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飞象跃马乐无穷”

讷 言

岁末年初小寒已过将近大寒，寒冬腊月数九隆冬，这是一年之中天气最冷的时候，县城行道两侧高大的法桐树枝杆上还摇曳着几片枯黄的叶子，昔日五彩缤纷争奇斗艳的花朵已悄然隐去，唯有一抹腊梅花努力地绽放着，仿佛在告诉人们春节快到了。即便是寒冬里，围得圆圆的棋摊照样，挂帅者稳坐，围观者七嘴八舌指手画脚，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热闹是一种富有烟火气的市井生活，更是暖暖的愉悦惬意。

记得1996年我还在乡镇上工作，一般是白天下乡入村开会学习忙忙碌碌，有时晚上事情不是很多，就随手写写画画。在一个冬季漫长的晚上，我一时兴起，写了篇《下棋》的杂记，夹在了书里。一年多后我调到县城机关，翻书时发现了，心血来潮把标题改为《乐在棋中——沧海一笑话输赢》投给了报纸编辑部。咱虽没画龙，但编辑绝对有点睛之功力，把标题改为《飞象跃马乐无穷》，刊发在副刊。现在想起来也蛮有意思的，乡镇农村的语言就是简朴直白，一说就清楚、一听就明白，到了机关后怎么就故作高深、矫揉造作起来了呢？当年文章开头几句话我是这么写的：年近不惑，但对中国象棋的爱好二十多年来一直不减，然而水平总是平平，用棋友的话说是“棋德极佳、棋艺较差。”如果放到今天，我会这样开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但对中国象棋的爱好一直有增无减，然而棋艺总没见有啥明显的长进，概括起来就是“不管是闲是忙，象棋一直未忘”。

为何，一直未忘？因为儿时的“下棋玩”最终化为了骨子里的热爱。

中国象棋源远流长，据说象棋一词最早出现在《楚辞》里。有人说中国象棋是舜同父异母的弟弟象发明的，这把中国象棋的历史追溯到史前时代。象这个人用咱陕西的话说，他就是个顽劣至极的瞎怂，曾多次加害于舜。说象棋是象发明的，可能因为他的名字是“象”的缘故。又有人说中国象棋是韩信发明的，还有人说是诸葛亮发明的，似乎也说得过去。韩信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军，诸葛亮未出茅庐就知道未来是天下三分，是智慧的化身。《三国演义》中写七擒孟获，南蛮兵作战时骑的猛兽就是大象。当时炮尚未出现，宋时有了火炮，《水浒传》中轟天雷凌振是天下第一炮手。赵匡胤与陈抟老祖下棋输了华山的传说可能是真实的故事。古往今来，且看历史中能贯以“中国”二字的增智健体项目甚少，象棋有此殊荣，是文化瑰宝，堪称国粹。

棋也是“琴、棋、书、画”四大雅事之一，既是阳春白雪，上得了厅堂，达官富贾文人雅士多好之；又是下里巴人，田间地头街头路边也可开战，贩夫走卒黎庶百姓也乐此不疲。据统计有7%的国人爱好下中国象棋，中国象棋深深植根在群众这个沃土之中。对于大多数棋友来说，下棋不为输赢，就图个高兴，这和皇上他妈拾麦穗——不为打粮就为散心是异曲同工一个道理。高兴是属于自己的一种心理感受，乐在棋中是棋手的体会，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大多数娱乐活动赢了都能使人兴奋，沾沾自喜滔滔不绝地讲故事介绍经验，但凡输了就沮丧，就唉声叹气闷在心里只能查找失败的原因总结教训。但下中国象棋不一样，胜固可喜、败亦欣然，和为贵平也快乐，应了“棋输轱辘在，输了再摆开”这句口头禅。

