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萑 苇
经过4K修复,时隔21年之后,经典电影《海上钢琴师》再次闪光——该片自11月15日登陆全国大银幕以来,市场反响不俗,引发新老影迷的普遍关注。有人试图重温感动,有人意在收获震撼,而笔者想要弄明白的是两个“为什么”。
《海上钢琴师》由朱塞佩·托纳托雷执导,由亚历山卓·巴利科根据1994年的剧场文本《1900:独白》改编,于1998年10月28日在意大利上映,4K修复版于2019年11月15日在中国上映。影片讲述了一个被命名为“1900”的弃婴,在一艘远洋客轮上与钢琴结缘,成为钢琴大师的传奇故事。
为什么损毁那张唱片?
在电影中,《海上钢琴师》的主角——1900,这位弗吉尼亚号邮轮上无师自通的天才钢琴家的故事,均来自他的挚友、小号手麦克斯的叙述。而触发这段“叙述”的关键物品是一张破旧的唱片。这张唱片,录下了1900最为动情也最为动人的即兴创作,照理说应是被珍藏的宝贝,却被他亲手损毁、丢弃,直到乐器行老板偶然得到并修补之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1900为何要损毁这张唱片?笔者认为,这与他对演奏音乐的态度有关。不论是对手“爵士发明者”莫顿,还是好友麦克斯,演奏音乐始终是件关乎名与利的事情。对莫顿来说,高超的琴艺给了他购买钻石、头等舱船票的能力,使他成为媒体追捧的红人。对麦克斯来说,在邮轮上演奏小号让他有了收入来源。随着时局变化,当这个技艺无法再养活自己时,他便告别音乐,另寻出路。音乐之于他,更像一种生存技能、劳动交换。
再观1900的演奏,指向的从不是获取,而是给予。从他第一次与麦克斯见面,突发妙想用音乐来“治疗”麦克斯的晕船便可看出,这个人深知音乐的巨大“功效”,而他愿意通过演奏为人们带去愉悦和安抚,不求回报。假如是为了生存和名利,他大可穿着华服、只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为富人演奏。可他也去拥挤且散发着气味的二等、三等舱,用手下流淌出的琴声,慰藉那些陋室里的心灵。
更重要的是,演奏音乐是1900观察他人、与他人互动的独特方式。他告诉麦克斯,每个人都是一段独一无二的旋律,或严肃,或轻松,或别扭,或坦然。他不会将指尖流淌的音乐,固化为一种知识产权。他所做的,更像是把不同人的状态和模样,以音乐的方式“翻译”出来。因此,当那个女孩恰巧在他录音时出现,激发他演奏出那段独一无二的旋律,他毫不犹豫地认为,这张唱片连同其中的情愫,都应该属于那女孩。可惜,终究是错过。
也许,这张唱片在他人眼中,是一张通向幸福生活的高额支票,但在1900眼中,它只是内向者未能送出的一封情书。把珍视的情感大批量复制并且拿去贩卖?这显然不是1900所愿。“撕碎情书”,将痛苦埋于心底,这着实更像他的所为。
为什么宁死不下船?
相比于为什么损毁唱片,可能更多人疑惑的焦点在于,1900为什么不下船?
有一种声音认为,1900其实已经下了船。因为他和麦克斯在现实中是同一人的两个不同面向,影片的结局就是意味着:属于往昔的理想主义,已随船沉没;直面现实、艰难适应当下的“新我”,独自步入城市夜色。
笔者并不认同这样的理解,因为麦克斯早已是个接受了社会规训的“正常人”,而1900还是个天真的“野蛮人”。“正常人”看到前辈大佬登门挑衅,首先感到的是紧张和害怕,继而希望赢得比赛一鸣惊人。这是社会竞争教给人们的胜负心。而“野蛮人”全无这般复杂卑微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单纯地弹奏他认为好听的曲子,为动人的旋律而流泪,然后,用音乐自身的力量将大佬“碾压”。
再者,麦克斯和1900对岸上生活的认知截然不同。通过麦克斯与1900的对话可以知道,他脑海中的美好生活那么具体生动:买一栋房子,娶一个妻子,生几个孩子,周末和朋友一起吃晚餐……从这点来看,麦克斯和电影中那些乘坐邮轮离开故土、奔向纽约寻求美国梦的人一样,城市才是他寄寓理想、追逐幸福的场所。大海和邮轮,只是过渡和中转的地方。而1900自出生起就被遗弃在船上,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根,大海的波涛汹涌才是他熟悉的节奏,邮轮的漂泊不定已成为他的“家园”。岸上林立的高楼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道,是否代表着更美好的未来?人们孜孜以求的财富与声名,是否会给生命注入更高的价值?未曾被陆地接纳过的身为旁观者的他,对此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可以确定的是,对他而言,纽约也好,新奥尔良也好,站在船上看去,都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甚至连人的表情也看不清。
与其说麦克斯和1900是同一个人的两面或者两个不同阶段,不如说他们代表着人在面对时代变革时的两种态度。1900之所以不下船,是因为他知道一旦选择上岸,思想便也要上岸。换言之,就是要接受社会对人的规训,做出痛苦的妥协,从此和别人一样走上奔跑的赛道。
这是一个不愿意参加比赛的人。可笔者并不认为这是懦弱的表现。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一过。事实上,1900非常清楚自己的价值是什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要做什么,并且始终如一地坚持着。他在漂泊的船上演奏自由的音乐,在歌舞升平的和平年代如此,在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如此,直到生命终结。“在有限的琴键上,奏出无限的音乐。我宁愿一生孤独,也不愿随波逐流。”于是,在影片的尾声,他那么优雅而坚定地,选择与自己栖身的邮轮一起灰飞烟灭。原来,幼年时作为邮轮锅炉工的养父为他在船上安置的那个摇篮,不断地摇摇晃晃,早已盛下了他所有的理想与热爱,乃至整个人生。
时代的巨轮,从不会为某个理想与热爱、某段人生作片刻停歇。而《海上钢琴师》这个从海上开始、又在海上终结的故事里,主人公1900的短暂人生,恰似一面不染尘埃的理想之镜,持久映照着不同年代中的人来人往。(萑 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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