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云南楚雄市开发区德江路,反*案发生的民居大门紧闭。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段睿超
王关平的父亲王明方(右一)与王关平的两个伯父。
云南省检察院称,已指派专人赴楚雄州指导办案,对被告人是否存在防卫情节等问题进行调查
2018年2月10日凌晨,云南省楚雄市开发区一栋四层民房的二楼卫生间发生了一起命案。
事后,警方查获这是一个*组织窝点。案发之时的在场者只剩犯罪嫌疑人张世才,据其在法庭上供述,被害人王关平是他的“监工”,先动手掐住他的脖子,他反击用绳带勒住王关平的颈部,直至王关平死亡。尸检报告称,王关平的死因是“勒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案发前19个月,33岁的王关平从湖北黄冈的山区来到楚雄这个*组织,案发前20天,云南保山的28岁小伙张世才也被骗入此地。
在*组织里,王关平是“监工”,张世才是“重点监控对象”。现在,前者身份是被害人,后者身份是犯罪嫌疑人。
民居内的凶*案
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地处云南中部。
2018年1月21日,斜挎着深咖啡色皮包、拖着一个灰白格子相间行李箱的张世才,被一同乡女子诓骗来到了楚雄市开发区德江路上的一栋四层的民房。
随后20天中,张世才被威胁、殴打,并被逼着向亲友要钱购买该*组织的产品,但他均拒绝。于是*组织将其视为重点管控对象,监控人就是王关平。
据张世才母亲转述,他多次想逃脱,其间被殴打过五六次,“还被一个头目用烟灰缸多次击打头部和肋骨。”
屋子的邻居、广告公司老板施某说,“平时只听到建筑里有叮叮咚咚的声音,还以为是房东在装修。”
腊月二十一,张世才和母亲通了电话,母亲说:“快过年了,快回来”,张世才只说了一句“两天就回来”,母亲听到张世才身边有男男女女的声音,但并不知道他已经深陷*。
临近春节,*组织催促张世才向亲友要钱购买*商品力度和频次也开始增大,张世才逃离*组织的想法愈加强烈。
2月10日凌晨,张世才与监工王关平同去卫生间上厕所。张世才向警方供述,在卫生间内,王关平再次要求张世才参与*,并对他进行了言语侮辱和威胁。张世才提出给王关平1万元,让王关平放他走,王关平不同意。
事后,张世才向警方供述,在争执过程中王关平先动手,掐住他的脖子。他开始反击,从自己所穿的蓝色外衣的帽檐处扯下一根蓝色带子,用带子勒住王关平的颈部,用力拉扯缠绕在王关平颈部带子的两端。
张世才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陈述,“后来张世才将王关平从正面扑倒在地,王关平不放手,仍掐住他脖子。张世才主动提到,‘你放手我也放手’,王关平仍不同意,掐脖子的行为仍然继续。”
张世才供称,王关平在地上挣扎,僵持十来分钟后,掐住他脖子的手放开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就觉得他可能已经死了。”
张世才这才将缠绕在王关平颈部的带子打结,将衣物塞进他的口中后离开卫生间。“头脑一片空白。”8月10日,张世才供述。
王关平当场死亡。尸检报告称,死因是“勒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而张世才事后的伤情鉴定显示,其右颈部皮肤发红,面积为2.0厘米×1.5厘米。
离开卫生间后,张世才给自己的父亲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不会回家过年,“*了一个人”。
2月10日凌晨3点多,张世才下了一个滴滴订单,司机赶到时两次拨打张世才的电话都被挂断,司机以为是恶作剧离开了。随后,张世才通过短信联系滴滴司机,请求报警。
滴滴司机把张世才的位置定位,和描述“房子外墙有一个楚雄飞玛的广告牌子”,告知了警方。在接到报警后,该市小区民警赶到,抓获*团伙十人,查获被害人六人。
误入*组织的年轻人
张世才的家乡在清河村,隶属云南省保山市昌宁县大田坝镇。
张家的房屋是典型的农村民居,白色外墙,房子的边缘处覆盖着绿色的琉璃瓦。这是2011年前后,张家父母为了张世才讨媳妇,拿出毕生积蓄新盖的房子,“借账借了两个信用社,欠的账到现在都没有还完。”
张家全家只有一亩一二分的田,田里的产出甚至不够这个四口之家糊口,山地里还有两棵茶树,每年也只能带来三四千块钱的收入,张父说,“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只能靠外出务工。”
张世才出生于1990年,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他读完小学便离开学校回家帮忙干农活,最初,他的主要任务是放猪。待张世才长到十六岁,张父开始带着他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盖房子。”
张世才的表兄弟说,为了攒钱讨媳妇,张世才把烟戒了,“牌也不打了。”但今年28岁的张世才对象仍无着落,在当地农村已经属于大龄青年。
后来,张世才认识了家在保山身在楚雄的一个女孩子。“那女孩说自己生病了,让他去楚雄看她。”张母说,在去楚雄前,张世才刚从江苏返回家乡,“在那边没赚到钱,打算在昆明干一段时间,赚点钱回来过年。”
农历腊月初四这天,张世才在网上买了从昆明到楚雄的车票,“10点40的车,去了就没再回来。”
张父母再次听到儿子的消息,是在2月10日这天。当时张世才已经将王关平勒死,“他给他爸发短信说了这个事。”
张父一开始不相信,到派出所查,确定此事已临近2018年的春节,张家人过了一个没有年味的年。
随后,张世才的父母辗转买到了去楚雄的车票,在看守所里看到了张世才。“见到他就是哭,说自己被骗了,一直哭。”20分钟的会见里,除却大部分哭的时间,张世才没有忘记告诉父母打工被拖欠工钱的数目,“这个老板多少那个老板多少,说得清楚。”张母事后懊悔,那次会面,她没问儿子,事发当晚发生了什么?
