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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言发现他的青梅忽然变得好奇怪!
比如昨天,他上数学课的时候走了个神,一低头就看见苏青青那条又长又顺亮的辫子垂了一小段在自己的课桌上,他一个没忍住,伸手扯了一把。
苏青青最宝贝她的长发,要是换作平时,她一定会立刻发作,把许言追出三条街,然后再冷战个三四天,直到许言灰头土脸地去道歉。
这就是他的青梅,苏青青——一个脾气火爆,有仇必报的女孩。
事实上苏青青昨天也确实冲他发了火,但奇怪的是,今天上学时碰到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好像把昨天的事全都抛之脑后,还冲他狂奔而来,给了他一个过分热情的拥抱。
站在校门口,路过的同学们脸上扬起了看到八卦的神秘微笑,一边说着“非礼勿视”,一边悄悄吹口哨。
许言被这从未有过的礼遇惊得全身僵硬,当他被苏青青两条胳膊抱着的时候,甚至在想她会不会其实是打算在他背后贴乌龟。
但没有,没有恶作剧,也没有报复,苏青青只是很认真,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许言看到苏青青跑过来,本来在心里开启了防御警报,连狠话都打好了腹稿。但现在被这样冷不丁一抱,他方寸大乱,大脑当场死机,面容扭曲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他憋了半天,才勉强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整话:
“哼!还,还是忍不住来和本大爷和好了吧!是不是也知道昨天骂我骂得太过……”
“分”字尚未出口,一低头,却发现苏青青眼下挂着两颗泪珠。
许言一愣,闹别扭的心思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抓着她肩膀问:
“你怎么了?”
苏青青刮了刮眼睛,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想你了,好想好想。”
许言觉得莫名其妙,他担忧地拿手背去探对方的额头:
“发高烧了?说什么胡话呢?我们昨天不是刚见过面?”
苏青青破涕为笑,轻轻打了一下许言,笑骂道:
“你才有病呢!”
听到对方骂自己,许言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没错,这还是苏青青。”
1
之后许言总是觉得放心不下,虽然苏青青没再有过那样大的情绪波动,可他总觉得有股很强的违和感。他甚至偷偷给苏青青的妈妈打了电话,可对方也只说“青青最近除了特别乖巧之外一切正常。”
苏青青很乖这件事是正常的吗?——至少对许言来说不是。
如果非要做个比喻,许言觉得,大概就像他往冰箱里藏了颗小尖椒,但某天打开来一看却变成了颗樱桃。虽然都是红的,可是味儿却不对了。
而这种违和感也许只有许言能感受得出来,因为他的青梅苏青青,哪怕在人前装得再如何乖巧懂事,但唯有在他面前,她从来胡作非为,把自己的本性袒露无疑,因为他们的成长轨迹是两股宁在一起的线,早就缠绕成了一条完整的绳。
许言从四岁就认识苏青青了,他们是在一个幼儿园长大的。
苏青青妈妈生苏青青的时候很喜欢吃话梅,老古话说“酸儿辣女”,亲戚朋友都说这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男孩儿,所以苏青青的父母准备了许多帅气的小衣服小鞋子,还买了许多小汽车变形金刚什么的,结果那天发出啼哭的,竟是个实打实的女娃娃。
不过也不全是个乌龙,因为苏青青一点儿也没有浪费那些东西。
十岁前的苏青青就是个实足的假小子,她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穿着她那些帅气的男孩儿衣服,和小朋友打架从来没吃过亏。
那时候许言发育晚,在幼儿园里站最后一个,是小豆丁中的小豆丁,每天都挨大孩子欺负。他们抢他玩具,抢他的餐后点心,嘲笑他像个女孩儿,而他只会呜呜地哭鼻子。
某天他蹲在角落里哭的时候,有个小哥哥蹲到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小弟,她会保护他,不过要收点报酬。
他怯怯地问什么报酬,那小哥哥冲他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说:
“我看你牛奶从来不喝完,能不能分我半杯?”
