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漂塔里木河
丁汇艺
在蒙蒙细雨中,阿克苏体委的一辆敞篷卡车载着新疆阿克苏6位青年离开了阿克苏市区,去漂流中国最大、世界第二大的内陆河——塔里木河。
丁汇艺
作为阿克苏报社的一名记者,我将全程跟随采访。
向源头进发
我们盖着被子,蜷曲在解放卡车的车厢里,向塔里木河主要支流——托什干河源头进发。
经过近三百多公里的汽车颠簸,到了离源头还有十几公里的丘陵地带,汽车无法行驶,我们只好扛着筏子步行向源头。雨水很有规律地半小时来一次,这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们在风雨交加的丘陵草地徒步,再进入天山峡谷,走了四个多小时,被雨淋了四次,终于到了边境线上。边防四连的战士(兼向导)告诉我们,不能再向前了,再走就出国了。战士告诉我们,这里海拔有三千多米。
河水轰鸣着由吉尔吉斯坦国穿越山谷进入我国,河两岸是高山砺石,河面有二十多米宽,河水泛起的浪花像一群野兔轰轰隆隆向东奔流。这条河在境内被称作“托什干河”,维语意为“兔子河”。
大家兴奋不已,拍照合影,分头准备,给筏子充气的,收拾救生衣的。梅新生和缪苏江拿起红油漆在岸边一块巨石崖壁上写道:“新疆阿克苏塔里木河首漂队。1987年6月4日下午2时20分。”
梅新生和马寿力穿好救生衣,登上筏子,用桨板划向河心,就此拉开了塔里木河首次全程漂流的序幕!
这天经过了浪凶水猛的恶水区、峡谷跌水的危险段,翻船落水人受伤,有惊有险有恐惧.
第二天要进入从未有人进去过的松树沟。季卫东、何东新、缪苏江三人穿好救生衣登上筏子。只见河水从两岸陡峭的山崖中咆哮而下。筏子漂进松树峡,向导说,这条峡谷从没人进去过。里面有几道险滩几段跌水几多恶浪,有无野兽,每人知晓。筏子消失书法创在峡谷口,后来他们说,在南岸的山北坡上,松树挺拔密布,满坡的绿草郁郁葱葱,透出原始优美。两岸山崖挟持河水东转西拐,有一处河道仅有三米宽,几条山涧溪流从高处汇入河流。
我和其他队员,还有战士牧民在下游峡谷的出口处焦急地等待。两个多小时后,筏子在浪涛尖上出现了。顿时,人们挥臂高呼起来。
筏子闯出了三十多公里的松树峡,三名队员浑身湿透还在滴水。
在峡谷出口处,有一座铁架木板桥,桥面长五米多,宽两米多。过了这座桥,河水甩开峡谷,右依山崖左庞戈壁滔滔东去。桥上散落着一滩滩羊粪。
队员从桥下方下河漂流,这天不停受到暴雨的袭击。时常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风雨交加一阵一阵。缪苏江和梅新生漂流。河道无跌水却很急。几次险些掀翻筏子。
过了三十多公里的急水险浪峡谷河段,便出现了一座二十多米长的水泥桥,以桥为界,托什干河进入了戈壁平坦的地带,水面几乎无大浪无跌水。
枯水期的河道两岸是露出水面的鹅卵石,水流时急时缓。我们几个人在下游河边等漂流人员,一个牧民在河岸放牧,我借了一匹马,骑上去十多公里的上游迎接河上的队员,河北岸是辽阔的膝深的草甸,马儿疾驰,耳边风声嗖嗖,我骑着马儿伴他们回到牧民处。第二天大腿后侧痛得走路都不自然。我们河水就馕吃了饭。河水没什么怪味。夜里露宿河边,听水声虫鸣。
8日,阿合奇电视台采访漂流队,听我介绍了漂流情况。托什干河流经阿合奇县、乌什县后,在离阿克苏市十几公里的西北面处与昆玛力克河相汇,组成阿克苏河。
到达阿克苏河
10日,到达阿克苏河西大桥,受到当地群众及媒体的欢迎。我们在阿克苏市休整了两天,补充了必须品,用九个汽车内胎和焊接好的钢管架子捆扎出一个平台筏子,在上面铺一块篷布,将吃的用的全部放在筏子篷布上。我和几名队员坐在筏子上随水流任意漂流,三个人驱车去下游补给迎接。
13日,筏子随水流任意漂流在阿克苏河上,因为无岔道,加之枯水期,水流缓慢,我们也不用掌舵。下雨时我们就躺在筏子上,盖上一大块塑料布,各负责各自的边角,防止被风刮起。雨过天晴,万里无云。
15日,我们到达塔里木河拦河大闸,这里的水文员李好转积极地加入漂流队。这里是农一师塔里木垦区南北引水工程要冲,枯水季节的阿克苏河水经西大桥引水渠拦截后,所剩可怜,再经过拦河闸的严密封锁,水几乎全部流进了水库。漏闸之水非常缓慢,我们只好当纤夫拖着筏子走。
