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的诗人朋友:为梦想辞职后隐居青旅,蹭吃蹭喝蹭女粉丝

「故事」我的诗人朋友:为梦想辞职后隐居青旅,蹭吃蹭喝蹭女粉丝

首页休闲益智蹦跳大头尖叫呐喊更新时间:2024-08-21

二十几岁,没有工作的青年人,多半会把自己想象成作家。浑浑噩噩到中年,他们寄生在圈子和文青群体中,混吃混喝,吞咽着文学梦想破灭后的残羹。

“这种人都能火?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凌晨五点,我还在睡梦中,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吵醒了。在山里住了一些时日,清早通常是静谧的。我想要继续睡,那个声音仍是萦绕耳边,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是在吐槽一位畅销书作家。

睡不着了。我索性穿上衣服,下到一楼,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在和老板阿轩一起喝酒,说话间,他们正在听腰乐队的歌。

“来来来,十八,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大诗人封三。”阿轩站起来,向我介绍道。

我和封三打了招呼,他站起来和我握手,酒精让他的脸和脖子都涨红了。

2016年,我无业,便去珞山的青年空间住着,那是一栋带着庭院的三层小别墅。庭院种了竹,还有各种盆栽和花儿,一层大厅有个大书架,摆满了书,旁边的小厅有现代艺术画和留声机,二层和三层为住宿的地方。这里的阳台可以看见东湖和珞山的美好景色。日子空闲,我得以每天看名著小说,太阳好的时候,就搬出木凳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里的老板叫阿轩,三十二、三岁,穿着打扮完全一副落魄艺术家的样子。他瘦高,留着络腮胡,头发有时杂乱地绑在头顶,有时全披下来。他和各种艺术家都打过交道,也非常欢迎艺术家们入住珞山,带来丰富的血液。

有天,阿轩突然跟我提起他有一位不错的诗人朋友,“以后能进诗歌史和课本的那种!”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阿轩提到的那位封三了。封三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虽然不胖,小肚子却微微隆起,留着平头,圆脸,眉毛极淡。他脸上还有痘印,这使得要走向中年的面容,还残留一种少年气息。正值秋冬,他穿着一双人字拖,脚趾冷得发青,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封三来了之后,珞山青年空间开始热闹起来,每天从早到晚,陆续有人来找阿轩和封三,他们喝酒聊天,一派欢乐。

在珞山,隔一小段时间会有一次大型的聚会,每人交一定数量的钱,就可以在珞山吃饭、喝酒和做活动。聚会的人里面,有学生,有上班族,还有摄影师、画家、乐队、来省内游玩的文艺青年等,都是出于对文艺的热爱,才来参加这些深夜畅谈,聚会总是开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和封三相处久了之后,我才慢慢知道许多他的故事

他从专科学校退学后,漂泊了6年,做过许多短工,以诗人的身份进了一家民营出版公司当编辑,后又当过仓库管理员和青旅员工。6年间,他写诗,也尝试过写小说,但他觉写小说一定要有完整安静的长时间,在这种经常换工作的颠沛中,他的小说总是不能写完,只好一直写诗。

到了2013年,他觉得人生实在无聊,就跑到终南山下,租了小房子,开始隐居。

天气好的时候,他爬山,锻炼身体。天气差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冥想,想要思考出活着的意义,该怎么活,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随着去终南山的人越来越多,封三发现许多人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生活,只想去山里短暂逃避工作上的一些压力,接触得多了,他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出山,回到老家山西的农村,父母看他这样,对他说,只要他结了婚生个孩子,就不管他了,随便他自己怎么折腾都行。

他听后,又高兴,又烦恼,就在一个写诗的群里面说了这件事。

这时,一个写诗的朋友突然跳出来问他,“形婚接受吗?”