当时许言只觉得那小哥哥的声音软软糯糯挺好听,帮他出头的样子也很闪耀。
他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他起了个女孩儿名的“老大”真的是个女孩儿。
现在一想起四五岁时的苏青青,许言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画面,仍旧是她捧着脸大的不锈钢杯,分外潇洒地吧唧着嘴,舔牛奶胡子的样子。
后来升上了初中,许言的个子总算是像竹笋一样蹿了起来,苏青青反倒是不怎么见长了。但她虽然失去了身高优势,脾气却还是老样子,虽然打不过青春期男生,却把口才修炼得很厉害。有次她放学留下来打扫卫生,去倒垃圾的时候看见有高年级同学向人家收保护费,她愣是一手抓着扫帚,一手叉腰,靠着了不得的气势把人给骂跑了。
这事儿让苏青青出了名,大家给她的绰号从幼儿园时候的“大姐头”,变成了现在的“小爆椒”,但只有许言知道,那天回去后苏青青给他打电话,因为后怕而哭了半个小时。
她也习惯性地护着许言,那时候许言成绩吊车尾,免不了被老师阴阳怪气。许言自己是无所谓,但有次老师骂得狠了,当着全班的面儿说他学习这么烂,将来考不上大学,会是社会的累赘。
他才刚一蹙眉,苏青青竟然先他一步蹿了起来,一板一眼地回嘴说“我觉得您说得不对,人生不是只有升学一条路可走,况且您怎么知道将来许言是什么样?”
苏青青这么做的结果,是他们两个一起举着水桶到走廊上罚站。
许言看身旁的苏青青憋着嘴一脸不服气,自己却心情很好地笑了出来。
“被罚还笑?你是有什么问题?”苏青青瞪他一眼。
许言耸耸肩,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刚才生气那样子挺像我老妈。”
他其实本来想说,只有他妈妈才会那样不管不顾地在乎他的自尊,但话出口却不知怎么变了味儿,惹得苏青青用力踩了他好几脚。
不过苏青青的举动有时候也让许言很苦恼。
他很想告诉她可以不用再拿小时候的眼光看他了,现在他虽然瘦却很有力,完全可以保护自己,甚至还能保护她。
但奈何许言有青春期少年的通病,嘴笨又幼稚,话说不出口,只会隔三差五地去招惹苏青青一下,希望以此把自己在她脑海里“跟班小弟”的刻板印象给扭转过来。
但这招不仅收效甚微,还非常容易反过来挨一顿骂。
苏青青会拧着他耳朵“旧事重提”,说:
“小混蛋,忘了当年怎么屁颠屁颠地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的了?现在是要反呀。”
真要动真格的,许言肯定自己一定打得过苏青青,但当年的“老大”现在比自己矮去半个头,得低着头才能对上她的眼睛,这要他怎么还的了手?
于是许言和苏青青的日常,就变成了招惹,挨骂,继续招惹……的恶性循环。
许言有时候觉得挺丢脸,他时常懊悔,想如果当初不挑食,也跟着苏青青多喝几杯牛奶就好了。这样要是小时候能早点长高,那他现在的暗恋之旅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2
许言也想过,苏青青会不会压根儿就还没开窍?但事实证明,大大咧咧如苏青青,也会有情窦初开的时候,问题只是他不是那个对的人。
初二那年,许言加入了校足球队,某天苏青青去看他训练,却一眼看上了足球队队长张磊。
张磊是全校女生公认的校草,腿又长,人长得又帅。苏青青从见到他的那天起,整个人都变了,她就好像忽然认识到自己是个女生,不仅剪了看起来乖顺的齐刘海,还收起了自己清一色的运动裤,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裙子。
当苏青青齐耳的短发长到齐肩,她还将头发扎起一半,在脑后用蝴蝶结绑了个公主头。
那是许言第一次发现,他的青梅原来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可是这可爱不是给他看的,这让他嫉妒得不得了。
那段时间苏青青天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看足球队训练,每次带两瓶水,一瓶矿泉水,一瓶运动型饮料。矿泉水给许言,运动型饮料给张磊。
许言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她递给张磊的,第一次冲苏青青发了好大的火,气呼呼地丢下水就跑了。
苏青青追出去找他,却一脸莫名其妙,说:
“你这生的什么气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零花钱就那么点,给你买水就不错了,你还嫌弃上了!”
许言手往操场一指:“那凭什么给那家伙脉动?”
苏青青红了脸,嗔怪说:
“那咱们什么关系!那对张磊,那,那是……是不一样的嘛!”
许言追问:“怎么不一样?”
苏青青跺了一脚,说:“哎呀,说了你也不明白!”
