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他三年。他在我眼里,怎么样都迷人…… 可惜,他只把我当成还未发育完成的小姑娘。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艾偲怡 | 禁止转载
1
“噗——”一声。
我吹灭了蛋糕上“20”字样的蜡烛。
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不是因为我不受欢迎,而是给我过生日的人拢共才四个。
一个是我的老板,经营一家小小的青旅客栈,32岁的颓废大叔一枚。
他一头天生的自然卷,毛发浓密,可惜却夹杂着一半灰白色。他说他是少年白,其实不过被岁月蹉跎罢了,连同他的性感的胡子,也有一半白了。
性感?
那是当然的,谁让他长了一张英俊无敌的脸,以及高大的身躯。
因为略不挺拔,所以才有一种颓废的美。
我追了他三年。
他在我眼里,怎么样都迷人……
有时候,我会坐在前台,扶着脸颊,看着他打苍蝇都痴痴如醉。
可惜,他只把我当成还未发育完成的小姑娘。
一个是俊姐。
客栈旁边开画室的老板娘,有游人来的时候,提供油画工具。画作完成之后,由她润色,然后寄回到游客提供的地址。
她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也是一个喋喋不休的怨妇。
风情万种,是对非她老公非我家大叔之外的男人而言。
她身高174,据说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还又撑长了两厘米。
她的腿太长,胸太满,又爱穿节省布料的衣服,时不时的,不是露出大长腿,就是酥胸若隐若现。
她大概习惯了,所以不以为然。
在遇到她老公之前,她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
因为她老公一句“我养你”,于是满心欢喜痛哭流涕地嫁给他。
短暂的甜蜜期一过,她的肚子也大了两回。她在哺乳期间,宽大壮硕的后背,以及粗腰肥肚的身型,给她老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于是,他们之间只剩下喋喋不休。
她经常身形妖娆地坐在前台,面前放一杯酒,杏眼朦胧,好像身在王家卫的电影里。
“十三怡,你不是写小说吗?你把我写进故事里怎么样?”
本人诨号十三怡,是一个作家。
“你把我写成一个狠毒的女人,受人虐待凌辱,然后奋起反抗,把欺负我的人都*了。然后,有一个高富帅爱上我,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她最想*的人,就是她老公。
可是,很奇怪,只要她老公对她说一句好话,她立马高兴得像匹欢腾的母马。
我不大喜欢她,因为我觉得,她不经意间,总在勾着我的大叔的魂魄。
因为大叔喜欢大胸的女人。
另外一个是阿来,我们景区的片警。
阿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最爱看武侠小说,曾经立志当中国的“古龙第二”。
我们认识之后,他得知我写小说,立即引我为知己,天天缠着我讨论文学。
他不喜欢金庸,因为他认为,金庸老不正经。
第一次听到他的这个论断,我差一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古龙才老不正经的,好吗?
不许这么说我的金庸大侠。
“男人天生就爱美色,古龙的小说,就没有泯灭这种天分,人家多正经啊。”
我笑一笑,抽出一本自己打印的《寻秦记》,然后对他说道:“这个人更正经。这是未删减版,我的独家收藏。”
阿来读罢,拍案叫绝,惊为天人。
他有着细长的小身板,被晒黑的脸上,永远带着一种被肤色掩盖的害羞的红。暗恋了一个姑娘十多年,至今不敢表白。
无论谁看,他都是纯情那一卦的,没想到,他如此渴望着释放天性。
每当他喝醉酒,总会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同样的话:“要不是,我妈逼着我当警察,我才不会放弃,我要当作家的梦想。十三怡啊,你一定要坚持写下去,替我们这些埋没了梦想的人,一直写下去……”
出了我们客栈,阿来是一个好警察。
最后一个,是我们老板的外甥女。
她叫小星星,今年十岁了。她的父母离婚了,妈妈工作忙,所以就把她留给舅舅抚养。
小星星与我关系异常亲密,她一直是我的助攻,帮助我勾引她舅舅,为我传递情报,出谋划策,亲切地呼我为“舅妈”。
我也不避嫌,逢人便介绍她为“我家姑娘”。
虽然我的小身板,加上一张娃娃脸,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是姐妹。
只怪我发育太迟。
真的太迟,太迟了。
我到六岁才断奶。
在起跑线上,我都已经输了。
有时候,我洗澡出来,站在镜子前,身前身后地观察一遍。要不是头朝前,我都难以分辨我的胸前后背。
人家说,姑娘随妈。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给我妈打个电话,问一下她,她穿几罩杯的内衣。
可惜……
如果天堂有电话的话。
2
我吹灭蜡烛之后,俊姐看了大叔一眼,故意问我道:“十三怡,你的愿望是什么?”
