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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前女友,曲闻溪没两天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觉起来,微博就炸了,有个自称是商陆前女友的女人在微博上开始更新她和商陆之间的爱恨情仇。
曲闻溪点进去看了一点,不得不说,对方文笔十分不错,比大部分言情小说还要好,跟看故事似的,没一会儿就让人看入了迷。
2
伤还没好,第二天曲闻溪就吵着要回家,还不许商陆送。
人刚到“红叶”门口,就看到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不自觉地来回走动着,嘴里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对。
“您好,您,找我?”
对方闻声看过来,一双眼睛亮得有些不太正常:“我找这家店的老板。”
曲闻溪掏出钥匙晃了晃:“走吧,我就是。”到门口起身,拄着根小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嘴里还非常有职业范地说着,“随便看看,不用拘束。”
对方却没那个心思,直冲过来握住曲闻溪的双肩:“我听说你这里可以帮我找到一份好姻缘。”
求姻缘的很多,但这样一副要冲出去*人的样子来求姻缘的,实属罕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求姻缘,而是要去寻仇。
曲闻溪倒觉得有意思。
其实这个女人面相是有些奇怪,瞧着有红鸾星动的迹象,可眉宇间又有些黑气环绕,甚至生了些戾气,不好办啊。
她感慨了声,身为女人真是不容易。
原本是来求姻缘,曲闻溪却特意附赠了一张静心符,两个一起包在小红袋子里,然后又从书架上翻翻找找,找出一本不知道搁了多少年的佛经,那还是她师姐留下的。
“想要生活顺遂一些,首先要让自己平心静气,冷静去看待世界,你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她十分深沉,亲自送了女人到门口,冲着西南方向指了指,“出门往西南,去买一件你觉得最想买的东西。”
林云期不过是凭着一腔风暴怒意冲过来的,今天是她前夫和出轨对象结婚的日子,那一对还十分恶心地给她寄了请柬。
离婚半年,财产纠缠三个月。
他们刚刚划清界限,那位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登堂入室成了正儿八经的袁太太。林云期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被人当头一巴掌,两年恋爱五年婚姻,没逃过七年之痒,最后出轨的理由是“你生不出孩子,难道还想害我袁家断子绝孙”。
何其荒谬。
当年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不过被袁则以不是时候放弃了,这几年袁则事业越来越好,她在家里打理公婆的生活,换过几套房子,选房装修事无巨细全都躬亲,最后换来一无所有的结局。
林云期从藏春弄出来,天热辣辣的晒得她直冒冷汗,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婆子,可心里的委屈、难过、愤恨快要把她烧死了,火在胸腔里翻腾,她无处可逃。
出门往西南,是往CBD方向去。
林云期结婚后就没再工作过,CBD那样繁华热闹的地方于她而言已经变得陌生,被小区、菜市场、超市包围的生活,充满了市井烟火气息,也将她和这个飞速前进的世界隔离。
高大的玻璃楼房,阳光折射得炫目。
她被闪花了眼,狼狈地低下头,闭了闭眼睛,再抬头,被钢铁森林里一角斑斓的颜色吸引。
那是开在星巴克旁边的一家花店,从招牌到门口,都是大团大团盛开的三角梅,颜色鲜艳,花朵簇拥,像是这片区域里撕开的一角生机,用以呼吸。
生意不错,来往的白领从里面抱着鲜花,再匆匆往办公楼里赶。
林云期抬脚过去,像是一块磁铁,引着她往里走。
花店里只有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系着围裙,卷着袖子,露出的胳膊上有筋脉凸起,身材有些魁梧,但处理花束的动作细心又轻柔。他很认真,除了确认客人的花束价格外,几乎不抬头,收银台上摆着收款码,全凭着大家自觉。
“袁经理今天结婚,你们晓得吧。”
“晓得,二婚还搞这么大阵仗,脸皮是真的厚,听说刚离婚才半年呢。”
“你们没见过他前妻吧,几个中层里就他从不带他前妻出来,说是个家庭主妇,干什么不好当全职妇女,熬几年就变黄脸婆了。男人越爬越高,不嫌弃才怪。”
……
林云期的耳边是碎碎的八卦声,她恍然想起,袁则就在CBD一家投资公司工作。那些话就像是刀,扎进心里,流出来的全是脓血。
3
周鹤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店里那一阵人多的时候已经过了,上班潮落下,他才发现有个女人站在角落里对着那盆无人问津的木槿流泪。
表情木然,唇色浅淡,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他手上还沾着水:“小姐,您想要点什么?”