我们喝河水就干粮,明显感觉到河水淡淡的苦涩味。黄昏时,遇到一座钉坝,这种钉坝一头坐落在岸边,一头伸进河心,它的作用是减缓洪水的冲力,保障堤岸不被洪水裹去。钉坝是由直径一米左右的水泥圆柱一个挨一个排列而成,总长约二十多米。过了农一师七团场,我捧起河水就午餐,水喝进嘴里没下咽就吐了出来,苦涩味很重。此处的南岸是一望无际的甘草地,坑坑洼洼纵横交错的沟壑说明甘草已被挖走,剩下的稀稀拉拉,从痕迹不难看出,原本应该是匆匆郁郁的一片甘草地,被摧残的满目疮痍。两条明显的车辙蜿蜒穿行在其中。
到达塔里木河
16日,我们到达十六团场肖夹克河段,阿克苏河在这里与叶尔羌河、和田河汇合,组成塔里木河。三河汇合处河床足有一公里宽。1974年前,叶尔羌河为常年流水,以后时断时流,到1983年基本断流,只有洪水期,水流才能到达这里。
一公里多宽的枯河床上立着两座孤零零的水泥桥,桥身完好无损,连接两桥的路基和桥头路基已无影无踪,变为河道主流。
我尝一口清澈的河水,又苦又涩,比起上游十几公里处的河水,味更浓更烈,根本不能饮用。
和田河入口处也是干河床,每年洪水期才有水流入塔里木河。和田河下游由于水一年少于一年,两岸植被衰败,漫漫黄沙大有填平河道之势。塔里木河从肖夹克到轮台大坝为上游段,是塔里木河水量最大的河段。叶尔羌河径流量在新疆居第三位,然而其突发性洪水的洪峰流量却首屈一指。洪水期三条河(阿克苏河、叶尔羌河、和田河)汇合处,水势汹猛一片汪洋。
傍晚,我们到了阿拉尔。“阿拉尔”维语意为绿色的岛。三十年前,这一带生长着一望无际的原始胡杨林,是一个绿色的海洋。1956年,中国土壤学家来到这里,看到美丽的胡杨景观,兴奋地吟道:“谁道塞外无美景,塔河风光赛江南”。1958年,这里进入了农一师的一代人,从此,绿色的森林里响起了彻夜不息的伐木号子。
塔里木河十月至翌年三月为平水期,此时有地下水的补给,水量比较平稳;四至六月为枯水期,因地下水补给枯竭和春季农业大量引水,水量变化较大,而且日趋变枯。最少的1959年6月1日只有0·42个流量,摆渡一个来回只需几分钟;7月至9月为洪水期,塔里木河全年水量的70%在这个季节,历史上最高水量是1974年的8月9日的1700立方,河面宽度由枯水期的十米猛增到两千多米,行人车辆等候摆渡,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由于沙地、水量差别悬殊,落差又小,使1500多公里的塔里木河上无一座水电站。
18日,我们到达塔里木河大桥,大桥长1600米,宽9米,1982年建成,当时是西北地区最长的公路桥。在这里河床足有两公里宽,而水面却只有十几米宽。塔里木农业大学的师生迎接我们去大学介绍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礼堂座无虚席,有学生递上纸条,漂流队员挨个看了纸条后传给我,我看纸条上写“你们漂流是为了出名?还是为了了解塔里木河?”我接过话筒说:“太阳为了生存而发光,却温暖了地球。”
塔里木河上游
第二天,我们坐在筏子上,在塔里木农业大学师生的锣鼓鞭炮声中从大桥处下水。
20日,太阳晒的我们难以忍受,皮肤黝黑滚烫,又无阴凉,四个人轮流拉着筏子(水太小无法漂流)当纤夫,这种纤夫的角色一当就是十多天,大家身体都很虚弱,每天从早到晚浑身都是汗,走上几百米就觉得口渴,渴了就喝河床上死水坑里的水。炎热干燥的天气,使我们时常在河里行走,身体被骄阳考的发烫就钻进水里躲躲。
这天夜里,我们睡在河边沙滩上,到了半夜,“大风忽起,吹沙拔木”。没一人动,动也没有。大家蒙紧头,任凭狂风怒吼,天亮时,风息,我们一个个从沙窝里爬出来。鼻孔耳朵里都是沙子。大家洗漱完,拖起筏子。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如水,一天的戈壁烘烤又开始了。
七天被鸟啄
走着走着,看到不远处有四人分在河两边拽着网顺流而下,一张大型拉网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河面。他们见筏子漂来,加快了步伐。我们拖着筏子跟在拉网后面。顺流下去一公里后,又见一道网拦在河道。上游拉,下游拦,两网合并,鱼群惊慌失措乱跳乱蹦。
我问他们:“见到过新疆大头鱼吗?我以前吃过味道不错”。
回答是没有见过。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遇到一个黑黝黝的小伙子在炸鱼。我和他套近乎,夸了他几句问他:“你见过新疆大头鱼吗?(我想,这人一定见过)这种鱼是不是绝种了?”