大叔正准备拿掉那根“20”字样的蜡烛。
我手托腮,食指蘸了一点奶油,深情地看着大叔,说道:“跟你结婚。”
他们都知道,我爱大叔这回事情。
大叔本来已经把蜡烛拿下来,他重新插回去,说道:“小屁孩,把你的愿望收回去。”
我一听乐了,说道:“你害怕了?我告诉你,生日愿望特别灵,你这辈子逃不掉了。”
我这话不知道触动了大叔哪根神经,他神色一跳,好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预兆,严肃地对我说:“我最后一次,郑重地对你说,我和你之间,根本不可能,我们只是工作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扰我。”
大叔转身离开。
他们对大叔的拒绝,已经习以为常。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大叔所为,根本就是变相地与我打情骂俏。
俊姐一边切蛋糕,一边问阿来:“她这算性*扰吗?”
阿来把自己的盘子伸过去,俊姐只好先给了他一块蛋糕。
阿来说道:“严格来说,在职场上,只有男性对女性才能构成性*扰,而且十三怡没有对老板动手动脚,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所以不算性*扰。”
俊姐给自己放了一块蛋糕,正准备吃,忽然看到我脸色难看,只好把蛋糕放我面前,我又把蛋糕放到小星星面前。
小星星早就垂涎三尺,立即开吃。
俊姐无奈,只好又给我拿了一块。
她很郁闷,明明想吃第一口,却成了最后一个吃的人。
她教育我道:“十三怡,你以后不能光动嘴皮子,都没动手,就被人家说*扰,你多没面子。”
我吃了一口蛋糕,正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淡淡的苦涩味,伴着浓郁的奶香,迅速地侵占了我的味蕾,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妙滋味。
“这是小白妈妈私焙蛋糕。”
阿来一听,说道:“怪不得这么好吃,小白家的蛋糕得提前一个月预定,她家的巧克力都是瑞士进口的。你老板对你不错啊。”
俊姐的脸上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们当时在一楼大厅,开放式分为好几个区域,书吧、咖啡馆、演出舞台、电影院、休闲娱乐区。
休闲娱乐区摆放着一张台球桌,一张麻将桌。
我们就围着麻将桌吃蛋糕。
这一段时间是旅游淡季,今天没有客人。
大叔方才生气地离开之后,就拿了块抹布,开始擦拭舞台上的乐器。
如果客栈需要演出的时候,他就会上台充当歌手。
我第一次来到青岛,是我十七岁,高中毕业旅行。
当时,我报完高考志愿,来贵宝地考察我的大学,顺便旅游一趟,无意间闯入这家客栈,就被正在弹吉他的大叔迷住了。
如果一见钟情不是什么深刻的事情。
好吧,我愿意做一个肤浅的人。
他当时脸上还没有胡子,在唱一首自己创作的情歌,神情悲戚,声音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我心底的弦被拨动了。
他的歌本来是唱给失去的爱人,但是,却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我从来不敢思念我的妈妈,那种感觉太让人心碎,而且太让我缺乏安全感。
那是唯一一次,我流着温暖的泪,想起我的母亲。因为我感受到的,是我妈妈对我的思念,她只是借那个弹吉他的人的口,对我说出那些话而已。
此时,大叔正坐在圆凳上,擦他的那把吉他,无意间拨动了弦,弦声惊动我们四个。
俊姐切了一块蛋糕,给我使眼色,然后朝大叔努努嘴。
小星星扯扯我的衣角,小声说道:“绝交的话,他经常对你说,哪一次不是失言。”
我真怀疑,小星星身体里住着一个老人。
我拿起蛋糕,走到大叔面前,甜甜地笑道:“要不要吃蛋糕?”
大叔像没有听见。
“今天我生日,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好不好?”
