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濛濛的，几片树叶子湿沓沓地贴在窗玻璃上。我赖在床上，眯缝着双眼，想着心事。
其实能有什么心事呢？当我在少年时，我就意识到了自己悲剧的一生，无论我做何选择，我都逃脱不掉命运的安排。这个想法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在我心里左奔右突。
那道金黄色的光突然在窗玻璃上闪了几闪，我眯缝着的双眼委顿地闭上了，惊恐地喊了一声，它又来了。我的身体蜷缩起来，一只手求助似地伸向旁边。
关向英扒拉开我的手，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昨天半夜，我又偷吃面包了，我总也管不住自己。
我睁开眼睛，又盯住窗玻璃，黄色的光消失了，却感觉到墙在晃动，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墙而入。
关秀英说，你看我的嘴里，都是面包渣子，难受死了。
我死死抓住她的胳膊，说，它来了，它要进来。
关秀英瞪大了眼睛，甩开了我，说，我要起来了，我要涮牙，满嘴都是味啊。
她穿着睡衣晃晃悠悠进了洗手间。
我绝望地盯着那晃动的墙。
墙皮瑟瑟地抖落下来，一只牛角从墙里冒了出来。
多年前，我还是一个乡村少年，我目睹了一头从田地里脱缰而的公牛，它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奔跑在回家的路上，然后，它一头撞在一堵石头砌起的墙，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那双硕大的牛眼，盯着我一动不动。
那时，我不过是个懵懂少年，当人们欢天喜地分享美味的牛肉时，我拒绝了给我的那一份。
从此，我就有了难逃命运这个想法，活着，不过是一场悲剧，无论以什么方式结束，终归是逃不过去。
晃动的墙上，已冒出了两只牛角。
我的手心里满是汗，却忍不住伸出双手，想抚摸那对磨得发亮的牛角。
关秀英披散着头发，站在床边，一把摁住了我的双手，洗得发白的脸凑了上来，张大了嘴，冲着我呼了一口气，你看，我的嘴里没有臭味了吧。
她又说，亲爱的，你也该起来刷刷牙了，我烦透了你身上的味道。
她突然狰狞了起来，转身拿起了一只烟灰缸，用力朝窗玻璃砸去。
哗啦一声，窗玻璃碎了一个大洞。
那双牛角，倏然间从墙上抽了出去，我看见一道金黄色的闪电疾驰而过。
关秀英笑了起来，指着窗户，亲爱的，你看，从窗户里能看出很远呢。
我抬起头，说，是啊，能看出很远呢。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心想，让见鬼的命运去滚蛋吧，我也该去刷刷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