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衍”“生”辨

张江:“衍”“生”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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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22年第5期P58—P59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阐释学高等研究院、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与阐释学研究中心,摘自《社会科学战线》2021年11期,范利伟摘

西方阐释学理论中普遍流行一个提法,阐释为“生产”(无论英语或其他语言的“生产”本义为何,翻译为中文“生产”,本文在汉语本义下讨论其语义及应用),意即阐释生产和扩大文本的意义。此意义由阐释者主观臆定,无束缚、无规范、无依归,最终甚至与阐释对象无关。汉语“阐”的意义高于“诠”及“解”,阐不落于本义考证和分析,更重于意义之扩大与推举。不同时代及语境、不同阐释群体与主观动机,对同一对象的理解和认知完全不同,阐之结果因此而有天壤之别。由此看去,“生产”一词似乎生动贴切,充分表达并极端放纵阐之意向,有其存在的道理。但是,基于整体的阐释理念与中国古代深厚的阐释传统,我们坚持,与对象有关的意义发生非无端与无源之举,意义生产过程亦有合理约束与规范。就意义发生的规范与限度说,汉语“衍生”一词,更确当精准地表达“阐宏使大”之意,避免和克服了“生产”一词所隐藏与鼓动的肆意泛滥之弊。于阐的正当取向下,由衍而生,在扩张与守约之间找到平衡,使意义扩大为有根据的合规之举。“衍生”高于“生产”,可为中国阐释学之节点性概念。

义 辨

“衍”义,《说文·水部》:“水朝宗于海。”由现代汉语简释,乃水流所向有所漫延,最终归于大海。“衍”之经典用法,大致有两个方向:一是广义,多为正面积极义;一是余义,多为负面消极义。

同时,我们必须辨析“朝宗”义。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释:“水朝宗于海也。”对衍而言,朝宗意味着什么?总体说,朝宗曰水流归向义。

朝宗合释,总体为含敬畏之心,朝拜觐见上位者。用于水流,言以水流朝东向海,驯服于海。由“宗”字之本义、属义释,有归顺与落脚终点之义。同时,所谓水朝宗于海谓衍,但此衍为约束之衍。

以下辨“生”。“生”,为古代最早生成的汉字之一。生之义,《说文·生部》:“生,进也。象草木生出土之上。”《小尔雅·广诂》《玉篇·生部》皆作此解。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对阐释学有特殊意义的“生”乃以下两点:其一,由无生有;其二,生乃教化(化生)。

衍生合用,重点仍在衍义,生无更多周延。推衍义如:“八卦,数二十四以生阴阳,衍之皆合之于度量。”郑康成注:“衍,推极其数之本,十二而候气,十二而候律,周焉。衍生十二,合二十四气与八卦爻用事之数通衍之,如是者三,极于六十乃大备。”蔓延义如:“毦藤,生山中,大小如苹蒿,蔓衍生。”“司南八里有韭山,昔人遗韭于山颠,因蕃衍生韭,长丈余,四时皆有土民采食之。”繁衍义如:“溟漠运精,元祖诞降,髭乳感孕,支裔衍生。”“斯亦如人之裕,生生之理者,其子若孙又各衍生,生而总以归之,其大生也。”

“阐”“衍”同义

衍生的阐释学意义是明显的,尤其衍生与阐释关联深刻。“阐”有别于“诠”,更不同于“解”。“阐”的扩张性、创造性,为“阐”之根本,其阐义、尚意的实践及品格高于“诠”,更高于“解”。“衍”及“衍生”可充分表达阐与阐的诸多特性,在这个意义上说,“衍生”与“阐释”同义。

