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青年赵庆,想习舞,但见小区前那一片广场,实则藏龙卧虎,每日夜至,亦是各派斗狠的场地。
这日赵庆饭罢,行至广场,正欲起舞,却被门房李大爷好言相劝。
年轻人,你莫要瞎跳,此地乃是非之地,先观门派,再择不迟。
手指小区倪大妈,乃舞阵的首位,盘踞广场南角,正是健美操一派的高手,虽是个中年妇女,然身段颇好,早年上过深震卫视,是深震卫视钦点的大内翘楚,上得前来,便使了套第八套广播体操。
健美操讲究协调韵律,跳跃运动,要做到地动山摇,伸展运动,要做到拨云见日。此老妇跳了半辈广播体操,更习得大成,唤作全身运动,是为从头至脚,无不是凶器,真个儿是舞舞生威。
“大爷,这跳得好生威风呐。”赵庆感叹。
“小儿,这有甚威风,倪姐的扩胸运动,才算是精进,我曾手抓······罢了,你小,不懂。”李大爷又指那倪大妈:“这妮子,老夫一招《宝贝你最美》,便可制之。”
拉着你的手儿,就想入非非。
大爷朗声道:此一招,倪大妈任我鱼肉。
赵庆但想此人吹牛逼倒是颇有能耐,再指广场西角,见诸中老年男女,环抱游旋,正是跳得交谊舞。
李大爷点了根烟,方才道,此一派,西洋舞术,交谊舞派,那当先的牛大叔,人送称号广场皇帝,练得是华尔兹,一曲《皇帝圆舞曲》,本市无人可比。
”你看他那矩形步,走得多顺,下盘不稳,断不得此法,我看他近日里约了不少舞伴,也是我舞林里的风流客。”
”大爷,您能制吗?“
“但一招《老婆最大》,可摧其下盘,我下手重,断然半身不遂矣。”
“老婆最大呀老公最二,你要答应我不许找小三儿。”
大爷轻蔑道:此一招,但叫这广场皇帝后宫尽散,十年不得出墙。
“大爷吹牛如高山流水。”
赵庆又指东角一波青年男女,这拨人忽而倒立,忽而劈叉,节奏带感,舞步杂而不乱。
李大爷笑道:这是美利坚的门派,早年叫Locking,是昆仑奴所习的舞术,一般人习不得。这伙门徒,练得乃是机械舞,解放前湘西人多练此舞,但有一道长提着音响稍前引路,后边儿舞者舞姿如机械,禹步慢行,练得久了,可入僵,刀枪不入。
“大爷,我能练吗?”
“你若练,但练一个屌,立而入僵,软而不化,可收益颇多。”
“大爷您好像挺懂,那您制得了嘛?”
大爷挠挠头,说这有何难,yo yo come baby go,只此一招,可秒*此等嚣小。
“老夫早年在美利坚教舞,解放前美国人留我,派了五个师的广场舞男女,我一心报国,在帕萨迪许跳了这首《自由飞翔》,力战美国中老年山德士上校,才回得国来,这些人我不足为惧。”
“大爷您这牛逼又精进了。”赵庆笑说,“那大爷您说了这么多,到底练得什么舞?”
李大爷这才伸了懒腰,徐徐起身,走向广场,凡过处,皆有人颔首致意,道声李老来啦。
赵庆紧随其后,忽觉大爷背影,硕然伟力,举手投足,皆有古风,脑中嗡嗡,似是有万千退休职工,慨然呼和。
“火火的眼神,火火的爱,火火的情歌传天籁。”
李大爷欣慰道:你果是个奇才,未练我派,脑中已有相合,你现在听到的,是我派不外传的内功秘诀,唤作《火火的爱》。
言毕,李大爷走向北角,早有左右侍奉,奉上新茶,道了声安康,便问:“掌门,今日练什么舞?”