他说:"我也想看看什么样子,可一直没见过。”一声闷响,水柱一树多高,水面上渐渐飘起二十多条巴掌长的鱼,小伙子脱衣服准备下水捞鱼。
这时,两只叼鱼鸟飞来要叼水面上的鱼,小伙拿起脚下的一截木棍随手扔出,棍出鸟落,一只鸟随木棍落在水里。他的准头太好了。我一阵欢呼。我们买了些鱼,要了那只被击落的鸟,准备晚饭一并烤了吃,太想吃肉了。
小伙子骑上摩托车突突而去!可是他闯的祸倒霉的却我们。另一只鸟在天空盘旋鸣叫。
不到三分钟,叫声唤来了几百只同类,乌央乌央一大片。他们在我们头顶盘旋,呱呱乱叫,蔚为壮观。寻找机会就俯冲啄我们的头顶。我们拿棍子拿衣服挥舞驱赶它们,可无济于事,它们依然英勇无畏,有时两三个同时俯冲一个人。我也不敢想晚饭吃肉的好事了,就把那只鸟尸体扔了出去,可这也没让它的同伴就此罢啄,它们跟着我们就这么不间断地盘旋俯冲,俯冲盘旋,就这么一天天,跟了我们六天。妈呀,他们真是执着。我们人人手里拿根木棍,一看到他们俯冲了就挥舞木棍自卫。我们真的有点怕了,开始可没怕过,现在真的怕了。可我们无处躲藏,我甚至想跪地求求它们別在俯冲琢我们了。第七天,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善罢甘休了。
塔里木河中游
塔里木河冲积平原上,土壤盐碱化,地表结了三毫米厚的盐碱壳。我们走进一片烧死的胡杨林间,幼小的树干黑乎乎地挺立在一米多深的草丛中,草这么旺盛也许与大火有关吧。
我来到一座篱笆木屋前,见三个维吾尔族小孩在屋后的红柳丛中相逗嬉戏。他们看到我,怯生生地拥为一团。我看着他们幼稚满是尘垢的面颊,心里油然升起一丝爱怜之情,端起相机准备为他们拍照。那位姐姐见我的长焦镜头对准他们,便惊叫一声:“塔盘器(枪)”拉着弟妹拔腿便跑进红柳丛中。我在四周转转,没见到大人,三个孩子在红柳丛后面惊恐地窥视着我。
我们轮流拉着筏子行走已有二十多天了,大家身体都很虚弱,每天从早到晚浑身都是汗,走上几百米就觉得口渴,渴了就喝河床上死水坑里的水。
我想,要是能吃到羊肉就好了,在有生有死的胡杨林里遇到了一群羊,小小地兴奋了一阵:有羊肉吃了。我们分头去找主人,又喊又叫找了一圈也没找,只好死心又回到河里当纤夫。
次日又遇到一群羊,我们抓了一只宰了,并将五十元钱用一根绳子挂在另一只羊的脖子上,算是对偷羊行为的一种赔偿。在塔里木河人烟稀少的河段处牧羊,早上主人将羊群驱赶到植被比较好的地域,就回家或者去串门,傍晚再来将羊群赶回住处。
中午,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清炖羊肉,香啊!在洗锅时,不慎将锅掉进水里,大家都扎进水里捞锅,因为大家都很明白,没锅就吃不上热腾腾的饭菜了。愿望强烈,行为卖力,时间充裕,可全是白搭,锅没了。让我至今不敢相信的是,第二天,河沿上紧贴着水面处斜依着一口锅,比我们丢的锅略小点,品质更好,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这种天降的好事归于我们的运气。
