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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绮罗是一只艳诡,苟存于世。
天已经亮了,夜场的欢靡消失无踪,绮罗对镜自照,看清眼角的两条细纹。
“不是什么大事。”背阴的窗口突然冒出了一只诡童子,瞪着一双大而光秃的眼睛,吱吱地笑:“只要一点点修为,对半仙又算得了什么呢?”
诡童子仿佛奉承,又不尽然。艳诡之中被称作半仙的只有两只,绮罗便想起来了:“我道是谁,花蔓真的没了?”
“没啦,灰飞烟灭啦!”诡童子说着便往绮罗身上钻,嘴里嘟囔着:“味道怎么不对?”
诡童子是母腹之中尚未出声的胎儿所化,自然贪恋母腹。这一只诡童子一直跟着花蔓,想来花蔓是曾经做过母亲的,但绮罗却不曾。其中的道理说了它也未必明白,绮罗话头便转了方向:“众诡叫我一声半仙,是因为我有近千年修为,又岂是花蔓一只三十年道行的小诡可比的?”
“可是花蔓敢*当朝一品大员,你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这里,连抚平你这幅皮囊的褶皱都舍不得!”
绮罗登时一顿,诡童子盯着她的脸就不敢动弹了。童言无忌,胎灵本来什么就不懂得。绮罗放下梳子问:“劳烦诡大仙造访,有什么事?”
“不要给我乱起名字,我有名字了,我叫果子!”诡童子大声辩解,触手一般的手臂奋力挥动,又变作一副可怜样子:“有吃的么,我饿了……”
绮罗乜它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花蔓保命的金钏都给你了,怎么没给你多留几顿饭?”
诡童子嗜血为食,留也是留不住的。艳诡并不害命,这只诡童子一直跟着花蔓便只有一种可能性,此刻找到与花蔓齐名的绮罗身边来,多半也是为了这个。她并非好心的人,与花蔓也无从交情,但不知怎的心念一动,伸出手去:“是这样么?”
诡童子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抬头却瞬间跳上窗台:“你,你的脸!”
裂了。
诡童子着急解释:“我只吃了一点点!你有千年修为,不可能连花蔓都不如!”
说话间绮罗才发觉修为损耗的确实有点多,极力安抚诡童子:“不是你的错,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诡童子试探性地爬回桌上,盯着她像是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不都说绮罗是两百年来最风流的艳诡么?旁的艳诡一夜春宵只取三分精气,唯有绮罗一夜五分,因此才养出修为千年的艳诡。你身上修为不过一二十年,还有你的皮囊,你……你真的是绮罗么?”
绮罗将手赋予脸孔之上,恢复的速度有点慢,她掏出一只金钗,勉力笑道:“就许花蔓就金钏作为法器,就不许我有金钗了?”
可见绮罗将修为尽数藏于金钗之中,不过她反复婆娑仍不使用。过了好一会儿,脸孔恢复自然,这是一张平庸的绝谈不上美艳的脸,诡童子左看看右看看,评价道:“还没有你的本相好看呢!”
“脖子上一根勒痕,吓不死你。”绮罗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诡童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想跑。“那时候你是陪在花蔓身边的吧,她最后的时候。花蔓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绮罗开出了诡童子无法拒绝的条件,诡童子留下来了。
2
在第十五次拒绝诡童子换个更好的皮囊之后,绮罗头一次离开了人间风流地。
“您还知道累呢!”诡童子比不出十五,只能比出个五:“整整十五天都不休息,我想艳诡之中都没有比您更勤劳的了。”
绮罗充耳不闻:“再聒噪,就把你丢下去。”
彼时天光正好,阴影无存。绮罗有一层皮护着自然不惧阳光,诡童子却不行,因此只能缩在绮罗的衣服里。它受好奇心驱使探头一望,只见石桥之下湍湍流水,赶紧缩了头,说话都不敢大气了:“你可真恶毒啊。”
绮罗微笑:“你是第一天见我么,我还有更恶毒的时候呢!”
“不敢想,我真不敢想。”诡童子贴着绮罗的皮肉狠狠嗅了嗅:“还是十几年的修为,你这些日子攒的又藏起来了?你那只金簪里到底藏了多少修为?”
