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进了乙女游戏中。
游戏中的三个攻略对象分别是,温文尔雅的太傅江严,卑微可怜的小太监卫寂,单纯无害的太子李少川。
可现下我站在他们面前,我才知道,这三人根本不像游戏宣传语上那样简单。
温文尔雅的太傅江严,实则是个高高在上,人情淡薄之人。
卑微可怜的小太监卫寂,心思歹毒阴沉,又极度自私自利,不日之后便会是司礼监掌印。
单纯无害的太子李少川,最善掩藏本性,看似不在意一切,实则喜怒无常,喜爱玩弄权术。
这三个人,我一个都得罪不起。
1
「阿愿,你为何在发抖?」卫寂侧过脑袋看着我,右手放在身后,眸中蕴着丝丝笑意。
我尽力扯起嘴角,对着卫寂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因我知晓他放在身后的那只手,定然沾满了血迹。
「阿愿?」他微微蹙眉,眼中透着疑惑,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忍住满身惧意,扯起谎:「今日家中有急事,父亲要我早点回府。」
卫寂若有所思地瞧着我,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下,却又在一瞬间,又变回了以往那副可怜的样子。
他藏于身后的手忽地拿出,摊开,手上干干净净,掌心中有一块白玉糕。
「今日殿下赏了我一块糕点,我舍不得吃,便藏了下来。」
我瞧着那块白玉糕,愣神了片刻,随后才发觉游戏中情节变了。
明明此刻他手中应该满是血污,可现下却如此干净。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却只见卫寂眼中落寞,收回了手,喃喃着:「阿愿如今也与他人一样,嫌弃我了吗?」
他这句话,说得轻飘飘,却叫我背后发凉。
卫寂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光所有瞧不起他的人。
我心中一紧,慌忙伸手拿过了白玉糕,道别后,急切地朝着宫门走去
直到我走过一拐弯处时,身后那道紧紧黏着我的目光才散去。
而手中的白玉糕已然被冷汗浸湿变软。
这个世界原本是个甜甜的乙女游戏,可原本身为玩家的我意外来到这里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改变。
我心中大乱,只想着走快些,却没有注意到脚下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石子,一趔趄,摔倒在地。
手掌被粗粝的地方划出了血丝,沾染着白玉糕的碎屑,一片狼藉。
正要起身时,只见眼前伸出了一只节骨分明又白净的手。
「谢姑娘,可是伤到何处了?」江严笑得温柔,可在我握住他手的那一刹那,眉头微蹙。
「不碍事的,只是小伤。」我收回了手,瞧他眼中依旧一片柔和,想来刚刚或许是我的错觉。
「谢姑娘,走路应当小心些。」江严望着他手中沾染上的白玉糕碎屑,眸色越发的暗。
「江大人,谢思愿。」藏在暗处的李少川走过来,扯过我的衣袖,笑着看着江严,言语中有些埋怨及不满,「江大人怎可牵姑娘家的手,若是叫旁人的瞧去,可是十张嘴都说不清呢。」
「殿下误会了,只是谢姑娘摔倒,而我恰巧路过而已。」江严边说着,便拿出了条白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自己的手,随后脸色如常地继续说道,「既是谢姑娘无事,那我也便回府了。」
待江严走后,李少川依旧扯着我的衣袖不放。
「思愿,你摔哪了,还疼吗?」
他说着说着,眼眶竟开始泛红,好似摔倒的人是他。
可若不是瞧见他指尖细碎的石屑,我真要被他这副单纯的样子给骗了。
石子是他抛出,而他一直躲在暗处,想窥探着我的难堪窘迫之相。
游戏中所有人的人设都变了。
我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2
回府后,我坐在榻上,却总觉还有三道黏腻的视线盯着我。
按照游戏设定,谢思愿的父亲谢荃,也就是目前我的父亲不久后会被陷害入狱,因此我为了翻案,游走在他们三人之间。
笠洲城私吞军饷一案,便是整个游戏的转折点,而按照时间推算,我应还有月余日子阻止谢荃与户部尚书刘沅交好。
正当我回忆着整个游戏的时间线时,屋外忽地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们。
——「嘭!」
