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斗转,地老天荒,日月如流水般的淌,霎霎间到了无序年代......
梁银依旧是苟家营子响当当地天字号的人物,因为除了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外,那就是农村所有的活计如耕、耩、锄、耧、耙,以及驭车驾辇、预测年景农作物的种类、评估产量等等,样样都是无人可以匹及的一把好手。
在农耕文明的时代,一个庄稼汉子有了这些,那他在他所活动的一方小天地里,也就绝对是个大人物了。而大人物们往往都傲气十足,而傲气十足以让一个人的人格扭曲,使其性格发生“强悍”与“霸道”的病变,而这种病变所导致的最终结果,将使他从人群中分离变作孤家寡人,原本应该或平淡、或充实、或辉煌的人生发生诸多灾难性的变数。
其时,苟封已作古十多年了,说起苟封之死令人嘘唏不已!
接连下几天淫雨,梦里才见的太阳终于露脸,火辣辣发疯也似的放光,苟家营子经不得烤晒,一下子到处蒸腾起霉腐的气味,使趴在墙根下晒毛皮的狗都呛得直打喷嚏,蓬头垢面涕泪垂纵横的苟封被几支斑驳老枪押到龙王庙前,一通口号喊罢,一人双手掐腰,激激愤愤戳在庙台之上,手一扫指瑟瑟发抖破衣烂衫蓬奓奓的人群吼吼了起来:“苟封为虎作伥认贼作父,给杂碎们当哈巴狗整整八年,如今变天啦,大家伙放下膈应顾虑,将老狗的恶事儿给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通通抖落出来,见见日头,恶有恶报,时辰已到......”。
“吊死算啦,问寻啥?”,一人破锣般地喊。
“一刀捅死这老狗”
“割下这老狗脑袋做夜壶”
“......”
人群中发出一阵激动而杂吵的嚣叫之声。
苟封腰折得那颗花白的脑袋几乎钻进了自个裤裆,浑身抖抖瑟瑟着,只浊泪垂泪呜呜咽咽一句话:“俺手上没人命,还救过八爷的娃儿,不信问梁七十三”。
“是嘞,铁板钉钉,铁定定的,俺拿项上吃饭的家伙保苟封,俺说假话,活剐了俺”,梁银胸脯拍的“嘭嘭”作响。
连审三天,得出结论,管制回家,随叫随到。
三天后,梁银趁着月色摸到了苟封窑:“老苟呀!三十六计走为上,避避风头吧!”。
“裤裆的虱子,往哪走咧?银娃子呀,叔这甲长当的,成风匣的耗子咧!两头不落好,八爷说咱是汉奸,国军说咱是红棍,亏是这窝瓜是降咧,要不三头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咧!”,梁银哭天抹泪一副生无可恋的嘴脸儿。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往应县跑,应县还乔军(乔日成)张扑占着咧,先过了这坎儿再说”,梁银说。
苟封自思八年甲长期间,尽管自个如履薄冰左右逢源,终究会得罪村里的一些人,在土匪猎獗、“国军”在作最后疯狂挣扎的二年多“乱世王朝”时间中,已经从他们的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日益逼近的危险,于是当机立断撤下不得不亡命应县以求自保,不曾想应县半年后被攻破,便又偷溜了回来,探听探听风声再做打算,就在那个夜里,经过长途奔波而疲惫不堪的苟封正睡得香甜的时候,在村西的土道上,正有一伙鬼魅一样的人影,穿透浓稠的夜幕悄无声息地向村子逼近。
这伙人影很快进了村子,在苟封的窑垴上、大门院墙外布置了多个岗哨,尔后有众多的人影从窑垴跳进院内,将苟封的儿子苟大旦以及儿媳孙子反锁在窑洞内,单将苟封老两口赤条条拉到院子里,索要银钱。以苟封的脾性,别说没有,即便有,他也不会在这样的“礼遇”下交出的;何况他心里已明白,这事儿来的蹊跷,无论如何,在这伙土匪面前,自己是难逃这一劫了。
于是他便用高声詈骂回应那些土匪,恼羞成怒的土匪们把窑垴上的高梁杆扔到院子里点燃,将绵被在水缸里泡湿,把苟封老两口包了扔进火堆里焚烧……
刹时间,冲天的火光与苟封老两口的惨叫声,以及苟大旦撞门的怒骂声,狗子惊恐的吠声,使得苟家营子原本寂静的夜,一下子像开了锅似的*动起来......
一村的人们都被惊醒了,但闻土匪而色变的他们都紧闭了门户蜷缩在炕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惟有梁银蹿了出来,戳在龙王庙前敲着破盆大声嚷:“民兵们都给俺听好咧,土匪进村咧,赶快带上家伙二出来打呀”。
苟封老两口被活活烧成焦炭,那年苟封六十四岁,苟封婆姨六十二岁。
爹娘虽死,苟大旦仍旧行“救命恩人”之大礼,当即跪地给梁银“嘭嘭”磕了三个血头,将二闺女苟妮儿过继给了梁银并改姓,梁银打此有了闺女儿、粱妮儿。
苟大旦一直疑惑蹊跷爹娘之死,爹当天从外地回来,当天夜里就发生了那样的惨祸,究竟是何人所为?真匪?假匪?
