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奖连载|《星辉落进风沙里》第二章:沙漠救援

有奖连载|《星辉落进风沙里》第二章:沙漠救援

首页游戏大全绝对安全区更新时间:2024-06-08

白马时光

内容介绍:

我爱你这件事,和呼吸一样自然。

美丽寂寥的无人区,暗藏*机;

唯有他的爱能在这段公路里留到最后。

你守护星辉,我守护你。

小说讲述了两个欢喜冤家的一段西部公路情缘,男主傅寻是古董鉴定师,女主救援队领队曲一弦,在一件西北大案中共同完成自我救赎,最后产生爱情的甜蜜故事。

故事发生在西北古丝绸之路地带,戈壁滩、雪山、天空之镜、草原……场景唯美而恢宏大气,文字非常有镜头感,出场人物众多,案件跌宕起伏,是一本给读者带来紧张刺激阅读快感的悬疑爱情佳作。

新书亮点:

★ 人气作家北倾深情守护之作

★ 帅气冷峻文物鉴定专家傅寻VS 英姿飒爽救援队领队曲一弦,强强CP,公路悬疑,高燃来袭!

★ 故事发生在古西北丝绸之路,场景恢弘大气

★ 入选2019年中国作家协会公布的“全国网络文学重点园地工作联席会议重点作品扶持选题名单”

★ 随书附赠全新番外 星辉人物CP海报1张。

作者简介:

人气作家北倾,热爱旅行和美食,有点小懒,对感兴趣的事格外执着,性格软萌又温暖。擅长温馨治愈系的文字,文风暖甜而清新,细微处下笔如点睛,每一个精彩的情节,每一个重要的转折,都如精火慢炖般让人品出个中滋味。微博粉丝41万余,拥有很高的的网络人气和不少忠实读者。

代表作:《他与爱同罪》《摇欢》《好想和你在一起》《他站在时光深处》等。

新浪微博:@北倾Loky

*beiqing_loky

第二章

沙漠救援

寻宝?曲一弦没立刻吱声。

大多数人眼中的西北,贫瘠落后。这些年要不是靠着旅游业和政府的支持,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

话是没错。这些年西北开发的旅游大环线、政府扶持的“一带一路”,都给西北创收不少,但只有真正来西北走过一遭的人才知道,这片土地,它到底拥有着怎样的财富和底蕴。

曲一弦没贸贸然问傅寻要寻什么宝,这样显得不礼貌。她很讲道理,只是问:“如果还没寻到,不介意先陪我寻回人吧?”

傅寻没作声,只低头,瞥了她一眼。神情淡漠,事不关己的样子。

曲一弦也能理解,毕竟他当初只答应给陆地巡洋舰送补给,车在半道上挂了,他愿意过来也已仁至义尽。她不会道德绑架,拿情怀当人情。所以想搭同一艘船,就必须要有谈判的筹码。

“我带过地质勘测队,也给考古队当过向导,整个大西北就没有什么我不知道不能跑的地方。你愿意让我搭车,我也愿意还你这个人情,想寻什么宝,我都能带你去。”

其实起初,曲一弦是想说她租用两天大G。油费、损耗,只要是这两天内产生的费用都算她的。但这个念头在她走到傅寻跟前的时候,就被她直接否决了。

傅寻看着就不差钱,万一给她开出个天价,她是要还是不要?

要了伤肾,不要……那她老脸往哪儿搁?所以思来想去的,还是得把自己摆在货架上,各凭本事。

也不知这举动是不是对了傅寻的胃口,他凝眸,思索数秒后,跟她确认:“想寻什么宝,你都能带我去?”

曲一弦抬眸,瞅了眼他戴着的海军帽。她前阵子在一位姓燕的女客人头上也看到过,当时觉得挺酷的,就顺口问了句在哪儿买的。

那女人咬着烟,很不正经地回了句:“祖上传的。”

虽说这回答挺不靠谱,但曲一弦想到这儿,心下稍定。她也不担心傅寻是心思不正、作奸犯科之人,很笃定地点头:“任何。”

傅寻勾了下唇角,目光下落,和她对视一眼,颇有兴趣:“如果找不到呢?”

曲一弦轻笑一声,说:“如果连我也找不到,那就没人能找到了。”

天色虽还亮堂,但时间已经不早了。曲一弦回车里收拾东西。

不过,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这趟去玉门关原计划当天来回,个人用品除了一个保温杯什么都没带。

左右也就这两天时间,找不到人……估计就是收尸了。她索性就只带了卫星电话、手机和手持的GPS。

锁上车门那一刻,她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些年,无论是雪山还是荒漠,是翻山越岭还是跋山涉水,她都没丢下过陆地巡洋舰。平日里遇了风沙,蹚了水或泥,回程定要亲自擦洗。她爱车如命。这还是头一回,陆地巡洋舰半路搁浅,她不得不弃车。

曲一弦轻轻擦落引擎盖上附着的沙尘,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坐上身后等了许久的黑色大G。

上车后,她先给袁野打电话,除了说陆地巡洋舰搁浅的事,还报备了在大柴旦沙梁上的发现。

曲一弦和袁野是单线联系,最新的消息还需要袁野做中间人,在救援小组和她之间互相调和。

听她说搭了傅寻的车,袁野搓了搓掌心,声若蚊蚋:“曲爷,有件事等你回来,我告诉你。”

曲一弦挑眉:“关于谁的?”

