见钟情’。”
靳子聿执起梅爱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温柔的吻。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未奢望过能够与你结为夫妻,可机缘巧合之下偏偏又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所以即使我知道你心中藏着另外一个男人,我仍旧可以将我的妒意藏起,全心全意地待你。”
靳子聿抬起头来看向梅爱颐,泪水凝在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轻轻一眨便“扑簌扑簌”地往下落,看得他心底一疼。
“我希望你再考虑一晚,如果你仍然坚持最初的选择,明早派人来书房通知我一声,我即刻着人办理离婚事宜。”
次日晨,靳子聿的耳边传来恭敬轻缓的敲门声,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大度地接受这个无力改变的结局,可一转头便在镜中看见自己,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7
梅爱颐于当年春分之日登上了开往海外的轮船,汽笛声响起,轮船离岸,送行人纷纷离开,却有三辆黑色的军用轿车逆着人群驶来,最后停在岸边。
车上的人没有下来,梅爱颐一动不动地看着中间那辆车,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伸出手挥了挥,向靳子聿做了最后的告别。
“签字那日他便说了不会来送,可终究还是舍不得,相比之下,我倒觉得我若是个男儿,争起江山来定要比他狠绝几倍!”
梅爱颐淡笑着讲着这些话,晴光落在她秀丽的脸庞上,蔺君白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却也没有多话,只是将大衣披上她的肩头,而后与她并肩而立。
梅爱颐转头看向蔺君白,感激道:“谢谢你愿意帮我,若是旁人,他必定不愿放手。”
蔺君白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无妨,我太太走后我的心也死了,可身在这样的位子上又不可能在如此年纪便孑然一身,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当年,蔺君白确实深爱梅爱颐,后来婚约被强行拆散,蔺君白意志消沉,在听闻梅爱颐即将与靳子聿成婚的消息时,蔺君白一度生出抢亲私奔的念头,婚礼举行前夕,蔺君白偷偷南下梅城,与梅爱颐见了一面。
就在那一天,蔺君白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靳子聿的影子,当年梅爱颐之所以答应与自己交往,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眉眼与靳子聿颇有几分相似!
从那以后,蔺君白就彻底断了对梅爱颐的心思,顺从地接受了家族联姻,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渐渐爱上了自己妻子,也渐渐原谅了梅爱颐。
8
暮色渐渐落了下来,巨大的轮船在海上缓缓前行,梅爱颐透过舷窗望着漆黑海水中的一轮弯月与蔺君白谈起了许多往事。
十六岁那年的一个寻常冬日,梅庆卿在书房的内室里休息,梅爱颐则坐在书桌前描摹笔帖。
不久之后,仆人端了热茶糕点进来,梅爱颐透过珠帘隐约瞧见外头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她认得梅庆卿的副官,身姿远没有这般挺拔,于是,好奇心陡起的梅爱颐便起身走了过去。
在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清隽矜稳的青年男子朝她敬礼,却又在看清她的模样时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讶然。
少女对爱情懵懂的心思在那一天莫名被靳子聿突然勾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即便如此,梅爱颐也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心意,且不说当时她以为靳子聿已经心有所属,便是没有,她也知道梅庆卿不会同意二人交往,贸然说出的话极有可能会阻碍靳子聿的前途。
于是她便将这年少的欢喜深深藏起,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秘密虔诚地守护着。
梅蔺两家解除婚约之后,梅家的门槛几乎要被媒人踏破,梅爱颐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婚姻不由得自己做主,蔺君白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如今既不能成,那嫁谁都是一样的了。
只不过令梅爱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梅庆卿最后竟将那些显贵少爷拒之门外,选择了毫无家世依傍的靳子聿。
梅爱颐不关心男人的野心与事业,也不关心梅庆卿选择靳子聿是出于何种利害关系的考量,她只记得自己得知结婚对象的那一天,她将自己关在房中,又哭又笑,像是疯魔了一般。
梅爱颐在成婚的第三年有了身孕,她心中欢喜,想要将这消息告知正在前线打仗的梅庆卿与靳子聿,可她这边刚将电话拿起,便有人匆匆忙忙附上来与她耳语。
男人在外拼*,对家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梅爱颐的母亲被梅庆卿瞒了一次两次之后便开始往军中安插自己的耳目,目的只是为了知道丈夫的安危。
