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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张1992年拍摄的照片，一座东部沿海城市的商厦门口拥挤着人群，每一个人头上的秀发都茂盛得令人惊叹。然而，时光荏苒，三十年过去了，现在地铁上低头玩手机的人头发稀疏可见。
年轻人对比了这两张相隔三十年的照片，发现了巨大的差距：过去都是浓密的头发，现在却是稀疏的发际线。我们的头发都去哪了呢？
脱发这个问题，确实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连那些出生在2000年后的年轻人也在抱怨自己的脱发焦虑。有人自嘲发际线像“东非大裂谷”，寸草不生，面霜用得快是因为发际线太高；还有人说因为发际线太大而不敢谈恋爱，一看见镜头就躲闪。
另一个变化是，现在年轻人对于脱发问题更加敏感，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被他们察觉到。尽管他们的头发看起来不像上一代人那样严重脱发，但日益增加的发际线让他们陷入纠结，不断自我怀疑、自我证实。
隐形脱发已经成为这一代年轻人的共同焦虑。
在九月的入秋后，北京的一个三甲医院的毛发科门口排满了年轻人。
毛发科是皮肤科的一个分支，诊室内的医生通过显微镜观察头皮毛囊的情况，以判断一个人是否脱发。一眼看过去，这些等候的人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脱发迹象，但他们眼中透露出焦虑和不安。
戴思思也是其中之一。她是一家北京广告公司的员工，今年刚满35岁。是否脱发成为了她近三个月来的心魔，今天她终于得到了答案，医生判定她患有“雄激素性脱发”，这一刻，她终于松了口气：“果然是脱发了”。
事情可以追溯到六月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她洗完头准备吹干，站在浴室镜子前，将头发熟练地往后梳，突然间，一道宽阔的发际线跃入眼帘，在浴室的顶光下，刺痛了她的眼睛。镜前久久凝视，扳弄着头发，左右摆弄，心生困惑，自己的发际线何时变得如此宽广？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变化？难道意味着自己要变成秃顶了吗？
一旦怀疑产生，罪名便早已成立。于是，她陷入了漫长的自证自辩之中。
走在街上，微风吹动她的头发，她会掏出手机自拍一张发际线的照片；晚上在家吃饭，她会突然放下餐具，抓住坐在旁边的丈夫，拍摄自己头发的侧面照片；白天坐在办公桌前，她也经常拿起手机检查发际线。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有一套检查头发的方法。
她仿佛是一位敬业的侦探，时刻监视着头发的“离奇事件”。她的手机里装满了从各个角度拍摄的头发照片，从六月到九月，最多时她每天能拍下二三十张头皮的照片。
为了更准确地找出这场脱发灾难的起源，她翻出了近几年的照片一一对比，最终确认，发际线确实变宽了，应该是去年年底就有了变化，只是当时自己没有注意到这种微细的变化。
这种微小的变化也发生在许多年轻人身上。之前，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数据显示，中国有超过2.5亿人正饱受脱发之苦，其中男性脱发约1.63亿，女性脱发为0.88亿，30岁之前脱发比例高达84%，比上一代人脱发年龄提前了20年，呈现出鲜明的低龄化趋势。
29岁的小辛曾经在社交媒体上发出了一声怒吼：“我的头发去哪了？”她也是脱发困扰的其中一员。平时她喜欢扎马尾，额前留下两缕长长的刘海。某个三月的一天，她突然发现额前的头发越来越稀疏，在正中间露出了一个圆形的白色头皮，拨开两边的发际角，底下的毛发也变得稀少。
她在社交媒体上晒出自己的照片，向网友求助，问自己是否真的开始脱发了，评论区有人提出了“阳康后遗症”的可能性。
但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头发仍然不停地脱落。发际线越来越宽，顶部光秃秃的样子更加令人心焦，她开始回避顶部的阳光。甚至有一天，她曾经冒出将头发剃光重新长出来的大胆想法，不过被朋友们阻止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小辛的脱发并不严重，剃头是小题大做了。
在头发量这个问题上，怕是确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是否注意到，现在的年轻人都非常关注脱发问题？就拿00后的女孩周心妍来说，去年九月她正在备战考研，然而，突然间脱发问题变成了她的主要焦虑之一。
她惊讶地发现，洗头时脱发的数量比以前多了两三倍！无论是用清水冲洗、还是用洗发水揉搓，甚至是吹干头发，都会大量掉落。她的头发似乎大规模地离职了。