有了锅,我们又炖了满满一锅鲜鱼,热腾腾,大家吃得好开心。
在这里,有一段河道河床下切7米多,土质为胶泥,有些地方齐齐地切下去让人不可思议。这在塔里木河上是少见的。走了一天到傍晚时,我们在干枯的河床上挖了一个坑,准备休息做饭。远远望去,塔里木河始终划着巨型“S”向东挺进。在这里我们捕到两条从未见过的鱼种。我折了一截有叉的红柳,将有叉的一头从鱼口伸进鱼腹内旋转,拉尽内脏,再从鱼口灌进滚烫的沙子,把鱼埋进沙里,这种标本制作术,使两条鱼保存的完好无损。
炎热干燥的天气,使我们时常在河里行走。
夜里,我们露宿在河边暖融的平沙上,遭受蚊子的叮咬,这点,大家习以为常。
清晨,发现昨晚挖的沙坑里渗积了半坑水,有淡淡的苦涩味,但比河里的水要淡的多。
塔里木河两岸的十个团场将稻田排出的盐碱水又返还给塔里木河,使河水矿化度急剧上升。
一条变味的河!
7月7日中午,我在河边淘米准备做米饭,随意喝了一口河水,发现河水不咸了。我不相信又喝了一口,就是不咸了,我兴奋不已,对正在挖灶的季卫东大声说:“卫东,河里的水不咸了,能喝了!”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是水不咸了,而是漂流了这些天,你的口味变重了。”我让他尝。他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兴奋地说:“是比以前淡多了,可以喝了。”为了验证这一发现,我特意用河水煮饭,结果,大家吃了以后都说与淡水煮出的饭一个味。
夜里躺在筏子上,筏子平稳地漂泊在泛着月光的水面上,我望着闪烁的星光,望着伸向黑夜的原始胡杨林,望着身下这突然变成淡水的河流——
1874年,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3次游历了原塔里木河终点罗布泊,得出了与理论推断以及史料记载相反的结论:罗布泊是淡水湖!而不是咸水湖。他的这一结论引起理论界的震动。因为罗布泊是由河水汇集漫溢而成,是咸沼地,水应该是咸的,但是出人意外,他却说:“这里的水不可能有咸味。”
塔里木河的主要支流阿克苏河水矿化度为0.·4克,在汇入塔里木河前水质已尝出苦涩味,在汇入塔里木河后,苦涩味加重,矿化度增至1·2克,矿化度急剧上升,到新渠满已达到3克左右,河水无法饮用。在轮台大坝地段已升到4克,算是塔里木河矿化度最高的河段。
河水苦涩浓重似乎与河流的长度成正比。
然而,塔里木河水流经了农一师十个团场,沙雅县两个牧场和轮台县后,在尉犁县境内河段奇迹般地变淡可食了,正如塔里木河冬天冰块无苦涩味一样!
塔里木河是一条变味的河!