林云期没反应,周鹤擦了擦手,走过去:“小姐?”
林云期吸了口气,嘴唇有些抖,她身体僵硬,可却又强撑着尊严,伸手去抱那盆木槿:“我要买这个。”
嗓音沙哑。
周鹤见她转过身,才见到了全貌,不过是个苍白过度的女人,身形单薄,头发很长,扎着个低马尾,额前有些发丝垂落。
他一时心软:“算了,就算送你吧。木槿朝开暮落,花不宿枝,但下一次开花会更漂亮,你好好养,等下次开花,什么都过去了。”
林云期进了花店,第一眼就瞧见了角落的这盆木槿,孤零零地待着,枝头上开着粉色的小花,和其他相比不显眼,也就没人选。
木槿的特性,她倒着背都熟,可越是熟,就越是心疼。
她抱着盆子,听见周鹤的话,突然眼睛就睁大了,染着泪水的眼睛格外透亮,刷得黑色的瞳仁格外浓郁:“为什么要送,觉得我可怜吗?多少钱,我买!”
周鹤被她那双眼睛震到,她的眼皮还在微微抖着,眼睛很圆,眼角有些轻微内眦,在一整张脸上显得尤其幼态,可眼神里分明又像是被谁扔进了一把火。
他看了眼被林云期紧紧抱在怀里的木槿:“花15块,盆子15块,一共30,扫码就行了。”
这一面没有人记进心里。
林云期压根都没看到这位高大壮硕的花店老板的全貌。
而周鹤也只当是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中的一个。
林云期跟袁则的财产分割闹得并不愉快,但因为袁则出轨在前,现任袁太太的肚子就是证据,作为过错方,他如果不想闹得太难看,必须得退上一步。
所以,房子归林云期,夫妻共同存款四分之三也归林云期。
在家里浑浑噩噩过了大半个月,眼看着夏天渐渐就要过去了。
眼看着阳台边的梧桐开始掉叶子,林云期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了个不值得的渣男守着日子虚度,人家现在娇妻嫩儿好不快活,自己却在这里消耗生命。
凭什么?!
那天晚上,下了场大雨,风刮得窗户呼呼作响,林云期倚在床头,开着电脑找工作。
她大学学的植物学,毕业了原本是想进研究院工作,但因为结婚就放弃了前程,到如今,她一个本科毕业的学历,又有五年多的空白期,再进研究院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如果想重新考一个研究生,她也得找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支撑生活。
当下工作是真的很难找,高薪的大多不适合她,低薪的又琐事繁多占用劳动力和时间,挑来挑去,眼睛都要挑花了。一转头,已经过了零点。
林云期点了鼠标右键再刷新一次。
突然跳出来一个新的招聘信息。
花店助理,要求熟悉植物花卉,有一定审美能力,手脚麻利,工作时间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周末单休,包三餐,工资按一个月4500元算。
花店的工作,即便是忙,也是有时间段的,说起来压力和工作强度都不算大,就是工作时间比较长,但也有助于她自觉地早起早睡,规律学习。
最关键的是,她对植物很熟悉。
她连夜发了电子简历过去。
原本以为第二天才会收到消息回复,没想到五分钟后,页面上弹出来一句话:明天上午十点,到淮北路15号“后花园”来面试,请带上纸质简历和身份证原件。
林云期这段时间以来,还是头一回没有因为旧事而失眠,她看着窗帘上印出的路灯光晕,雨水把光涂成扭曲的图案。
4
周鹤记忆力很好,他基本上能记住店里常客的脸,所以林云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和简历上的照片有些不大一样,以致昨夜看到简历时根本没把她对上号。
她又瘦了很多,相较上次,几乎有些脱形,但眼睛很亮,和之前不一样的亮,就像是昨夜的雨水粗暴的冲刷之后,露出来的干干净净的充满光泽的黑玻璃。
十点,高峰期已经过了,店里闲了下来,周鹤搬了张椅子在收银台前:“坐吧。”
他的声音有些粗,但是很温和。
要说林云期没认出来,那也是不可能,毕竟那天那副狼狈样子被人看了个正着,还买了人一盆木槿,回家扔在角落里没管,估计快干死了吧。
莫名的,有些心虚。
“找工作?”