许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说他简直不能再明白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青梅竹马的关系或许是对世界上所有暗恋者来说,最恶毒的诅咒。它看似让彼此近在咫尺,却实则相隔天涯。问题在于,对方好像永远不会把你看作是普通异性。
那一刻许言深刻地意识到,对苏青青来说,也许许言是许言,男人是男人。
3
不过该说不愧是青梅竹马吗?虽然苏青青平时看起来狂放不羁,但一碰上恋爱问题却跟许言一样扭捏。
苏青青这场暗恋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临近毕业,她才忐忑地问许言:
“你说……我去告白能成吗?”
许言心里泛酸水,笑得很扭曲,但他还是拍拍苏青青的肩,肯定地回答:
“能成。”
他的青梅在他眼里世界第一的漂亮可爱,怎么会有人拒绝?
然而那天苏青青是哭着回来的。
许言从小到大只见过苏青青把别的小孩儿揍哭,还没见过她自己哭。
苏青青吸着鼻子对许言说:“张磊说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他瞧不上我。”
许言听了比苏青青本人还生气,撩起袖子就去找张磊算账。
张磊比他还高半个头,他愣是抬着头,攥着人家衣领,颇有气势地质问:
“你凭什么拒绝苏青青?嗯?她哪点配不上你?”
张磊冷笑,甩开他的手,把衣服扯正: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那种母老虎,也就你这样的包子能接受。”
许言立刻反驳:“苏青青是厉害,但她发脾气从来不是无缘无故!她替人打抱不平,那是她仗义,是她善良!”
许是觉得许言麻烦,张磊“切”了一声,冷冷丢下一句:
“你那么喜欢,那么懂她,你怎么不去追?”
许言恶狠狠地回答:“我当然会去,轮不着你说。”
4
那天放学后,人生第一次经历失恋的苏青青嚷着要借酒消愁。
许言拗不过她,回家偷偷把父亲的皮夹克套在校服外头,假装成成年人去小超市买了五六罐啤酒出来。
看售货员的表情一脸狐疑,他还刻意咳了几声,压低声线,递钱时手都在抖,买的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他们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不远处大妈们在跳广场舞,放的音乐是“最炫民族风”,而这边苏青青坐在树下抽抽搭搭地淌眼泪。
对青春期的少女来说,失恋就像是天底下最难过的伤心事。
蝉鸣四起,夏风拂面。
许言对张磊的气早就消了,当下甚至有点儿窃喜那家伙瞎了眼。远处广场舞的音乐溜进耳朵,他甚至有点想放声高歌。但苏青青难过得相当投入,他只好努力板着脸,陪她一块儿委屈。
“他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呢!”
苏青青肩膀一耸一耸地,表情和说得狠话全然不匹配。
“那是,我们苏青青是什么人啊!”
许言一边顺着她的话哄,一边给她递酒。
苏青青人生第一次喝酒,之前也没尝过酒该是什么味儿,只知道接到手里,灌下去就对了。但她喝了三罐下肚,脸不红头不晕,只喝了个水饱。
于是她哭得更凶了:“坏啦许言,我可能是千杯不醉的体质!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表白失败,想借酒消愁都不行!”
“那多好啊,千杯不醉多厉害。”
许言笑着从她手里抽走空罐子,麻利地投进旁边的垃圾桶。
还好那时天黑,苏青青看不见他买的无醇啤酒度数只有0.5%。
5
许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会想起几年前的事,也许只是苏青青现在对他的态度太过奇怪,让他想起了当初她情窦初开,硬是装作淑女的时候。
难道苏青青这是突然喜欢上自己了?
可爱情又不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昨天还和他称兄道弟的人今天就把他当男人了?
怎么可能!
他们读的是初高中一体的学校,初中毕业,大多数学生都直升了本校的高中,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换个教室的事儿,身边来来去去还是那几张熟面孔。
只不过重新分了班,张磊和苏青青分到同一个班,许言在他们隔壁的教室,不过走班上课的时候仍然会坐一块儿。起初许言还有点儿担心,不过苏青青说张磊现在对她来说只是长得还算好看的路人甲,她也没再和许言提起过那段失败的暗恋。
“在想什么呢?吃饭都不专心。”
看见许言走神,苏青青用筷子戳了戳他的脸颊。
“啊,没什么。不过你今天怎么不和景然一起吃午饭了?”
景然是苏青青升上高中后新认的闺蜜,就住苏青青家隔壁那栋楼。许言时常能看到她们一起上下学,下课了还手牵手一起去厕所。认识了景然之后,苏青青连午饭都不来找许言一块儿吃了。
景然的性格和苏青青千差万别,她人娇声甜,勾着苏青青时就像她的小女友。苏青青也全心全意地对她好,除了生日礼物,连过情人节都要和景然互送“友谊巧克力”,许言可没这份儿。
要不是先有个张磊,许言有时候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这青梅的性取向了。
所以今天苏青青难得来找他一起吃午饭,许言就觉得奇怪的很。
“干嘛?不能来找你吗?”
