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万岁（99）

在我们对早期人类历史的回顾中，没有看到“国家”的身影。是的，“国家”并非人类社会生活之必须，正如而恩格斯所说，国家仅只是特定人类经济生存方式下的产物，既有她的开始，也会有她的结束。

此刻，我们就来看一看最初的国家是怎样出现的。

从父系氏族中走出来的农业家庭，在经济效率上几十倍、上百倍地高于血族、氏族。一个六口人的农业家庭，创造的财富总量远大于由一百个成员组成的血族的财富总量；一个百人氏族所拥有的物品，远不及这个六口之家的物品。粮食、牲畜、陶罐、麻布、茅屋、水井，哪一个都是氏族成员想都想不来的财富。但是，自古好事两难全。虽然农业家庭创造财富的能力大大提高，可维护权益能力却大大降低。想想看，与由一百余名血族成员捍卫两张兽皮相比，由六名家庭成员守护一屋子粮食和两头肥猪，哪个难度系数更大？

除了外族威胁，还有各种族内难题，如整治河流、调配用水，如防洪抗旱、规避灾祸，如婚丧嫁娶、债权债务，如领里纠纷、防偷防窃等等，都是农业家庭无力独自面对的。

更为重要的是，农业家庭赖以生存的土地，照马尔萨斯的说法：土地数量是一定的，开垦是有极限的；财富增长是算术级数，人口增长是几何级数；因此，土地和财富必然稀缺，农业家庭围绕土地和财富发生你死我活的争夺是必然的。对土地和财富的争夺，不仅来自族外，也会来自族内。

别管你有几儿几女，面对侵害和灾祸都无力抵御。所以，农业家庭对某种“强大力量”具有极度的渴望和企盼。她愿意用收成的几分之几，换取“强大力量”对自己权益的保护。

农业家庭试探着以拥有血缘关系的氏族来保护自己，以拥有婚姻关系的部落来保护自己，最终发现超越血源关系、超越婚姻关系的“部落联盟”和“国家”，才是最有效维护农业家庭权益的社会组织形式。因为，“常备军”是“强大力量”的标志，氏族、部落承担不起“常备军”的供给，只有部落联盟和国家才养得起一支常备军。

那么，农业家庭会选择谁呢？

作为“强大力量”，部落联盟不是最有效组织形式。

一，组织结构松散。联盟建立在部落会盟基础上，其唯一职责是抵御外来侵扰。大敌当前，各部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联盟发挥出同仇敌忾的作用。一旦外患解除，联盟职能下降，各部落便各打算盘，削减、拖缴联盟费用成为常态，常备军费用也会一减再减。

二，缺乏统一制度。部落是由多个氏族长期通婚联络起来的，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习俗、章法、甚至图腾。平时都是实行部落各自独立的管理，各自为政，仅在战时对联盟承担义务。联盟无权干涉部落内部事务。

三，没有经济基础。氏族的基础是农业家庭，部落的基础是氏族，联盟的基础是部落。建立在部落会盟基础上的联盟，在经济上依赖部落。盟会就相当于协会，端着部落的饭碗，就要听各个部落的吆喝。没有自己独立的经济保障，致使联盟没有自己的政治声音。

作为“强大力量”，“国家”比部落联盟更具政治优势。

一，具有了经济基础。国家直接承担起保护农业家庭权益秩序的职责，农业家庭直接向国家交纳税负、提供兵源，农业家庭与国家之间实现了直接连线，农业家庭成为国家的坚实基础。

二，统一了管理制度。农业家庭与国家之间的直接连线，使氏族、部落失去独立经济基础和政治地位，各自为政被杜绝，氏族酋长、部落首领成为国家的地方代理，代表国家管理地方事务。

三，实现了政治统一。农业家庭与国家之间的直接连线，彻底改变了“强大力量”的“会盟”性质，国家可以直接发出自己的政治声音，全国的经济政策、政治号令得到统一。全国的财力、物力集中到国家手上，全民的意志也集中到国家手上。

农业家庭，作为构成社会基础的利益主体，是社会制度、国家制度的最终选择者。他会做出何种选择，是选择实行民主制的“部落联盟”，还是选择实行专制的“国家”？

实际情况是，有的地方的农业家庭选择了拥有浓浓血缘亲情的部落联盟，有的地方的农业家庭选择了仅有利益关系的国家。数千年后的结局是，凡选择部落联盟的最终走向了失败，而选择国家的则继续赢得发展。想想看，一个拥有十万人口的国家，与一个拥有十万人口的部落联盟进行经济、政治、军事、文化较量，最终的失败者只能是部落联盟。

其实，国家就是从某些部落联盟中渐渐演进过来的。

为了掠夺土地、为了掠夺人口，（注意，目的不能挂在嘴上，能公开喊出来的是：为了维护正义、扫除恶魔）部落联盟间反复征战、撕*，失败者被降服，胜利者得到扩张。在联盟版图不断扩大的同时，内部的“不安定因素”随之增加：1，大量掳掠来的外族人，被分配到一些家庭，从事家务和农业劳动。渴望自由使这些人不断反抗、报复。2，在扩大的版图内，部落之间、氏族之间、家庭之间为没有得到公平待遇争执不休，甚至大动干戈。3，因自然或社会原因丧失土地、牲畜，家破人亡的人，因得不到救助而对联盟充满敌意。4，某些在征战中立功大、受益多的部落首领，不甘屈居人下，企图谋取联盟领袖地位……

当“不安定因素”激化到严重程度时，在外征战的联盟领袖不得不率部返回，平息事态、化解冲突，必要时还会动用军队。在处理内部利益冲突时，仅靠军队镇压不是安邦之计，必须制定管理制度，设立专门性和区域性管理代表，用制度化管理摆平内部成员彼此间的利益关系……“象以典刑，流宥五刑”，使“八元”管土地，使“八恺”管教化……

联盟内部的管理系统产生了，法律产生了，全体臣民只效忠于联盟领袖，不再效忠氏族酋长、部落首领……最终，国家产生了！

那个“头戴羽毛、手拿利刃 ”（后来改拿权杖）的人就是国王。

从我们的描述中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国家不是野心家阴谋的产物，不是暴唳者蛮横的结果，也不是阶级对抗、压迫的体现。卢梭的“契约论”应当受到尊重，一切社会制度都是由社会成员约定出来的。只是签约的不是“天赋人权”的自然人，而是利益主体。在农业经济形态中，签约者就是农业（牧业）家庭。

“国王万岁”既不是农民愚昧的表现，也不是暴力使然，而是发自每一个农业家庭的衷心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