大叔看了我一眼,接过我手里的盘子,我忙把叉子递上去,他低着头,说道:“生日快乐。”
我嘴角掩笑。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说道:“你的生日礼物。”
我立马接过来,把钱掏出来,夸张地沾了唾沫,就开始数钱。
大叔扯嘴笑了一下。
一共八百八十八块八毛八分钱。
我掂着那八分硬币,那是大叔的收藏,价值已超出纸币的数字。
我扬起脸,眨了一下右眼,以为是在抛媚眼,说道:“果然是我大叔,知道我只喜欢钱。”
其他三人,看到我所谓的媚眼,几欲崩溃,纷纷掩面。
大叔摇头,然而,眉眼间却写着满足。
他顿了顿,方说道:“刚才对不起。”
“没关系啦,反正你就是有口无心,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对吧?”
大叔无奈地砸砸嘴,嘴角却溢出来一点奶油,自己浑然不觉。
我的眼睛偷偷扫过其他三人。
俊姐向我努嘴,示意我动手,小星星掩嘴偷笑,阿来不明所以。
因为大叔坐着,与我的身量刚刚好。
我捧着他的脸,他浑身僵硬,问我:“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给你擦一下嘴。”
“噢。”
大叔神情略有放松,就在他猝不及防的一瞬,我歪头亲了上去。
竟然,大叔偷偷地嘟嘴了。
看来,他早已有所察觉,也有所期待。
其他三个人为我们鼓掌,俊姐甚觉不妥,忙捂了小星星的眼睛。
此时的我,应该娇羞地与大叔拥抱,或者红了脸,向他倾诉衷肠。但是,我却得意极了,“嘿嘿”一笑,扭头对俊姐说道:“俊姐,我听你的话,对他动手了。”
我好像一个得偿所愿的山大王。
俊姐一脸黑线。
阿来装作没有看见。
小星星冲我尴尬一笑。
这个小家伙,现在的追求者,都已经排到胡同口了。她对于我这种原生态的粗糙的追求方式,多次提出抗议。
可是,我屡教不改。
我想,大叔总会有一天认为,我和他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3
大叔的妖艳贱货有很多。
他很受女生的欢迎。
所谓“女生”,就是那种与年龄无关,却怀少女之心的女人们。
大叔的俊脸和他的沧桑感,以及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浪子气息,对女生们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曾是上海一家公司的高管,突然有一天辞职。本来只是骑车去杭州,结果走着走着,一路向西,去了拉萨。在那里待了两年,之后跑到新西兰,辗转打了很多份工,赚了一笔辛苦钱之后,回国又开始流浪。
最后一站,就是青岛,盘下了这家客栈。
一直到今。
他很善经营,却不尽心,勉强生计。客栈有一度生意非常好,他却每晚愁眉苦脸抽烟到很晚,某一天消失了一个多月。
再回来之后,客栈就没有多少生意了。他又想办法挽回了一些,然后就只是维持现状而已。
他好似喜欢这种命悬挣扎的生活,一旦欣欣向荣,他就会忐忑不安。
他吸烟时,烟雾在面前升腾,他一声苦笑,道不尽的沧桑。
每个女生都会被他迷倒吧。
一想到我情敌众多,我就禁不住头疼。
过完生日,俊姐要走之前,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对我说道:“你注意下,我感觉小白妈妈和老板的关系不一般。”
我惊然:“你怎么知道?”
“小白妈妈昨天弄伤了手,在朋友圈公告,要休息三天,不接订单。但是,你老板今天却拿到了蛋糕。”
我眯着眼睛看着俊姐。
她脸上的妆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迷离而危险的美。
“小白妈妈从上个月开始,工作的时候就一直在听一张唱片。你老板自己出的那张。”
俊姐家在二楼,楼下就是小白妈妈的工作室,由一楼开辟而成的烘焙间。门前围着雪蓝色木栅栏,红门白墙,盆花无数,伴着甜软的奶油香,小白妈妈家就像欧洲的童话小镇一样美丽。
她是个单亲妈妈,有一个儿子,和小星星同岁、同班。
我心底毛毛一跳,嘴上却说道:“这有什么,大叔经常送人。”
“信不信由你。”
俊姐踩着她的高跟鞋走了。
有人在我身后戳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慌张转过身,却是小星星。
“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
“女人都是热爱八卦的,你不知道吗?”
“嗬?”
我拍拍她的脑袋,然后拉着她到了敞亮处坐好,说道:“请问一下小星星女士,你偷听到了什么?”