苏青青没好气地回答。
许言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悦:
“你们吵架啦?”
“没有,就是忽然觉得她不好,”苏青青往嘴里塞了口饭,也不解释哪里不好,说话间隙还抬眸瞪了一眼许言,警告他说:“你也别老去找她。”
许言心说这真是冤枉,他和景然也算得上是朋友,但这全是因为苏青青在里头牵线搭桥,每次他约苏青青去哪儿玩,她都爱拉上景然一起加入,一来二去地他们莫名其妙就都默认了三人行模式。
“但……”
许言话刚出口,景然却“说曹操曹操到”。
“青青,你怎么自己过来啦?也不叫我一声!”
景然不知从哪儿拽来张凳子,自然地往许言桌边一挤。
苏青青没说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景然注意到了,但表情看起来很无辜。
许言不知道她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但看景然这样子,应该也没有惹了苏青青的自觉。
他夹在中间有点儿尴尬,想着按苏青青的直爽性子,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对象还是她最喜欢的景然,说不定明天就想和好了。
于是许言便出声打圆场,说:
“景然你吃过饭了吗?今天我妈给我带了点儿绿豆糕,要一起吃点吗?”
看她点了头,许言就想转身去摸书包,一转头,却瞥见苏青青看自己的表情愤怒中还带着点儿……委屈?
许言一愣,下意识就改了口:
“那什么,不好意思景然,我记错了,好像给忘家里了。”
说这话时许言手都还没来得及伸进书包,这谎话真是拙劣得无以复加。
苏青青低头笑了。
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出气氛的微妙,景然脸色不太好看,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看她走远了,许言默默地从包里掏出绿豆糕放桌上,递给苏青青一块儿,问:
“我是无所谓,但是你和景然闹僵了真的没关系吗?你最近好奇怪,要是出什么事了要跟我讲。”
苏青青咬了一口绿豆糕,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许言:
“只要有你在就没关系。”
这是句极暧昧的话,许言脸颊发烫,却不敢确认苏青青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
6
虽然苏青青的变化让许言有些在意,但毕业晚会的前夜,他还是按照计划写好了情书,来到了苏青青家楼下。路上看到邻居家栅栏上爬的野蔷薇,还顺手偷采了一朵揣进衬衣的前兜。
他来给他漫长的暗恋生涯一个最终审判。
许言站在拐角的白墙后面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一颗心好像要跳出胸膛。
其实他并有苏青青会接受他的告白的把握,所谓当局者迷,在无数次的前进和退后中,他早就失去了对他们关系的确切感知。
可是毕业晚会就像青春的句点,最后和他跳那支舞的人他希望是苏青青,也只可以是苏青青。
许言拍了拍脸颊,努力挺起胸膛,转过身,然而却发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远处,张磊抱了一大束红色玫瑰,夸张地单膝跪地。
明明是傍晚时候,苏青青却穿得是一身碎花裙,踩着高跟鞋,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才下的楼。
此刻苏青青面带微笑,正和张磊说着什么。
许言退后一步,藏回了墙后。
张磊跪在路灯的正下方,光从他头顶照下来就像舞台的聚光灯,只为照亮男主角的身影。而许言站在墙的阴影下,忽然就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虽然长大了许多,可是他从小留下的那点怯懦和易退缩却一直藏在性格的暗面,所以苏青青的存在才像是他生命里那道指引方向的光。她救他于大孩子的欺凌,救他于性格里的自卑,他一直很羡慕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羡慕她哭一顿就能重新来过的潇洒……可这些,他都做不到。
他不帅,不高,成绩努力过了也只能算得上是普通。
他除了揣着一颗自认能敌得过所有人的真心之外毫无所长——可是真心又值几个钱呢?
苏青青就从来没看见过他的真心,从前没有,也许以后也不会。
告白,是有意义的吗?还是该安于现状,至少保持着朋友的关系才比较明智呢?
许言看着自己兜里的野蔷薇,觉得它在那束火红的玫瑰面前输的一败涂地,而空手而来的自己也蠢毙了。
苏青青为张磊哭过笑过,真心喜欢过,现在不过是如愿以偿。他要是上前,岂不是自讨没趣?