苦涩味为什么会变淡呢?也许是河水在长时段的平稳缓慢的流淌过程中,水里的矿物质被沉淀,矿化度减少水就变味了,我们喝的河边塘滩水,虽然有点陈腐感,却没有河里的水那么苦涩,就是因为沉淀的原因,才使含有苦涩味的矿物质沉淀。
7月8日,我们到达草湖乡东界。在有生有死的看不到尽头的胡杨林里,一条二十多米宽的被弃河道池塘,弯弯曲曲伸向南北,北去的伸向胡杨林;南去的与塔里木河干枯的河道相连。洪水期河水涌入,这里自然就成了一个天然的水库。一台抽水机在池塘边日夜不停地抽水,分向不同的角落。
塔里木河北岸有一道土坝。1921年,恶霸艾沙趁枯水期在河道上堵了多道土坝,使塔里木河河水汇入孔雀河。这一截流致使塔里木河下游水量奇缺,绿色植被急速衰竭,沿河牧民迁徙疏散。1952年,轮台县动用一千四百多人,筑起了一道大坝,从此塔里木河又返回原河道。
塔里木河历史上有三次大的改道。在中游地段,河床向南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有100多公里,不知何年,这条河又退出沙漠七十多公里,后来河水北移,牧民跟着河水北迁。
7月9日,我们进入塔里木河“迷宫段”。每当天山和昆仑山冰雪融化季节,河水暴涨溢出两岸,河道纵横交错状如乱麻,方圆几十公里。加之无任何参照物,极易使人迷失方向。飞机上拍摄的迷宫全景,是一张河道纵横弯曲纷乱的网;地图上留下的迷宫河道难辨主流与岔道,走不好就会误入死胡同。这里的河道蓄水塘有大有小在沙漠胡杨林里星罗棋布。附近的牧民生产生活用水全靠这种塘水。
天明,我们上岸找羊群,可没找着。返回河边又拖着筏子当纤夫。这里是一望无际葱葱郁郁的膝盖多高的罗布麻,令人心旷神怡。去年割下的一捆捆罗布麻还堆在旷野,不知是运不出去还是运费比罗布麻还贵。
正走着,季卫东猛地一指说:“你们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两只小鹿正在河边死水潭边饮水。我们三人分头迂回包抄靠近小鹿。快接近小鹿时,小鹿发觉了,向我这个方向的胡杨林奔去,我追去,眼看就要追上了,当离小鹿只有两米多时,脚被土坑一拐,摔倒在地,眼巴巴看着小鹿逃之夭夭。
我们找到一家牧民家,可主人不在,用一截胡杨木做成的独木房门开着,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他的一间铺着毡子的篱笆房里倒床就睡,我睡了大约一小时,觉得身上有东西在爬,手一摸,再看看,是羊虱子。这东西要是咬人,身上会起疙瘩脓包,身体差的会溃烂,难以医治。
到傍晚,主人和他的孙子孙媳坐着毛驴车回来了。我们和他协商,他同意以30元的价格卖给我们一只羊。我看着他*羊,他那娴熟的动作,让我很自然地想起了《庖丁解牛》。我用半生半熟的维语加手势和他的孙子孙媳聊起来。老人70多岁了,他告诉我,孙子16岁,孙媳14岁,已*四个月了。这的习俗就是这样,女孩到13、4岁就开始找婆家,14、5岁就坐着毛驴车到了婆家。在河岸度过青春时代,生了孩子,有点门路的就离开河岸,去追求更喧闹的生活。他还说,这几年,附近池塘里的水一年比一年少,有些牧民邻居都迁移了。
吃过了羊肉,喝了老人自制的酒,老人来了兴趣,放开歌喉唱起来。那歌声悠扬,辽阔,曲调委婉动人。我平生第一次被歌声如此得感动,也许是漂流的辛劳,我听着歌声竟流下了泪水。我欣赏老人的歌喉,和他吟唱的美妙的旋律,真后悔没有带录音机。当时我想,如果我把这音乐录上带出,一定会受到人们的喜爱。唉,真遗憾啊!
第二天,我们依然是塔里木河上的纤夫,盼望洪水快快来临,可又担心惧怕源头的那种惊心动魄再次折磨我们。
洪水来了
天色暗了下来,沉默已久的塔里木河终于发怒了!这天是7月10日。
两岸沙堤在轰轰隆隆的坍塌声中一块块被洪水卷去。河水尽情地宣泄,它的面容由恬静温柔变得残忍狂暴。不到一小时,河面宽度增至上百米,水位上升近一米。洪水中翻卷着粗壮的胡杨树。
洪水的夜晚,我们不敢漂流,将筏子和物品搬上离水面三米高的的沙滩,拴牢缆绳,就寝沙滩。眼望夜空,耳听涛声,我们都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
第二天,身边一声闷雷般的坍塌声,将我从梦中惊醒,起身一看,洪水从三面包围了我们。因我们睡在高处,才避免了被洪水卷走之祸。再看河岸,河水离我们只有三米远,筏子下的沙土已被洪水掏空一半。我顾不得穿鞋奔过去,将筏子拖回几米。
我们漂流在洪水上,痛快而又心悸。筏子旋进回水,转来转去转不出去,大家奋力挥浆使筏子进入正道。最危险的要属那些在洪水中打滚翻转的整棵胡杨树,它一靠近筏子大家立刻各就各位,以手中的桨板树干保护筏子和自己不被掀翻。一次筏子被大树撞上,撞破两个内胎,筏子倾斜,只好立刻靠岸将筏子拖上来,补好内胎,继续前行。不料筏子的四个内胎先后被树干撞破,筏子几乎载不动我们了。好容易才靠上岸,大家齐动手拆筏子补胎。打气时,才发现气管子不见了,气打不进去,只好一人一阵用嘴吹,凑合着扎好筏子继续下漂。筏子明显地吃水深了。
7月15日,我们到达乌斯满河口。河水在这里一个大回旋,被分流进北岸二十多米宽的乌斯满河。
天色渐暗,三个多小时摸黑漂流,终于到了东河滩大桥。前来接应我们给我们补给的队员沿河边一阵一阵高呼我们的名字,我们听到了真是兴奋幸福啊!我们也高呼回应。喊声联系上了,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这是死里逃生的激动、是患难与共的激动!
