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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时庆涛
小时候，我很羡慕踏水车的人，车马一支好，他们两男两女，或三男一女，脚掸到车拐踏起来，轴转水来。随即说也来笑也来，兴奋放任时，踏车号子男呼女应，追着哗哗的水流向秧行深处，飘到隔河邻庄。
凭车号子的音色音调，邻庄人能判断向沟人打号子的张二狗李三娘。中途停车歇脚时，男女有打有闹，边公公媳妇爬灰、姐夫小姨炒蛋皮侉谈，边采饼疙瘩吃二顿，大碗瓦罐喝生水。
我上中学时，有一次暑假里队长竟然派我去踏水车。我喜欢踏车活儿热闹，但又怕掉到女人国里侉谈不好意思。但今天偏偏三女加我一男。三女说，踏车有史没见过一男配三女。意思我今天是为她们圆拐的。
她们照样有唱有说，只是荤少素多，野味淡了，原因顾忌到我是童男。她们农活上也很照顾我，没有踏飞车。尽管这样，我吃奶的力都使上了，脚掌有了泡，脚打拐，还吊了两次“田鸡”（指脚踏不到车拐）。我把走亲戚的喜糖分给她们吃，打招呼我这个洋沙宝拖了她们的后腿。
妇女们吃糖话带甜，不会，我们几个脚蹬快两步就把你带上了。我只知道踏水车辛苦，但不知道支车马的窍门。妇女队长朱得女告诉我说，我们今天就担心车马没支好，三个人没有一个内行。车马倒了，就浪工了。
哎嗨，正如说曹操曹操到，哗啦一声吊在河中的车马真的倒下了。车槽通过榷拂与整个车构成整体，车头一倒，支在岸上的车马轴向后倾斜，听到榷挤拂响。平时称女队长的得女喊，赶快扶住岸上车马，不要硬扳，顺着车槽，不然会折坏拂板。
她指挥好后自己立即到河边撑船，拉起水中的车头搭在船帮上，又甩出一句，谁去请五爷来支车？我说我去。五爷叫郁殿喜，全队人尊称他五爷，是我干爹的五弟，与我更近一层。我去请他更拿得准。女队长也觉得我合适，送一句，快去快回。
支车马很简单，两根竹竿交叉变成十字马，交叉点用绳紧固，再系一根绳吊住车头，让车头半悬在水的半空中。看似简单其实非也。会踏车的不一定会支车马。
车槽分两头，上一头车口支在岸缺口上，用泥土固定完事。车槽的另一头下车口支在水上，关键是车马的定点：车槽上水有了承压力，加上车轴运转有股拉力，如果车马定点正中心，压力和拉力会把车马力点拉偏而出现车马倾斜事故。这涉及到力学原理。
支车马时要把插在泥中的车马竹竿略向车槽对面倾斜，当车槽有水榷拂传输产生拉力时，正好把倾斜度拉到中心点保持了平衡。五爷掌握了这一点，水车马支得最稳。我五爷是个癞头，不像有的人癞头就癞头，把头暴露在外面晒得黑秃秃的。五爷很要面子，常年累月戴帽子，所以全队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他忌讳的那个字。
请来的五爷上了船就忙调整车马。妇女们笑笑哈哈欢五爷，说长道短都是好，说到最后等五爷支好车马请他吃晚茶。五爷面朝岸调整车马，听到女人们邀他吃晚茶，一高兴，抬头搭话，不小心头上的帽子被车马刮掉了，露出雪白雪白的光头。
岸上的笑声立刻戛止，妇女们从未见过五爷的头，吓傻了。目光转移了视线，不敢再看，怕五爷难为情。我看五爷的脸刷一下笑容消失，脸皮和刚露天的头皮一样白。尽管他飞快从水上拎起帽子戴上，还是觉得在众人面前丢掉了自己的尊严。
五爷走的时候，妇女们没有一人说一句话，也许觉得说什么话都不合适，不达意，不如用对不起的目光目送他。别看妇女们平时荤荤素素很野，但她们内心懂得尊重别人，一点不伪装。
作者简介：时庆涛，兴化市陈堡镇党委原副*，现任陈堡镇关工委常务副主任。曾为军人、新闻记者，发表多篇人物通讯、散文、小说、诗歌。近几年出版长篇纪实文学《庄恋》和《古槐飘香高里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