袁野生怕傅寻听见,压低声音,用确保只有曲一弦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傅寻的。”

曲一弦被勾起了好奇心,但现在显然不适合在正主面前聊八卦,只能按捺下来,一本正经道:“成,我回来再说。”

挂断电话,曲一弦扭头看了眼窗外和沙梁背驰的风景,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傅寻说:“先和保障车会合。”

夜晚的荒漠不适合赶路,趁天还亮着,多叫一辆车找人,多一份效率。

傅寻开车,曲一弦就研究地图。

在沙梁上发现沙坑时,傅寻说过,走失的游客失联前,极有可能是在那里拨出的最后一通电话。

曲一弦试过,手机的信号虽弱,但还能刷开网页。沙梁横亘在戈壁上,延绵数百里,附近很有可能有基站的信号覆盖。如果是她,这个基站会是她首选要去的地方。

约十分钟后,傅寻和保障车会合。

相比体面的大G,挂着“青A”本地牌照的途乐风尘仆仆。

接到傅寻电话后就朝坐标一路赶来的保障车,在进入对讲机的使用范围后,就憋不住了:“傅老板,你现在改路线的话,明天上午在水上雅丹的补给就来不及去拿了。”

傅寻进荒漠前,不只包了辆保障车,还跟当地的营地备份过路线。每个站点或扎营点都提前有人等着送补给。

曲一弦暗暗想:这一看就是有经验的穿越老手,估计没少偷摸进来寻宝……

许是察觉到她心里所想,傅寻转头,看了她一眼。

曲一弦做贼心虚,被他一瞥立刻老实了。

对讲机里讲不清楚,傅寻在路边停了车,下车去解决私人问题。

曲一弦隔着车窗,看见保障车的司机往车里看了一眼,然后不断点头,片刻后,傅寻转身回来,司机也随即上车。

上车后,傅寻没急着赶路。

找人,没有可循的导航路线,也没有捷径可走。与其跟无头苍蝇一样绕着戈壁到处乱转,不如先停下来,规划目标地点。

曲一弦早觉得傅寻思路清晰,沉稳可靠,但见状,还是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

傅寻似无察觉,接过她的GPS,翻看她刚才定下的目标点。

基站在地图上并没有明确显示地标,曲一弦根据玉门关和敦煌多次往返经验,在离大柴旦沙梁最近的公路附近画了一条线,定为基站。

除此之外,她还跟着地形,圈起了形似卧龙的沙梁。

傅寻抬眼,无声询问。

曲一弦会意,解释:“整个沙梁地貌占地好几百公里,他走不出去也正常。万一基站找不到人,就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了。”

听着是有点道理。

傅寻问:“沙梁上沙丘起伏,最遮挡视野。如果是你,翻过沙梁看到一马平川的沙地,是走是留?”

话落,他抬手扣住曲一弦的后颈,轻转了方向,示意她去看地平线的尽头:“看见什么了?”

海市蜃楼啊……

光的折射,能在荒漠的尽头形成海市蜃楼。

远看像一片水泽,像一座小镇,也像茂密的森林。荒漠中迷路的人,最易受它蛊惑。它就像是一个障眼法,能勾出最强大的求生欲,也能催生出漫无边际的绝望。迷路的人,一旦将它当成救命稻草,直到体力耗尽,也仍走不出这片荒漠。

曲一弦懂傅寻的意思了。

如果基站还算靠谱,绕沙梁几百公里……是真的蠢得没边了。荀姓游客既然不会待在原地,那肯定也不会待在沙梁里等死。按失联的时间计算太阳的直射角度,他应该……偏离方向,往北走了。

几乎在曲一弦想通的那刻,傅寻点了点北方:“我们往北走,但笨办法也不能不用,你联系袁野,让后面的大部队在大柴旦沙梁附近再仔细找找。”

移动的信号基站在东面,不顺路。

傅寻和保障车的司机商量过后,兵分两路。保障车只去信号基站,如果路上没找到人,就折回沙梁附近扎营;大G往北,无论有没有线索,天黑前回营。

时区的关系,七月的西北日落时间基本在十九点左右。彻底天黑,是在二十点以后。

傍晚起了风,风夹着细沙兜面迎来,有碎石落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窸窣声响。那声音,像是雨天坠落的雨珠,时起时歇。

不一会儿,肉眼可见的,那些飘不走的细沙在雨刷上堆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风沙,犹如一条细线,逶迤蜿蜒。

风沙在西北的荒漠里很常见,但七月,敦煌已进入暑夏,极少再起沙尘。

可今天这风,有些怪。风里的含沙量像是足足剥掉了整座雅丹土台,一股脑儿全卷进了风里。照这风势,后半夜十有八九要起沙尘。

曲一弦想起此刻还不知道在荒漠哪个角落里的游客——没水、迷路、手机电量耗尽,又孤身一人。

黑暗本就容易摧毁人的意志,要是再遇上起沙尘……再坚韧的求生欲都要被荒漠里的风,一道一道地给吹散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后悔了没有。

车行至半路,保障车的司机来了个电话。傅寻在开车,授意曲一弦帮他按个免提。

司机叫胜子,是青海天行者户外俱乐部的领队。他按GPS导航,赶到了曲一弦定位的信号基站。

“我一路开过来,没看到人。”

“附近呢?”傅寻问。

胜子说:“基站附近我也开车找过一遍,没什么发现。”

这消息在傅寻的意料之中。

沙漠救援,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沿失踪游客留下的规划路线图搜索。即使对方偏离规划航向,后期进入的搜救力量仍能轻松不少,但这位失踪游客的情况不同。他没有备份过规划路线,甚至连进入荒漠也是一时兴起,毫无准备,否则也不至于上午进入荒漠,中午就物资耗尽,只能求助了。