“舅妈,我舅舅确实和小白妈妈暧昧不清。”
较之事实,我更惊讶于,“暧昧不清”四个字是从小星星嘴里说出来的。
“你懂什么叫‘暧昧不清’吗?”
小星星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拿出手机,对着度娘,说道:“我想知道‘暧昧不清’的意思……”
百度出现一堆答案。
“作为05后,你们90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老人了,好吗?”
此时,我无比悔恨早出生了三年。要不然,我也能搭上新世纪的列车。
我泄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俩暧昧不清?”
“白敬轩喜欢我。”
哦,小白妈妈的儿子叫白敬轩,是小星星的追求者之一。
“有一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写作业,我为了吃他妈妈的甜甜圈就答应了。后来,舅舅就去了,跟小白妈妈一起烤饼干。两人的样子不同寻常。”
我无比气愤:“当着孩子的面谈恋爱,他们还要不要脸?”
“不要脸。”
我忙教育她,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能随便骂人。等你长大了再骂。”
小星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这孩子虽然老成,但是贵在愿意听我的话。
忽听着门前风铃“滴铃”响,有客上门,我忙上前做迎接状。
门推开,却是小白妈妈,身后还跟着她的儿子白敬轩。
小星星一看到白敬轩,立即换了一副表情,好像自己是个傲娇的公主。
若是平常,我一定会忍俊不禁,但是,现在大敌当前,容不得我一丝马虎。
我脸色严肃,问道:“你来做什么?”
小白妈妈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她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一对梨涡,身上有着特有的香甜味,说起话来有着上海女人的甜糯。
她是上海人。
与大叔是老乡。
“我开发的酒心泡芙,敬轩说想跟好朋友一起分享,所以我们来找小星星。”
果然,白敬轩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盒,还精心地系了蝴蝶结。
原来,小白妈妈与儿子互为助攻啊。
我皮笑肉不笑,说道:“这样不好吧,酒心泡芙,让孩子沾酒不好。”
“哦,我忘了跟你解释……”小白妈妈脸上的笑容,像沾染了春风,说道,“给孩子们做的,用的是小星星最喜欢的巧克力酱。”
她看着小星星,笑眼弯弯。
那个小叛徒已经坐不住了。
小白妈妈把手里的包装盒举在我的面前,说道:“这个才是酒心泡芙。我找你的老板试吃。”
无意间,我们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我隐隐感觉到一丝敌意。
对啊,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我对大叔的心意,小白妈妈是老街坊,不可能不知道。
我冷笑道:“听说你的手受伤了,还有心思开发新产品。”
“那得看我给谁做。”
我“哈哈”一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酒心巧克力?”
小白妈妈一脸讶异,说道:“是吗?可惜……”
她的演技很拙劣,也许她根本不在意我看穿。
她佯装不好意思,将头发别在耳后,说道:“我不是做给你吃的。”
我,她,目光如定。
火花四溅。
小白妈妈比我大十岁,时光给她的坚定与优雅,立即将浮躁的我打败。
我垂下眼皮。
4
大叔下了楼。
他看到小白妈妈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我,划过一丝惊慌,然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说过的,要做我新产品的第一个客人,所以……”她晃了晃手里的包装盒,“我给你送来了酒心泡芙。”
“噢。”
大叔很明显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小白妈妈翻了个白眼,坐回前台,拉动椅子,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声。
大叔给小白妈妈让座。
白敬轩找小星星玩。
小白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孩,说道:“你带个小孩也挺不容易的。”
大叔一愣,尴尬地解释道:“我姐姐的孩子,暂时寄养在我这里,过一段时间就接走了。”
“我知道。”
小白妈妈如此意味深长,好似她知道很多内情一样。
讨厌!
我拿手指头敲敲桌子,引起大叔的注意,我面无表情:“老板,景区管理员让我问你一下,明天有一个宣传活动,你要不要参加?”
“要。”
“那过来填写报名表。”
“你帮我填……”
我脸色一变,大叔表情一缩,乖乖过来填好报名表。
小白妈妈笑里藏刀。
我以冷笑对之。
大叔填好表格之后,又重新回到小白妈妈一旁,屁股刚挨着椅子,我立即说道:“老板,这个月的水电费、物业费、管理费、垃圾处理费、员工工资都应该结算了。”
“这些不都是你管的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客栈的财政大权都由我来掌握。平常时候,账目资金流动,我都不需要请示大叔,他对我无条件信任。
“谁让你是老板呢?!”
