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冬的周日,阳光晴好,我按约定去探望好友小林。
小林是我高中同学时最亲密的伙伴。她是个简单乐观的女孩子,当时那么紧促的高中生活,都不见她皱眉头,就连打瞌睡的时候,唇角都是上扬的。
那时候的我们,都喜欢小林。
高考后小林去广州读了大学,毕业后又去了深圳,工作、恋爱、结婚,紧锣密鼓,这么多年里我们只见过两面。上一次见面是5年前,她带着刚几个月大的女儿回来探亲。相比做女孩时的清秀,那时候的小林多了几分珠圆玉润,依旧唇角上扬,一副天性乐观的样子。
但是,接下来的这5年,小林经历了生活中的许多变故。先是老公和朋友合伙开公司惨败,赔进家中所有积蓄,包括抵押的房产;继而,打击之下的男人一蹶不振,最初酗酒度日,后来竟然家暴;终是无可救药,小林起诉离婚,得到了女儿的抚养权,并带孩子一起回到了家乡的城市。
这样的人生重创,想一想便沉重。小林那样善良、简单的女子,如今会变成了什么样子呢?我不由一路心情忐忑。
半个小时后,我乘出租车驶入了老城区略显窄促的街巷。小林租屋所在的小区,便在老城区中心位置,是陈旧的某机械厂的家属院。
下了车,站在小区窄窄的入口处,看着半掩的院门已锈迹斑斑,我心里蓦地一酸。小区内仅几栋楼房,都只有四层高,外墙斑驳处,隐约露出红色的墙砖。小林住在最后面靠院墙的一栋中间单元的顶层。
向来爱整洁的小林,选择这样的住处,不外乎是经济原因。她离开深圳时近乎身无分文,父母退休工资微薄,也给不了她什么照顾。
踩着斑驳的楼梯往上走,我有点难过。
老式的青色铁门,轻轻敲了一下便开了。显然小林在等我。
还未及仔细打量她,先被视线中亮白的墙壁晃到了眼——房屋的四壁,刚刚刷过白色涂料的缘故,有点过分的白。
小林瘦了很多,和5年前的珠圆玉润判若两人。但唇角依旧上扬,眼神也并没有我所担心的苦楚。她热热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来——不是接我手中的礼物,而是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说,好想你。
我和小林轻轻拥抱,紧绷的心慢慢缓下来。小林,并没有被人生变故摧毁。
那日,小林把女儿送去了兴趣班。小女生喜欢古筝,小林在拮据的经济状态中,依然满足女儿的爱好。这真好。
我跟着小林在她的家中环视了一圈。
六十几平米的老房子,两间小小的卧室,洗手间也只一个人转得开身。小林将窄促的小厅里的玻璃茶几上铺了块蓝白格子桌布,便也作餐厅用了。
小小的厅内四壁洁白,小林说,过几日去买一点装饰画来。
再看小林女儿的卧室,床头的一整面墙密密匝匝挂满了照片:她女儿从襁褓中到如今的小女生……还有几张,是母女俩脸贴脸的亲密照。卧具也是温柔的粉红色,枕头上并排靠着洋娃娃和毛绒玩具。连床头塑料材质的多层抽屉柜上,也是萌萌的猫咪图案。
小小的空间,干净,活泼。
小林兴奋地拉我到窗边,说你快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出去,是一片满是爬山虎的院墙,初冬时节,枝叶呈一片幽深的红,风吹过来,层层叠叠地摆动,煞是好看。小林说,当时来看房子,无意中看到这满墙的爬山虎,一下子就喜欢了。而且顶楼光线好,租金又便宜……说着,她的唇角又下意识扬起来。
随后我们一起做饭。小林一早就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好了食材,坐下来吃完饭时已有小半日时光。饭间我们喝了点红葡萄酒,她始终没跟我提一个字关于曾经的事情,也没抱怨过一句,说得更多的,是眼下的和以后的生活。她说,老区有老区的好,附近的幼儿园和小学都不错。而她也找好了新工作,安定下来,一切便可按部就班。小林还说,最多三两年,她便可以和女儿换个更好的环境。
她对自己有足够信心。
然后,她放慢语速,轻轻地说,你不要担心我。
突然一下子,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心头。在知道她的遭遇之后的这些日子里,我真的很担心无端被生活摧残的她,会沮丧颓废,会恼怒怨怼。
但,从进门那一刻的洁白四壁,从她第一句说的想念而不是苦楚,从这个小家里陈设简单却用了心思的物件,从窗外的爬山虎……以及,她依然上扬的唇角,我已经感觉到了,她那颗对生活抱有希望的心,依然安好。
一切从心而发。没有什么是这样一颗心换取不来的。(文丨宁子《品读》原创)
来源: 半月谈《品读》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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