除了无迹可寻的难度,玉门关至雅丹魔鬼城的地形复杂,后援搜救力量必须将搜寻范围扩大至方圆两百公里。

可想而知,这对救援小组来说,是多么大一个挑战了。

没找到人,那就按原计划,胜子返回大柴旦沙梁,寻找适合扎营的露营地先做准备。

大G返航后,就根据坐标会合。

胜子答应了一声,临挂电话前,特意提醒道:“今天天气不好,预报会有大风,我估计后半夜要起沙尘。你们别走太远了,不管有没有找到人,天黑前务必赶回营地,不然容易出事。”

傅寻低声应下:“我知道了。”

越往北走,越荒芜。

起先偶尔还能看见路边围起来的铁丝网,虽圈住的那片地是一块荒地,好歹还算有过人烟。到后来,别说铁丝网了,连车辙印也拐了个大弯,不见了。

无人区的荒漠,除了蒿草,满目荒凉。曲一弦看了眼天边越压越低的灰沉天色,听着荒原旷野上起势的风声,再没犹豫:“回营地吧。”

回程的路线和来时不同,隔着雅丹群内的一道深沟,从河谷谷地经过。

这片河谷未干涸前流经的水源是玉门关外的古疏勒河,河水一路向西,最终汇经三垄沙流入罗布泊。

曲一弦的陆地巡洋舰若是没有半道搁浅,搜救路线的第三道站点就是这片谷地,也是她和傅寻约好的,补给坐标的必经点。

前半段的碎石路虽不太好走,但傅寻开车稳,加上车胎又是改装过的MT全地形深沟花纹泥地胎,抓地凶蛮,也不算太颠簸。

等入了河谷谷地,这片水流冲刷集中,地面凝成的纹理如同瞬间抽*河面,泥沙上一秒还被水流推搡得波澜起伏,下一秒河水干涸,地表被阳光暴晒后干燥龟裂,结成一块块盐壳地。

偏偏地表的那层盐壳酥脆不堪,大G引擎动力足,碾过的路面几乎都被泥地胎刨出一道深深的车辙印,露出盐壳底下松软的细沙。这种地形,饶是大G,也行进得分外吃力。

天色渐暗,雅丹西侧已不见日光,只昏昧地露出半片被染红的夕阳,彩霞余晖一道一道,把那片镶着金边的地平线染得如九天仙殿。

隔着一道雅丹深沟,不见远方落日的平和。有风从沟底卷出,飞沙走石。眼前的天暗得格外迅速,风沙四起,视野可见范围内,黄沙夹着碎石沙砾不断地拍打着车身。几乎在短短的数十分钟内,沙尘遮天蔽日。

“是真的扬沙了。”曲一弦看向后视镜,身后的世界比前路更凶险可怕。

车尾扬起的细沙被风卷成旋涡,从四面八方猛扑而来。

风声顿起的刹那,大G被猛地推下沙梁,曲一弦几乎听到盐壳被压碎时发出的碎裂轻响。同一时间,轮胎陷进沙坑里空转的机动声嗡嗡而起。被车轮刨起的细沙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车身,发出沙沙轻响。

傅寻依旧镇定,他判断了下此刻的形势,目光落在仪表盘的发动机转速上,没有任何犹豫,松开油门。

油门一松,发动机的转速立刻像被倒抽的陀螺,往后掉了挡速。整个车身随之往后一坠,正要沉入沙坑里,傅寻油门轰踩,一连数下猛加转速,只听引擎的咆哮声恍惚间盖过深沟卷起的那道风声。大G的车头往前一送,如挣开囚笼的猛兽,猛地冲了出去。

冲势太猛,盐壳地的地面被尽数轧碎。深埋在盐壳地表下的细沙犹如地狱里伸出的手,困住四个轮子不断往下陷。

车身一沉,再试油门,只余四轮空转的机动声呜呜作响。

车陷了。

比这更糟糕的是,他们距离营地还有四十分钟的路程。

变了天后,天色黑得很快。仅一息之间,裂谷深沟外的夕阳也看不见了,遮天蔽日的黄沙笼笼叠叠,被风推着一波一波迎面撞来。

能见度太低,傅寻亮起大灯:“沙尘刚起,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这风头刚形成,估计离沙尘暴成熟还要一会儿。

他压低帽檐,又从后座拎了件运动服外套递给她:“穿上,跟我下车。”

曲一弦立刻会意。

下午在沙梁等陆地巡洋舰下坡时,她闲着没事,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一圈大G。

傅寻这辆车除了改装过轮胎、发动机、悬架部件和车灯以外,前后保险杠、侧脚踏板和定风翼都做了大包围,车前加固了绞盘,车尾加装了方便拖车的流氓钩。这会儿形势急迫,傅寻应是打算用绞盘自救了。

曲一弦跟下车帮忙,在傅寻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了一会儿也没寻着机会,想来想去她能帮的忙大概也就是别碍事,自觉撤到安全区。

河谷和戈壁的浅滩里有一处被土堆包夹的避风口,更准确地说,是一道开裂的窄缝。

外头风沙太大,她穿着傅寻的外套也挡不住荒漠里的风透过单薄的衣料搓进她骨头缝里,更别说那些无孔不入的沙子。她连嘴都没张开过,可齿尖一磨,全是沙子被碾碎的声音。

她眯眼,现在唯一的照明只有三米外那辆大G的车灯。她咬牙切齿地又把“诸事不宜”好好地嚼了一遍。

她发誓,完事后一定去买本日历,天天撕着玩!