许言把蔷薇扔在地上,正想把它一脚踩烂,却听见远处“哒哒哒”的脚步声。
许言抬头,看见苏青青踩着高跟鞋全力向他跑来。
“等等!”
苏青青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蔷薇花,放在唇边,小心地吹掉了上面沾的土。
“你,你怎么……?”许言愣在原地,又惊又诧。
他探身去看,张磊已经不见了踪迹。
苏青青把蔷薇重新塞进许言手里,问道:
“你不是来跟我告白的吗?为什么要走?现在,说你爱我,说啊!”
苏青青近乎恳求地看着他,眼底涨起一片晶莹。
许言却忽然冷静了下来,默然地盯着眼前的女孩。
在长久的沉默后,苏青青像忽然被抽走了力气,她靠着墙,缓缓地蹲下身抽泣起来:
“求你……别把信给景然,也不要和我错过,好不好?”
许言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问:
“虽然很不可思议,可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你不是我认识的苏青青,对不对?”
随着他话音落下,晚风驻步,时钟停摆,远方的风景刹那间如指尖流沙般飞散而去。整个世界像被岩浆侵袭那刻的庞贝城,忽然变得不再鲜活。
万籁寂寥,天地间只剩头顶一轮无光的圆月,和这白墙一隅的他们。
许言耳中闪过许多意义不明的声音,刹车的尖啸,呼喊,哭泣,水滴声,不明机器的杂音……他奇迹般地感到非常平静。
苏青青从手臂里抬起头来,她卸下了伪装,虽然仍是苏青青的容貌,可眼底的疲倦和绝望不会属于一个花季的,无忧无虑的少女。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问。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比如我认识的苏青青不会莫名其妙对景然生气,也还不习惯穿高跟鞋走路,更别说跑了……最重要的是,她是自信的,昂着头的,永远不会对谁露出这样脆弱卑微的姿态。”
许言身旁的少女擦了擦眼泪,自嘲地笑了:
“时间早就让我面目全非,我以为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青青早就从这世上消失了,可是谢谢你许言,你还替我藏着她。”
“好久不见,十七岁的许言。初次见面,我是二十七岁的苏青青。”
许言默了一会儿,在他眼前闪过的画面逐渐连成一条有逻辑的线,但他没有告诉身旁的人,而是转头问她:
“所以十年后的我们怎么了?”
二十七岁的苏青青吸了吸鼻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烟,点燃。
“这不是一个好故事,你确定要听吗?”
7
那年,毕业晚会的前夜,许言在拐角处转过了身。
转身走了几步,又觉得不甘心,等张磊走后,悄悄折回去把粉色信封塞进了苏青青家的信箱。
他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苏青青做出选择。
可是那封信最终没有被送到苏青青的手里。
住在隔壁的景然看到了这一切,抽走了信封,拿着信按了苏青青家的门铃,表情怜悯又无措地对她说:“青青,许言给了我这个,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你也喜欢许言。”
苏青青从没想过自己的竹马有一天会喜欢上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怪谁呢?说到底也是她自己搭的桥。
苏青青是什么性格的人?她昂着头,带着全身的骄傲,淡淡地说:
“好啊,如果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那么祝福你们。”
于是那年的毕业晚会,苏青青将手放进张磊的手心,哪怕她知道那人虚情假意,对她没有半点真心。他会邀请自己做舞伴,不过是因为她最近学会了打扮,也收敛了性格,牵出去还算有面子。
于是那年的毕业晚会,许言牵起了景然的手,哪怕他心不甘情不愿,只是因为景然告白时可怜兮兮地告诉他“你别担心青青,她已经祝福我们了”,于是他心里最后一点希望被击得粉碎,一气之下点了头。
