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太太的客厅·之玫瑰劫（61）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魔都这座城市更浪漫了，没有任何一个春天比这个当下的时节更多情了。外滩金融中心的大楼边，一只巨型的玫瑰被浪漫的人们安置在天地之间……还有那画满桃心的楼梯，摆成桃心的长椅，印满桃心的裙摆，挂满桃心的树梢，陆陆续续的礼物被一辆特殊的粉色小汽车拉着，送到了这幢乳白色的沪上大宅。以至于米米阿姨不得不一次一次的跑到楼下签字确认办手续，这些贵重的礼物啊，都是送给一位此时并不在这幢大楼里的女士……一大早， 米米阿姨接到了一个粉色的半人高的盒子，上面系着蓝色的丝带。而丝带的中间是由亚克力压制成的玫瑰，金灿灿的，格外抢眼。这盒子太硕大了，以至于米米的两只手只能紧紧的抱着盒子的边缘，她挺着腰，身体略微变形的，走到了大门前……然后不得不用脚踢了踢那扇大门，因为手腾不出来了，打不开指纹锁了。还好阿金姐早就在门口等着她呢，听到那闷闷的声响，阿金赶紧把大门打开。“哎呦呦，这个礼物蛮沉的，我下去的时候还以为很轻呢，早知道我拿咱们的小推车呀！”礼物被放到了楼梯的拐角处，米米阿姨直起腰来，使劲的揉着自己的后背说：“这一路上我也没敢松手，我是一鼓作气上来的。”好奇的阿金围着那盒子转来转去问：“这里面装的也不知是什么？一定是先生送给小太太的，但是送这么大的礼物倒还是稀奇，人家都是一个小小的东西嘛！”这时，大灰狼先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望了一眼那礼物，面无表情的说“把小椅子放到储藏室去吧。”阿金姐听了这话，一脸茫然地问：“小椅子，哪个小椅子。”大灰狼先生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盒子说：“这里面装的就是个小椅子，是一个设计款的导演椅，唉，算了，你不明白，等小太太回来再说吧！”大灰狼先生最近的作息很规律。早睡早起，每天七点多的时候就到家了。然后呢？独自坐在餐桌边，认真的吃着他的晚餐，无论阿金姐给他做什么，他都没有胃口，姗姗的只是吃了点蔬菜和鱼肉，就一小碗米饭，然后就懒洋洋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阿金上来收拾碗筷，然后拿到厨房里，她一边干一边抱怨着：“这些东西，动也不动呀！我每天像上供似的给他摆上去，然后呢，他也就吃了两筷子，就都摆在那里了，你看看这只甲鱼怎么还是完整的呀？连个毛都没掉。”阿金开始怀疑自己的厨艺了。米米阿姨安慰她：“估计先生喝的是汤，你看汤还是下去了许多，我好像看到他用这个汤泡饭了，不是你做的不好吃，是他最近没胃口。这样吧，以后咱们吃饭的时间晚一些，现在天黑的晚了，我睡早了，半夜会醒的，他吃完了咱们再吃，要不然这些饭菜都浪费了，哎呀，作孽呀！”米米阿姨望着每天会被倒掉的鸡鸭鱼肉，总是在心里隐隐的痛，她说：“别的都不讲，只说这个鸡呀，鱼呀，这一下子就都白死掉了，端上去人家都不吃，你说说他们冤不冤？”这话倒让阿金听了微微的笑了起来，她说：“哎呦，你还为这些鸡呀鱼呀的名冤呢，你怎么不说说我一个老太婆的冤呀？我费劲的做了这好几个小时。”阿金指了指那个甲鱼，说：“这个前前后后炖了四个小时呢，就给我喝了两勺汤，唉，这要是我的儿子，我非打他两下不可，不好好吃东西，没有营养，怎么恢复呀？成天还念叨着自己，浑身没劲儿，吃这么点能有劲儿吗？”米米阿姨听了这话，淡淡的笑了。她说：“小太太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先生心里不好受呢。你想想他这个人是最讨厌孤单的，你知道他昨天睡在哪里了吗？”阿金姐张着大嘴问：“睡在哪里？他睡到大街上去啦。”“我不跟你开玩笑”，米米阿姨认真地对阿金姐说：“先生昨天在影音室里睡着了，电视到了早晨还开着呢，我还以为先生是早起去看新闻了呢。结果发现他居然穿着睡衣，盖了一个小被子，然后枕着影音室的沙发扶手就睡着了，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没上楼，哎呀，估计也是一个人没意思。”阿金听了这话，倒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她把着手里的盆盆碗碗，放在了洗碗机里，拉着脸说：“那个小丽丽去苏州拍片子，走了三四天了。不走嘛，每天就是急急忙忙去上学，上午上课，下午去工作室，晚上还要剪片子，哎，我看她这人真是有福。上学嘛，有人给她掏学费。创业嘛，有人给她支持。家里的车，现在都归她调配了，小王陪着她一起去的苏州，还有那个小助理也跟着她一块儿瞎跑动。把先生一个人扔在家里孤零零的！