“阐”,由原始的形、音、义说,就是打通阻隔,向外敞开,与他者对话交流,实现本义之扩大。此扩大,不仅是交流对象的扩大,即与更广大的人群交流,实现阐的公共性,更重要的是开放和扩大阐的独特动能,在其实际展开过程中,扩大、增长阐与可阐的空间,实现“阐弘使大”之可能。阐之主体开发与扩大的不仅是阐释对象的可能意蕴,而且是开发与扩大主体自身的创造与认知能力。阐,不重小学而尚大意,不重本义而出新意,此乃阐之根本所求,所谓“寄言出意”,以至“断章取义”是也。前析“衍”的积极意义,与阐之功能和目的完全相符:其一,从其大义说,衍非现象本身之描摹,亦非停留于现象本义的拆解和说明,而是在本义之上扩大新的意义,这些意义可与现象本身之呈现相关,也可为现象本身所未呈现的其他意义。其二,从其广义说,衍可冲*生现象的原生境遇,在新的话语境遇中,生发原生语境未有之新的蕴涵,广溢新的意义空间。其三,从其流行说,任何阐释者的目的皆是将所阐所释传播开去,为公共理性所承认并接受,实现阐之有效性。其四,从其演义说,如“文王图八,自演为六十四”,由一而多,由多而繁,且制定衍之规则,为阐之扩大与增益提供范式。针对文本阐释,所谓“衍,广大也”,言乃阐非约束于文本自身所容纳的本义,而是超越文本细节,于词语之间衍生更广大意义。所谓“衍,犹溢也”,言阐应溢出文本语境之束缚,立足释者当下语境,生发文本原生语境中所未有之意,不仅扩大文本之意,且增益阐释语境,参与语境建构。所谓“衍,流也”,言阐当应有效,先为同阶群体所认可与接受,后为更广大群体所了解,流行于普遍认知范围,进入人类知识体系。文本阐释,由一义而生多意,皆因推演而生出;多意播撒开去,皆守推演之规则。如此之衍,无不与阐之目的和方法相符,且无歧义,是对阐之本质的最好印证。

阐与衍之同义,也可由阐与衍的多向训诂给证。其一,同训为大;其二,同训为广;其三,同训为布。准此,阐为衍,衍为阐,阐衍同义,进一步清晰起来。

中国经学传统,一个重要方向就是阐或衍,更确切地说,是由衍而阐。诸多概念和范畴由一义向多义、简意向繁意之大、之广,且广泛流行,便是最好证明。

阐衍同义的认证,具有重要的阐释学意义。它充分证明:

其一,衍的扩大和流溢是阐的本质,为阐的合法性找到可靠的语言学根据。

其二,衍是阐的基本的、主要的方法。阐何以阐?阐的扩容与膨胀依靠于衍。阐为衍,如水流顺轨而下,漫延恣肆,蓬勃旷大,寄言出意,一为二,二为三,三为无穷,皆为依衍而生的阐之基本方法。

其三,以衍识阐,区别于诠或解,可重识中国古代阐释学历史的基本面貌。阐衍与诠解,为中国古代经学演进的两条路线。相对于诠解,以循名责实,以意逆志,通诂明道为追索,阐衍之路,以见仁见知,借杯浇臆,寄言出意为突破,推动经学阐释不断出新意,出奇果。以衍或阐衍为切入,对中国古代阐释学史当有不同以前的新认知。

衍生与生产

阐衍关系辨明,阐就是衍,或阐以衍生。衍生之义及方法,在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特别是当代文化研究中,同样是被广泛关注的核心话题。大致相同的词义很多,但“生产”一词的意义及语用,具有特别的价值。面对一个文本,接受者的理解和阐释,立足于文本自身去重现文本,还是从本己前见或动机出发,去重新生产文本。以海德格尔本体论阐释学和伊瑟尔阅读理论为代表的一般表达,坚决主张后者,即理解与阐释是文本的生产与再生产,生产出与文本完全无关的新产品。

在中国阐释学框架下,“衍”与“衍生”概念及其规定,比“生产”更确当地表达文本阐释的扩张与流溢。对文本而言,衍,意味着开放,既是开放的起点,也是开放的结果。衍的开放是有限而非无限、有约束而非无约束的开放,衍生高于生产。

阐释有没有约束?争论从未停止。特别是后现代哲学、历史学、文学理论兴盛以来,无约束、无规范的阐释理论成为主流。偶尔有一点不同声音,也和者甚寡。主张阐释必须有所约束的观点,也极端指向作者意图,或以作者意图为刚性约束,如此标准反而使约束主张陷入困境。有约束的衍生,应该兼顾和平衡衍与生的关系。中国古代经学史上,有偏执一方而坚持到底的,当然也有所成就。然而,能为当今阐释学建构提供有益经验的,当为由衍而生、衍生互补、历史地看、循环相衔的合理范式。

我们曾反复提及,有关文本释义的两条路线,即诠与阐的区别。在阐释学的大构架下,阐与诠就是一种约束关系。阐,解放了诠,以诠为基点,对文本或对象作更广阔视域的义理之阐;诠则规定阐的有效边界,阐无论如何扩张,应有诠之可靠依据为底线。对阐释之阐而言,衍生,乃由衍而生,是对扩张与约束相互对立并相互同一的精当表达。衍字本义所表达的原生态取向是,衍为阐的基本范式,阐是由衍而约束的阐。

衍生,当是中国阐释学理论体系中具有节点性意义的重要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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