被勒死的监工
从案发地云南楚雄到王关平的老家湖北黄冈市浠水县朴树村,最快的路程也要耗去约10个小时。
在王关平家中,现在唯有60岁的老父亲王明方和一个精神残疾的母亲。父亲王明方说,因为智商不正常,20多年来妻子对家中发生的一切都懵懵懂懂不太了解。王关平还有一个妹妹,早些年外出务工时被“骗”进了比自家还要穷的贵州大山,在生了三个孩子后,父亲王明方只好认下了这门亲事。
王关平16岁时便初中辍学开始外出务工。打工的第一站是武汉,“在工地上做水电工。”他每年的大多数时间都漂在外地,湖北、山东、广东,一直到最近这次去了云南。
在堂兄王同胜眼中,王关平沉默寡言,“他不是那种对金钱*很强烈的人,虽然穷,但并不会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记得,堂弟曾对他说过,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他们都不是赚大钱的料,更不可能一夜暴富。
王同胜回忆,为了掌握更多谋生本领,王关平还特意去山东某挖掘机学校学了三个月,“他是有挖掘机证的。”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弟弟老实,“性格温和怕事。”
2009年,王关平在深圳打工,与服装厂认识的女孩结婚。父亲王明方觉得日子也好了起来,“两个人总往家里寄钱,有时几千有时万把。”这些钱王明方不舍得花,他一边偿还儿子结婚时欠下的债务,一边把便宜但时髦的家电、家具买回家。
唯一让王明方遗憾的是,儿媳妇的肚子一直没动静。王明方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没钱医治儿媳妇的病,直到结婚7年,小夫妻才有了孕育下一代生命的能力。
2016年5月,王关平的妻子*,但王关平还是离开家人前往云南打工。王同胜回忆,那次外出云南,家人与他的联系便开始不顺畅起来,当年10月,索性直接失联,“他当爹了想跟他说都联系不上。”
在孩子满月后,王关平的妻子忍受不了日复一日的等待,回到了位于湖北蕲春县的娘家,再没回来。
19个月的失联,王关平的家人并不了解他如何进到*组织。甚至,在警方来电话之前,他们并不知道王关平在外边做什么。
2018年2月10日,王明方被楚雄警方告知,儿子王关平被人勒死在当地。王关平如何进入*组织的细节楚雄司法机关并未披露。王明方再见到儿子时,他已躺在了楚雄当地殡仪馆的冰柜里,“冻成了一个冰坨坨。”
今年3月8日,王关平的骨灰被父亲王明方从楚雄带回。骨灰没在家中过夜,距家两公里外的桑场成为王关平最终的容身之所。按照当地风俗,不到60岁死去的人没资格葬进祖坟。
王明方猜测,自己的儿子在2016年5月那次离家之后,应该就已经被*组织控制,“不然他不会在明知媳妇快要生孩子的情况下还不与家里联系。”
“我们联系不上他,他也没联系过我们。”王同胜说,他听别人说*都是骗熟人,但至少在王关平这里,没有一个亲朋好友被他骗到云南做*。
对于媒体报道中,王关平“自称王老板”、是“首先动手打人”的*组织监工,王同胜说,“我搞不清楚这些说法的真假,但敢肯定他也是一个*组织的受害者。”
“说他首先挑事儿打别人我不信,他都死了!做过什么还不是活人想说啥说啥?”王明方说。“我们不要钱,就想让*他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8月10日楚雄州中级法院开庭审理“勒死*看守案”,公诉人认为被告人张世才行为构成故意*人罪;辩护律师则认为,张世才是在遭受不法侵害的过程中进行正当防卫,导致一人死亡属于防卫过当。
9月6日,云南省检察院发布消息称,已指派专人赴楚雄州指导办案,对被告人是否存在防卫情节等问题进行调查。目前尚未公布调查结论。
而该起案件中的*头目李闯、从犯刘桂林,8月17日被楚雄市人民法院以非法拘禁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2年和有期徒刑1年6个月。
新京报记者 段睿超 实习生 李想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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