他不存在的背叛,她没有选择的选择,让本该在一起的两个人擦肩而过。
她的倔强,他的自尊,又把他们推向更远的岔路。
毕业之后,他们各奔东西。
再见面,时光已匆匆流过七年之久。
8
老同学的聚会上,苏青青再次见到了许言。
她到晚了,一进门只有许言的旁边还有空位。
那天许言穿了身灰色西装,打了一根深蓝色领带,下颌的棱角凌厉分明,看起来完全没有了当年的稚嫩模样。
只一眼,苏青青便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艰难起来,她慢慢地走过去,想着怎样装作轻松地打声招呼。但在她开口前,许言先一步起身,替她拉开椅子,礼貌且客气地说了声“请坐”。
单单两个字,如一盆冷水浇熄了她所有悸动。
她心里不舒服,但当年是他先背叛她,她绝没有先拉下脸来的道理,许言要装陌生,她便同他陌生到底。于是她保持沉默,只是闷头吃菜。
饭桌上许久没有碰面的大家都聊得相当热切,唯独他们两人之间像拉开了一道无形的结界。苏青青发现许言变得比以前健谈很多,他与旁边人觥筹交错,一点儿不冷场。倒是她现在不太爱说话,毕业后找工作几经波折,早被社会摧磨了锐气,现在处在半生不熟的人里,只觉得表明的寒暄很是累人。
推杯换盏间,大家都有了几分薄醉,席间就有好事者开始聊起大家的感情生活,话题转到许言,他旁边的老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问:
“诶,兄弟,结婚没啊?二十七八也差不多到岁数了,没有的话可要抓紧,要不我让我女朋友给你介绍两个也成啊。”
苏青青忍不住用余光偷瞥许言,后者微微颔首,回答说:
“不用麻烦了,已经娶妻。”
苏青青一怔,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舌根也苦涩得很,便拿起杯子往喉咙里灌了一口葡萄酒。
“不会是当年毕业晚会一起跳舞那个吧?叫……叫什么来着,景然?兄弟可真有福,我记得她挺可爱的,今天怎么没来?”
许言笑了笑,没有接话。
苏青青忍不住呛声:“等会儿给你补个份子钱。”
许言淡淡地对她点头,说:“那先谢谢了。”
苏青青一下子就觉得好没意思。
偏偏那人又探头问苏青青:“你呢?”
苏青青没好气地抬了下眼皮:“没有。”
她想她和张磊唯一有默契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晚会结束后谁也没有再主动联系。
苏青青没看见,她说这话时,许言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她一眼。
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最后大家都醉得七倒八歪,唯一清醒的许言帮他们叫了代驾,把他们一个个送走后,最后只剩下苏青青。
苏青青喝得大醉,她醉后向来酒品特别差,许言来扶她,她抓着桌布死活不肯走。
“还没喝够呢,你再陪我喝点啊。”
许言抽走她的酒瓶,说:“你已经醉了。”
苏青青不屑地哼了一声,冲许言嚷嚷:“醉?我怎么会醉,跟你讲,我小时候第一次喝酒都不带醉的!我,苏青青!千杯不醉!”
许言叹了口气,抓回她胡乱挥舞的手:“那是因为,那天我给你买的酒没有度数。苏青青,以后别喝酒了,你酒量这么差,我不在可没人管你。”
也许是许言的声音太过温柔,让她非常怀念。苏青青一怔,竟抓着他的衣领哭了起来,把那身笔挺的西装捏得皱皱巴巴。
“你是不是娶了景然啊?可以啊许言,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景然呢?你知不知这有多伤我的心?”
许言扶住她,蹙眉:“那个人是不是景然又有什么关系?苏青青你凭什么这么伤心?难道不是她,你就会在我身边吗?”
苏青青哭得更委屈:“应该是我的!那天我在楼上看到你在拐角,于是特地换了身漂亮衣服,在家等你来按我的门铃。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好久,你都没有来,只等来了景然。那时我才知道是我自作多情,原来那天你是去找她的……”
许言一怔,晃了晃她的肩:“什么?苏青青你再说一遍?”