这不是废话嘛,林云期想,要不是找工作,我给你发什么简历。
周鹤也不在意她的沉默,乐呵呵地翻了翻她的简历,又对着身份证来回看了许久,身份证和登记照都是以前的照片,那时候人还丰腴得很,一笑起来两边脸颊各有一个极深的肉窝窝。
“不仔细看看,还真是对不上,以前多好看,现在太瘦啦。”男人语带调侃。
这样贸然地评价一位女性的样貌在林云期看来是没有礼貌的行为,但周鹤的嗓音和语调满是一种真诚,让人即便是听得不开心也不算刺耳。
林云期许久没有面对这样的场合,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面上火辣辣的,咬着嘴唇,捏着简历和身份证,起身就要走。
“林云期。”周鹤在收银台后叫她。
林云期有些愤愤地转头瞪他,却迎面被扔过来的围裙砸中,围裙上有股淡淡的肥皂味,很普通的肥皂味,但出乎意料地让人觉得干净。
“你被录取了。”周鹤从收银台后走出去,立在林云期面前,像堵宽阔的山,他摘下口罩,冲林云期伸了手,“笑一笑,才对得起这一屋子为你开的花。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有谁会对员工说“合作愉快”呢?
林云期微怔,目光从周鹤的脸上落到他伸出的手上,他手掌撑得很开,就像是直白地袒露着诚意。
看到他的脸,林云期才恍然觉得,这样一张粗犷硬朗的长相,衔着一嘴大白牙,傻呵呵地笑。
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居然出奇符合。
林云期留了下来,几乎不用周鹤教,她就很清楚什么花需要怎么养,上手的速度就像她本来就是这家店的店员一样。
周鹤觉得省心,从昨天晚上看到简历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招进来肯定省心。
两个人话都不多,不大的小店里,一人负责一半,浇水、养护、插瓶,动作也是出乎意料的协调。
周鹤第十三次回头。
再一次感慨,林云期实在是太瘦了。
他还记得在网上看到简历的时候,被那张笑出梨涡的照片惊艳的心情,他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扑面而来的漂亮,只觉得就像是小时候在乡下,赤着脚在春天的油菜花田里奔跑的感觉,风撩过他的脸,温柔又爽快。
CBD的白领大多都是中午12点下班吃饭。
花店从12点到下午1点半会稍微忙碌一些。
忙完,两个人都坐在凳子上歇气儿。
林云期居然觉得有些饿,她浑浑噩噩这么大半年,三餐混乱,几乎从没食欲,吃不下去也不觉得饿,但这会儿,她居然,饿了。
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周鹤。
周鹤正仰头灌水,他的脖子有些粗,但胜在长,喉结很突出,上下滚动着,发出“吨吨吨”的喝水声。
手背在嘴上随意一抹:“看我干嘛?”