他眼前一亮,立刻回复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写诗的朋友说,这段时间在南方,刚好认识了一个女人,女人*后,男人跑了。女人不愿意打掉孩子,想给孩子找一个假爸爸,作为回报,她可以给假爸爸10万元钱。条件就是:希望假爸爸和她办一场婚礼,并在逢年过节之时,两人一起去爸妈家住一小段时间,走动一下亲戚。

他听后,心动了,这桩婚姻既可以解决家里对自己的担忧和催促,还可以让他得到一笔钱去继续流浪,他立刻去南方见了女人,把事情定了下来。

不久,两人举办了婚礼,很快女人生下孩子,双方的父母没有任何怀疑,如今已经是他们形婚的第三年。

“有球意思?妈的,没想到被这样一个女人给束缚住了。”封三讲完这些,猛喝了一口酒。

他和那个女人完全没话可聊,也没有性生活,只有孩子在一旁哭闹不止,对这个孩子,封三也没有任何羁绊。他和女人一起待着,就像两具尸体靠在一起,悄无声息。

除此之外,女人还要求他偶尔照顾一下孩子,给她的父母打几个电话,寒暄几句,他也很不耐烦。

他提出离婚,女人却一直拖着,说希望能帮孩子找到一个真正的下家之后,再离婚,这样对爸妈、孩子,以及亲朋好友才好交代。

封三只好继续着全国游荡的生活,珞山青年空间有阿轩和他的朋友们,便成了他经常来的地方。

和阿轩、封三一起相处久了之后,我对他们产生了一个终极疑问,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阿轩长期穷游,从来没有正经工作过,他尝试过卖咖啡和啤酒,大都入不敷出。他还想成为一个歌手,奈何五音不全,嗓音也毫无特色,他写的歌,一首也无人问津。

现在,他的青年空间也毫不盈利,每个月光是房租,就支出一大笔钱。

封三没什么存款,虽然靠假结婚得了一笔钱,但他把这笔钱的大头都给了自己爸妈,作为自己在外能挣到钱的证据。他还偶尔更新一下自己的公众号,有时能收到5元或10元的打赏,算作开张。

渐渐地,我发现,他们最大的生活哲学是——“蹭”。

阿轩青年空间老板的身份,封三的诗人身份,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本,让他们得以广交各种人。一般人摸不清底细,把两人当作有名的文化人,以结交他们为荣。他们经常应邀参加各种文化活动,活动后的聚会里,往往能吃一顿饕餮盛宴,和全国来的文化名人一起高谈阔论,畅游东湖。

在这样的活动中,他们也认识了不少咖啡馆、书店和Live house的老板,借助着这种相熟的关系,听遍各种摇滚乐队,看了大量的话剧演出,喝过全球各地的手冲咖啡。

而在熟悉的人之中,他们则是另一种境况。

两人和朋友间偶尔也聚会,每次去从来不带钱。有时饭局的餐馆,他们觉得不够好,便说,“吃这有球意思?算了,不去!”

有一次,在一家餐馆吃完饭,我故意暂时不付款,想看看他们作何反响,没想到两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餐馆不便宜哦。”我委婉地提醒道。

“老湘菜馆嘛,怎么样,味道不错吧?”阿轩慢慢地喝了口茶,向后仰着,抽了一支烟,冲我笑笑。

“靠,微信里没钱了。”当我再一抬头,发现他们都在低头玩手机。

眼看着餐馆又有新的顾客在等着座位吃饭,我只好又去付款。

还有一次,两人特别想尝一尝一家餐馆里的特色菜,便在文艺的小群里四处发问,“有没有人想一起去吃那家馆子?”

一句问话抛出去,应者寥寥。两人并不灰心,在群里说可以给同去的人介绍姑娘,这时有位男青年才站出来,只要可以认识姑娘,表示自己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事情圆满解决了。

几次下来,有些朋友再也不叫他们一起聚会和吃饭了,他们倒也无所谓,总会有新的人出现,会有新的人请客,他们对此从不担忧。

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面。

有一晚,我们正在小厅里闲聊着,突然一声“嗨”,打破了宁静。我望过去,一个女生蹦跳着进来了。

她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穿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紧身牛仔裤和高领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窈窕。她脸很小,右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在如此小的脸上,鼻子显得稍微有些大了,牙齿似乎也不够整齐。但她的确有迷人之处,大概是她喊这一声“嗨”和她蹦跳的劲头,让人顿时觉得充满了活力。