先生也怪可怜的，小太太不在家，咱们俩就在自己的屋子里，这个家这么大，上下几百平米，就他一个人孤鬼似的在那里荡来荡去。前天他坐在钢琴边把琴盖打开，半天也没弹一首曲子，然后又盖上了。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米米阿姨此时也有些隐隐的担心，她说：“要是别的人，一个人住也是常事。我家楼上那户就有一间空房出租，我看那个房客小姑娘就是独来独往的，她那间房是16平，晚上的时候回去吃吃饭，洗洗澡。然后就坐在床上刷刷手机就完了。可是在先生这里，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独居的方式不适合他。他这人本来就是喜热闹，不喜孤单的。小太太莉莉现在那么忙，有时候她们俩一连几天，连面都见不上，唉，也闹不清她们之间是什么姻缘？”“什么姻缘？露水姻缘呗！”阿金姐语气坚定地答道。“我看这姻缘也快散了，太阳要出来了，露水很快就干了？”阿金在那里不耐烦的说着这话，引起了米米阿姨的警觉，她立起耳朵凑在阿金跟前小声地问：“那先生会不会回北京啊？要是小太太跑了，先生还在这里干什么呀？”“他要在这里工作呀！他也不能光是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呀。要我说就应当把北京的文英太太接过来，一家子在这里生活，唉，就是大猴子和二猴子得转学了，他们要是都能过来，再加上老太太这个家就热闹了。”米米阿姨听这话也立刻点点头说：“要是这样就好了，我也可以踏踏实实的跟这里做工了！你看我在手机里追的那个保姆文，是一南一北，两个保姆写的，东北的那个保姆服务的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那个在深圳做保姆的，家里有许多孩子，也是有前妻和后妻，这前后两房，生了四个孩子，蹦蹦跳跳地在一间大屋里生活多好呀。我同你讲，我这个人干活是不怕受累的，我也不偷懒不滑头，我倒愿意每天很充实的工作，可现在的日子让我空落落的。”米米阿姨，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抹布，一边愁眉苦脸地向她的同事倾诉。“我早晨起来要打扫卫生，看到先生一个人睡在影音室里，我也不好进去呀。于是只能虚掩了门，谁知先生还是被吵醒了。过了一会儿，他从影音室里出来上楼去洗漱了，然后没多久就直接走了，连早饭都不吃。哎呀，我的工作这倒是省事了，影音室是皮沙发，打一打很方便的。楼上的浴室他没使，只是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卧室里纹丝不动，就算是再爱干净，像咱们这种房子又是隔音又是防尘，双层玻璃一关，哪里还有什么尘土呀？卧室那床上平的跟水泥地板似的，一丝皱纹都没有。唉，我在楼上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活做。小太太前一段时间那些服装我都给她收拾好了。先生呢？先生有的时候晚上连澡也懒得洗了，我记得他有两天没动过浴缸了，他也不换衬衣，哎呀，我连洗衣机都不用开了。”米米阿姨在那里诉着苦，阿金姐听了这话，倒不以为然。“你这人不干活难受啊！让你坐下来享福，一天三顿饭又不短你的，又有鱼肉又有水果，你就吃呗，然后呢，自己去看手机看电视多好。”“好什么呀，我天天悬着心，我怕饭碗敲掉呀！你说这么好的工作，我同你讲，我做了这么多家保姆，还就是和这个东家投缘，我想在这里多做一些时日，可眼看着这个家就要散了呀，你说小太太老不回来，这叫怎么讲？”身为剧务的米米阿姨，此时担心起了爱情故事拍摄片场中的男女主角。的确是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大灰狼先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这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暖阳中，尽情挥洒着他的快乐。此时，他满眼落寞的坐在自己的豪宅之中，一个人抠抠这儿，抠抠那儿，在工作之余，除了发呆，就是刷手机，和一个在假期里无聊的小朋友一样难受。也许他是在思念自己的那个小女友吧！尽管这种思念是不正确的，不积极的，是应当接受批判的。但是谁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呀！就像是野火，管不住那自由散漫的风。此时，大灰狼先生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洞，而能够把这个洞填满的人，只有小莉莉。有一回，滕家大姑奶奶非常认真的对一个邻居说：“对于孩子的教育，最令人绝望的，那就是等你有一天发现了问题的时候，一切也都无法挽回了。”