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何时起,大街小巷到处都能见到一群风驰电掣的骑手,他们或是披蓝,或是穿黄,驾着电动摩托,载着保温箱,在人流和车流中闪转腾挪。这群被称为“骑士”的外卖骑手,可不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悠闲,他们随时盯着手机上的限时节点,仿佛在接受考试,一旦超时就将面临巨大的失败。他们来去匆匆,成为了每个城市共同的“行走地标”。
外卖骑手已经不能算是新兴行业了,但是他们面临的麻烦,以及创造的问题,却在不断挑战我们的传统认知。举例来说,外卖骑手与分发平台之间,究竟是雇佣关系,还是承包关系?争分夺秒的送餐过程,是否让很多外卖骑手感到厌倦?另外,作为科技行业、餐饮行业和物流行业三合一的送餐工作,是实现“零工经济(Gig Economy)”的先驱吗?当然,外卖送餐行业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它的自我实现过程,已经变成了一种“赶工游戏”,当人们玩累了,必然会毅然决然地离开。
外卖送餐的吸引力互联网的发展,永远地改变了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相对于老一辈人终生在固定单位工作的模式,在互联网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更加灵活地择业,于是,世界各地都兴起了“零工经济(Gig Economy)”。
所谓“零工经济”,原本指靠临时工作谋生的工作方式,比如美国的小丑艺人,接到要给孩子办生日聚会的父母的邀约,就算获得了一份临时工作。零工经济现在发展出两个概念,其一,有固定职业的人,在下班后兼职其他工作;其二,没有固定职业的人,同时干几份兼职的零工。外卖送餐行业就是标准的零工经济,不管是兼职骑手还是全职骑手,都算是投身零工经济的一员。
然而,相对较体面的白领工作,外卖送餐行业风吹日晒,身心俱疲,为什么还有很多人愿意投身到外卖行业,去当送餐小哥呢?其实,如果有简单的工作能够获得体面的生活,没有人愿意吃苦。白领生活或者说“写字楼里”的工作,只是看上美好而已,相对于外卖送餐,虽然不用火急火燎地爬楼梯,但薪酬总在“不透明”的“暗箱”中,对很多人来说,与其等着吃领导给画得大饼,或者纠结发不发加班费,不如去当外卖送餐骑手,至少只要自己接了平台的单,把餐送到客户手中,就有了可见的收入。这种“接单就有报酬,不接单就没钱拿”的“对价关系”,算是目前职场中不多的,既做到了透明又实现了公平的工作。
对于很多不愿意遵循朝九晚五规则的“自由人”,或是竞争能力不强的打工者,当个外卖骑手无疑是最优选择。当然,也正是由于门槛低,愿意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很多,造成了外卖送餐业出现了很多令人头疼的问题。
送餐行业的隐忧:对价关系与议价能力在各种新闻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外卖骑手的负面新闻,有关于交通事故的,也有关于服务纠纷的,当然,最多的还是骑手和平台之间的龃龉。外卖送餐行业作为一种方兴未艾的经济形式,不仅对旧商业模式造成了冲击,对法律也有一定影响。当新行业出现时,与之相应的法律法规往往还没有出现,这就会出现一个“无法可依”的法律真空期,具体到外卖送餐行业,配套的法律法规在实施之前,很难保证骑手的合法权益,尤其是当他们跟分发平台的力量对比中处于劣势时。
举例来说,外卖送餐员跟分发平台如何界定关系:外卖骑手是分发平台的雇佣员工,还是承包送餐订单的个体户?如果二者关系是前者,则外卖骑手享受分发平台公司的福利,如果二者是承包关系,则他们的身份平等,类似合作伙伴。现实情况是,外卖骑手既要穿平台的制服,也要听从平台的调度和指挥,看上去像是平台的雇员,但实际上他们的身份却是订单的承包者,得不到平台员工的福利和待遇。
当然,平台和骑手之间的关系界定,这是一个有待商榷的专业问题,不好下定论。我们目前可以下定论的是外卖送餐行业的“质变”。前面说了,外卖送餐行业比较自由,是很多急于摆脱“格子间”桎梏的求职者的首选,再加上准入门槛低,很多人对外卖骑手这份工作趋之若鹜,大量寻求机会的人涌入骑手大军,势必造成供大于求的局面,结果就是骑手的收入下降。