“我靠,可以呀!”封三看到之后,对着我们轻声赞叹了一句。

紧接着,他离开了我们,主动带女孩去书架旁和她聊起书来,不一会儿,两人就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见状,我和阿轩只能继续闲聊,在这个过程中,封三又带着女生去了二楼和三楼,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两人才下来。

这之后,我们一起喝酒聊天,封三一改之前闲聊时的低沉,整个人充满了热情,他不时地引用一些我没有听说过的诗人的诗句,慢慢掌控了整个聊天的气氛。

“我想听你念你自己的诗,可以吗?”女生问,声音里带着娇嗔。

“好啊,那我给你念一首情诗吧。”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对着女生笑了笑,开始念诗,语气抑扬顿挫,极度深情,到高潮处,脖子上的青筋隐约可见。酒精作用带动着他激动的情绪,让他的脸和脖子更红了,念完后,他眼里竟然含满了泪水。

连我都忍不住被感动了,然而我很快明白过来,这只是他的惯常把戏。每次聚会,只要有陌生女孩来,封三都会深情地会念起自己的那首情诗。

女生撑着头看着封三,眼神迷离,封三又对着她笑了笑,才慢慢地坐下来,翘起一只脚,喝一口酒。

到了十一点多,女生说想去吃夜宵,封三和阿轩自然一起跟去了,阿轩回来后跟我说,那个女生在夜宵摊上,喝了酒便开始背诗,背顾城和里尔克,这让他俩有些目瞪口呆。

那晚之后,那个女生便经常来珞山,她称封三为男神,在各种场合对他表白,并不时地带他去吃山珍海味,我们对封三实在是艳羡不已。

但他自己却说,这个姑娘是一个全世界云游的主儿,对她的来路,至今还没有摸清。

“这姑娘,应该很有钱,但我不知她具体有多少钱,也搞不清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若有所思地琢磨着,这成了他当晚的话题,似乎又是另一个探险者的宝箱。

不料,隔了几天后,他从外面回来,一脸怨气,我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她总是给我零花钱,但从来不给我大钱。妈的!”他看起来颇有些焦躁,失去了耐心。

但每次那个女生来珞山,或者是打电话叫他出去,他依然表现出雀跃,立刻变回了女孩眼中那个深情的诗人。

在这些来往的姑娘中,封三既不过分主动热情,也不冷漠抗拒,他从来没有提到过爱,也不噌见他对谁动过心。他只是需要钱,足够的钱,让自己可以一直看书,喝酒与写诗。

平时,耽于享乐,阿轩和封三几乎不读书,也很少静下心来创作,并没有什么真的作品。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一个写小说的朋友炫耀,有一个中年妇女在网上看了他的一篇小说,就跑来他的城市找他,两人睡了一觉,她便每月定期给他打生活费。

还有一个写作的朋友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全国浪游,在不同城市睡了不少看过他书的女孩儿。

后来,这两个朋友都不太安稳,也没能再写出好的作品。

两个多月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文艺是一种麻醉剂,它舒适到让人丧失斗志,觉得就这样活着是最值得的。当我清醒过来时,才发现,现实的生活从来不是这样,现实生活要困难的多,我只是在逃避而已。

离开珞山后,我开始工作,努力成为别人眼中的正常人,甚至努力想要去成为一个成功的人。

我还是会偶尔去珞山青年空间,每次去,阿轩和封三他们都很欢快,都在享受着生活。一直到了秋天,阿轩才在群里说,由于交不起房租,珞山青年空间不得不暂停营业了。

阿轩离开了青年空间,再次去云游世界了,有段时间他在日本,和一个日本女孩谈恋爱,不久后,他又到了深圳,封三则不知所踪。我向阿轩等人打听他的消息,但谁都没有。

*文中珞山青年空间、阿轩和封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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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智,现为保险培训师

编辑 | 王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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