绮罗不讲话,独身倚在桥上。四月杨柳正盛,盈盈都是春色,衬的这方天地都生机勃勃,接亲的队伍从桥下走,任谁看都该是一场绝妙的姻缘。
“你为什么像个守财奴一样呢,换个漂亮的皮囊,是不是能吸的更多?再不济,把你的本相修复一下,不过我知道你是舍不得的……”诡童子絮絮叨叨的声音被源源而来的喜乐演过,它不满地再度探出头来,只见新郎官身戴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而绮罗看的入神。
那绝不是看向猎物的表情,诡童子登时懂了:“你喜欢他?夭寿哦,两百年的艳诡发了春心,我竟然不知道谁更惨。”
“当然是他更惨。”绮罗似笑非笑,这笑诡童子在花蔓脸上也见过,忍不住一个哆嗦:“你可别笑了。”
“碍你事了?”绮罗果真心情很好,还有闲心开玩笑。她手上在聚力,诡童子的短手挡也挡不住,只好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作死哦。”诡童子看着桥下乱作一团的接亲队伍,再看看气定神闲的绮罗:“活久了的女人都这样么,一个两个上赶着去作死?”
“一个玩笑而已,天劫过不来的。”
天劫要来了,诡童子也不在这儿了。绮罗放出的烟雾把接亲队伍弄的东倒西歪的,又卷起大风,诡童子一睁眼,已经是稳稳立在新郎官面前了。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眉目极好的男子,只是眉心微蹙,是薄寿薄情之兆。
“你确定这是一个玩笑?”艳诡青天白日在大街上显了形,怎么想都是十分吓人的。准新郎看起来十分恐惧,只是强作镇定。绮罗也不看他,袖子一挥,人没了,诡童子吓得大喊:“强抢民男啊,绮罗你认真的?”
“别叫!”
诡童子动都不敢动,缩在绮罗的衣服里碎碎念:“绮罗你魅力出众,想要什么男人要不到,虽然这些日子……是吧,虽然你的客人都不是很高级,但你活了这么多年了,不至于色迷心窍啊。”
没声了。
四周全然寂静,哭喊声尖叫声都消失了,甚至风也不见了。诡童子屏息凝神,听到了渺远的佛乐,越来越近了,他探头出去,看见一个无比热闹的世界。
诡童子跳了下来,沐浴在阳光下。熟悉的痛感没有传来,这是幻境。
不对,诡童子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背后那张熟悉的脸属于绮罗,她正冷冷看着,若是她施法造出的环境,她便不该置身其中,这不是幻境。
绮罗说:“一起去看看。”
3
空气中是檀香的味道,烟尘缓缓升起,连庄严肃穆的佛像都无端染上慈悲情愫。
佛寺很热闹。
绮罗信步而来,就和一路擦肩而过的善男信女一样,诡童子一蹦一蹦地跟在后面,差点撞上绮罗的脚。
她不走了,停在院落的某一处,院中树木长得很好,挂满了祈愿的红绸。诡童子跳起来:“这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绮罗摘下一只,情绪万千地抚摸:“是两百年前的东西了,你不过是一个道行三十年的小诡,当然没有见过。”
诡童子不服气:“我就说是老掉牙的东西了,现在早换了样子,好看多了呢,不论求平安还是求姻缘,也更准!”
“你说得对。”绮罗并不争辩,放下手中的红绸:“原本就是不准的。”
诡童子觉得绮罗状态不对,绕着她左看右看,绮罗仰头将周围的景色一一看过,出奇地沉默。
这时有人过来了,拜完的姐妹挽手穿过院门,转身没入下一扇门中。叮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
金钗。
有人将之捡起,因为四顾无人,便喊道:“哪位姑娘的钗掉了?”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诡童子才看清他的脸,和绮罗掳走的新郎官一模一样。
诡童子有些不安,绮罗站在树后一动不动。很快他们听到脚步声,掉钗的姑娘折返回来,就在他们相遇的一刻,漫天桃花掉落。
绮罗做的。
桃花越吹越远,身边的景色慢慢消失,桃花吹进新郎官的脑袋。
“你你你……”新郎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诡童子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戏文折子里都爱这么写,但是你最后散桃花也太夸张了吧?”
四周阴沉沉的,只知道大约落脚在一处荒废的旧房里。绮罗点起篝火,照亮她眷恋的眉眼。
皮囊可以作假,神情却骗不了人。
“你给了他一个梦?”
诡童子找不到好的措辞,绮罗告诉它:“是一段记忆。”
“前世的记忆?”诡童子细长的手挠过头顶为数不多的胎毛,脸没看清楚,气质绝不像:“掉钗的人不是你吧?”