傅寻将缆绳盘上支点,拖车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后,他分神看了眼曲一弦,颇觉省心。

她站的位置,既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又在绞盘拖车的危险区域外。半点不添乱。

傅寻收回视线,正欲最后调试绞盘,余光一瞥,瞧见她身后那道开裂的坯土,在摇摇欲坠。

他神色微凝,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微微凝神,抬了手电一扫。

顶端的沙土被风蚕食,正顺着裂缝不断下滑,待落到裂缝中的天鹅颈时,落速变快,卷带着下方的沙土一并坠下。

他脸色一变,厉声大喝:“躲开!”

可惜,来不及了。曲一弦对这个指令完全陌生,不知该做何反应。

两束笔直的灯光下,他逆光而行,压根儿看不清表情。只依稀能够辨认,他目光所指之处,在她的头顶。

曲一弦的反应还算机敏,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但下意识双肘护头,尽力往前扑去。

几乎是她扑倒在地的同时,耳边“嗡”的一声轻鸣,满目眩晕里,身后压上的东西沉如磐石,压得她胸腔一窒,险些窒息。

她试探着轻吸了一口气,鼻腔、嘴唇全被沙子堵住了。

她回忆起视野看到的最后一刻,蒙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

小爷她被活埋了!

还没等曲一弦从这个前所未有的刺激结论中回神自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无误地拎住她的后颈,毫无怜惜地将她从土里拎出来。

见土埋得不深,傅寻松了口气,改拎为抱。

手腕刚穿过她两肋,还未借力,曲一弦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护在头上的双手紧握住他的小臂。

“嘘!”

傅寻顿住。

曲一弦扑进他怀里,低声且紧张:“有东西,钩住我的脚了……”

“活的?”傅寻问。

曲一弦努力感受了下:“死的。”

没热气,没呼吸,没脉搏,除了困住她的脚踝,没有任何动静。

傅寻眉梢微挑:“不是蛇?”

曲一弦迟疑了几秒,缓缓摇头:“不是。”

前两年带地质勘测队进沙漠时,她遇到过一回。被咬的是队里刚毕业没多久的女生,事发时,曲一弦正在后备厢清点物资。从听到尖叫,到蛇鳞从她脚踝扫过也就短短数秒,她却印象格外深刻。

记忆中,蛇鳞湿漉冰凉,蛇身并不光滑,甚至有夹着沙粒的干燥粗糙感,猛地从脚踝扫过,尖锐、湿滑,还带了点刺痛。

和眼下钩住她脚踝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傅寻悄无声息地蹲下来,隔着一层手套,他的手落在曲一弦的后腰上,往怀里一带,倾身要探。

她膝盖以下全埋在土里,因不清楚底下是个什么东西,一直没敢轻举妄动。此时见状,忍不住说:“你打算赤手空拳对付它?要不还是去拿点工具吧,什么扳手啊,瑞士军刀的,好歹还有点——”*伤力。

话没说完,被傅寻打断:“在什么位置?”

曲一弦听出他有点不耐烦,觉得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没好气地回答:“腿长一米八,你看着抓吧。”

傅寻被她拿话一噎,瞥了她一眼:“你的身高四舍五入也就一米六九,另外那三寸是长我腿上了?”

曲一弦纳了闷了,他怎么知道她身高四舍五入正好一米六九!这人的眼神是刀子做的吧,这么毒。

“没时间了。”傅寻拧开手电,往沙土里照了照,土层埋得不深。

隐患反而是悬在两人头顶欲坠不坠的土台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下一次塌方。

天黑得越来越快,隔着一道深沟的雅丹群外连最后一丝亮光也没了,黑漆漆的。

风从深沟内旋起,通过矮道,风势抖快,渐渐有似龙吟的风声涌出。本就纷扬的风沙吃紧,遮天蔽日,犹陷鬼殿。

顷刻间,就从黄昏过渡到了黑夜。

傅寻没再迟疑,垂眸和曲一弦对视一眼,说:“机灵点。”

像提点,也像是警告。

曲一弦还没尝出味来,见他俯身,手速如电,径直探入土层之中,准确地扣住了她的脚踝。

她屏息,敛声。

虚晃的手电光下,他手腕一翻,随即一拧一扣,轻而易举地就把钩在曲一弦脚上的玩意儿从土里揪了出来。

是一个军绿色的双肩包。估计埋在土里有段时间了,起初在手电光下还有些辨不出颜色,等抖落了覆在表层的细沙,这才看清。

看清后,就有些尴尬了。曲一弦面子挂不住,讪讪的。

亏她以为遇上了什么凶险的东西,哪知道会是个双肩包。她觉得傅寻不只是来收拾她的阎王,还是地府出来的小鬼,专克她的……不然哪能一天之内,就在他的面前,把面子、里子丢得一个不剩?

等等……

双肩包。

曲一弦忽地反应过来,走失的游客身上,不就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双肩包吗!?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傅寻。

车灯下,沙粒被风吹扬起,在半空中急转。即使隔着段距离,也能看清,那些风起则扬风停则落的细沙盘旋着,跌跌撞撞地扑向车身。

他背光而立,沉默又内敛。

无端地,曲一弦躁动的心绪一平,她拎过那个双肩包,说:“先拖车。”

然后再想怎么办。

这事有点大,曲一弦犹豫不决,迟迟做不了决定。

双肩包里,除了个人物品,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显然,它在被丢弃前,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处理。

曲一弦猜测,是游客体力耗尽,不得已之下减轻负重。那他极有可能,没有走远。

但另一边,是诡异恶劣的天气和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复杂地形。留下来,太危险。

她回头瞥了眼正在遥控绞盘的傅寻,抓抓头,给袁野打电话。

袁野刚要联系曲一弦,瞥见来电显示,美滋滋地接起:“曲爷,你说我俩是不是心有灵犀啊,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

“袁野。”

袁野一听曲一弦绷起的语气,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坐端正:“你说,我听着。”

“我有件事要跟许三确认。”曲一弦说,“我可能发现他遗弃的双肩包了。”

袁野依稀只能听一半,断断续续的全是争先恐后涌进听筒的风声,他心里咯噔一声,有股不祥的预感:“曲爷,你是不是遇上沙尘了?”