寝卧的木门被人从外踹开,四五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握剑朝我走来。
顺着缝隙,我望见屋外家仆婢子倒了一地,血水顺着他们脖颈、指尖往下滴落,在台阶下汇成了小小的一潭。
而谢荃被两名锦衣卫用刀架着脖子,压倒在地,毫无反抗之意。
我垂下眸子,忍住浑身的寒意。
「谢姑娘,多有得罪。」为首的锦衣卫又朝我走近了几步,语气恭敬,「我等奉命前来捉拿谢大人押入诏狱,还烦请谢姑娘也同我等走一趟。」
「父亲有何罪?」我蹙眉问道,心中却已有不好的猜测。
果然,那人又道:「谢大人恐与笠洲城军饷被截一事有关,卷宗已移送大理寺。」
他每说一字,我心越沉一分。
时间又提前了,这件事至少提早了整整一月。
而且,大理寺审案,何时轮到了锦衣卫出手,更何况是要压入诏狱。
即使是能平反此案,谢荃也难全身而退。
诏狱中折磨人的器具有百余件,最擅屈打成招,谢荃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锦衣卫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耐着性子又说道:「司礼监新上任的掌印,特叫我等要好好照顾谢大人。」
说完后,锦衣卫挑眉笑了笑,在「好好照顾」这几字上加重了声响。
他口中司礼监新上任的掌印,便只可能是卫寂,可卫寂分明是在李少川成新帝之后,才成的掌印。
所有的剧情都被加速了,我愣在原地,恍惚了片刻,随后被锦衣卫带进了诏狱。
3
我与谢荃隔在两间牢里,互相看不见对方,只隐隐约约能听见谢荃的惨叫。
我深知,这是个游戏,所有人都不过是没有生命的 NPC,但谢荃的惨叫太过真实。
这般阴森又压抑的氛围,几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嗒嗒——」
卫寂穿着黑底金丝斗牛服,脚踩着官靴,一步一步走来。
在他视线触及我的那刹那,笑意盈盈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蹲坐在牢外,看似真诚地问道:「阿愿,你怎会在诏狱中?」
若我此刻还是游戏外的人物,说不定还真会被他精湛的演技给骗了。
「阿愿,为何要这样瞧我?」卫寂眸中笑意不减,但眼底深处却翻滚着黑色。
他瞧了我片刻,伸出白净的手越过牢门,想将我紧蹙的眉头抚平,可我侧身避开了。
而他那只手依旧举在原处,像是根本没有猜到我会躲开。
卫寂愣了片刻,才将手收回,又换上了当小太监时的那副可怜的模样。
「阿愿,你可是与我有什么误会。」
他轻声道,见我不回答,片刻后,嗤笑了一声,又抬眸看向了我,眼中有怨恨。
「这两日你是怎么了?从前我是婢子时,你待我那般好。可如今我好不容易爬上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你又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卫寂嘴角依旧微微扬起,眸中却无丝毫笑意,他猛地伸手将我拽近牢门,贴近我耳边,嗓音如同毒蛇一般黏腻:「谢思愿,我劝你装也给我装回以前那副样子。」
我本想推开,可忽然间想到了,完成主线任务才是我回去的唯一办法。
而卫寂身居掌印之位,定然有办法替谢荃平反,又或者说,谢荃之案说不定就是卫寂用来拿捏我的软肋。
无论是何种,我都不能此时与卫寂闹翻。
我得出诏狱。
「阿寂。」我怯怯地拉过他的手,小声地说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半晌,才弯起眉眼,问道:「阿愿在害怕吗?阿愿放心,他们不敢对你动手的。」
「我父亲定然是冤枉的,阿寂会帮我吗?」我讨好道。
「只要阿愿好好听话,我自然是会帮阿愿的。」卫寂垂下眸子,微微蹙眉,随后拿出了一块白帕擦干净了我手上的灰尘。
正当我以为卫寂要放我出诏狱时,却听见他语气一变,不留痕迹地将手抽回。
「但现在不是放阿愿出来的时候。」
「阿愿如今不肯做我的掌中雀了,无碍,我会将阿愿挺直的脊梁骨一寸一寸重新打碎。」
「阿愿,如今你的依仗不再是谢府,而是我,也只能是我卫寂。」
「只要阿愿变回以往那个阿愿,我可也做回以往那个卑微的卫寂。」
卫寂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晲着我,脸色晦暗不明。
4
卫寂走了,锦衣卫将我压入了新的牢房,与多人关在一起。
昏暗得牢内,我亲眼看见犯人手脚统统被铐住,四肢成大字倒挂在柱子上,狱卒们嘻嘻哈哈地打着赌,赌这人能撑多久。