中国象棋看似热闹其实是一种智力游戏，手执一枚棋，胸藏百万兵。象棋古谱堪称教科书，今天的棋手对象棋的着法研究创新也已炉火纯青，楚河汉界边演绎着许多精彩的战例。个别棋手人脑堪比电脑，我觉得自己再努力学习棋艺，在天赋异禀者面前也是不堪一击。有人说开局是交作业，看你谱打的怎样，中局比功夫，检查你的水平，残局比耐心，考验你的心理素质，很有道理。下棋就要找高手，弄斧就要到班门，敢在孔夫子面前摆文章，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就要有这样的一种精神。

看棋友对弈，热闹在形式，打嘴仗的幽默风趣恰恰彰显着中国象棋的另一种魅力。棋手一边走棋一边或互相调侃对方是娃娃推摇车——学着走（棋）；或调侃走软着者是陈（世美）驸马的差官——韩祺（闲棋）；或调侃不称职的参谋是曹操遇见了蒋干。还有的人把日本电影《追捕》的台词也用上了，你跳呀、快跳呀，朝仓不是跳下去吗？唐塔也跳下去了。这样风趣幽默的语言，加上围观者的起哄，非常生动，是一幅众乐乐的真实画卷。有的玩笑看似刻薄，让人脸上挂不住，但双方也不恼也不躁，即便争吵几句，马上又和好了。

寓教于乐，在下棋中感悟人生。不写这一点，怕人说玩物丧志。苏格拉底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这是智慧般的谦虚，耐人深思、发人深省。心灵鸡汤喝多了就要吃多酶片山楂丸，再有营养的食品摄入后都必须消化吸收。强中自有强中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知进知退方能攻守兼备，知微知著方能洞若观火，知止知和方能慎始善终，下棋似乎也蕴含着这个道理。下棋就是做元帅当将军指挥多兵种协同作战，运筹帷幄决胜楚河汉界。兵者，诡道也。棋盘上多有挖深坑布陷阱设圈套耍飞刀的套路，有你打一拳我踢一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出手我还招的争斗，但是搞阳谋不搞阴谋，公开公平公正。有的元帅攻*凌厉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有的将军防守严密固若金汤坚不可摧；有人性急，有人性缓；有人摸子走子落子无悔，有人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有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有人说见死不救非丈夫。正应了“你二人说得都有理，观者心里有主意”这句话。这里分享一下几位智者的对联诗文：“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为亏我，胸怀似海纳百川才见容人”“河界两分计谋万丈雅怀深得棋枰趣，胸中甲胄眼里江山妙悟每超天地心”“车驰马嘶炮声隆，兵卒执刃逼九宫。十横九直征战地，风流当属智多星”，醍醐灌顶，发人深省。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棋下得好还要话说得好，有智慧的胜者不说输者是臭棋，而介绍输者的棋艺时会这样说：“他的棋下得非常好，那盘棋我如果稍微不认真，他就差一点把我赢了。”表扬了别人也抬高了自己，人常说话有三说巧说为妙，这就是妙的极品。盘方子圆，天圆地方，让我们走好每一步棋，走稳人生每一步路。

象棋，我是自学没成才。关于象棋有说不完的话，叙不断的情。我想用2023年发朋友圈的一段话作为本文的结尾。学棋已53载矣，少时，屡败屡战，以棋会友，求胜心切，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日，屡战屡败，以棋会友，以乐为要。忆往昔，也曾在夜郎国里枪挑小梁王千里走单骑三英战吕布，也曾野马操田跨海东征，俱往矣……昔年上巳节，春深景明，风和日丽，姹紫嫣红，长安水边多丽人。今天三月三，春寒料峭，细雨冷风，沙场点兵，古城棋士战犹酣。受邀观赏西安城隍庙象棋擂台赛，受宠若惊。象棋，我的至爱，老兵不退役，破炮不入库，马象不放南山，有空了再下几盘。

瑞雪迎春，春天属于每一个辛勤奋斗的人，春天也属于象棋！

（2024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