大叔只好再次起来,走到前台那里。
我把账单一一摆在他面前,一边指给他签字,一边说道:“厨房的王阿姨儿子考上了公务员,我以你的名义给包了一个红包。打扫卫生的陈阿姨的孙子考上了重点高中,我以你的名义送了一个新书包。景区领导那天来这里坐了坐,临走时我送了一点土特产。”
大叔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你倒像个老板,我反而像给你打工的。”
小白妈妈面露紧张之色。
我笑了一下,递过去两张表格,说道:“这是前两天面试的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我看着这两个人挺好的。明天来报到。”
“嗯,挺好。”
大叔对我的工作从不挑剔。
这时,他手机响了,他看了来电显示,神色大变,匆忙走了出去。
我有些诧异,毕竟能让大叔色变的人,除了时常调戏他的我,再没有谁了。
小白妈妈走过来,递过来一个酒心泡芙,说道:“请你吃。”
我没有看一眼:“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酒心。”
“你方才不是说,最喜欢吃酒心的东西。”
“那是方才。现在很不喜欢。”
小白妈妈嘴角一抹冷嘲的笑意,貌似漫不经心,问道:“十三怡,你大学快毕业了吧。你将来想做什么工作?总不能在这个小店里窝着吧。”
“多谢关心。”
“我听说,你家境贫寒,像你这样的孩子,身上的压力一定很大。父母对你的期望很高吧。”
我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笑道,“你还小,就像井底之蛙,看到一点天地,就以为是全世界。有些人,你不能辜负,比如你的父母。有些人,根本不属于你。”
“比如……”
小白妈妈朝门看了一眼,大叔就在外面打电话。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个聪明人。”
我冷静地说道:“那得看情况。跟愚蠢的人相比,我肯定是个聪明人。”
小白妈妈受噎。
我低头做我的事情。
5
大叔进来了,表情有些怪异。
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更加不愉快,连在沙发桌前玩Ipad的小星星和白敬轩,都忽然降低了声音。
小白妈妈有所察觉。
她站起身来,说道:“看来你们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我抢着说道:“不送。”
小白妈妈并不看我,招呼自己的儿子,然后向大叔告别:“我走了。”
大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于是强颜欢笑,说道:“那我送送你们吧。”
不知道为何,他忽然看了我一眼,好似征询我的意见。
我瞪了他一眼。
小白妈妈冷眼旁观。
大叔还是将他们送了出去。可是过了很久,他才回来,表情阴郁,似乎很不开心,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星星察觉到怪异,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收到了俊姐发来的情报。
“方才在客栈门口,小白妈妈挑唆你和老板的关系。”
怪不得。
“怎么挑唆的?”
“条件有限,只隐约偷听到,她认为,你们关系非同寻常,引起了别人的误会,对你的名声不好。”
原来如此。
我不动声色,继续核对店里的各项财务,然后将各种明细打印出来。
最近一段时间入不敷出,我有点担心。
虽然我了解大叔的做事风格,但是长期下去,并不是个办法。
我曾建议他找人入股,但是好像他并没有很在意。
大叔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的实习单位找到了吗?”
“没有。”
“那你得赶快去找。你在这里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想赶我走啊?”
我抬起头,他看向我。
空气莫名地凝结了一下,我听着他平静地说道:“嗯。”
我木木然地尴尬一笑,问道:“开玩笑呢吧?如果我走了,客栈怎么办?”
“你不在的时候,客栈也能维持下去。”
“你没有我不行的。”
大叔笑得有些勉强:“我没有谁都可以活下去。”
“你忘了……那一天晚上,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大叔的眼神有一种心碎的幻影,制止我道:“别说了。事后,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那是因为我喝醉酒了。”
“你没有喝醉。”
“不管怎么样,我这里不适合你待。”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
“总之,你走吧。我给你结算三个月的工资。就像你的同学那样,找一个好一点的实习单位,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我有些激动:“你为什么要一直拒绝我?因为别人的风言风语?你不是那种活在别人嘴里的人。因为年纪的原因吗?现在女人都可以比男人大十几岁而结婚,我们之间算什么。因为小星星吗?”