如果那天许言再勇敢一点,他会看见苏青青没有同意张磊的告白,而是在等他。
如果那天苏青青比景然早上一步,那份许言写的情书就会是属于她的。
可偏偏,就这样错过。
这一错,就是七年。
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如今她不再是那个勇敢无畏的苏青青,而他也成了圆滑世故的大人。
第二天苏青青醒来时看见许言坐在她的床边,她有一霎那分不清此刻是什么年月。
许言回头,他下巴上长出了青色胡渣,眼下青黑,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夜没睡。
“我认真想过了,苏青青,我们在一起吧。”他看着她说。
“和我在一起”与暗恋男神七年后重逢,他趁我喝醉抓紧告白
苏青青晃了晃脑袋,确保自己已经从宿醉中清醒,而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梦。
她心跳得很快,却仍旧在面上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和谨慎: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明白。”
“你还是喝醉的时候比较坦率,”许言叹了口气,烦躁地拽了拽领带,然后忽然探身,凑近她的脸:“苏青青,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过我?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苏青青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朝夕相处的脸,他们之间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许言非要替她找张磊问个明白,她追过去,躲在体育馆的门后,听见许言为她据理力争,最后对张磊说,“我当然会去追她”。
那一刻苏青青眼里的许言忽然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她动了心。
苏青青少一份女孩子家的细腻,她的爱很笨拙,只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推到许言面前,连最好的朋友都忍不住介绍给他认识。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之间是不用特意点明的,只要顺其自然,然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直到那天,许言牵起了景然的手。
对苏青青来说,那是一场不可原谅的背叛。
她气许言的变心,气景然的隐瞒,更气自己一直以来的有恃无恐。
毕业后,她努力忘记许言。
可是对许言的思念对她来说就像是扎在肉里的一根刺,它带来的疼痛不剧烈不显眼,可是绵密幽长。处在喧闹的人群中她不会想起许言,快乐的时候也很少想起,可一旦碰上孤单寂寥的午夜,他就在心头的那个专属角落里隐隐作痛。
苏青青想象过很多次,哪怕再次相遇,许言已经不再是许言,她也不再是她了。她劝自己要清醒,这一份悸动只是年少时的遗憾所荡起的涟漪,它并不是真实的。
可是她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许言静静地看着她哭,任凭她锤着,听她骂:
“许言你混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敢不来找我?”
许言用拇指蹭掉她的眼泪,柔声问:
“我可以吻你吗?”
苏青青点了点头,于是他凑近,并不温柔地索取她的唇。
唇瓣重合,呼吸变得炙热,这个吻缠绕着太多对彼此的思念和不甘心,此时一切言语的解释都变得多余。
看着许言近在咫尺的眉眼,苏青青忽然有些想发笑,原来他们之间的所有误会,只需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一次“我爱你”。
9
“这听起来是个happyending,虽然过程有些坎坷,可是你们在一起了,这不算太坏。”
十七岁的许言认真地托着腮,听二十七岁的苏青青讲那些他还没见过的事情。
也许是想起了什么,苏青青颔首微笑:
“是很幸福。虽然都是成年人了,可是我们的恋爱谈得很不熟练,像对笨蛋情侣。”
“比如……你知道的,我做饭毁天灭地,那次给景然做‘友谊巧克力’的时候差点儿把厨房都炸了,还挨了我妈一顿骂。”
许言也笑:“是,后来的成品全部是我帮你做的,也不知道是谁的闺蜜。”
苏青青反驳:“哪儿有!我明明也有帮忙好不好。”
许言挑眉:“如果剥糖纸也算的话,那确实有帮忙。”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肩膀轻轻碰在一起。
苏青青继续说:“七年后的你在互联网公司上班,每天加班到很晚,为了让你少吃点儿外卖,我自告奋勇给你做宵夜,不过每次端给你的菜都很惨烈,我自己都嫌难吃。可是你猜你怎么说?”
许言想也没想就回答:“我一定会努力吃完,然后告诉你,苏青青做的美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我很喜欢。”
苏青青笑了,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她说:
“你怎么能和他说得一模一样呢?你怎么能一点儿没变呢许言。”
许言给她递纸,骄傲地说:“因为我有信心,许言什么都可能改变,可唯独会记得对苏青青好,我小时候就发过誓的。所以你别怪二十七岁的我,他七年没来找你,一定是以为你过得很幸福,已经不需要他了。”
苏青青已经泣不成声,许言握住她的手,平静地问:
“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你才会来到我的记忆?”
10
那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周末,两个上班族难得的休息日,也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百天。
苏青青感冒刚好,舌头淡得很,就和许言说晚饭想吃咖喱。
许言翻了翻冰箱,只找出一盒见了底的咖喱粉,于是他们一起出门去超市买做咖喱饭的食材。
红灯转绿,苏青青一只手被许言牵着,另一只手拿着购物清单在看。
然后她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许言在耳边喊了她一声,然后是疼痛,满眼的猩红,剧烈的耳鸣和眩晕。
11
“我就记得这些,再醒来时就在十七岁的我的身体里了,许言,我们可能要一起去死了,你说这算不算与子偕老?”