我们靠上岸,大家哽咽着相互拥抱,似乎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人间真挚的友情,人人热泪盈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一带是塔里木河两岸植被保护最好的地方。两岸的胡杨林茁壮葱绿,大部分树龄在十年左右。地面杂草也丛丛绿绿,几乎看不到人迹光临的烙印,好像进入了南方的原始林带。我干脆躺在绿色上,呼吸着具有浓重林草味的空气,深深地呼吸,真是心爽神怡,让人流连忘返。一直苍蝇在身边飞来飞去,它落在眼前的草尖上,仔细一看,是红头黄翅苍蝇。
塔里木河下游
7月20日,我们到达农二师三十团场,至此,塔里木河迷宫段结束。河水在卡拉龙口全部经闸门流向三十三团场。龙口西北面是一望无际的翠绿翠绿的芦苇,人们正在收割芦苇备冬饲料。
这一带有一棵天然生的高达胡杨树,树龄在百年以上,树高26米,大树被列为巴州资源保护对象。
塔里木河就像一条绿色长廊,从源头开始,始终在有时茂密葱绿、有时干涸垂死的绿色中穿行,在她的护卫下绿色弯弯曲曲地向东挺进,虽然有些河段两岸的植被被砍伐毁坏,河水被超量榨取,可是塔里木河几十年来一直在顽强地护卫着两岸的绿色。胡杨、红柳、甘草、芦苇、罗布麻交替绘出的生命之色,没有一处间断,绿色一直护卫着塔里木河直到终点。
终点
来到塔里木河终点——大西海子水库,我被这独特的风光感染。那与天相接的水面,出奇的蓝,蓝得让人兴奋。那密密匝匝的芦苇,那阵阵的渔歌,那行行水鸟,那片片飞云,都是那么有韵味有特色。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辽阔的湖水美景。我们大家跳进水里尽情的打闹、庆贺!
大西海子水库是1980年军垦战士利用天然地形修建的,面积达一百多平方公里,可蓄水两亿多方。水库拦蓄了塔里木河的全部水量。从大西海子水库向东三百多公里,便是原新疆最大的湖泊——罗布泊。六十年代初,因塔里木河下流断流,这一湖泊已干枯。
塔里木河进入大西海子水库的水一年比一年少,六十年代为12.32亿立方;七十年代为6.7亿;八十年代为3.5亿立方。因水源断流,下游每年弃耕2—3万亩,许多农田因此而变为沙丘漠地。
资料显示,大西海子水库自1980年不再下泄。1972年阿拉干以东已完全断流。大西海子水库到台特玛湖360多公里,1971年前后这360公里开始断水台特玛湖干枯。一条塔里木河年平均流量为49.2亿立方,已很难顾全下游的生产和生活。塔克拉玛干东部地下水位因此由五十年代的3——5米降到目前的7——10米,超过了大多数林草植被赖以生存的最低地下水位线,资料显示,绿色走廊面积比1958年减少了60%以上。现状是:上游水多猛开荒,中游水紧乱开荒,下游年年闹饥荒。
在大西海子水库上游,有一片茂密的“沙枣胡杨”林,谁见了叶子都认为是沙枣树叶,可树枝又是胡杨树,故称“沙枣胡杨”。
水库东泻闸门
1987年7月25日,筏子载着我们的思考,被滚滚河水带进了大西海子水库东岸,就此,历时52天、全长1500多公里的塔里木河首次全程漂流宣告结束。
丁汇艺 马寿力 梅新生 季卫东 缪苏江
我们带着对塔里木河现状的惊叹和对其流域的沉思,又回到了都市!又回到了安逸而习惯的生活中!我和漂流的参与者为人类了解塔里木河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感到很开心很自豪!
摘自《地理知识》
摄影:丁汇艺 马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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