我还见到重罪之人浑身是伤,戴着枷锁躺在阴湿之处。明明是还活着的人,身上却爬满了老鼠,任老鼠啃食,只能发出极轻的「呜呜」声。
……
除了这些之外,成日耳边萦绕的都是惨叫和哭泣声。
即使是闭上眼,这些声音、这些画面都依旧在耳边,在我眼前。
若我继续待在这里,迟早会崩溃。
如果不是意外来到这个游戏中,此时,我本应该在暖和的被窝中,屋外是爸妈在厨房忙碌的声音。
我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牢房外一正在用刑的犯人,满身是血爬到我脚边,拼尽全力拽着我的裙䙓,喊着让我救救他。
我愣住了片刻,正当犹豫是否要伸手时,就见他又被狱卒扯了回去,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而她最后看向我时,眼中浓浓的恨意,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茫然地望着裙摆处那人留下的血迹,久久不能回神。
恍惚间,只见昭狱大门打开,迎着微微的光亮,江严走了进来。
透过大门的缝隙,细碎的光落在江严身上,他一袭白衫,一尘不染,就如同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月亮,那般居高临下。
锦衣卫恭敬地称道:「江大人。」
江严点了点,脸色柔和,眸中却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谢大人对我有恩,我来见见他。」江严道。
锦衣卫有些为难,却还是江严带去了谢荃的牢房。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江严经过我的牢房时,目光在我肿胀膝盖处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微微张嘴,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却始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上次在宫内摔去后,膝盖磕地,并不是多严重的伤,但这几日都被困于湿冷的诏狱中,膝盖伤口已有些腐烂。
可明明隔着几层厚厚的裙衫,他为何能看出我膝盖的怪异。
过了片刻,江严从谢荃的牢房出来后,站定在我跟前,神色温和地看着浑身脏兮兮的我。
他那双素白色的长靴,即便是踏在污秽不堪的地面上,也能不沾一丝灰尘。
「谢姑娘,近来可好?」江严轻声道,眸中波澜不惊,就像是在看死物。
他虽是在说关心的话,却也感到极为冷漠疏离。
「江大人,我父亲……」我正要接着说下去,却瞧见江严垂眸笑了笑。
「谢姑娘是要求我,平反谢大人的案子吗?」江严微微弯腰,直视着我的眼睛,笑意似乎不如以往那般温柔。
「谢姑娘昨日求了司礼监那位,今日便来求我,那明日是不是就要去殿下了?」
「就如同谢姑娘今日心悦于我,可明日后日便能倾慕于他人。」
「谢姑娘的这颗心啊,我实在是猜不透……」
江严缓缓说着,神色怪异,可在抬眸间,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傅,我几乎都以为刚刚的江严是我的错觉。
我在玩这个游戏时,确实摇摆不定,甚至想要达成三个全部攻略的结局。
可江严、卫寂和李少川分别是三条不同的线,他们应当是不会知道的。
这个游戏世界,似乎开始渐渐失控了。
「谢姑娘。」江严站起身来,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荡然无存,他有礼又抱歉地道,「我一向不参与锦衣卫与大理寺办案,恐怕是帮不了你这个忙了。」
我望着江严离开的背影,才终于明了,温文尔雅的太傅,根本不是天上的月亮。
5
我又在诏狱中呆了好几日,其中卫寂来瞧过我几回,坐在狱卒搬过来的交椅上,同我讲着我与他以往的一些琐事。
卫寂出生穷苦人家,家中除了他,还有两个哥哥,过得是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
他穿的衣服都是兄长们穿不下的衣服,破破烂烂,缝缝补补,几乎都快成了几块破布。可他除了这几块破布,再也不会有新衣裳了。
大哥聪慧,卫寂的父母为了上学堂的半袋粮食,将家中最瘦小最无用的卫寂卖给了人牙子。
经了几手,卫寂被以一钱银子的价格卖入了宫内。
「我一个大字不识,宫中又无任何依仗,所有人都瞧不起我,都嫌弃我。」卫寂坐在交椅上,神色自若,就像是说得是一个无关之人的故事。