苏青青扬起一个笑脸。
许言皱起眉头,默了一会儿,说:“你骗不了我,苏青青你不该在这里。”
苏青青别过头去,不肯松口。
“这不是时空穿越,这里是二十七岁的许言的记忆。所以时间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苏青青和许言在一起的毕业舞会,也无法想象后来。再多的如果,也改变不了当下的结局。”
许言看着脚下逐渐一片片凋零的空间,天上的那轮满月也逐渐暗淡,那是他将息的生命之光。
苏青青的故事让他全部回忆了起来,他就是二十七岁的许言,只是他的记忆正在随着生命一同消散,他的意识走过记忆的走马灯,最后回到了这里。
他回到这最难忘的青春岁月,来和青春里那个她做告别。
因此记忆里他以为自己还是十七岁的许言。
可是苏青青不该在这里,当那辆失控的汽车忽然冲出马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将她护在了怀里,这应该是他一个人的旅程。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回去吧苏青青,你能回去的。”
苏青青知道他想起来了,她挂着满脸的泪水,悲愤地攥紧他的衣袖,生怕他会立刻消散。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那时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走!我不要再等了,我已经等了一个七年,你还想让我等一辈子吗?这次我要跟你在一起!”
许言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那就不要等我了。你该好好活,忘了我。”
“我不走!许言,是你问我要不要在一起的,是你把我找回来的。你不能现在留我一个!我活不下去。”
许言悲哀地垂下眉眼,他并不是没有眷恋,也不是真的舍得,他才刚刚有机会拥有全部的她。
他舍不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爱清晨,爱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她睡梦中微颤的睫毛;他爱午后,爱每天的便当里都是她笨拙却可爱的心意;他也爱夜晚,爱她枕在膝头一起看爱情电影,爱她沾湿自己膝头的感性的泪,更爱相拥而眠的每一刻缱绻……
他很想哪怕再多活一天。
可是啊,他爱的苏青青永远是勇敢,果断,一往无前的。哪怕是自私也好,他不愿意他爱的苏青青有任何改变。谁都不能夺走她的勇气……哪怕是他自己。
“你还说你变了,可我看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执拗。我依了你一辈子,只是这次,你能不能也听一次我的话?我发过誓的,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开心。你不想让我难过吧?”
苏青青点头,又很快摇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许言把她抱进怀里,安慰道:
“当初失恋不也哭了一顿就好了吗?没事的,我们苏青青是谁啊,一定会活得很精彩。这次换我等你,等你变成老太太了,再来找我好不好?告诉我你过得多精彩,多潇洒,到时你想骂我什么都可以。”
苏青青在许言怀里抽噎了许久,泪水沾湿了他的校服衬衫,打湿了那朵蔷薇,她终于点头。
最后苏青青靠在许言肩头,他们看着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支离破碎,只剩背后这一面白墙。他们曾经可以从这里开始,却终于在这里结束。
“你知不知道我那封信里写了什么?”许言搂着苏青青,语气含笑。
“什么?”苏青青问。
于是许言从怀里掏出那封粉色信纸,展开,念到:
“致我的青梅:
这是认识你的第十三年了,说出来感觉很奇怪,我们今年才十七岁,却有十多年的时间待在一起。可是就算每天见到你我也不会觉得腻,甚至以后的每一天都想看到你的笑脸,这也许就是喜欢?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或许你没有真正看到过我,谁让我小时候老爱躲在你身后,可是那时候我就对着搪瓷杯悄悄发过誓,总有一天,会换我来保护你。
信写到这里,你可能在偷笑吧?可是我还是要问,苏青青,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甘心只做你的竹马——还想和你共度往后余生。
你的,许言。”
12
苏青青醒来时,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浓郁的消毒水味。
车祸后她和许言被送到了这里,她躺在床上动不了,可是意识却还清醒。她听见医生说,那个男人可能撑不过去了。
她动不了,哭不出声,唯一能做到的事,是拒绝吞咽药物,并且在晚上偷偷拔掉了输液管。
意识消散前,她祈祷神明能让她和许言一起死去。
可是她再次苏醒了。
医生们围着她,问她能不能说话,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她勉强支起身,抓住身边医生的手,用尽全力挤出一句话:
“他呢?许言呢?”
医生见惯了生命的悲喜,只是微微摇头,语气淡然地告诉她:
“您先生在昨天晚上离世了,请节哀。”
第二天苏青青去看许言了。
他们推出一具盖着白布的身体,苏青青觉得呼吸不畅,她在床边坐了很久,才没有让自己晕过去。
她怀疑那一切只是一场太过真切的梦,真相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告别,就在他们恋爱的第一百天,相爱的第十年,永远地失去了他。
片刻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拉开那块白布,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许言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可是他的嘴角……
却是笑着的。(原标题:《偷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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