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28期，原文标题《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阿白了》
文/胖啊白
一
我一直以为自己养的第一只宠物一定是狗，不是德牧就是金毛的那种，忠诚、聪明、互动性强，还能牵出去撩小哥哥。相反，我非常怕猫，小时候被小黑猫抓背的阴影，每到发情期那如婴儿啼哭般的嘶叫，都让我对猫敬而远之。
但人生的际遇很奇妙，23岁那年我收养了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华田园猫。那天我去朋友家里拿东西，一进房间就看到一只泰迪正在欺负一只小白猫。朋友说小猫才两个月，泰迪老是欺负它，他准备找个好心人把小猫送走。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哦”了一声就站在门口等拿东西，结果它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跟前蹭我的脚。低头看它，好小，只比我的手长出一点点，脸上有明显的血痕和已经结痂的伤痕，看起来让人心疼。我后来想了很久，当时脑子里究竟是经过了怎样的思考才让我说出了那句“我养它吧”，但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朋友当即就给了我一个笼子，装了点猫砂和猫粮，让我把它带走了。
跟大多数养猫的人都不一样，我没有提前了解过“第一次养猫应该注意什么”“新手应该怎样养猫”，我十脸懵逼地带着小猫回了家，发了朋友圈：阿白，欢迎回家。有朋友留言：名字取得也太敷衍了。
我当时的确很敷衍。
带回小猫的第二天刚好是端午，我要回老家，就把它关在客房，找了个盆子倒了点猫砂，打开了装猫粮的袋子，用小碗装了点水，一走就是三天。等我耍完假回来，刚到楼下就听到它在上面叫得撕心裂肺，我赶紧跑上楼，满地板的猫砂猫粮混杂在一起，小碗已经干了不知道渴了多久，它躲在角落看着我喵喵叫，眼睛红红的。这三天，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之后半个月，因为结膜炎，它眼睛被脓水糊住根本睁不开。
二
阿白的身体不好，我一直都很确定这是我的问题。
当时我毕业一年，刚从父母安排的事业单位辞掉每天朝九晚五无所事事的工作，入职了一家活动策划公司，一心想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证明点什么。但是什么都不懂的我，那段时间压力大到爆炸，不仅要熟悉一个全新的工作环境，还要学习很多之前都没接触过的技能，公司离家又远，每天早上7点起，晚上8点到家。
压力让我的心情变得非常阴晴不定，家里唯一的活物阿白成了最惨的发泄对象。它跑跟前蹭我，我会一脚把它踢开很远；它跑我怀里坐着，我会抓住它一直打它的头；它喵喵叫吵到我想事情，我会掐住它脖子直到它开始蹬腿才会撒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阿白都不亲近我，看到我回家就跑床底下躲着，怎么哄都不出来。
直到我搬去跟朋友同住，阿白才终于摆脱了悲惨的命运，但它并没有因此过得很幸福。朋友很喜欢小动物，尤其喜欢喂阿白吃各种东西，吃剩的饭菜、调味酸奶、过期的牛奶，甚至还有巧克力。直到阿白生病，我才知道，原来猫是不能吃这些东西的。
那段时间，阿白暴瘦，瘦到只剩皮包骨，我妈过来看到它都说感觉养不久了。吓得我赶紧带它去了医院做检查，浑身都是毛病的阿白，让我被医生骂得狗血淋头。
“我以为这是你捡回来的流浪猫！”
“怎么还有家养猫养成这样的！”
“你要么就不养要养就好好养！”
“你在折磨一条生命！”
“你太不负责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被医生骂完我心情很沉重地在旁边陪着阿白输液，它就好像是什么都明白一样，突然把头挪过来靠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喵”了一声，然后我的泪水瞬间决了堤。我后来一直在想，那声“喵”一定是它在说：“铲屎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因为从那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它是能听懂自己名字的，只要叫一声“阿白”，无论它在哪里，一定会喵喵喵地跑到你跟前蹭你，只是以前，我都会把它踢走。
我开始研究怎样养猫，在我养猫一年后。
当时恰逢搬家，因为工作逐渐稳定，工资也涨得很可观，为了上班方便，家里在三环边给我买了一个二手房。规划房间的时候，我给阿白留了一个大阳台，把它用的所有东西都换掉了：
我仔细比较了猫粮的区别，选了一个最适合它的品牌再也没有变过；
我新买了自动铲屎的猫砂盆，换成了豆腐猫砂，灰尘少还能吃；