他原本正要提醒曲一弦,甘肃大风,敦煌后半夜肯定要起沙尘,让她自己斟酌是退是守。听她那头的风声,风势恐怕只大不小。

“遇上了。”曲一弦抿唇,交代,“四十分钟后,你让许三给我来个电话,就说我有事找他。”

袁野有些哆嗦。

他曲爷说话的语气太过镇定,就跟做了什么决定似的。

他思索几秒,说:“这样吧,我亲自带他来一趟,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曲一弦想了想,也好。她不好意思拉着傅寻出生入死,但袁野欠着她条小命呢,使唤起来比较没有心理负担。

挂断电话,曲一弦迈步回了车旁。她看着正在摘手套的傅寻,往车门上一倚,笑了笑:“接下来的路,我开吧。”

傅寻转身。

车内透出来的光,把她的眉眼勾勒得如远川山黛。

其实她长得很漂亮。她的漂亮带了点攻击性,笑和不笑完全是两种气质。

尤其,她站在风沙中,眉梢轻挑,眼尾挂着慵懒笑意时,有种睥睨苍生的野性和桀骜。那是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张扬,像浴火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曲一弦对这一片的地形很熟悉,光线的强弱明暗对她好像并没有影响。她避开容易深陷的松软沙坑,数次以刁钻的角度绕过梁垣,从狭窄的车道中通过。

傅寻特意留意了下她的起速和刹停。她多以点刹来控制车速,轮胎不慎陷入沙丘时,也不盲目点加油门,松紧并济。车子很快就披着满身风沙从古河河谷驶出。

营地扎在沙梁往西五十公里的雅丹群外,地势开阔,干燥背风。

车回营地时,胜子已经搭起了帐篷,正在加固螺丝。

曲一弦停车时,有意雪耻。车身在空地上划出一道车辙印,倒着停进营地里,正好和途乐一左一右,将帐篷保护在两车中心。

熄火下车前,她忍不住多摸了几把方向盘,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有钱真好啊。”

傅寻下车,先看营地。

胜子野外露营的经验不少,营地选址自然不会出纰漏,只是出于谨慎,他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曲一弦闲着没事做,帮胜子一趟趟地从保障车里搬物资进帐篷。

傅寻回来时,就听帐篷里曲一弦跟胜子说:“我今晚不睡这儿。”

他掀开帐篷的布帘进去。

胜子多抱了一床睡袋和地垫,见傅寻进来忙不迭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他。

傅寻顿了会儿,才问:“那你睡哪儿?”

“袁野晚些会过来。”曲一弦微抬下巴,指了指她放在角落里的双肩包,“这不,有些事还得确认下。”

傅寻不收房租,她住不住于他都没损害,只示意胜子把睡袋放在角落,先准备晚餐。

往常两人扎营时,搭上炉灶,煮些主食或面汤。

今晚风沙太大,别说起不了炉灶,就是东西煮熟了,风一吹——跟撒孜然一样往锅里倒上一盆黄沙。你是吃还是不吃?只能将就将就,吃碗泡面了。

曲一弦只早晨就着羊肉粉汤吃了个花卷,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本以为将就就是吃干粮……结果人家的将就,比她风餐露宿时吃得要好多了。单是泡面,就配了一颗卤蛋和一根火腿肠,别说还分配三枪鱼罐头和新鲜水果……

曲一弦光是闻着味儿就很想问傅寻:“老板,你还缺挂件不?”洗衣洒扫,看家护院就没她不会的,性价比特别高!

解决温饱后,曲一弦半点不浪费时间,开始为下一次进入古河河谷的雅丹群做准备。她不打没准备的仗,也不做无谓的牺牲。

古河河谷的雅丹群有多凶险,她刚从那里出来,自然知道。一边是随时有陷车风险的酥脆盐壳地,一边是被水流侵蚀出来的深沟,想在这样的地形里找人,几乎是举步维艰。

而且,袁野那辆车是今年六月刚买的,好像还没装绞盘。一旦陷车,麻烦。她盘膝坐在垫子上,烦闷到眉心打结。

胜子洗漱回来,见傅寻在看书,三个人里也就曲一弦看上去无所事事,便主动搭话:“姑娘,你一个人就敢进沙漠啊?”

曲一弦太久没听人叫自己“姑娘”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胜子是在和她说话,点点头:“这里我熟。”

胜子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你是当地人?”

“不是。”曲一弦说,“我是南江的。”

“南江的?”胜子瞅了眼傅寻,一脸的恍然大悟,“傅老板也是南江的。”

他兴致勃勃,张口就问:“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几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你们南江有两个女大学生,毕业旅行进可可西里,结果失踪了一个,至今都没找着。”

曲一弦贴着裤缝的手一僵,倏然抬眼,看向胜子。这还是她今天头一回正眼看他。

后者正踢了人字拖,躺进睡袋里,转头对上她的目光,以为她是对这事感兴趣,继续说道:“当年我还只是个业余的越野爱好者,也没进天行者户外俱乐部,连自驾,都只敢去一些成熟的旅游景区。那新闻,是我在手机推送上看到的。

“据我后来了解,那两个女孩也不是单独进的可可西里,跟着车队,登记过救援。结果进去的第一晚,就出事了。”

三个人,都是半道上认识的,谁也对谁不熟悉。

胜子本意是枯坐着等人也无聊,不如找点话题打发时间。南江他没去过,谈风土人情这不是自己把天往死了聊?他能记得的也就当年那两个南江来的女孩在可可西里失踪的事。

他神经粗,没发现傅寻和曲一弦都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只以为他们虽为南江土著但还没他知道得多。于是,更热心地科普了。

“你做过攻略就应该知道星辉车队,我们西北环线最有名的车队。一到旅游旺季,都得提前预约。”话落,他叹了口气,嘀咕,“可惜,现在几乎没人记得当年那次事故,就是星辉车队带的线。”

曲一弦笑了:“你们天行者那个俱乐部,也带线?”