“是我给他的记忆。”诡魂畏寒,绮罗将篝火点的更旺:“他喝过孟婆汤,不再记得前世的事情了。”
“要这么麻烦?”诡童子想起诡魂强行唤起转世人前世记忆的事情:“这不是前世的记忆吧。”
“是我给他的记忆。”绮罗咬重了字音。
“不对。”诡童子跳起来:“你平白给他记忆干什么,肯定还是和前世有关。现在反正不是你的本相,那……掉钗的人就还是你嘛?”
“是你个头。”绮罗冷的直呼气:“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那个掉钗的人。”
4
诡童子被绮罗提起来的时候,天地都在它面前掉了个个:“有没有搞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子夜时分,阴气最重,阳气最弱。”绮罗的语调和手一样都是冰凉凉的,顾不得寒冷:“我要去*一个人。”
“要不是被你提着,我可能已经滚到河里去了。”诡童子的舌头差点打结:“新郎官你不管了么?”
“篝火旺着,冻不死他,隔不了多久他就会醒来,家里人也会过来找他的。”
“你要给他再续前缘么,那他的新娘怎么办?”
“不是正缘,本就走不到头。”绮罗停顿了一下,才说;“好过生生世世受苦。”
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诡童子眼珠滴溜溜转着,突然转不动了:“……你又在搞什么?”
城南,暗巷。
流亡之人的聚集地,烂的连诡都嫌少踏足的地方。这里日日都要死人,来一趟要是碰见了阴差,就不划算。
绮罗没有进去,诡童子黏糊糊地抱住了她的脚,绮罗抬腿,它就不让:“你进去干嘛,找死啊。”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绮罗下意思摸过自己的脖颈,告诉它:“我要*的人在里面。”
诡童子定睛看去,才看见暗夜之中的墙根上倚着一个人,黑漆漆的,看不出性别。既然绮罗说是掉钗的人,那就当是个女子,只是很瘦,一点生气都没有。
“她本来就快死了!”
“她必须死在我手上。”
“你有病啊,这没必要啊。”诡童子死不松手:“她是抢了你男人还是灭了你全家,她都这样了,何苦脏你的手!”
“我的手本来就是脏的。”绮罗附身看着诡童子,它还是太小了,她说:“你不会懂得。”
她走过去,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金钗没入女子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嗜血的诡童子刚要扑过去,就被迷离的红色蒙住了眼。
不用说,诡童子又被带入了绮罗编织的记忆里。
“成亲日?”诡童子没好气地说:“别人的婚房你也进?”
“还没迎亲呢,我们进去。”不知为何,过去她脸色总是青白的,现在却红润如少女,还带一点娇羞。府中人忙得走来走去,绮罗踏进新娘的闺房,新娘的装束已成,只是没有盖盖头。
“好奇怪,她怎么看不见你?”绮罗微笑,诡童子就觉得眼中的绮罗变了样貌:“本相?”
诡童子发现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因为它发不了声了。
新娘见了绮罗十分欢喜,绮罗赶紧坐在她身边:“姐姐,不要弄乱了嫁衣。”
姐姐?
诡童子歪头看去,才发现是两张确实相似的脸孔,只是一个安静,一个跳脱,所以很难想到一起去。绮罗给她簪上金钗:“这是姐姐姐夫的定情之物,也是我的心意。”
“这是你最爱的钗……”
诡童子要被绕晕了,连带着身体也转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下来,场景已经消失。它本想说这段记忆也太短了,结果转头就吐了。
吐了一半,发现那姑娘没死。
它亲眼看见绮罗*了她的!
绮罗站在她面前,裹着艳俗的皮囊,像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但金钗簪入发丝的时候又无比温柔,她说:“绮梦,有人在等你。”
绮梦还没有醒来,诡童子哒哒跑到绮罗身边,她的脸色白的可怕,它在犹豫,没想到绮罗又起了一阵风。
5
诡会生病么?诡童子不知道绮罗的现状算不算是生病,她的皮囊全数裂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需要男人。”诡童子叽叽喳喳地:“你的本相好看多了,最多脖子的勒痕吓人,遮一下就行了。你只要找个男人吸一点精气,就活过来了。”
“都是诡了,还谈什么活着。”绮罗问:“我躺了几天了?”
“三四天了。”
“哦。”绮罗伸出手:“你该饿了,吃吧。”
诡童子也没客气,吸了一半,停了:“你把金簪给了绮梦,她一个凡人,要千年修为有什么用,你现在虚弱成这个样子,不怕你的仇家找上来?”
往日艳诡们拈风吃醋,绮罗没少被其他艳诡挤兑,只不过她来人不拒,又修为深厚,才叫一众艳诡们敢怒不敢言。绮罗并不在意:“等她们找上来,都结束了。”
“什么结束?”