我扔掉了原本装猫粮的胶盒子，换成了定时投喂的机器避免猫粮在空气里变质；
我终于知道它喜欢去厕所喝水的原因是因为活水，立即给它买了一个小喷泉；
我陆陆续续买了猫爬架和很多小玩具，还有小鱼饼干、猫布丁等各种小零食；
我在小区附近的宠物医院办了卡，定期带它去检查打疫苗，体内体外驱虫；
……
我妈说：“你对阿白比对我们都上心。”
朋友们说：“阿白跟着你真的好幸福，一只小土猫过得也太奢华了。”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过得这么奢华的阿白为什么就是长不胖，这是我现在无论怎么做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好在它很争气，虽然一直很瘦，但还是非常健康地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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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阿白今年3岁了，我们对彼此的依赖，超乎常人。
我经常说阿白不像是一只猫，因为它非常黏人。
它会在我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在屋子里喵喵叫，然后跟着我直到我坐在沙发上，就跳进怀里开始撒娇。它晚上一定要蜷在膝盖边跟我一起睡觉，早上闹钟一响就跑到耳边开始叫，比闹钟效果还好。它不允许我一个人待在卫生间，无论是上厕所还是洗澡都要看着我进行，不然就刨门或者大叫。
因为阿白，我也养成了很多别人不理解的习惯。
我在家一定会反锁大门，哪怕还有人没回来我都会反锁等人回来了再去开，因为它会跳到门把手上不小心把门给打开了。我回卧室睡觉开空调都不会关门，因为它要出去上厕所。卧室没人的时候我都会随手锁门，因为它经常一个不留神就跑进去在床上撒泡尿让人崩溃。
我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它“幺儿”，我也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还有个称呼是“幺儿”，反正我现在无论喊哪个，它都会有反应。
我想，阿白一定是真的把我当成家人的。
上个星期四川宜宾地震，当时我正在看电视，阿白本来在睡觉突然开始号叫，然后蹿到我身边一直拱我，我只当是它又撒娇就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家里开始晃。阿白钻进我怀里全程瞪大了眼睛盯着我，那一刻我的心情百感交集。
我没想到一只小猫竟然能提前对地震有反应，更没想到它在面临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四川这几年是地震频发，成都人是早已习惯随时随地摇一摇的，但是阿白不知道，它只知道马上有危险了，想要让我跟它一起走。
很多没有养过宠物的人对宠物的生老病死都很淡漠，他们不理解为什么铲屎官会愿意花成千上万的钱给他们治病，也不理解为什么宠物离世铲屎官的反应会那么大。在他们眼里，这不过就是一只生命只有十几年的小动物，走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在没养阿白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有想过阿白走了之后会怎么样吗？”
朋友问我这个问题之前，我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事情，所以当时的我直接愣住了，呆呆地看了阿白很久，朋友感觉说错话补了一句“没事到时候再养一只猫也叫阿白”，然后说了点其他的事情把话题岔开了。
我却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阿白了。
阿白在我最糟糕的时候走进了我的生活，陪我走过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见证了我的生活独立和工作独立，之后还会陪我到结婚，陪我到生小孩，陪我到孩子打酱油。
我知道自己一定会有第二只猫第三只猫第四只猫，他们可以像阿白一样陪我度过很多岁月，一样带来养猫的快乐，但它们再也不会是阿白，因为我再也不是那个我了。
现在，我所有的APP昵称都叫阿白，我的手机相册里全是阿白的照片和视频。我不想去逃避那一天的到来，但我想在我的生活里留下更多阿白存在过的痕迹。我很庆幸，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另一个生命，它用它的一生教会了我责任和陪伴的意义，也用它的一生见证了我最重要的成长和蜕变。
在我的生命里，阿白只会有一个，无可取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