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蒋全胜（前排右一）带领小棋手参加象棋夏令营
蒋全胜（右）、李艾东（中）与林野在训练中
1987年全运会，有得有失。四川·成都象棋男队终于首次打进团体前六，实现历史性突破；而对于女队来说，却是不堪回首的一年。这支女队其实是有拿金牌实力的，只不过赛前并没有安排金牌任务。但是没想到最后下成一团糟，原因在于错误犯太多。而主要犯错的就是二台袁泽莲和三台马革英两名棋手。
两个女娃娃毁了
当时林野的水平已经很高了，特别是拿了冠军后越来越成熟。对于袁泽莲和马革英，我赛前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赛前备战也准备得很细致。但是两个女娃娃心理压力太大，进入比赛阶段，袁泽莲更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后来领队李忠民跟我说：“蒋全胜，你把袁泽莲带出去，她要吃啥子就买啥子，随便她想吃啥子！”她一进食堂就吃不下东西，紧张过度引起了厌食失眠，在比赛中太可怕了。
通过这次全运会决赛，我深深感受到，对一个运动员来说，心理素质有多么重要。其实这两个女娃娃棋很好，但因为太紧张，都发挥不出来。袁泽莲不吃不喝，什么棋都赢不了；而马革英在三台其实非常有优势，应该比林野在一台的形势更好，但第八轮对江苏队，大优必胜的棋结果下和了。当时如果她赢了，我们就能胜江苏队，队伍就可以提前进入前六名，最后一场再赢就可以拿冠军。这么关键的一盘棋、这么大的优势，结果没赢下来，我们与江苏队打平。下来后我都不忍心批评她，只能说：“你稍稍冷静点就赢了……”
最后一轮对东道主广东队，马革英的优势也是超级大，多一个大子，多两只过河兵，可以说是停一手不下都能赢，结果最后居然输了，简直不可思议。我感觉是因为她脑壳头已经一团糟，被强大的心理压力压垮了。我们下棋的时候只会看棋，没功夫想棋之外的东西；而她当时心思已经不在棋上，在场外了。她说，当时许多裁判和观摩者都把这盘棋围着，因为她也知道这盘棋对四川队和广东队都很重要，很多人围观。
当时比赛是在体育馆下的，领队李忠民坐在看台上，同时我也在进行男队最后一轮比赛，在去洗手间的空隙我问他女队情况，他都说没问题。而当我在艰难的对攻中赢了王嘉良老师，男队6∶2胜黑龙江队，确认进了前六名后，才知道女队翻盘输给了广东队，李忠民脸色铁青。这轮如果我们4∶2胜广东队，就是前三，打平就是第四或者第五，结果我们输了。袁泽莲那盘棋其实也是优势，结果也输了。赛后，马革英写了一篇非常深刻的总结，我看了以后真是想流泪。
这次全运会，棋类项目里只有象棋女队团体赛没有取得名次。后来陈安齐老师悄悄给我说：“老蒋，这两个女娃娃毁了。”确实，这个打击简直是无比的大。在那个年代，比赛很少，而全运会又是超级重要。这两个年轻队员没下好，自然得不到组织的深切关怀，可想而知心情多么沉重。
发现郑惟桐
这届全运会我作为运动员完成了任务，但作为女队教练很内疚。如果当时有专业的心理辅导师，在训练中加一些运动心理学，情况会好很多，作为教练我应负相应的责任。袁泽莲下完全运会后不久就离队了，后来在重庆市公安局工作。马革英一年后拿到了大师头衔，又坚持了几年就退役转业了。她的棋很好，如果心理素质再好一点，完全有可能进入一流，但她选择了放弃，还是心理上的打击太大了。
为什么我后来一眼就看上郑惟桐，这是因为后来我在选材的时候，主要看重两样：一个是棋感天赋，另一个就是心理素质。心理素质参加几次比赛就能完完全全看出来。这也是人和电脑无法下的原因，电脑又没有情绪和心理。
一个棋手的心理素质太重要了，这可能决定了一个棋手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就算在棋上的天赋再高，也必须拥有匹配的心理素质，这才是成为一个超级棋手的必要条件。