林云期拿出手机,翻到那则招聘信息的截图,走到他跟前指了指:“你说包三餐,我饿了。”
周鹤被她弄得一愣,下意识在手机界面上来回瞅了好几眼。
“成,给你弄饭吃。”一副“败给你”的样子站起来。
林云期每次看他起身都有种想后退几步的冲动,因为眼前人过于魁梧,站得近了,被他从上往下地俯视着,总有种侵略感扑面而来。
她暗想,要不是知道这人是个卖花的,走出去还以为是寻仇的社会大哥。
5
林云期住的地方离CBD不算近,以前袁则有车,开车上三环过来快得很,但没车的话,光是坐公交转地铁就得一个多小时。
照周鹤的要求,每天上午八点就要上班,林云期最迟七点就要出门,往前推一个小时,六点就得起床。
就这么上了近一个月的班,没有意外地觉得真是太不方便了,而且在公交地铁上也根本不是学习的环境。
迟到第二次以后,周鹤在把人都快埋进去的花里,冲她道:“大小姐,您要不要考虑再晚一点,干脆把高峰期熬过了再来,赶紧过来搭把手。”
他的语气只有抱怨,没有一丝责怪。
林云期对他的包容有些难以置信。
一直忙到11点,周鹤才寻了个空档喝口水。
“我说你要不要考虑租个近一点的房子,花店开门确实比一般公司要早,原来生意一般的时候我还忙得过来,现在真忙不过来了。”他一脸的苦哈哈,一张脸看着可怜巴巴的,衬着那一身的肌肉,林云期一时有些辣眼睛。
“我也在想,这几天就留意。”她手里的那盆桔梗有些蔫,周鹤一度怀疑养不活,可林云期就是不放弃,一天定时定点地关注,浇多少水,施多少肥,还寻了个本子记得密密麻麻。
袁则的那套房子,林云期原本就存了要卖的心思。
周鹤也不多话,伸了个懒腰转身到后头辟出的小厨房里做饭。
苗木基地的人就是这时候打来了电话,挂在墙上的座机“嘀嘀嘀”响个不停。
“周鹤,电话。”
油锅炸开的声音混着人声:“你接一下。”
林云期从来不接店里的电话,周鹤也没开口让她接过,这还是第一次。
虽说两个人一个是雇主一个是雇员,但相处模式却相去甚远,周鹤没把她当员工,她也没把周鹤当老板。
早前有一次,她在花店里远远看到袁则的现任妻子怀里兜着个小小的婴儿,拎着饭盒来送饭,心里一酸一疼,生生把手里的一盆文竹拦腰“咔嚓”了。
周鹤眯着眼睛在一边看了半天,然后戳了戳林云期的肩膀,趁她一转头就塞了勺饭到她嘴里。那时候周鹤还不太清楚林云期的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只是本来精神百倍的人突然就像是失了水分一般蔫巴了。
他什么都不问,那样壮实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坐在林云期身边,趁着她失神的时候给她喂了两口饭:“唉,我这个老板当的也是心酸,不仅要给员工做饭,现在连喂饭业务也要承担。”
林云期嘴里被他塞得满满当当,红烧肉的酱香在整个口腔里晕开。
她看着眼前穿着围裙的傻大个,眼眶突然就红了。
在一起七年,感情最好的时候,即便是她生病,袁则也从来没有给她喂过饭。
电话挂断。
林云期到厨房找周鹤:“苗木基地说明天上午七点有一批植物要送来,那我明天来早一点。”
周鹤捻着筷子,举着一块鸡肉凑到林云期嘴边:“尝尝。”
“周鹤。”林云期瞪他,“说正事呢。”
“哎呀,不用你来那么早,照常上班就行了。”周鹤盯着林云期的嘴,把鸡肉又凑近了些,“尝尝咸淡嘛,又不是给你喂毒。”
油把她的唇瓣沾得油润水亮,周鹤有些目不转睛,艰难地把眼珠子挪回那一锅鸡肉里,咽咽口水,觉得饥饿感突然从胃里往心口蹿。
饶是林云期再怎么不好好吃饭,也被周鹤喂胖了好几斤。
她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饿久了胃疼,吃多了胀气,有时候胃口不好也就东一口西一口地数着饭粒。周鹤从来不劝她多吃,只是变着花地做菜,起先只有两菜一汤,后来越来越夸张,一顿中饭能整出五六个菜来,就算林云期不好好吃饭,也总能有一两道菜能合口。
胃口就是这么慢慢被养大的,如温水青蛙一样。
周鹤这人很有意思,他很多时候都很好奇,但他从来不问,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可他又很擅长观察,瞧着像个粗人心里却细腻得不像话。林云期总有种被人捧着宠着的感觉,但真要寻一些蛛丝马迹,又觉得像是幻觉。