有一次，她去学校附近的理发店剪刘海，却遭到了理发师的无礼评论：“你这么少的头发，剪个刘海有什么用，剪也只是给你半个脑袋都是刘海。”这话如同一把火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带来了更多焦虑。
她向闺蜜倾诉了自己的困扰，却意外遭到了对方的批评：“考研那么重要，你还有时间管头发？”这番责备让她感到羞愧，并且再也不愿提及这个问题了。
毛发科医生张宥娜在北京某三甲医院工作，拥有8年临床经验。她发现，2017年是年轻人脱发问题的转折年。阿里健康发布了《拯救脱发趣味白皮书》，揭示了脱发现象年轻化的趋势。从那时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现了脱发问题，甚至有许多年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也患上了“雄性激素脱发”。在她的工作中，她接触到了许多脱发情况并不严重，但过度焦虑的年轻人，尤其关注自己的头发。
她注意到，现在许多人都提前埋下了脱发焦虑的种子。一方面，这些焦虑患者在脱发刚开始时就意识到了问题，能够及早干预治疗，这对医患双方都是一件好事；但另一方面，焦虑本身又会成为促进脱发的重要因素，可能会使病情加重。
现实中，脱发的原因多种多样，遗传、熬夜和焦虑情绪是导致脱发的三大原因。现如今，年轻人习惯熬夜，饮食也偏向油腻重辣，这些生活习惯会影响身体激素水平和头皮的炎症情况。此外，外界因素如紫外线和环境污染也会对脱发产生影响。
这些因素导致了脱发现象年轻化的趋势，特别是焦虑情绪，与这个时代的潜在压力直接相关。今年暑假，辛芸在北京从事电影宣传工作时，就像一个飞速旋转的陀螺，在整个假期都被不停地抽打着。
暑期档的电影大卖，总票房超过206亿，创造了中国影史暑期档票房的新记录。从六月开始，辛芸一直忙于电影宣传项目，公司还同时接了演唱会宣传的业务，这使得整个办公室都忙得疯狂。
短视频风行，电影宣传也越来越繁忙，每个人都在努力创新，吸引更多观众的注意。在项目期间，经常凌晨两三点才睡觉，最疯狂的一次是从下午3点肝到了第二天早上6点半，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合眼。那次通宵让她筋疲力尽，当她走出公司的时候，天还未完全亮，早餐店已经开始营业了。
尽管项目成功完成，甲方也很满意，但辛芸的头发却受不住压力，大量掉落。每次用手摸头发，都会掉下一把，有时候甚至不用碰，头发也会粘在衣服上。她注意回想了一下，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甚至连正常的双休日也都被工作占据，难怪会脱发呢？
周心妍的焦虑来自于考研。她在一所普通的双非院校读本科，但她的考研目标是浙江大学，这是她的梦想。她一直没有公开表达她考浙大的愿望，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知道，而这些朋友经常劝她放弃，去选择更稳妥的目标。身后的压力无可否认是巨大的。
她开始脱发，以前只用两圈皮筋就能扎马尾，现在却要多用一圈，看上去头发只有一小撮。于是她放弃了这种发型，改为了丸子头，这样至少看起来还有一个圆圆的发束，梳头后还要认真地松开头发，尽可能遮住变宽的发缝。
与其他身体疾病相比，人们往往容易忽视脱发对个人的影响。很多脱发者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只是掉几根头发，又不会要了你的命。”但只有脱发者内心真正体会到焦虑的程度，其他人很难理解。
余雯雯个子不高，头发稀疏，看上去总是显得蓬松。她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158厘米的身高是一个劣势，但自从她因为脱发而发缝变宽之后，她发现任何一个稍微高点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头皮，她开始抱怨，觉得自己真是吃了个子矮的亏。当胡一依进入大四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发际线开始后移，这给她原本稀疏的发际线雪上加霜。她责怪自己的基因，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幸的孩子，拥有沙发、稀疏的头发、自来卷发和后移的发际线等家族基因。
为了改善基因，她将发际线的高低看作最重要的择偶标准之一，不惜放弃房子、车子和身高，只为拯救下一代的发际线。她说：“我头发稀少，如果将来找的对象也脱发，那么孩子的头发可怜啊！”她想确保下一代有个遮风挡雨的伞。
03
展开保卫战
商家们发现了年轻人潜在的脱发焦虑，纷纷出击。
防脱市场推出了新花样，自称为中药世家的霸王洗发水也推出了二次元人物的全新包装，专门瞄准喜欢看漫画和玩游戏的年轻用户。高科技产品如红光生发帽和生发头盔悄然上市，表面上它们只是普通的帽子和头盔，但实际上，底下的红光蕴含着生发的秘密，充满了科技与力量。