七、八年后,梁银、苟大旦似乎有了答案,但,一直公开真相,只是在梁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公社、县上的游说窜掇下,苟大旦子承父业当上了苟家营子的支书,铁定定的一把手。、
又三年后,便发生了开篇的那一幕,天公不作美,百年少见的“卡脖大旱”。
梁银一瘸一拐气咻咻汗涔涔一到大队部,斜眼一瞟苟大旦:“这是老天爷要你命咧!只有一法可解,按祖宗规矩,祈雨,武祈”。
苟大旦惊得顿时目瞪口呆:“祈雨?眼下可是打封建、破四旧嘞!”
“顾不得那些咧,不下雨,秋下人吃啥?战备粮咋交?都是他们闹腾的,老天爷才抖威风咧!武祈,出啥事儿,都算俺头上,反正这身子骨也不行嘞,见不上几天日头咧!黑夜下,杓头涧偷龙王,连夜莲花峰武祈”,梁银喘喘然呼哧着,一副王八吃秤砣的架势。
苟大旦愣怔了下,猛一跺脚:“狗求日的,就是这嘞!大不了,老子这支书不当,进牛棚吃牛粪去”,一瞥龚有吼吼道:“迷瞪球嘞?给老子组织人,黑夜下偷龙王去”,继而,一甩手,一跺脚,饿狼般来回蹿踱着......“武祈?谁愿干着营生?弄不好要命咧!打哪寻人咧?”。
龚有“哎”地应了声,跌跟呛头颠了去......
“俺来,你把闺女都给俺嘞,俺还惜命咧?俺也学温二爷一回,生的龌龊,死的牛叉(光荣的意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树活影,人活名,让人不敢下看俺家妮儿”,梁银忽暇着水叽叽的赤眼儿,抬手摸甩了把额头的汗蛋子接口说。
“弄不好,可真要命咧?七十三呀!”,苟大旦铮铮着脑袋儿,两眼直勾勾盯着梁银。
“吾意已决,勿再多言!成碎嘴婆姨咧”,梁银嘘嘘道。
在雁北传统民俗中,特别是桑干河流域一带,每逢遇到大旱,都要举行“祈雨”仪式。
“祈雨”的形式分为“恶祈”和“文祈”两种:所谓“恶祈”,即由人抬了披红的那尊龙王雕像,其后是一个几乎全裸的汉子,他的两肩分别扛一把锋刃陷肉的大铡刀,两肋穿铁钩,铁钩系很长的铁链拖地而行,其后则是鼓乐班及头顶柳条圈帽的一村老少男性。大家伴随着凄凉的鼓乐声在村道上一边透迤而行,一边仰天呼号:“老天爷老天爷快下雨,收了麦子烙饼供奉你!……”
一场“恶祈”完毕,那位为祈求神灵而肩扛铡刀、肋穿铁钩的汉子,十有八九难以幸存,而一村的人们白然回铭记他的功德,自觉承担起供养他一家老小的职责。
较“恶祈”而言,“文祈”不仅显得温文尔雅,简直充满了诗情画意:将那尊木雕龙下供奉与桌上,祈求者许下跪几柱香的心愿,而后将香点燃插于香炉,双手合十跪于龙王前,于香烟袅袅极为安静的氛围中,耳听屋外鸟叫蝉鸣,体弱者跪一柱,体强者跪几柱。往往有跪地时间太长者因睡意袋击而轰然倒地,于庄严肃穆中突显滑稽,令人啼笑皆非特别的有趣。
龚有带着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连夜去了杓头涧,所谓“偷龙王”并不是半夜三更做贼似的的真偷,而是明目张胆的抬走,这也是一种传统民俗文化,估摸是这个意思,本村龙王爷日没日和本村人打交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磕磕碰碰相处不咋和谐,耍个小脾气起了性子,任你咋折腾,俺就不下雨,能奈俺何?换做别村则大不一样,图个新鲜劲儿,老话说“饺子多会也邻家香,婆姨几时也是别人的好”,情同此理,仙家亦如此,越是世俗的东西,越是异彩纷呈。
那毒梗梗的日头,抛洒完一天的毒气,终于乏乏的咝咝喘气,恋恋不舍地挣扎着跳跃几下,终力不能支,轰然跌落于大山的皱褶里,于是砸起血血的红,喷溅得大半个天斑斑斓斓,艳艳的......
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抬一块门板在龚有的带领下向杓头涧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又抬着一尊七、八十公分高的木质龙王爷雕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而回......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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