“我们不带线。”胜子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天行者户外俱乐部的领队。越野纯粹就是个爱好,现在短视频软件不是很多嘛,平常就做做直播。队里的成员都有养家糊口的工作,也就我偶尔会接点活儿,多数是保障补给,不沾别的事。”

曲一弦挑眉:“那你为什么这么瞧不上星辉?”

胜子哂笑,有些纳闷这姑娘瞧着漂亮,怎么说话这么犀利。

“你误会了,我不是瞧不上。”胜子眉头拧起,解释,“那女孩失踪的时间挺敏感,正好赶上六月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举族迁徙的时间。救援队进去了好几拨,搜救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找着人都打算撤了,家属不放弃,愣是又拖了一个月。

“可想而知当时的救援费用多贵,光是给救援车队的,前前后后就花了几十万。听说那一家为了找这个女孩,倾家荡产,可最后却连尸体都没找着……

“我到现在也纳闷,那女孩失踪,跟车队肯定有直接关系。但当时,没听说遇难者家属去找车队麻烦,关于这个车队的报道也就那么两三篇。陨石那么大的事,掉进水里跟纸片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曲一弦胸口闷得厉害,脸上表情也逐渐变得难看。

胜子没察觉她的异样,拿起手机,要翻空间给她看:“我空间一直没删呢,我找给你看看。”

一直沉默旁观的傅寻此时才开口:“你还收得到信号?”

他的声音低沉,跟帐篷外的风声撞在一起,几下就散得一干二净。

曲一弦像刚梦了一场,心头惴惴,大汗淋漓。

江沅的名字烙在她心底,经年累月,已经成了一个疤。

这些年她还在西北,就是不愿意相信江沅已经死了。陡然从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嘴里听到这件事的另一面,就像是在一个反复的噩梦里重新坠入悬崖。

傅寻轻描淡写的一句,她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那道声音,却像是底蕴深厚的钟鸣,直直破开她的魇,把她从梦中惊醒。他这种人放在古代,估计就是传说中备受世人追捧的得道高僧。

曲一弦忍不住瞧了他一眼。心中暗忖:“就是长得不够慈悲。”

她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刚掀起帐篷布帘,就见不远处有辆车停了下来,改装过的汽车大灯灯光炽烈,穿透风沙,刺得人眼睛生疼。

曲一弦抬手一遮,大怒:“兔崽子,还不快把灯关了!”

隔着风声,曲一弦的声音轻细且模糊,但这并不妨碍袁野远程感受到他家曲爷的愤怒。

他挥手,差使开车的许三:“快快快,把大灯关了。小心曲爷一个不高兴,把我车灯全给拆了。”

车进营地,袁野先下了车。见曲一弦在帐篷外等着,一双眼弯得跟狐狸一样:“我多久没这个待遇了。”

曲一弦瞥了他一眼,冷笑:“我出来透气。”

袁野:“……”

他眉眼一耷,也不想理曲一弦了,转身招呼许三:“赶紧跟哥进来。”

帐篷里一下子挤进两个人,再宽敞的空间也显得有些逼仄。

袁野进来后,先找傅寻。

第一眼看到的是睡在门口已经罩了睡袋的胜子——这小伙子平时的伙食应该挺好,小臂粗实,肥头大耳,一瞧就是西北养出来的汉子。

那就只剩下另一个了。

傅寻仍盘膝坐在防潮垫上,手边是翻阅了一半倒扣在垫子上的书籍。此时,正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袁野。曲一弦进来时,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静止画面。

曲一弦拎过回来后被她丢在角落的双肩包,盘膝坐回她原先坐过的位置,招呼两人坐下。

胜子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了……他体积大,占地方,而且一屋子人都坐着,就他躺着,那感觉就跟嫖娼被围观一样,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怪脸红的。

几人坐定。

袁野伸手,笑容谄媚地望向傅寻:“傅总,久仰久仰。”

傅总?曲一弦还没来得及奇怪,就见傅寻颔首,轻轻一握,很快松开。

他面色如常,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偏那天生的气场,就是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曲一弦瞥了眼袁野,语气危险:“所以你们俩之前,并不认识?”

袁野继续狗腿:“神交,神交已久了。”

曲一弦笑了笑,手暗暗地在他腿上拧了一圈,看他忍痛忍得面目扭曲,这才满意地松手,笑眯眯道:“谈正事。”

她把双肩包推到许三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包?”

许三打量了许久才敢点头:“他包里有本游记,书脊的最下角还贴着撕了一半的书号和图书馆名称。”

曲一弦在雅丹群那会儿就已经翻过这个包了,闻言,心念一动,把包里所有物品全部倒在防潮垫上。

除了那本游记,一个电量耗尽的充电宝,还有洗漱包、指甲钳、分装小药盒、压缩的U形枕和三十二开大小的笔记本。

那时天色太暗,曲一弦不曾留意到包里还有笔记本,翻开看了几页,发现有关这几天的全是琐碎的记账。

傅寻就着她的手看了几页,问袁野:“联系上失踪游客的家属了?”