入宫后,他在冬日最冷的那天被行了宫刑,整个人瑟缩在一块脏得看不清颜色的破棉被里,便是连稍大口呼吸都疼得要命。
可宫里无人管他,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年的冬日里了,可这时我出现了。
「我至今都还记得,阿愿那个时候穿着红色的大氅,整张脸也红扑扑的,就像个福娃娃似的。」卫寂说着,眼中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他说到这,我终于想起了游戏中那个情节。
那是我与卫寂的初见,我随手在游戏商店里买了最便宜的白玉糕,递给了卫寂,同时还倒了热水,喂他服下。
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里,在看见我时,似乎迸出了些光亮。
我瞧他可怜,想了许久,又花了些钱买了汤药,放在他枕边。
那时我知道,身为攻略对象的卫寂,一定死不了,但还是起了怜悯之心,充钱买了汤药。
可因为这举动,我被同在国子监的其他人嘲笑,说我竟同一个太监交好。
「阿愿,你给我的那盒白玉糕,我只舍得吃了一块。剩下那些我都藏起来了,可最后都发霉发臭了。」卫寂见我想起了那些,脸上终于有了些柔意,「我知晓你因我被其他贵女耻笑,于是,自那以后,我拼了命地偷偷读书识字,拼了命地往上爬,我不允许自己成为你被别人耻笑的原因。」
「阿愿,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或人是属于我的。」卫寂抬眸,眼角泛红,「可你,必须是我的,也只能留在这里。」
我望着几乎疯癫的卫寂,心下复杂。
卫寂口说所说的那些,在我眼里不过是几分钟就能玩过去的剧情,而他却是要切身经历那么多年。
可我始终不是他,我做不到感同身受。
我可怜他,但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回去。
6
卫寂自那次离开后,许久没来了,但命人送来了金疮药,还日日送来一屉装着白玉糕的食盒。
这日,我醒来,却见牢中空荡荡的,其他犯人和狱卒都不见了,只剩了下我,和大开的大门。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出了诏狱。
即便这是个陷阱,我也要去试试。
街上漆黑一片,走了几步后,我猛地想起,我在这里无处可去。
唯一还可藏身的地方,就是谢府。
我推开破败的谢府大门,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人,双手藏于背后,背对着我。
下一秒,他便转过身子,直直地看着我。
李少川脸上清澈单纯,还带着几分好奇。可长长的睫毛下,掩盖着某种不知名疯狂的情愫。
「怎将自己搞成如此落魄。」他笑着怜惜道,语气却有些兴奋。
我警惕地想要离开,手腕却猛地被人往后一拽,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而李少川侧身一躲,我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而李少川弯下腰,脸上笑意不减,毫无歉意地说道:「抱歉,思愿,我没来得及接住你。」
可我分明瞧见,他刚刚从容不迫地收回了手,并没有一丝要扶我的意思。
李少川这人实在太过虚伪。
「这几日父皇将许多朝堂之事交与我,便是忘了你这边。」李少川见我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心情大好,笑着继续道,「谢府抄家之事,思愿为何不找我帮忙?」
锦衣卫缉拿我入诏狱之事,李少川不可能不知。我既是在狱中,又怎可能有办法找他。
如今,我才算是彻底明白,游戏中原本不经世事、毫无心机的太子李少川才是最会掩藏心思之人。
「思愿?你今日怎不笑了?」他侧过脑袋,问道。
我此刻还躺在地上,疼得起不来,他竟还有脸问。
「思愿总是活光亮中,让人感觉不真切。」李少川见我不说话,又自顾自地说着,「我得把思愿一起拖入黑暗中,如此,思愿就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这该多好呀。」
(本文来源知乎《歹毒的卫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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