梅爱颐自母亲那儿学会了这招,因此,靳子聿的身边也不乏梅爱颐的人。
原来,靳子聿昨日在指挥城战时中了冷枪,因为伤在胸口,再加上流血过多,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梅庆卿不愿让梅爱颐担心,也不想让敌方了解靳子聿的伤情,下令对外封锁消息,除了小部分高层将领,其他人都以为靳子聿伤势无碍。
梅爱颐没有事先通知梅庆卿便赶去前线,在病房门口,梅庆卿见到风尘仆仆的梅爱颐时,心中颇感惊愧。
梅庆卿上前将梅爱颐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以作抚慰。
“真是与你母亲一个模样,不必太过担心,子聿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过几日便会醒的。”
梅爱颐眼中烁动着泪花,用软而低的声音开口道:“我想进去看看他。”
梅庆卿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医生说现下子聿身体虚弱,不便让人频繁探视,以免细菌感染伤口,恶化病情。”
梅爱颐眨了眨眼,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她走到门边,透过那扇小窗看见几位医生与护士正在为靳子聿处理伤口,而其中一位护士正是那万宁。
那一刻,对于当时不知真相的梅爱颐来说,确实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最后对梅庆卿道:“如今局势多变,女儿留在这儿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给你们增添后顾之忧,既然他已无大碍,那女儿便先回去了。请父亲保重身体。”
梅爱颐去时一路风平浪静,可回程途中却突降暴雨,司机视线不清,道路又坑坑洼洼,一不小心便出了车祸。
待梅爱颐醒来的时候,人已躺在医院里,孩子没有保住,她湿红着双眸沉默了半天,最后决定压下这件事,因为若是让梅庆卿知晓她流产一事儿,当日护送她去前线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要为那孩子陪葬,她不想,也不愿让那孩子背上这样的罪业。
因为瞒得紧,再加上梅爱颐本就体弱多病需要常常出入医院,所以梅庆卿与靳子聿的人并未对此生疑,消息自然也不会传到翁婿二人的耳边。
两年前,梅庆卿病逝,梅爱颐在整理梅庆卿的遗物时,翻看了他的作战日记。
其中一页的内容十分特别,并非某场战役的过程与胜负,而是一段满带悔意的文字。
原来多年以前,梅庆卿曾经因为一个错误的情报派人放火烧了锦城一富户的粮仓,那粮仓与富户的大宅子本有一条防火巷,若是正常,火势是不会蔓延过去的。
可不幸的是,那天夜里刮起大风,大火被风推着无情地朝老宅播卷过去,将那里烧了个精光。
那是梅庆卿平生头一回惧怕看见伤亡数字,靳家上下五十余口,不及一场战役下来的数十分之一,可却让梅庆卿不忍细看。
梅爱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她看着纸上的那个“靳家”,骤然想起靳子聿某次酒醉时说过的话。
“其实,我不是孤儿,十岁以前,我生活优渥,父母俱在,兄弟和睦,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在漫天火光中惊醒,四处传来惊恐求救的声音,我想跑出去,却被大火封门。走投无路之下,我想起了墙角的一个小洞,谁知平日里凿来偷跑出去玩的通道却在那一天里成了我的生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不知道那场火是怎么起的,可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一定要找出放火的那个人,问一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伤我靳家数十条人命!”
那时的梅爱颐只当他在说些胡话,并未将它放在心上,也从未转述给梅庆卿听,可现下一想,这两件事情便瞬间重叠在一起,组成了极为清晰的一条脉络,让梅爱颐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终
蔺君白倒了一杯红酒递给梅爱颐,她伸手接过,一口便饮了下去。
“自从我发现那个秘密开始,只要我一见到他,那种难以言说的愧意便爬上我的心头,令我无法呼吸。我没有办法想象当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我将以何种面目面对他,再加上我身体孱弱,那次流产伤了根本,再无有孕的可能,若是继续霸着靳夫人的位子不放,那我父女二人可是造了害人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的大孽。我是个胆小的女人,所以我选择事先逃离,这样,或许我还能厚着脸皮多活些日子。”
恩爱七年的妻子突然要离婚,一页日记里藏着她不能说的秘密
梅爱颐明明淡笑着说着这些话,可蔺君白却清楚地听见她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是年春分夜里,公海上飘着一艘豪华轮船,它载着一对孤独的男女驶向陌生的国度,海浪拍打着船身,似乎想要偷听他们的对话,但舷窗密闭,它什么都听不见,也再也不会有人听见。(原标题:《梅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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