滕家大姑奶奶这样说，是因为最近一件事，对她有所触动！那就是在她所生活的这个小区里。在这个有喷泉，有草坪，有绿篱和玫瑰花的安静院子里，出现了一件让人惊心动魂的事儿。一个五年级的小男孩在和父母的一次争执之中，把一条腿都伸到了楼外，要知道他是住在高层建筑里呀，小男孩抓着窗户说：“你们再逼我，我就跳楼！”这件事情把家长吓坏了，同时也震惊了邻居，因为邻居和他家的阳台从建筑上是相通的，邻居在阳台上目睹了这惊心动魂的一幕，他屏住呼吸都不敢出声，生怕对小男孩的情绪有所影响。而父母呢，赶紧在那里劝和，用一堆好话来安慰小男孩，又不敢向前走一步，就这样，孩子和家长僵持了将近20分钟。男孩才把那条迈出窗外的腿收了回来，一场悲剧总算被挽回了。滕家大姑奶奶的那个邻居是个大学老师，在学工部。就是负责孩子的军训和校内生活。因为这项工作，这位老师目睹了好几次大学生的极端行为。有一次，一个大二的女生在宿舍楼的浴室里割腕了。还有一次，一个男生在天台上徘徊了足足四个小时，吓得校方赶紧报警。当然，这些悲剧都被制止了。但是无论是大学生还是中小学生，在孩子们之间出现的极端事件，现在已经屡见不鲜了。这位老师，这位半路改行的大学思政老师感叹道：“教育就是这样，当你发现错误的时候，错误已经定型了，要想改太难了。”这位老师认真的回忆起自己的执教生涯。她对滕家大姑奶奶感叹道：“其实我们老师接到的都是半成品，真正一个孩子的成长重心在家庭，有的孩子性格特别极端。因为一点事儿就能够情绪失控，极度暴躁。有的孩子甚至派生出一种和社会主流格格不入的性格，这些问题的根源都在家庭，就拿那个要轻生的小男孩来说，我认识他妈，算是个半熟脸。我特别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在麦当劳，我和我闺女坐在窗边吃饭，她儿子呢，那时还上三年级，在那里等着妈妈给他取餐，妈妈手里拿着热饮，往前走着走着，后面一个男人不小心一回头撞到了妈妈的身上，热饮洒出来，把妈妈的手烫了。结果呢，结果这个妈妈张嘴就对他的儿子怒气冲冲的说，“你看看，你看看。就是你要喝热巧克力，看把我给烫的，每回出来就是你事儿多。没一回让我吃踏实的。”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明明是那个男人的一回头，造成了热饮洒出，所以烫到了妈妈，干嘛把原因都归罪于孩子啊？孩子对这个事件没有责任呀。还有一次是我在午睡，你知道我们家是二楼，正对着花园，我正在那迷迷糊糊的睡觉呢，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大吼一声：“你走不走！快点！”哎呀，那个声音简直就像是过去电影里差人押解囚犯，简直就是怒吼呀！我当时心里一激灵就被吵醒了，坐起来往窗外看，原来是妈妈正在用手大力的推着这个小男孩，猛推一下的那种，把孩子推了个咧倾，一边推一边嘴里还喊着骂着，你说这孩子招谁惹谁了！后来听我们那位说，这孩子的妈妈是个外科大夫，咱们院儿的平大夫和她是同事，听说她是在急诊上班。急诊本身就是个打发不得烟抽的人的地方，挣得少，活又累。两周倒一次班，弄得人筋疲力尽的。可她在急诊一干就是八年，想调走，领导又不让，估计是在单位挺受孤立的，可能工作压力也很大。而且她和自己的丈夫关系不好，他们曾经分居过好多年，不知是丈夫外出工作了，还是他们在其他地方还有房子。反正最近她丈夫才回来，疫情期间才在一块儿住，这疫情好了又找不到了。就这么一个不和谐的家庭，就这么一副沉重的工作担子，把妈妈都压变形了，她的脾气特别爆，以前曾经因为快递柜的事和物业打起来过。快递柜，不知是打不开了，还是怎么的？她上去拿脚就踹，物业的人提醒她，她还和人家呛呛起来……后来，物业的那个赵经理还说，一个大夫还这么没素质，难怪她老爷们儿不回家。这位老师把欲轻生的那个小男孩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滕家大姑奶奶，不知为何，这些事情听到她的耳朵里，化成了一只只钢针，慢慢的扎入了心。其实，早年间，滕家大姑奶奶年轻的时候和这位妈妈一样。脾气也非常的不好，非常的暴躁。那时候，生活的确把一副沉重的担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就像是一副篓筐，别人的篓筐里是稻草，而她的篓筐里全是铁矿，那种沉甸甸的矿石，把她压的直不起腰来！前面一个筐是自己的病情。面对着医生那毫无表情的面孔，滕家大姑奶奶总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对着一座大山。大山一遍一遍的向她发过来一个回音，那就是：你这种情况很严重……一个人如果在年轻的时候就遭遇困苦，那会是什么模样？会是绝望，会是沉痛，会是那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会是一阵一阵的恐惧和无处诉说的瞬间暴躁。