“这几日你替我去桥上看看,是否有迎亲的人经过,是否是……是绮梦和维摩。”
“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呢?”
绮罗苦笑:“千年的修为,就做了这一件事情,不惦记不行啊。”
诡童子惊大了双眼,绮罗说:“*人,改命,别说千年的修为,就是万年,也要试一试的。”
绮罗推他一把,难受地说:“好歹养了你这么久,去帮我看看。”
诡童子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转身,绮罗突然问:“花蔓最后的时候,你在么?”
诡童子点点头,绮罗说:“我知道了。”
“你真的没事么?”诡童子反而不走了,都说诡童子没有认知能力,绮罗一怔,就听见它说:“你现在,好像花蔓那时候。”
“想七想八的。”绮罗佯装怒气,挥手赶它:“去帮我看看,我去找个男人吸吸精气,不要断我前路。”
太疼了。
原来修为散尽,是这种感觉。绮罗想起两百年前自尽之时,好像都没有这么疼,像是一块块将皮肉割下,可笑的是,她早就没有皮囊了。
这是一场漫长的看不到结点的刑罚。
她想起寺里的金钗,想起府中的嫁衣,故事有了好开头却没有好结尾,她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人,所以她该受。
两百年夜夜笙歌的艳诡,耽于酒色皮肉之间,她已不想再这么存在下去,事实上,以她现在的状态,甚至无法支撑她走出这扇门。
旧事一晃两百年,又好像近在昨日。
绮罗从不敢忘。
那一春缠绵不绝的好天光,双生的姐妹在佛寺后的小树上挂上祈愿的红绸,她们说好一起祈祷家人健康,但跳脱的绮罗不是安静的绮梦,她有自己的心思,她想要好姻缘。
金钗的掉落是无意,但她遇见维摩,便觉得是命,是天赐之缘。
哪怕维摩是绮梦的定亲对象也不要紧。
京中好女有二,其一定亲公子维摩,其二定亲将军褚鹰。这是再好不过的巧合,反正他们从未见过,反正绮罗古灵精怪,绮梦总是黯然失色。
姐妹两个本该同日大婚,但狼烟风疾,褚鹰与绮罗的婚事提前。绮罗很早便有了念头,悔婚是大逆不道,她便打起了绮梦的主意。
一个拙劣的谎言:姐姐,我昨日吃坏了东西,动不了了,我该怎么办呢?
绮梦从来都对她很好,比一个姐姐对妹妹能想到的最好的程度,还要好上很多。
绮梦上了花轿,绮罗三日后如愿嫁给维摩。
绮罗从未想过,维摩会不爱她。
原来在精心之下,仍然会有超脱意愿之外的事情发生,而爱,本就是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
维摩好安静,喜欢窗下看一枝桃色,绮罗就跟着他看。他们初遇的时候,寺中也开着鲜艳的桃花,静默不言的时光缓慢流淌,她离爱情很远,离绮梦很近。
她开始越来越多的想起远嫁边关的姐姐。
当春天再度到来的时候,边关告急。报信的人惊落了满树桃花,绮罗突然听不懂那两个字的含义了,直到维摩穿上戎装,走到边关的时候,她才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没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心,甚至从未走近他。
后来边关被破,褚鹰战死,绮梦被掳。维摩找到她的时候,三天三夜,流落乱军之中,衣衫坏尽,。
若不是绮梦,便该是她。
绮梦说:“好好活下去,我从未怪过你。”
维摩合上绮梦的眼,一滴眼泪都没有,却心如死灰:“我知道你不是她,我一直都知道。”
我心有所属,哄骗双生姐姐替我出嫁,1年后才知害惨她。
绮罗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很清醒了,维摩的话还是让她心痛的无以复加。绮梦从来都比不上她的,那一日她寻钗而来,绮梦担心地跟在后面,她怎么会想到当真姻缘天定,两张一样的脸孔,却有人一眼就可以分辩;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在场的情况下,维摩还会爱上别人,爱上平平无奇的绮梦?
“绮罗虽好,但心气甚高,唯有褚鹰与她相衬,绮梦温和良善,配维摩正好。”
她所怨怼的,恰是父母了解至深之后最好的安排。
全都乱了,全都错了。
一直以来,绮梦容她,让她,像影子一样与她形影不离,因而人人都知二小姐跳脱灵动,锋芒毕露。
她从未往深处想,好似一切都理所应当,可为情一字她终于懂得了什么都不可能理所应当。
再后来,维摩也战死了,带着最后一口气来到绮罗身边。相似的脸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美丽的相遇背后却是一场空,他哭了,又笑了,绮罗紧紧抓住他的手,他猛地抽开,眼睛是冷的。
他在恨。
情之一字早被理智冲刷的慢慢黯淡,她像是才明白做了多大的错事。那不是一件衣裳,一件首饰,那是一段姻缘,一次人生。
绮罗徒劳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她就是故意的,她浅薄,自私,说没想过是假,连挂念亦像是谎言。
但她也是真的爱着绮梦的,她怎么会不爱自己朝夕相处、温和宽仁的绮梦?