大叔脸色一变,神色紧张地朝一楼卧室看了一眼,他压低声音,说道:“没有为什么。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回学校去吧。”
大叔又强调了一遍,说道:“你走吧。”
我威胁他:“如果我走了,你就再也不会见到我。”
我姨妈已经帮我找好了一家实习单位。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就是我姨妈在管我。她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她的邻居家的儿子小白。她很希望,我回家之后能跟小白相亲。
她的理由很朴实——因为小白可以照顾我。
可恶的那个家伙,竟然也叫小白。
我讨厌小白!
“你跟小白妈妈的事情是真的吗?”
大叔抬眼,看了我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正面回答我。”
“是,是真的。我们年龄相当,经历相似,她长得漂亮,活得更漂亮。我和其他人一样,仰慕她,喜欢她,希望能跟她组成一个家庭。你满意了吗?”
他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还如此理直气壮,甚至有些火冒三丈。
应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吧。
被拒绝,尤其他此时的态度,于是我言,更像是羞辱。
“我那么喜欢你……”
此话一出,我胸口柔柔地一痛,像吃饭时冷不丁地咬到了石头,“哎呦”叫一声,耳朵里像冒出了血,“嗡嗡”作响。
我立即捂着耳朵,蹲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当初我父母过世,爸爸的小三带着她生的儿子,以及来势汹汹的娘家人,拿出爸爸的遗嘱,在灵堂前夺走原本属于我的财产。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便落下了这个毛病。
大叔顿了顿,说道:“你回家去吧。不要让你的亲人担心你。”
我从未对人说过我的身世。
当初应聘时,我说,家里穷,需要勤工俭学。大叔二话不说,便录取了我,给我开了很高的工资,足够我的生活费。
我假期不回家,他问及原因,我只说需要补贴家用,大叔给我发全勤奖金。
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他隐约知道一些我的经历,但是从来不多问。
大概他有很强的同理心。
深藏秘密的人,对于同类,有着莫名的敏感与相惜。
6
大叔见我哭了,变得语重心长:“回家去吧,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你是个好姑娘,一定会有远大的前程。窝在我这里,没有前途。”
“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还让我回家去?”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不忍,却说道:“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总之,不是我这里。”
“我爱你。”
他没有动容,只是忽地笑了一下,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走吧。”
他那笑容,更像是嘲弄。
也许是对他自己。
但是,于我而言,犹如万箭穿心。
我泪如雨下,摸着心口的位置,说道:“我很疼。”
他低了头,似乎在请求:“你别这样……”
我好像无法摆脱的狗皮膏药,已经让他束手无策。
他对我的无奈,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擦干眼泪,说道:“我现在就走。”
大叔欲言又止。
可是,终究没说什么。
我一边快速地收拾东西,因为我想为自己保留一点颜面。虽说爱一个人不丢脸,但是被拒绝,总是太难看。
但是,另一方面,我还幻想着大叔能挽留我。
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
我背包出门时,他依旧站在原地,手指尖多了一支烟,嘴里吐出迷惘的烟圈。
我的泪又来了。
我扭头就走。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景区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游客,以及收拾垃圾的环卫工人。
没有了公交车。
出租车贵得吓人。
附近的几家青旅,因为竞争的关系,我和他们都交过手,此时不宜投宿。
我不知不觉地游荡到派出所。
我走了进去。
阿来今晚值班,看着满脸泪痕的我,一脸诧异。
“你怎么了?”
“警察叔叔,我迷路了,身上又没有钱,你可以帮我吗?”