但习惯总是这么不知不觉养成的。
6
第二天起床,林云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贴着脑门,有点热但又没发烧。
麻利地收拾完,照常去上了班。
周鹤六点半就到了店里,等苗木基地的植物送过来,不大的店铺里又塞得满满当当了,那场面有些滑稽,一屋子盛开的花里,坐着个捻着绣花针的野兽,两臂因为肌肉虬劲而夹紧了些。
林云期一进门就“噗嗤”笑开了。
周鹤脖子都缩僵了,他在缝一块花布,打算捆上花做造型,一听声音,拧着眉心抬头,一脸的苦大仇深,看到林云期却是突然苦笑开了,一副“你赶紧来救救我”的求救样子:“幸灾乐祸,过来帮忙啊,我老觉得我这胳膊有点硌得慌,手都酸了。”
把手里的东西直愣愣地递出去,又是那种咧嘴的傻笑,他应该不年轻了,眼角有些纹路。
可林云期分明觉得这一刻,他像个十几岁的少年,浑身都是泛着光的希望和朝气。
她有一刻明显地心跳,就像是背着沉重的包袱,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跳着,渴望着那样的活力。
刚往前走了两步,手里还拿着包。
花店的门就被推开。
有人在叫她,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这么些年来,即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
“云期。”
“我还以为看错了,你怎么在这里?咱们不是说好以后两不相干吗?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不会还想缠着我吧。”
窒息感卷土重来,早晨起床的不适陡然加重。
林云期没回头,但她看到周鹤脸上突然沉下来的表情。
他生的窄脸,狭长的单眼皮,阴沉下来的样子看起来很凶。
她不想回头,不想看到袁则那张恶心的脸,就那么背对大门站着,目光游移了好一会,终于落在了周鹤脸上。
林云期不清楚自己的表情如何。
她只是看到周鹤把手里的针线放下,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再往前一步,严严实实把林云期遮到了身后。
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
袁则文质彬彬,一身的书卷气,对上土匪似的周鹤,单从气场上,就有些虚。
“林云期,我告诉你,我不欠你什么了,你别想着法子败坏我。”胡乱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周鹤都还没来得及放狠话,身后人就软了身子。
林云期再睁眼,就看到一瓶药水倒挂着,一滴一滴往下漏。
“病了就请假在家休息,跟我打个电话就完了,我这儿又不兴轻伤不下火线。”身边有人说话。
林云期侧头看过去,周鹤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两腿并拢,一手横搭在膝盖上,一手撑着下巴,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那种目光过于专注,专注得让人心里惶恐。
她有些恍惚,恍惚早上那一幕是场幻觉。
“你在这儿干什么?”嗓子干涩。
周鹤从怀里掏出瓶矿泉水,被他的体温染得有些暖,拧开了递到她嘴边:“不守着,让你在这儿自生自灭?我好歹是个男人,还是你老板,要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的。”
强烈的男性气息扑过来,连水都带着他的体温。
林云期的脸倏地红成一片。
她原以为,和袁则的那一出,已经耗尽了她对男性的所有接受度。
“饿了吧,我去买饭,但是医院的饭菜有些难吃,或者你稍微等一下,还有一点点就滴完了,等会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不问问早上的事吗?”