“给小兄弟看座,你们今日就练我派的绝学《最炫民族风》吧,让这小兄弟见见本门的真传。”
赵庆那一晚,见到了璀璨星空,银河大海,那是人类终极的艺术,一曲最炫民族风,摇摆至骨髓,四肢百骸,无不动感十足,忽而乘风破浪,忽而冲出亚洲,歌曲中,仿佛置身美利坚休斯顿球场,世界人民无不拜服。
“李大爷,啊不,李师父!我想跳舞!”赵庆早已泪流满面。
“你知我要教你何舞?”
赵庆擦干眼泪,摇摇头。
李大爷正色道:我中华广场舞是也!
气壮山河,百鸟齐飞,字字如千钧,真个儿是如雷贯耳,一众中老年亦屈膝和道:中华广场舞,威震中华!
赵庆心如擂鼓,跪地不起,欲要拜师。
“呦,这鼓噪之人,也能受得徒儿,小儿,莫如入得我派,习得一手天胡。”
声音媚而不妖,*而不腻,赵庆回头,但见自麻将档里走出个睡衣妇女,一头梨花烫,烫得是高耸入云,观之粗鄙,面色却多是娇媚,早年也是个美人胚子。
此人不多言,只说:“今日我来,望各位散去,实在他妈扰民,我等搓麻,不堪其扰。”
原来此人迈入广场,竟是来叫阵的。
“你麻将一门,与我等舞林,不属同源,你今日来拆台,不怕那斗地主一派的门人偷袭你们吗?”有人斥责道。
“去*的,我们斗地主打麻将的,现在没一个能安心算牌,全你们这帮老腌臜,在此地鼓噪,让人不得安心!”
那妇人破口大骂,健美操倪大妈看不过去,蹬腿一跃,便欲上前驱赶。
“看我全身运动,让你不知好歹!"
果然,全身摆动,如刀枪棍棒,头如锤,手如刀,腿如剑,胸如大石。
“滚!”却想这粗妇人一声爆喝,双手催动,倪大妈当即飞入锦园花园。
“好一招揉天应穴。”李大爷面色肃穆,如临大敌,赵庆不明就里,便问此人何来路。
“此人是麻将档的掌门,常年熬夜搓子,眼神多有所累,故练得是失传已久的古法,唤作眼保健操,多习于用眼过度人士。想不到今时今日,能见此招,想当年陈二欢一死,我以为眼保健操已成绝响。”
正说着,那广场皇帝牛大叔抱拳上前,道了声指教,便舞了个《蓝色多瑙河》,此舞是华尔兹派的大成,旋转如疾风。
“去*的!”这妇人翻手为掌,掌风如刀,牛大叔嗷了一声,飞入女厕。
“看好了,这招叫揉睛明穴,专打你勾魂夺魄的电眼。”妇人叉腰斥责。
剩下一帮街舞小子,便不顾江湖规矩,一拥而上,但跳舞不在人多,那妇人一招揉四白穴,拳打四方,众人皆星散。
“Go fuck yourself!”
这妇人赢得三阵,目指李大爷,示意最后一个,乃是你这老朽。
李大爷运足丹田,便要上前,一干舞伴跪地阻止:师父,去不得啊!
李大爷慨然,我跳广场舞,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曲响,人动。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瞬时如狂风催浪,小区路灯一一泯灭,一干家犬亦不能嚎。
世间之大,然世事如艰,爱情之美,不敌时光柴米。
爱情买卖,法门儿不在爱情,在买卖啊。
李大爷终成化境。
那妇人倒也不惧,一声大喝:揉太阳穴!
顿时夜如白昼,世间皆受其光,天地之大,莫不受泽,人之经脉,归于眉心,万物相合,否极泰来。
······
很多年以后,已成为广场舞泰斗,退隐到城管大队的赵庆,徒弟们问他,当日是谁胜了?
赵庆微笑,便道:胜负早已不知,我李师舞罢,吐血而亡,那妇人也身形俱灭。三十年内,小区广场无人敢提广场雄主,只因见过爱情;麻将党内无人敢自封眼保高手,只因见过太阳。
而我,见过爱情,也见过太阳,此生无憾了。
正所谓:一入广场深似海,从此青春是路人。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广场岁月催。——Michael Jack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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