阿来虽然谈不上聪明,但是当片警多年,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的。他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另一张办公桌上,还有他的同事,正对着一个盗窃犯做着笔录。
阿来煞有介事地说道:“一个女大学生,一个人回去确实不安全。”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钥匙,故意说道:“看来,我不得不把你送回去。”
他同事知道我们的交情,忍着笑,默不作声。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来拿起车钥匙,说道:“别哭了,警察叔叔送你回去。”
一旁的那个盗窃犯见状,脸上的表情,既钦佩又迷茫,说道:“警察叔叔,一会儿也送我回去吧。”
阿来指着他,严厉地说道:“你老实点。”
在派出所的阿来,是一个大丈夫。他喜欢的姑娘,看到这时极具男子气概的他,一定会爱上他吧。
就这样,我被阿来的警车,送回了学校。
7
很奇怪,回到学校之后,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有时间的话,去找我的论文指导老师。站着听老师讲半天,出来之后,腰都快断了。
计划着一次宿舍毕业旅行,见证了一场同班同学的求婚,也听到了系里有人已经领证的传闻。
我的手机永远拿在手边上,却等不到我想要的信息。
俊姐经常跟我联系,而我则自尊心作祟,总是告诉她,我现在有多好之类。
小星星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不忍听到她的声音,每次都是匆匆挂断。
我知道,她们想让我回去。
我曾经坐上去客栈的公交车。
那里,熟悉的风景依旧。
我看到俊姐,她的长发别在肩头,带着寂寞的风情,坐在店前的椅子上。
我看到阿来,他在街头执勤,本来就黑的脸,晒得更黑了。
我看到了“留云居”的大牌子。
门上格子玻璃窗后的店景,飘然而过。我渴望的容颜,未曾浪漫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小白妈妈的工作室。
那个我千魂梦绕的人,坐在那个童话般的小院里,喝着一杯咖啡。可恶的小白妈妈,就坐在对面,她脸上的笑容,和一旁的花朵一样娇艳。
我别过脸去。
我发誓,再也不会来这里。
之后,俊姐也好,小星星也好,她们用尽方法,想让我回到客栈去,我明确地拒绝了。
如果我还要脸的话……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我接到了小星星班主任的电话。老师告诉我,小星星最近经常不来学校。
一直以来,小星星在学校留的联系方式,就是我的电话。
于是,我给俊姐打了一个电话,大叔客栈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小星星啊?最近挺好的啊,我今天上午还见她去上学。”
小星星的学校与客栈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平日里她都自己走路上学。
“几点?”
“就正常的上学时间。”
俊姐八卦地问道:“怎么了?”
“老师告诉我,她最近经常不去上课。”
“不会吧……今天早上我们碰到,她还跟我打招呼……”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前几天跟我提到过,有几个初中女孩子,经常欺负她学校的学生,跟他们要零花钱。她问我,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事情,她该怎么办……”
我心里一惊。
俊姐也着急起来,说道:“我马上通知老板。”
我立即打车,赶往小星星的学校。
我到了学校,俊姐正在门口等我。
她不放心,所以来学校询问情况。老板出去办事,他正在往回赶。
我提议:“我们要不报警吧?”
“我已经通知了阿来。他已经和同事们在找了。”
我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和俊姐分头行动,去找小星星。
我把附近都转遍了,都没有找到小星星。
8
我简直急疯了。
因为我体验过那种,在孤立无援的境地,所要经历的绝望。
幸亏,阿来打电话通知我,说是有人看到,小星星被带到了拆迁区。
我立即赶往那里。
在一处破旧的楼前,我看到了小星星。
她听到脚步声,像是被吓着了,猛地缩了一下脖子。抬起头见是我,才放下心来,可是,马上就眼泪汪汪。
我看到了,她脸上的伤。
我忙蹲下来,她一下扑到了我的怀里。
我像被针扎了一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放学,她们将我截住,要我偷家里的钱给她们。我没有偷到足够的钱,她们就把我拉到这里打我……还不让我走……”
我把小星星的手抡起来,问道:“所以呢?你的拳头是拿来干吗用的?”
“就是因为我反抗了,她们才打我打得更厉害。”
我愣住了。
我想起爸爸的那个小三。
她给爸爸生了一个儿子,因为奶奶重男轻女,允许她进家门。我家的别墅分为东西房,我爸爸过了很多年的畸形婚姻生活,在当地一时传为“美谈”。
爸爸妈妈过世之后,我过了三年辛苦的有后妈的日子。
爸爸的小三辱骂我、打我的时候,我不敢反抗,因为害怕她更加丧心病狂地报复。她总会拿着尖刀,对准我的眼睛,作刺入状,威胁我:“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了你。”
我害怕她*了我。
那可耻的懦弱。
我将小星星揽在怀里,抱紧了。
闭上眼睛,任由滚烫的泪水流下来。
爸爸的小三最后一次打我,我拼死反抗。
我的行为激怒了小三,我们两个扭打成一团。我略胜一筹,骑在她的肚子上,抓起一把水果刀,作势要刺到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我妈妈哀凄的笑容晃过我的眼前。
她和爸爸合办了公司,是个受到表彰的女企业家。在外面风光无限,却因为不能再生育,而遭受着夫家的责难。
奶奶总说:“没有儿子,赚再多钱有什么用!”