滕家大姑奶奶的人设却与她的境遇截然相反，她是一个很刚硬的姑娘。但再刚硬的姑娘面对着医生，那建议全休的病历诊断单，也会觉得眼睁睁的无能为力！而另一方面呢？另一方面是家里。家里的弟弟还那么小，还是个小学生，父亲已经去世了，年轻的继母又那么柔弱，这就像另一个萝筐。那里装满了大石头和金刚砂。但是咬着牙，她也要挑着这两个萝筐向前走，向前走，去爬那陡峭的山坡，再苦再难的日子也要咬紧牙关挺上去。不敢言，不能休。因为她知道，她就要凭着这一口气，把这段艰难的旅途冲出去。稍微歇一下，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就像是自己的祖先，那些从远古走来的骆驼客。在西伯利亚的寒风中赶着骆驼从张家口出发，一直要走到圣彼得堡，一直要看到那个洋葱头一般的教堂，中间不能卸货，无论有多艰辛，都要一直向北，一直前行……但这份压力真的会让人变形的。会让人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有一次小弟弟穿了一件粉色的衬衫，他蹦蹦跳跳的跑来对姐姐说：“看，我的新衬衫好看吗？”弟弟看到的姐姐是刚进门的姐姐，而姐姐看到的弟弟，则是在医生嘱咐她，必须全休之后两个小时，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个上初二的小男孩……内心满是绝望，困苦的姐姐，如同一只暴躁的斗兽，她突然扬起手上来就给了弟弟一掌，重重的打在小男孩的身上，她一边打一边对这个小男孩说：“男不男，女不女的，你什么时候能够像个爷们儿？”小男孩本来就生得单薄，姐姐这一掌把他打得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他咧着嘴，看着姐姐，半天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是豆大的眼泪却滚了出来……还有一次小男孩考试成绩不好，他在电话里已经跟姐姐说了：“我的化学可能不及格，因为我化学书丢了，你能原谅我吗？”姐姐当时手里举着两部电话，一部是小男孩给他打来的，而另一部夹在脖子上的，是一个长长的数据电话，她得一个一个的把这些数据填到电脑的报表里，所以她没有回答小男孩的问题。可等姐姐下班之后，等她回到家里，看到了弟弟的成绩单，立刻暴跳如雷。她第一时间就抄起一个绘图的三角尺，朝着弟弟的脑袋就打了下去，弟弟疼的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的哭。有机玻璃的尺子把他的头打的都肿了，那一道红印透过短短的头发都能看出来了，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还在呜呜的说：你能原谅我吗？类似这种事情其实有许多许多。姐姐在弟弟面前，是由两个角色化身的。有的时候她是一个快乐的伙伴，她带弟弟去吃西餐，去打保龄球，带他去旅行，去看海，去扬帆，去骑马……而另一个化身，就是让弟弟害怕的暴君。有时会让小男孩从夜里惊醒，因为梦到又挨打了。他有时会在那里抱着头呜呜地哭泣，因为他觉得姐姐对他不公平。他犯的错误不应该接受这么严重的惩罚。姐姐不应该把他丢在西山，在冬天的晚上，让他一个人摸着黑下山，就是因为他胆小。姐姐的惩罚是严厉的！是一次一次的在挑战他的极限，用弟弟的话说：“姐姐对我的教育就像是在训练一个忍者，在训练一个武士，我除了成功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若干年之后，当那个小弟弟，成了滕二爷之后，在许多场合都曾经表示过：“我对我的俩儿子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他们健康快乐的成长，他们愿意卖羊肉串就卖羊肉串，他们愿意去创业开公司，我就支持，我不会强迫他们做什么事？他们没必要当精英。精英，除了少数天才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很苦的。我认识许多通过苦读而成功的人，他们都有过一段不快乐的童年和少年经历。一个人在幼小的时候，不该经历恐惧，不该去挑战极限。那会让他一生的底色都变灰了。长大之后的滕二爷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就像他身上的香调一样，是那种暗沉沉的乌檀木，与那种青咧咧的苦橙花，相互缠绕，交织作用。英太太觉得丈夫滕二爷是个暖男。丈夫温文尔雅，满心阳光。在孩子们眼里，滕二爷似乎老实的有点窝囊，只要不去触碰他的底线，他都是可以把你无限纵容的。就算是做了什么坏事，他也会很严正的告诉你，错在哪，但是绝不会对你动手。事后，一般都是孩子们主动向他道歉。