防脱产品的销量也一路攀升。根据《中国洗发水行业发展趋势分析与投资前景研究报告（2022—2029年）》的数据显示，69%的消费者使用了防脱洗发水。
截至2022年10月30日，京东超市共上新了97款防脱发产品，平均每月推出10款，其中TOP30的防脱产品的总交易额已经超过1.22亿。
除了常规的洗发水，还有68%的人尝试使用食疗方法来治疗脱发。网购平台上涌现出各种黑发丸和生发汤，几乎每种产品都配有一张白胡须老爷爷的图片，自称是“防脱的天花板”。不知道这些“老中医”是否违背了祖先的意愿。
年轻人之间流传着许多治疗脱发的独门秘方，有人用生姜摩擦头发根部，忍受辛辣的味道，试图唤醒沉睡的毛囊；还有人称将老鼠屎和蜂蜜混合后涂抹在湿润的头皮上，一个小时后就会迎来生发的奇迹。
无论这些防脱的秘方多么荒谬，脱发者们都会不断努力，采取各种行动来拯救他们的头发。年轻人患发际线后移这一问题，让医生张宥娜深感触动。她发现，最近几年的年轻患者与之前有了显著不同，他们求助医院时事先储备了大量关于脱发的相关知识，对毛发基础知识了如指掌，甚至常用药品名称也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年轻人发现自己出现脱发迹象后，立刻会上网搜索相关信息。然而，网络上的信息琳琅满目，有可信的科学性信息，也有不真实的、对立的信息，这些信息共同涌入，干扰了年轻人的判断，也易使他们因急躁而陷入些许植发机构或所谓防脱产品的营销陷阱。
北京的安琪在以前严重脱发的时候，曾听信理发师的恶意话，花了7000元做了一个头皮护理，但效果十分不理想。
辛芸在网络上求助护发问题后，也收到了一些热心网友的远程建议：用侧柏叶泡水后洗头。她决定先从含有侧柏叶成分的洗发水开始尝试使用。一开始使用时，脱发情况确实减缓了，这让她非常高兴，因此一直坚守使用，即使侧柏叶的气味不好闻，她也舍不得更换其他产品。
多年来一直饱受脱发困扰的余向阳也热衷于购买各种防脱洗发水，每当她在网上看到有人推荐新的洗发产品并称其防脱效果出色时，她忍不住去购买。如今，她家的洗漱台上摆满了五光十色的防脱洗发水。她清楚地知道，这些诱人的防脱效果很多只是营销手段，但下次再看到推荐时，她仍会情不自禁购买，她想：“反正也就是一两百块钱，说不定真的有用呢？
”
胡一依主要通过打造发型的方式自救。市面上几乎所有与造型有关的产品她都尝试过，包括直发梳、卷发棒、假发片、垫发夹、发际线粉等等，统统收入囊中。
她从网络上学习了多种展现发量的发型，其中最简单的是使用加热的直发梳将头发梳到一侧，这样顶部的头发瞬间显得蓬松。更为复杂的发型也有很多，有些需要借助卷发棒，并搭配发际线粉使用，有些则需要利用发片垫在头顶，并用自己的头发遮挡，瞬间让头发看起来更加丰盈。若她实在懒得弄发型，便戴上一顶帽子外出，这也成了她的“帽子大户”。
00后的男生高宇为了解决逐渐后移的发际线问题，调整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将以往两三点才入睡的作息重置为每天晚上十点半。生物钟已经形成，实施起来变得异常困难。躺下了可是十点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甚至购买了褪黑素助眠药物。
保持健康的作息是保卫战的第一步。于是，他又买来了米诺地尔药水，每天早晚两次，虔诚地涂抹在发际线处。他下定决心，要抢回曾经失去的头发。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了保护发际线的战斗，同时医疗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张宥娜医生表示，国家对于毛发研究与治疗的医学领域越来越重视。与过去相比，出现了更多专门治疗毛发问题的医生和独立的毛发医学中心。
对于如何防止脱发问题，她认为科学的建议是，头发实际上是我们人体最容易忽视的一部分器官，却是健康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日常生活中，要好好爱护头发，选择适合自己的洗护产品，注意控制头发的烫染频率。此外，尽量在晚上十一点前入睡，并保证饮食中摄入足够的营养，少吃过甜、过油、过辣的食物。即使脱发真的发生了，也不要过于焦虑。积极就医并遵循医嘱，使用口服和外用药物进行治疗，辅以物理疗法，可以获得改善和缓解。
在求医之前，戴思思也尝试了一些自救方法。她对网上推荐的所谓防脱产品并不太信任。但当她听说鱼油有养发效果时，还是忍不住购买了每天食用的鱼油。这次去医院复查时，医生为她做了毛发镜检查。在拍下的照片中，她看到头发密度确实较小，但在头皮上有细小的绒毛，像小芽儿一样生长着。她感到有点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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