周鹤调着点滴的动作一顿:“谁没点过去,刨根问底实在没必要,事儿既然已经过了,朝前看就行了。我记得我之前卖过一盆木槿给你吧,败了等再开就行了。”
“等等,那盆木槿,还活着吧。”
林云期一腔的倾吐*顷刻就被打断了,心虚涌上来。
真不好意思,已经死了。
7
林云期的上一段婚姻结束得腌臜又狼狈,如周鹤所言,实在不值得提起。
重新找房子的事被袁则的出现催上了日程。
她打算把那套房子卖了,在花店附近重新找套房子,地段不一样,价格自然不一样,粗略估摸了一下,房子挂进中介开价260万,如果真能卖出去,在这CBD附近,估计也只能买个不到100平的小户型。
连着几天,上班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周鹤眼睁睁看着她祸害花花草草,心疼得嘴角一抽一抽,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夺过林云期手里的剪子,沉痛道:“说吧,你遇到什么事了,天天跟丢了魂一样。”
“也没什么,琢磨着想把现在那房子卖了,再重新买个房子。”林云期喘了口气坐下,“没有熟悉的中介,而且把房子挂出去,我还需要一段时间过渡,不然我没地方住,都是事儿。”
从前买房都是直接下手新盘,从来没经过中介,袁则挣的钱又被林云期不断的买卖增值成倍地赚了回来,可现在想想,到底没在婚前给自己备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是棋差了一招。
“多大事,值得你祸祸我这些小可爱?”周鹤摸了摸眉毛,“我给你想办法,你把房子的位置、楼盘、楼层、面积什么的都写给我,再开个价,我保证用最短的时间给你卖出去。另外,过渡的话,我有一套房子一直没住,你给我象征性地交点房租就行了。”
林云期看过去,脸上都是不信任,他一卖花的壮汉,还有卖房子的路子?
周鹤人老实,可不代表他不会看人脸色,当下就起了身,身上的碎花围裙还没摘,双手一叉腰:“你可别小看我,我当过建筑工、木工,卖过车、卖过房,我还讨过债,我这花店能开在这里,没点能耐能成?”
转头抄起手机一个电话就打了出去。
林云期其实还一头雾水,可看着蹲在门口打电话的人,到底有些说不出的心动。
有时候真的不能对比,不对比的时候还能骗自己,男人都是一个样,可偏偏她遇到了不一样的。
她遇到过很多难事,第一次买房的时候,怎么挑房源,怎么跟销售谈,怎么贷款,钱够不够,装修怎么装,书房永远都被袁则占着,她就坐在床头,一笔一笔地画着记着算着,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想跟袁则聊聊,却总被一句“你决定就好,我很忙”打发。
周鹤蹲下以后,肌肉越发贲张,腰间的围裙系带勒进肉里。从前林云期看到这种男人,从来都是躲得远远的,一身的社会气息,典型的坏人形象。
年过三十,她才学会“不要以貌取人”这句话。
畜生也可能披着人皮,野兽未必都是血腥动物。
她突然生出了些想要了解周鹤的念头。
收了电话回来,周鹤的表情就一直神秘兮兮的。
林云期总控制不住地想去看他,每每都被抓个正着。
周鹤得意洋洋,也不知道得意什么。
深秋了,天黑得早了些,周鹤五点的时候就取了围裙收了抹布:“今天提前下班,晚上带你出去吃个饭。”
林云期瞟了眼钟,她入职到现在,周鹤没有哪一天是提前收工的,虽说她还有周日一天的休息,可周鹤却是一周七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无休,提前下班这事,居然还有些让人意外。
“去哪里吃饭?”她摘了橡胶手套,好奇感不断往外涌。
周鹤从收银台后面拿出来一个破旧的胸包,黑色的,已经用得毛了边,往身上一套:“去解决你那套糟心的房产。”
吃饭的地方是个川菜馆,定了个小包间。
他俩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两个男人,拿着筷子敲碗,两个人不知道聊着什么,哈哈大笑,浑身的江湖气息。
一瞧有人推门。
瘦个儿站起身就是一咧嘴:“周哥来了,哟哟哟,带嫂子了?”