绮罗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带着无穷无尽的悔恨。
故事仍未结束。
6
诡童子手舞足蹈地说:“是个很盛大的婚礼,都说维摩发了疯,要娶一个孤女,孤女也是奇了,树底下能挖出黄金来,我只想说他们少见多怪,明明都是你的功劳!”
绮罗挤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也有你的。”
“不敢当,我只是跟着半仙你凑了一回热闹。”诡童子趴在她头上左看右看:“怎么没有好一点?”
绮罗无所谓地说;“好不了了,就这样吧。”
诡童子转悠了半天,没忍住:“半仙,你是怎么做到的,维摩也就算了,起死回生,你还改了绮梦的命数吧。”
绮罗似自言自语:“那不就是我所求的么?”
昔年绮罗在维摩战死之后自尽,自觉无颜再见,因而阴间路上远远避开了他。却没想她姗姗来迟,撞见了维摩的受刑——他因绮梦冲撞阴差,当受杖刑。
“绮梦不是比他早了三个月么!”
“呵,那也是个奇人,代替她妹出嫁,被敌军凌辱至死,这边都看在眼里呢,还要嘴硬,说她就是她妹。都告诉她了命数天定,自有刑法,就是不松口。何苦呢,这辈子的姐妹,下辈子的仇敌,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这辈子的姐妹,下辈子的仇人。”
“这还能有假,这辈子她妹把她害成这个样子,下辈子当然要还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哪里是不懂,分明就是不肯。这哪是由得她肯不肯的事情,现在好了,好路不走,地狱长留,三十天刑法受尽,这男人还护着她呢,殊不知阴差一棍子下去,虚弱至极的魂魄散作几块,没了。”
她的心好似也裂做几块,快要没了,说话都结巴:“没……没了?”
“受伤的魂魄入不了轮回道,即使勉强拼起来,也是世世孤苦的命。”阴差斜眼看向不远处受刑的维摩:“他俩本缘分未尽,如今一方魂魄散了,他又冲撞阴间,听说要被罚十世不得正缘,婚姻不幸,英年早逝。”
不可以。
绮罗只剩一身窄窄的魂魄,仍然觉得冷,诡魂都是怕冷的,她颤抖之余又觉得有什么要从胸腔之中破土而出。
是连连滔天的悔恨,也是决心之至的不服。
绮罗扳着指头给诡童子算:“两百年弹指一挥,我终于集齐了她的魂魄,但是入了轮回,她又失去了消息,我在这一世再找到她,已是维摩的第八世。”
“幸好赶上啦!”诡童子听故事一般兴奋的大叫:“听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八世轮回,两百年孤苦。其中曲折、辛苦,俱不足为外人道也。
绮罗轻轻地说:“可能我的确有做诡的天赋,所以知道了方法,又真的实现。这一世我*了她,她的命格为我所改,业障皆由我尝。别说这一世,就是下一世,再下一世,都是好风光……”
就像佛寺中翩翩飘落的桃花,就像大红喜色之中,有情人终成眷属。
两百年,久到想起往事都会恍惚的跨度,只有每一夜笙歌之时,她无比清醒的记得乱军之中的绮梦,她欠她的,所以她该还。
“绮罗,你怎么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好像真的到时候了,她模模糊糊地思考,模模糊糊地回答,有一个念头倒是很清楚:至少还不是那么糟糕,至少最后一刻,还有人陪在身边。
“果子。”绮罗是记得它名字的,紧紧抓着诡童子细长的胳膊,将最后一点点修为传给它,以此作为哀托:“一点点心意,请你将我带往暨都山,那儿,那儿……”
她说不下去了
思维在迅速涣散,太累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就走到这里吧,她不能再走下去了。浑沌之中往事重现,她又能抓住什么呢,终究是别人的好风景,她只能转入无穷无尽的虚白。
原来她什么都不能带走,原来她已经走的这么远。
不要再相见,也不要再记得。说不出口的话横亘两百年,也只是一句抱歉。
对不起。
永别了。(原标题:《艳鬼: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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