“我出来前,警方刚联系上。”说到这儿,袁野就来气,“这小子不知是真穷还是图穷游的新鲜,没住过酒店。许三报警后,警方花了不少工夫核实他的身份。”

“他姓荀,叫荀海超,籍贯江西,是家中独子。”袁野撞了撞曲一弦,问,“有烟吗,心里躁得慌。”

曲一弦瞥他一眼,摸出烟盒抛给他:“不是戒烟了?”

袁野心情的确不好,抽出根烟敲了敲烟盒,抬眼觑她:“打火机呢?送佛也不知道送到西。”

胜子早在曲一弦扔出那包进口的三五牌香烟时,眼睛就直愣了。

他虽然不带线,但常年在西北环线走动,偶尔接熟客的生意做保障送补给,也和一些车队有接触。道上有些不成文的口信。有关曲一弦的更是不少,其中一条就是——“认小曲爷得认烟,整条线上,只有她抽进口的三五烟”。

难怪刚才和袁野打照面的时候,会觉得他眼熟……

两年前,在阿拉善的越野英雄会上,他还作为天行者户外俱乐部的领队和袁野跑过一场。要不是家里老婆催得紧,他当年是有机会留下来看曲爷“滚刀锋”的。

这个“刀锋”指的是沙子在风的推动下堆起来的沙山之顶。顶部不似山峰被修饰温润的锥形,而是像刀刃一样垂直于风来的方向。

滚刀锋,需要驾车时侧进沙脊。切入的角度和车速还要根据沙脊的走向和高度不断调整。再凭借车辆的惯性,翻向沙脊的另一侧沙锋。整个过程,过快易翻车,过慢易托底,十分考验操纵技术。

当年曲爷在阿拉善的这场“滚刀锋”,艳惊四座。一夜之间,刷爆了所有越野爱好者的朋友圈。他隐隐有些激动,但回想片刻之前他在小曲爷面前的口无遮拦,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从里到外,凉至透心。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曲一弦叫了他三遍,他才回了魂。

曲一弦皱眉,重复了一遍:“有打火机吗?借个火。”

胜子待机重启,反应了几秒:“有有有。”话落,忙低下头,殷勤地摸出打火机递给她。

曲一弦接了,抛给袁野,顺口道:“等有信号了,咱俩把微信加一下,我看看你空间。”

袁野在旁边插嘴:“有空间的叫秋秋,你有没有文化。”

曲一弦作势要削,吓得袁野赶紧抱了脑袋离她远远的。

身旁的座位刚空出来,转眼又挨过来一个人。

胜子有些害臊,也觉得不合时宜,但一想错过今晚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合适的机会了,想了想还是说了:“小曲爷,你那个滚刀锋的视频……能不能给我看看?”

傅寻抬眼,颇有兴趣地看向她:“什么视频?”

曲一弦也有这个疑问:“你说什么视频?”

“滚刀锋。”袁野看不下去,接话道。

“他说的应该是前两年你在阿拉善滚刀锋的视频。

“不过她哪有啊,平常日子过得比我还糙。我的朋友圈里好歹还晒晒咖啡蛋糕下午茶,插花看书音乐节的……她除了带线的广告,还只展示三天的朋友圈。”

他拆完台,见胜子满脸可惜,又招招手,贼眉鼠眼的:“不过我有,我可以给你。”

他想了想,觉得似乎可以更拉仇恨一些,又补充一句:“还有这位小爷机车越野的比赛视频。”

曲一弦拧眉:“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些视频?”

袁野委屈:“我当年现场直播的时候你还让我拍好看一点,你怎么翻脸不认人。”

是吗?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过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

她瞪了眼袁野,曲指轻扣了扣桌面:“说正事呢,打什么岔!”

袁野莫名被凶了一顿,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委顿在角落里:“行行行,你继续说。”

刚才说到哪儿了……

她回忆了片刻,只记起来自己正在琢磨再回一趟雅丹群的事,她思忖了几秒,说:“我猜测荀海超是体力透支,才丢弃双肩包的。”

她指了指此刻被傅寻拿在手里的笔记本:“他的笔记本里有几笔消费记录,净水药片、头灯、荧光棒和求生哨。如果不是器材消耗完毕,就应该是丢弃背包时选择了随身携带。”

傅寻刚才就注意到了,没说是觉得对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些数据的参考价值并不大。他眉峰微蹙,补上了她藏着没说的那句话:“你觉得他就在古河河谷的雅丹群里,想回去找他?”

曲一弦还没来得及回答,袁野先怪叫一声:“现在?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车队的搜救力量,包括救援小组全部因为今晚的沙尘退回了敦煌。不是不想救,是这种天气根本没法救。”他跟胜子要了瓶水,边拧瓶盖边喋喋不休,“古河河谷的雅丹群面积不大,但基本没有车能走的路,十趟有九趟要陷车,剩下那一趟全凭佛祖保佑。”

袁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口才都没这么好过,他竖耳听着刮在帐篷上的流沙声,态度更坚定了:“反正,我不同意。”

曲一弦等他说高兴了,才慢条斯理地,阴恻恻地开口:“我什么时候说现在就要去了?”