周鹤攒了张餐巾纸扔过去:“嫂你个头嫂,你那嘴留着吃饭吧,叭叭叭,生怕人以为你哑巴吧。”回头安抚林云期,“别在意,都是兄弟,这个叫李鹏,那个叫潘涛。”
林云期捏着手包,在靠近门的位置上坐下,浑身局促。
周鹤如鱼得水,倒了酒,伸手把林云期的椅子拉到身边。
林云期绷紧的身子到了周鹤的身边,轻易就松弛了,她面前推过来一杯热茶,贴着杯壁的手骨节有些粗大,甚至有两个指甲都变了形,掌心有茧,并不怎么好看,一看就是一双干过重活的手,一点也不文雅,但出奇的有安全感。
席间,她几乎无话。
酒过三巡,周鹤才提到林云期的正事,招呼着李鹏和潘涛,然后冲林云期道:“你那房子的情况说说。”
林云期抿了口水,下意识看了眼周鹤,周鹤已经喝了三杯白酒,眼神还清亮得很,安抚似的望着她。
“在碧水花园,是2栋的18楼,大平层,当时装修就花了一百多万。”
“那不便宜,你那房子怎么着也得个五六百万,那地段位置,还是个大平层,不好卖啊。”李鹏夹了颗花生米,“但也不难卖,林小姐要信得过周哥,咱哥俩就给你把事儿办了,价格不低于七百万。”
这事莫名其妙就托付给了周鹤的朋友。
听见李鹏那句“信得过周哥”,她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8
散了场。
周鹤站在餐馆门口抽了根烟,那还是林云期第一次看他抽烟。
周鹤点烟的时候习惯性地歪着脑袋,眉心皱着,烟嘴叼在唇边,两手点火,动作老练又利落,一看就是老烟枪,只是他平日里的确是不抽烟的。
林云期就站在路灯下看他。
周鹤挑眉:“怎么了?”
“你抽烟啊。”
“以前烟瘾大,后来戒了,偶尔一根,尤其是喝了酒以后来一根,整个人都舒坦。”吸了两口,周鹤把烟夹在指尖,“走吧,送你回家。”
酒气顺着风飘过来。
林云期从前是极讨厌男人喝酒的,可周鹤靠近,她非但没觉得厌恶,反而有些想再靠近一点。
两个人拦了辆出租车,一左一右坐在后座上。
林云期看着窗外,在忽闪而过的倒影里看到侧头看她的周鹤。
眼神几分醉意迷离,衬着流光,勾进了林云期心里。
车在路口停下。
离进小区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
周鹤就跟在林云期身后,双手插兜,他腿长,跟着林云期的步子慢悠悠的。
影子从侧面逐渐往前重叠。
林云期眼看着自己被一个大大的阴影笼罩,她已经不年轻了,十几岁小孩子的兴趣也早就在失败的婚姻里磨灭,可此刻,她踩着周鹤的影子往前,心里是一阵阵的雀跃。
周鹤的影子从盖过去开始就一直不动了,隔着不变的距离,和相同的步伐。
林云期每一脚下去都觉得踏实无比。
碧海花园的牌子亮起了灯。
林云期脚下一顿:“周鹤。”
周鹤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听,也没在这样温软的夜色里被一个女人唤着,她的嗓音因为疲惫有些沙哑,发音靠后,带着软。
他第一次到城里来,买过一袋喜之郎吸吸果冻,舌尖的兴奋他很少再想起。
那种软和甜。
林云期转身,郑重地冲他鞠了一躬。
周鹤脸上原本还在笑,这下脸都僵硬了,这么郑重其事,还是把他当外人。
“谢谢你。”林云期直起身子,“给我工作,给我撑腰,带我看病,帮我解决难题,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向你道谢,这是我的教养。”
周鹤觉得脸上有些撑不住了,他侧过头喘了两口气,酒意有些上头:“我,没想……没想让你谢我。”
“我知道。”
女人脚下踩着他的影子,面向他,抬脚一步步走近,她仰着头,一双眼睛比乡下夜晚的星星还亮:“你喜欢我,是不是?”