在我的教练生涯里，带过的女棋手从林野到袁泽莲、马革英、张琳、黎德玲、郭瑞霞、唐冬梅……一批又一批，袁泽莲和马革英给我留下了宝贵的执教经验，而有些人的棋艺不见得怎样，但心理素质很好，敢打敢拼，比如林野。还有一个我特别想说的就是今年成都队女子象甲的主力郎祺琪。郎祺琪的棋我现在都说只是一般，但她就是心理素质好，敢拼，不怕事。有些人坐上去，棋还没输，先输人了，但她这种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敢于拼搏，不怕输棋，往往好运眷顾。
其实每个棋手都会出现心理问题。像胡荣华老师、杨官璘老师，他们都是我的偶像，我不敢评价。但我可以说说王天一、郑惟桐这批棋手，离我最近、我也最了解他们。王天一在最近几年的联赛中，常规赛都表现得非常好，但一到季后赛就输棋。前年先手输给谢靖，杭州队被上海淘汰；去年先手输给孟辰，被我们队淘汰。这些输棋，除了技术上的问题，我认为和心理有很大关系。因为再著名的棋手，在心理上也不可能永远做到镇定自若，只是相比之下，他们更会自我调节。
再说郑惟桐。当时有一位从台湾来的棋友名叫陈国栋，是台中县象棋协会的。他想找人下棋，当时已经很晚了，我给李艾东打电话，问他班上是否有好的小棋手，他就喊来了才6岁的郑惟桐，下了两盘棋，都和了。我很诧异，这个才刚刚学棋不久的娃娃怎么这么机灵？其实陈国栋水平不错，大约是我让一匹马的水平，用围棋来说就是让三到四子，在业余界已经算很不错了。从那一次我就看上了这个才6岁的小娃娃。后来在训练和比赛中，我感觉到他是一个心理特别成熟的娃娃，有一次我印象特别深刻。2009年在中和中学进行的四川省高手赛，比赛分为业余组和专业组，郑惟桐当时15岁，在专业组参赛。有一盘对郑一泓，他在形势不好、时间还少的情况下，镇定自若，落子如飞，反败为胜。他最后时刻下得太快，把郑一泓逼得超时了。特级大师郑一泓当时是四川队的内援，输了棋很难受。从那盘棋，我就感觉这个娃娃心理很健康很成熟，关键时刻顶得起，有真正的大将风度。这种气质不仅仅体现在棋上，今年他在备考时间很短的情况下，考上了清华大学，也看得出优秀的素质。
选材不易
其实，教练在选材方面要看运气，因为选择面相对来说比较窄，要在不多的“材料”中选出心理素质特别优秀的，还是很难。我和国家围棋队总教练俞斌曾经交流过。当时我从遂宁送他去机场，路上一直在讨论如何选苗子。他说：“现在要培养一个年轻棋手、培养一个世界冠军，要花不少钱。你算算，一个棋手在北京的道场学棋，周期最短是5到8年。正常情况下，大约5个里面才能出一个苗子。”
就我们队而言，李少庚、孙浩宇是我从外地要来的，都是“成品”。我选择人，首先看人品，第二就是棋力和心理素质。现在回过头来看，李少庚已经成为一线棋手，多年来代表四川队，既获得了团体赛冠军，又获得了联赛冠军，个人成绩也达到了一定高度，从选材角度来说算是成功。
我一直对孙浩宇寄予厚望，觉得他只要把残棋再打磨好一些，把心沉下来钻研棋艺，就能达到更高高度。他很有天赋，下棋很有自己的想法，但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意志品质都不够。现在他总体成绩不错，但是关键时刻老输棋，这就是心理素质问题。同样是关键时刻，尤其是世界大赛，一流高手郑惟桐、王天一就老是能赢棋。郑惟桐为广东队连拿三届冠军，去年虽然没夺冠，但个人成绩20胜8平，简直不得了。这就是一个棋手全方位的素养。
培养一个优秀棋手非常不易，不过棋手的路也很长。郑惟桐从2009年开始征战象甲，现在10多年过去了，成绩还是那么好。一个棋手培养出来，职业生涯可以长达20多年，这就是棋类项目的特点。当然，选材运气也非常重要，你看当时无人愿意给柯洁注册，邱继红把他带到了云南队，谁知道他有现在的成就呢？
1987年全运会结束后，一批队员也结束了最好的年华。接下来又有一批新队员入队，那次选中黎德玲，至今都让我感到高兴。
赵婷/文 图片由蒋全胜提供
来源： 成都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