打开任何一个送餐平台的招聘页面,我们都能看到“高薪”“自由”等字眼,然而,抱着“自由”“高薪”期望迈入此行的人,最终会极度失望,这是显而易见的结局。因为如果吃饭的人不增加,送餐的人却供大于求,那么每一个送餐的人的收入都会受到影响。骑手们要么面临“无单可送”的情况,也么忍受降低送餐单价的待遇。
外卖订单分发平台是市场中的强者,这谁都无法否认,他们有能力塑造积极的公众形象,也有能力写出极具诱惑的招贤文案,双管齐下使那些不想吃“画大饼”的人再次掉入“画大饼”的困境中。那些想通过透明的“对价关系”获得可观收入的人,最终会发现,“对价关系”只是保证收入的一个普通条件,而决定性条件则是“议价能力”,但是在一个供大于求的行业,从业者肯定没有议价能力。外卖骑手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躺下时,翻开手机,失望地看着收入的数字,这时候他们才认识到“议价能力”比“对价关系”更加可靠,自己对于高薪的追求,被禁锢在了一个更复杂的经济“怪兽”中。
实事求是地说,人类很顽强,也很有韧性,可以忍耐因“议价能力”不足而导致的弱势地位,但是,人类是个想掌握主动的物种,一旦发现自己总是被“规则”所玩弄,肯定会寻求改变,具体到外卖送餐行业来说,当外卖骑手们觉察到自己只是“赶工游戏”中的一个棋子,每日疲于奔命,只是为了玩一个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游戏时,必然会及时“止损”,毅然抽身离开。
“赶工游戏”的审美疲劳在电脑游戏中,有一种增加趣味性的玩法,即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项任务,就会获得额外奖励。在外卖行业中,限时完成任务的过程不是游戏,而是急迫的工作。虽然外卖骑手貌似很自由地接单,没有任何压力,然而,只要开始了“把东西送到顾客手上”这个进程,就被迫加入了平台设计的赶工游戏中。所谓“赶工游戏”,是社会学家麦克·布洛维(Michael Burawoy)提出一种理论,指劳动者参与到基于计件工作的游戏中,被迫同意游戏规则,并服从秩序。
外卖骑士只要接单,就相当于开始“玩游戏”,每送一单,就算完成了“一件产品”,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没有发言权,只有服从的义务。平台为此设计了按时送达的奖励机制,以及送餐单数的累积奖金制度,当然,还有关于投诉的惩罚制度,所有这些规则结合起来,使得外卖骑士在一个个“任务”中疲于奔命,无暇思考这个游戏是否合理。游戏对人的吸引力,不外乎收集和激励,表现在外卖行业中,所谓收集,就是外卖骑士拿到报酬,支付自己的生活所需,他们会有满足感;所谓激励,每送一单都有钱赚,自然是极具说服力的激励行为。把外卖工作当成“游戏”,外卖骑士们不断重复挑战,体验失败的恼怒和成功的愉悦,通过多次的小额激励,他们就忘记了应该争取的劳动权益。
不得不说,外卖平台设计的“赶工游戏”是巧妙的,在商业性上无可挑剔,调动起了很多人的积极性,不过,这个游戏却没有考虑人性的极限。当外卖骑手最终发现,这个游戏过于单调,厌倦了把“食物送到餐桌”的重复劳动,工作的成就感严重下滑,对于“跑腿”任务产生审美疲劳时,“赶工游戏”就失败了。如何解决“赶工游戏”的乏味和枯燥,将决定外卖行业的前途。
外卖行业的可能未来任何一个行业的出现,都有其历史原因,外卖送餐也是一样。外卖工作自古就有,在经过移动互联网的加持之后,外卖订单平台才将外卖行业提高到了“新”的层次。“新”既代表新的机遇,也代表新的挑战。
外卖平台以“高薪”“自由”等口号吸引骑手加入,使整个行业欣欣向荣,与此同时,这个新行业也包含各种隐忧。平台与骑手虽然有“对价关系”,但因为地位和实力的差异,后者没有对前者的“议价能力”,在骑手缺乏待遇议价空间的情况下,促使行业发展起来的“高薪”“自由”只不过是水中之月,经不起一捞。另外,平台为骑手设计的“赶工游戏”,本质上是挑战人类疲劳极限的“劣质玩具”,当骑手们感到厌倦时,整个外卖行业将走到生死抉择的十字路口。
参考资料:
《制造同意:垄断资本主义劳动过程的变迁》麦克·布洛维(Michael Buraw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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