5年婚姻输在没生孩子上,她离婚重拾自信,30岁重新遇真爱
周鹤低头去看,她被自己的影子笼罩着,她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地面上,融进了自己的影子里,就像是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心里骤然一紧,随即猛跳,他早些年离乡进城打工,没有文化、没有技能,什么脏的重的活他都干过,不过一个泥腿子,连街边的妓都嫌他穷。
他36岁了,孑然一身。
去拥抱天边月,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如果月亮主动奔进了怀里呢。
林云期的脸贴在周鹤的胸前,耳边是擂鼓一般的心跳。
周鹤一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捏成两个拳头,胳膊抬都不敢抬。
“我上一段婚姻太失败,所以我还没有重新去经营一段婚姻的信心,如果你不急着结婚,咱们可以相处试试。”
够了,周鹤给的够多了。
秋日里的夜晚有些发凉。
周鹤顶着晕乎乎的脑袋蹲在碧海花园的小区门口,把灌木丛里树叶子来回数了两遍,两只眼睛熬得通红。
他看过无数次这座城市的日出。
没有哪一次比那天更令人期待。
林云期从小区一出来,就看到周鹤靠着电线杆站着,不知道盯着哪里发呆。
门房大爷端了杯茶出来:“在门口站了一宿,我让他进来歇会儿也不愿意。”
一把年纪了,多傻啊。
“周鹤。”
随着声音一同让他清醒的,还有一双自然挽上他胳膊的手。
林云期的手还很凉,周鹤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把她的手揣进了兜里,兜里还暖和着,一下就驱散了秋凉。
“傻不傻,站一晚上,你给我打个电话上楼也好啊,家里有客房。”
“我不去你那屋子住。”周鹤回嘴,那是她和她前夫住过的房子,从前不觉得酸,此刻却酸得不行,他攥着林云期的手,“以后住咱们自己家。”
一夜的怀疑,是幻觉还是梦?到那只手被死死攥在自己掌心时,才彻底定了心。
林云期望着他一夜就生出了胡茬的下巴,轮廓方正坚毅。
“好,以后住咱们自己家。”
9
曲闻溪再遇到林云期已经是那一年的元旦了。
她举着电话逛街,正在视频,视频的那边是个口罩帽子戴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晚上我们巷子里聚餐跨年,老钟今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心思都在他媳妇那儿,衣服也不给做了,居然让我自己出来买,没人性的家伙。”
“你要是早点说,前段时间我就让人借礼服的时候顺便给你买一件。”
“那倒也不必,这么隆重的跟那群狐朋狗友吃饭,会折寿的。”她溜达进一家旗袍铺子,手机镜头跟着录,“你瞧哪件好看?”
“你手稳当点,我都没看清。”
两个人就是在那家旗袍铺子里遇见的。
曲闻溪和林云期的手落到了同一件旗袍上,一转头,还是张熟脸。
相比林云期找到藏春弄的那一次,她明显胖了不少,气色简直就是容光焕发,脸颊透着淡淡的红,因为脸上有肉了,一笑起来,梨涡陷下去尤其好看,像只水分十足的甜梨。
“曲老板。”林云期显然还记得她。
曲闻溪啧啧称奇,绕着林云期转了两圈:“看来最近过得不错。”
“托你的福,是不错。”
顺着林云期的目光看出去,旗袍铺子门口蹲着个壮汉,正举着手机打电话,或许是察觉到了视线,转头也看了过来。
随即见他收了电话,起身过来,站到林云期的身边。
曲闻溪觉得那场面般配又搞笑。
男人一眼一眼地瞟着林云期,手在身后想去拉她,又不敢,瑟瑟缩缩的,像只惹了主人生气的大狗。
那件旗袍到底还是被曲闻溪买了下来。
又转手送给了林云期。
“好事将近,没件战服怎么行。”
林云期还不懂曲闻溪在说什么,一扭头看到周鹤紧张得额头汗都出来了,看曲闻溪的神情像是看鬼。
曲闻溪没挑到心仪的衣服,出了门就垮了脸,冲商陆道:“好看的男人靠不住,这年头看脸已经不行了。”
典型案例见林云期。
商陆在手机那头沉默许久:“你也不能,一杆打死。”
当天晚上,粉丝们看到商陆发了一条祝大家元旦快乐的微博之后,又更新了一条意味深长的微博:
“又好看又靠得住的人,我不是吗?”
八卦号当晚的推送立刻就蹭上了热点——《惊!某顶流恋情曝光进行时》。
商陆原本已经做好了曲闻溪看到微博后给他发消息的准备,连腹稿都拟了好几个版本。
谁料等了一夜都没等到一个标点符号。
忍无可忍,第二天一早,十分官方地给她发了条“元旦快乐”。
曲闻溪半个小时后回:“啊,不好意思,我昨晚上喝多了,刚才醒。元旦快乐啊!男神!”
商陆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原标题:《风和日暖II·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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