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在批评完孩子之后，滕二爷自己会生闷气的，他坐在书房里气鼓鼓的面壁。用二猴子的话说：“是我们把你气到了。爸爸你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二猴子不知从哪听来的这那句话，他经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老爹。但是文英太太也打心眼儿里没法接受一件事，那就是丈夫的多情。他永远会被其它漂亮的小狐狸吸引，丈夫会追随那些狐狸的脚步，在森林里迷失了回家的路。对此，文英太太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端起猎枪，干掉天下所有的狐狸！但实际上呢，一件事情分两面说。如果小狐狸莉莉能够和文英太太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交谈一下的话，那么，她们就会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她们口中的滕二爷，其时根本就是两个男人。在英姐姐那里，滕二爷是忠诚的守护犬工作犬，看护着一家人的安全。晚上的时候，他会靠在地毯上和孩子们一起玩儿，就像个温存的巨兽。而在小莉莉那里，滕二爷是大灰狼先生。大灰狼先生固然有温柔的一面，但是更让小莉莉记忆的刻骨铭心的，是他恐怖的一面。他的暴力，他的嚎叫，他的勃然大怒与大打出手。他曾经一掌把小莉莉从楼梯上直接打了下来，幸好那个女孩拥有舞蹈演员的功底，她可以在片刻之间，调整自己身体的位置，让自己能够有一个缓冲性的着地。否则的话，这一掌可能会酿成巨大的事故。在小莉莉眼里大灰狼先生是一个集暴力与温存合二为一的集合体。他不是那种甜蜜小说里描写的霸道总裁，他更像是日本推理小说里的冷酷的*手，表面上西装革履，一片温文，而在暗夜，他会露出那种让人齿凉的微笑。也只有小莉莉能够和这样的大灰狼相处。她知晓大灰狼的脾气临界点在哪儿，她知道如何给这个男人做情绪的缓冲，她也知道应该在大灰狼开心的时候，多给予他很多正面的反馈，然后把这些反馈攒起来，变成自己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小狐狸知道如何和这只老狼来回周旋，也知道该如何安抚这个心里有巨大黑洞的男人，帮他化解压力，让他安静舒缓。用大灰狼的话说：“莉莉就是我情绪的泻湖！她能够对付我的B面。而这个B面，是无论如何，不能展示在我妻子和孩子面前的。”可这样的角色，这样让人提心吊胆的，伴君如伴虎的角色，谁愿意总演呀！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如今的莉莉，一边在工商管理学院进修着电子商务的课程，一边风风火火地打理着自己的网红事业，她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了。莉莉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和大灰狼终身相伴。也是。像她这样聪慧敏感的女孩，会在八月里闻出寒冬的味道，会早早为自己找到一条妥帖的退身之路。她现在在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缓缓出局，这一点大灰狼先生似乎看出来了……两个聪明人的较量，就意味着棋到半盘之时，就已经看到结果了。也许一个人还想做一些外交斡旋，想极力挽回，但另一个人是什么心思呢？那就不知道了……楼上的浴缸里哗啦哗啦的在流水。在这个四壁洁白的空间里缓缓荡漾的声音，是来自按摩浴缸边上喷出的气泡。无数个泡泡会把浴缸的水面瞬间变成一片乳白。微小的气泡在那里鼓吹，破裂，鼓吹，破裂，就像是大灰狼先生那一段又一段的恋情。循环往复，有始无终……其实，大灰狼早就知道，这种感情经历是注定要分开的。因为这为世俗所不容！一个人在童年所遭遇的创伤，可能是他一生都无法修复的。而给他制造创伤的那个人呢？就算是懊悔万分，也无法穿越时空，前去改造了……“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它可能已经结束了！”一个天文学家曾经这样描述过，生活在好几万光年之外的星星。“你仰头看到的璀璨，实际上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其实那颗星星，在此时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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