——小三大惊失色,我的手一偏,狠狠地刺到她耳旁的木质地板上。
小三尖叫一声,双手捂了脸。
我想,我身体里,一定留着妈妈强悍的基因。
我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你再敢欺负我,小心你的性命,也小心你儿子的性命。”
此后,她见了我,都要绕步而走。
那天晚上,我看着妈妈的遗像,说道:“妈妈,我做到了。你没有做到的,我替你做到了。”
她生不出儿子,不论多能干,那都是压在她身上的十字架。
活在女权世界里的人们,或者,意淫出一个女权世界的键盘女侠们,永远不知道,低入尘埃的世俗生活中,一个女人过得有多辛苦。
9
我带小星星看了伤,然后将她送回客栈。
她央求我留下来陪她,我拒绝了,因为大叔很快就会回来。
我走出客栈,回头望,匾额上挥毫书有“留云居”三个大字。
那出自大叔之手。
他写得一手毛笔字,画得漂亮的民国风漫画,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摇滚少年。
我看着门口熟悉的景致,一盆金桔,一棵石榴树,绿色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今天旅客活动主题:露天老电影。
大叔收藏着很多胶片电影盘片,是他当电影放映员的叔叔留给他的。
他跟我提起过,暑假里跟着叔叔混的日子。
在工厂老式电影院里,拿着手电筒,在走道里耀武扬威地晃荡。碰到谈恋爱的小青年,故意拿手电筒照人家,然后,被人家追着跑。
他说,喜欢在灰白的光影之间奔跑,如同时光逆流。
曾经有一次,他在屋顶放露天电影。可惜,那天只有两个人到场,开场半个小时之后,那两个人也走了。
《罗马假日》,我和大叔看完了整场。
那天晚上,夜空中乌云遮月,我却想象出了漫天的繁星。
电影结束之后,我久久地静默。
坐我身后的大叔,问我:“你怎么了?”
“过去的人们该有多幸福,愿意相信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
大叔没有说话。
屏幕上闪动着雪花与“再见”两个字。
他拿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说道:“傻姑娘。”
我转过头,顺便把屁股下的小板凳也转过来,与他膝盖抵着膝盖,说道:“大叔,你不要勾引我,我会更加爱你的。”
大叔暖暖一笑。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冲动。
我大胆地探过身子,将手臂扶在他的膝盖上,问道:“大叔,约吗?”
“约。”
“我只有胸前两颗葡萄,你可不要嫌弃。”
大叔一笑,伸手轻轻拍拍我的头。
我以为,接下来,我们会深情地接吻。因为我内心的那个小爱火,已经蠢蠢欲动。
没想到,大叔冷静地将它扑灭。
“把东西收拾好,放到仓库里。今天辛苦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我的老板。
我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大叔和我一起收拾东西,我借故拿屁股蹭了他一下。他虽然莫名,脸上却有着宠溺的笑意,看着我在那里演戏。
我自以为妖娆地靠在放映机上,搔首弄姿,说道:“大叔,现在这个气氛,非常适合潜规则。”
大叔忍住笑。
“求约,求潜。”
他拿食指,轻轻地敲了我的鼻头,像对一个孩子那样说:“不许调皮。”
然后……
没有然后。
我因为性*扰我的老板,被第N次记过警告,他罚我那天晚上把所有的床单洗一遍。
结果,我靠在洗衣机旁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醒来一次,却发现自己已在床上。爬起来跑到水房去看,大叔在帮我洗床单。
我始终相信,他与我是有爱情的。
10
俊姐从她的店里探出头来,招呼我进去。
“有话对你说。”
我迟疑了一下,走进俊姐的画坊。
俊姐正好给一个客人的画,进行最后的润色,穿着灰色的围裙,左手拿着调色盘,右手拿着画笔。
她对着一棵奇形怪状的树,只轻轻涂抹了几笔,便奇异地好看起来。
她很有天分。
但是,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价值。
她拿出几个留言簿,放到我的面前,说道:“你自己看吧。”
这是客栈的留言簿,是散放在大厅桌上的本子,让旅客留言用的。每隔几个星期,就要换新的。
俊姐解释道:“我和小星星重新翻出来的。里面有些话,你应该很想看。”(原题:《你是我的盖世英雄》,作者:艾偲怡。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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