深夜的沙漠,扬着不知风头在哪儿的沙尘暴。就目前来看,这风势还半点没有减弱的趋势。

现在进雅丹,就算运气足够好,不陷车、不爆胎,光这能见度也够呛,更别说找一个没有准确定位又体力透支的荀海超。

就是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明天天亮。”傅寻屈指,食指关节轻抵住眉心,微微侧目,看向曲一弦,“后半夜风势就小了,天亮后虽然天气不算太好,但搜救没什么问题。早上九点拔营,你现在……”他一顿,说,“可以排兵布阵了。”

排兵布阵,曲一弦把这四个字嚼了又嚼,觉得不愧是靠看书打发时间的人,成语用得都比别人大气。

她转头,问袁野:“你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没有。”袁野摇头摇得特别积极,连看向傅寻的眼神都水汪汪的,无比崇拜。

曲一弦觉得袁野这种眼神她特别熟悉,就跟当初在腾格里沙漠,她滚刀锋回来时,袁野看她的眼神一样。

这小狗腿!见墙就爬!说他是红杏都是夸他了!

谈完了正事,也该休息了。

曲一弦还琢磨着袁野下午在电话里说要告诉她的有关傅寻的事,等不及要走,见他没半点自觉,拿脚踢了踢:“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搭帐篷去啊。”

袁野一脸茫然:“什么帐篷?”

什么帐篷?居然问她什么帐篷!曲一弦气乐了:“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么两手空空过来了。”

袁野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他来之前,给傅寻打过电话。问他缺什么、短什么,他顺道给送过来。毕竟第一次见面,两手空空的多不好看。荒漠里不比别的地方,水和一切能用得上的物资才是最珍贵的。

可谁料到傅总这么热情好客,让他什么也不用带,人过来就行了……

袁野当然没有真的什么都不带了,他还是从自己的粮库里带了足够的口粮、足够的水和足够补给的汽油。

曲一弦怒极反笑,那笑声瘆得袁野后颈一凉,只觉自己不知哪儿又得罪这姑奶奶了,正想挽救。

不料,她已经站了起来,抬步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朝袁野勾勾手指:“你跟我出来。”话落,掀了帐篷的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傅寻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唇角勾了勾,对胜子说:“让你先备着的睡袋都备好了?去拿来吧。”

曲一弦担心明天的天气,整夜睡睡醒醒,放心不下。

到后半夜,风势果然小了。她闭着眼听帐外倒沙子的声音从一盆变成一抔,终于踏实,缩进睡袋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帐篷里的人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许三要回敦煌接客人,早在一星期前公司就给他派了单。要不是昨晚风沙大,他还打算连夜赶回去。

袁野出去送他,顺便把放在许三车上的物资都搬上途乐这辆保障车。

早上八点,天气仍不见好转,风虽小了,但漫天的沙尘遮天蔽日,能见度仅在十米左右。

傅寻洗完脸,发梢还湿着,回车里拿东西时,见曲一弦在打电话。

她也不嫌弃大G车身上整晚攒下的沙尘,踩着迎宾踏板,攀着后视镜一个借力,翻身坐上引擎盖。压根儿没发现车主就在身后。

曲一弦在协调车队。

她是星辉车队的领队,上头只有一个把揽全局的彭深。环线上的客人,凡是星辉的单子都经她的手派出去。车队里谁今天有空、谁今天有事,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袁野也进荒漠后,两人都没了信号,外头只能再联系一个能顶事的,不然做起事来,不只碍手碍脚的,还跟瞎子、聋子一样消息闭塞。

早上九点,准时拔营,进古河河谷的雅丹群。

曲一弦熟悉路况,打头阵。袁野和胜子压车,跟在大G后面。

沙尘天气下,无论是前车还是后车,都小心翼翼。往常只需一小时就能到的路程,今天花了将近两倍的时间才抵达昨晚曲一弦捡到双肩包的位置。

仅隔一夜,昨日闹塌方的土堆几乎被风蚕食得只剩下一个土台的地基。踏上去的沙面松软,像随时会从地底冒出一只手来,将你拖进深渊。

曲一弦本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一夜过去,发现的确挺大的……人家整座雅丹都直接搬家了。

袁野跟在她后头,听这儿有座土堆被移平了,一惊一乍的:“我只听说过慢慢风化消失啊,昨晚风沙虽大,还没大到这个程度吧?”

曲一弦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难不成被我吃了?”

“也不一定全是你吃了。”袁野说,“我最近也在吃土,从月初吃到月末。”

曲一弦懒得理他,折回车旁,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车窗应声而开,傅寻坐在车内,无声地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求人办事,曲一弦笑得格外真诚:“这路不好开,轮胎需要再放点气。大G太贵了,我下不去手。”

傅寻头一次听见这么清新脱俗的理由,没忍住,笑了:“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坐引擎盖的时候,挺下得去手的。”

曲一弦:“……”做人果然不能太嚣张,容易遭报应。

贯穿古河河谷雅丹群首尾的只有一条十多年前人为开辟的主路,前几年修路改道后,这条主路也随之被废弃。

这么多年来,极少有人会再走这条地形复杂、地势狭窄还有陷车危险的废弃省道。人走得少了,这路自然也就荒了。昨晚一阵风沙,车走得就更艰难了。

十一点时,肆虐了整晚的风沙停了。

风一停,虽还沙尘漫天,但很快,沙尘暴内的能见度逐渐增加。到下午一点,只剩下如雾霾一般雾蒙蒙的天气。阳光穿透沙尘落在地面上,七月的暑热,又一次重临大地。

下午两点,救援力量全部抵达古河河谷的雅丹群外。

曲一弦指挥车队分三个区域同时展开搜索——仍有地下水水源可以补给的古河河谷中心、以河谷为中心二十公里外的扇形区域,以及古河河谷的外围荒漠。以圆心逐渐向外的模式,地毯式搜索。如果不出意外,预计将在一天之内完成方圆一百公里范围内的搜索。

最迟天黑前,生能见人,死能见尸。

就在搜救进入后期,临近傍晚,七十二公里外的小土坡上,有沙粒,轻轻地,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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