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猫》这部电影上映于1988年,由47岁的宫崎骏担任导演与编剧,是他的第4部动画长片。这部电影问世30年来,穿越每个世代,被无数的观众所喜爱,久石让的配乐至今仍是孩子们朗朗上口的旋律,已是无庸置疑的日本动画经典之作。
电影故事发生在1953年,10岁的小月与4岁的妹妹小梅跟着父亲搬到了乡下森林边的一座老房子,他们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则因罹患肺结核在医院养病。两个活泼的小女孩刚来到新的环境,四处探险,某天午后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巨大的龙猫トトロ,然而,这只毛茸茸的可爱生物,却只有他们两个能看见.. ....
《龙猫》能够走过30年仍然历久弥新,除了吉卜力独具的温润手绘画风,更重要的是宫崎骏举世无双地说故事能力,当代动画大师宫崎骏可以说终其一生没有任何一部失手的作品,这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人生成就,他从第一部原创的动画长片《风之谷》就展现了其对于“青少年”角色刻画得专注,以及他对于社会议题的深刻关怀,这些信念一直反覆出现在他后面的作品中,始终没有改变。
宫崎骏的故事总带有奇幻色彩,正如同他的作品一样具有魔法,却能在虚构的故事里,却积极地回应现实社会的问题。他笔下多数的故事背景都不是发生在真实世界,也很少发生在当代日本,《龙猫》是他第一部放在当代日本真实背景的动画作品,但仍展现出他深受西方文学影响。
糖果屋——沿着橡实种子前进森林《龙猫》虽然是一个发生在日本乡野的故事,仍可看出宫崎骏借用西方童话经典的端倪,例如电影里面妹妹小梅之所以遇见大龙猫,是因为小龙猫背上的一袋橡实破了洞沿途散落,小梅就沿路捡拾金黄色的橡实,而闯入了大树秘境中。这个情节曾出现在经典的德国童话故事《糖果屋》中:
贫穷的兄妹汉赛尔与葛丽特,两度被父母遗弃在森林中,第一次沿途丢石头才找到回家的路,第二次则沿途洒面包屑却被动物吃掉,于是两人在森林中迷路,意外在森林里找到一间糖果屋。糖果屋是一个女巫盖的,抓了两兄妹想把他们吃掉,两兄妹则透过机智把女巫推入火炉活活烧死,偷走女巫的财宝逃回家。
对比《龙猫》与《糖果屋》,同样有对于未知森林的魔幻描述,遗落橡实取代了沿途的面包屑与小石头,洒落橡实的是小龙猫,人类儿童则捡走橡实。沿途遗落的物件,原先是《糖果屋》要逃出森林的路标,再《龙猫》里则变成走路森林的线索,可怕的吃人巫婆则变成了可爱的龙猫。
有趣的是《糖果屋》中父母因为贫穷饥荒而遗弃子女,在《龙猫》里面姐妹俩的爸妈同样无暇顾及小孩,可以说放任两个学龄儿童自生自灭,这也在电影的后半段非常真实的展现,缺乏家庭照顾的小孩,很有可能发生意外,而代母职的姊姊皋月在妹妹失踪后无力大哭也非常深刻的写出孩童的悲惨命运。
《糖果屋》被改编后选入格林童话之中,常被用以告诫小孩要乖巧听话才不会被爸妈丢掉;而《龙猫》则以可爱温馨的包装,深刻的关注单亲家庭照养问题,姐妹俩透过想像的“龙猫”找到了心灵的寄托,但现实中更多可能是那些无能为力的孩子。
爱丽丝梦游仙境《龙猫》里面,小梅与皋月两次都是意外坠入龙猫的树洞,仿佛从一个寂寞、残酷的现实世界,落入了一个奇幻可爱且无忧无虑的魔幻境地。这样的情节让我想到了英国儿童文学《爱丽丝梦游仙境》,故事一开始也是爱丽丝在一个午后,跟着一只兔子掉入了洞里,进入了梦游仙境。
爱丽丝在洞里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人事物,展开了惊奇的冒险,最后仿佛一场梦一样,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在树洞口,这也跟《龙猫》里面姐妹俩对于龙猫的记忆相同。而在《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古灵精怪的爱丽丝也是由姐姐所照顾。
此外,《龙猫》的结尾,两姐妹搭着猫巴士,跑到了医院找爸爸妈妈,并把玉米偷偷放在窗外,两人就和猫巴士躲在大树上,猫巴士露出了大大的微笑,消失的不见,那一幕就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若隐若现、肥肥胖胖的柴郡猫。
杰克与碗豆——夜长成的巨大橡树《龙猫》里,因为下雨,皋月带着小梅到公车亭等爸爸,但爸爸很久很久都没有来,却遇到了体型庞大的龙猫,好心的皋月把伞给了龙猫,龙猫则给了他们一包橡实作为回礼,她们回家之后把橡实种在家里的院子,期待着橡实长大。
那天夜里,大龙猫带着中龙猫与小龙猫来访,他们在橡实旁跳舞,皋月与小梅也加入他们的行列,橡实竟然就一夜长成大树,而且是非常巨大,直达云霄的大树。那一幕,如同英国童话《杰克与碗豆》的情节。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杰克,家里非常贫困,唯一的乳牛都老到没有牛乳了,某天把牛带到市场上去卖,结果杰克却把牛给了一个拿“魔豆”来交换的男人。回家杰克被妈妈臭骂一顿,碗豆也被母亲气得丢掉,想不到落入土中的魔豆一夕长大,隔天杰克就沿着碗豆藤蔓爬上天空,从巨人家偷了一袋金币跟宝物回家。
不过,在《龙猫》,姐妹俩隔天起床后,发现橡实并没有真的长成大树,而仅是发芽,但姐妹俩却也不失望,反而觉得龙猫真的有来过,电影里的这个转折,把整个故事拉回到现实中,代表着姐妹俩其实也知道,龙猫某种程度只是梦境而不真实,而且她们也欣然接受这件事情,直到小梅失踪,皋月才又招唤出龙猫来帮助自己。
这个情节也很适当地解释了,宫崎骏挪用西方经典来创造自己的童话故事时,其实有非常明显的差别,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更明确地展现出社会现实的议题,因为他的故事已经不是中古世纪的童话故事,他的故事是要面对20世纪的观众,他透过这些童话元素的包装,来讲出具有当代意义的奇幻故事。
宫崎骏受访时就曾说,对小梅与皋月而言,龙猫总有一天会消失,“龙猫的存在让她们不会孤立无援,但她们若一直停留在那儿,她们将无法回到现实。”
宫崎骏多数作品的编剧都为他自己原作的故事,但其实有诸多文化研究者详实分析他作品中一些受到西方经典作品影响的线索,且吉卜力无论在画作技术、故事上也一直有取经西方文学作为脚本的习惯,如同《地海战记》、《回忆中的玛妮》、《霍尔的移动城堡》、《怪物少女艾利提》等,也因此他们做出的作品不只能感动日本观众,更掳获了全球观众的心,吉卜力一直都站在全球的尺度在创作。
说宫崎骏的作品受西方文学影响已不够精准,事实上,他的作品也具有非常日本的在地元素,无论是建筑、物件、角色形象,宫崎骏都没有回避他的日本经验,巧妙地让两者紧密地融会贯通,几乎已经难以分割,也没有必要分割,可以说是同时汲取世界各地、东西方艺术精华而长成的作品。
《龙猫》作为宫崎骏第一部带有明显具体日本风格的作品,成为观众最喜爱的作品之一,而第二部日本元素极为浓厚的《神隐少女》更让宫崎骏一举拿下奥斯卡最佳动画等无数国际电影奖项的殊荣。
小时候看《龙猫》,或许只会着迷于奇幻世界的美丽与可爱的毛茸茸生物;长大之后再看《龙猫》,我发现宫崎骏对于社会现实问题的深刻关注,对于父母的缺席的批判,丝毫不亚于是枝裕和的《无人知晓的夏日清晨》,宫崎骏以如此温柔可爱的方式,毫不回避的刻画了家庭教养的重要及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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