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王是周文王灭商以后西周第五位君王,姓姬名满,世称“穆天子”,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富于传奇色彩的帝王之一。
穆天子的神话传说屡见于《山海经》及六朝至怪小说。
《列子•周穆王》记:周穆王不体恤民情,不亲近臣下,沉迷于远游,命人打造八骏神车,周游海外,曾到西天瑶池作客,得到西王母的款待。当时,西王母在瑶池之上与周穆王欢宴畅饮,亲自弹奏瑶琴,周穆王引吭高歌应和,辞曲哀婉。
《太平御览》卷七四引《抱朴子》则记:“周穆王南征,一军尽化。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
……
如果,这些记载只是出现在《山海经》及六朝至怪小说也就算了,奇的是,众多先秦史书居然也提到了这件事。
那么,就不能单纯以神话传说来看待它了。
《国语•周语上》记:犬戎在西周初年常向周王室进贡方物特产。周穆王时,犬戎进贡不及时,有怠慢周王室之态。周穆王遂领兵进行征伐,“获其五王,遂迁戎于太原”,把部分戎人迁到太原(今甘肃镇原一带)。
不久,周穆王又东攻徐戎,在涂山(今安徽怀远东南)会合诸侯,巩固了周在东南的统治。并制定墨、劓、膑、宫、大辟5刑,其细则竟达3000条之多。
《左传•昭公十二年》又记,周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立志要使天下的道路都印上自己的车辙、马迹。即周穆王不但是个政治家、军事家,还是个雄心勃勃的旅行家。
《史记•秦本纪》提到说,造父善御,得八骏,穆王使驾而西巡狩。
《史记•赵世家》又进一步说:“见西王母,乐之,忘归。”
……
可见,周穆王西游事并非无本之木。
不过,《山海经》、六朝至怪小说以及众多先秦史书对这件事只是寥寥数语提及,并没详细记录,让人如入云雾,不得要领。
详细而完整记载周穆王西游事的,是《穆天子传》。
西晋太康初年(280年),汲郡(今河南汲县)人不(fou)准(人名)盗发了战国时魏襄王的古墓(一说为魏安厘王墓),在墓中发现了一批封存了五六百年的竹简,有数十车之多,计十余万言。经有识之士进行系统整理,写定为75篇,其中最有名的是《竹书纪年》、《穆天子传》(《穆天子传》是唯一能完整保存至今的)。
《穆天子传》是这样记述的,周穆王为房太后所生,父亲是周昭王。昭王南巡时死在途中,穆王继位时已经五十岁,在位五十四年,活了一百零四岁。
穆王年轻时向往修炼成仙之类的道术,想学黄帝那样乘车马游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周穆王两次率军西征,大败西戎各部落,凿空了前往西域的道路。
经过精心准备,周穆王于公元前 964年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西游之旅。他以善御者造父为车夫,驾着8匹千里马,带着7队选拔出来的勇士,携带供沿途赏赐用的大量珍宝,沿着湹水向东前进,经盟津渡过黄河。
在黄河边,穆王捕获到一只白狐狸一只黑貉子,用以祭祀了河神。他的车驶到连羽毛都浮不起来的弱水边,河里的鱼、龟、鳄鱼就自动自觉地浮起来,为他铺路搭桥,以让车辆通过。
过了黄河,沿太行山西麓间北挺进,到达阴山脚下,转而西行,抵昆仑山,又向西走了几千里,到达了一个风光旖旎的国家,即传说中的昆仑山西王母国。
西王母梳着蓬松的发型,穿着下垂的豹尾式的服装,在瑶池盛宴款待。
穆王赠送上大批中原特产和锦绸美绢。
西王母则回赠西天各种奇珍异宝。
两人饮酒吟诗,共颂友谊。
宴罢,西王母邀请穆王游历了其国中山川名胜。
在山顶大石上,穆王刻了“西王母之国”五个大字,作为纪念。
盘桓了三个多月,该返程了。
西王母设宴送行,还在酒席上深情款款地唱起歌来:“白云悠悠,道路漫长,数不尽的高山大河将我们遥相阻隔,今日一别,音信难通。但你将长生不老,日后我们还会重逢。”
穆王哀伤无限地唱,“我返回神州故土,必使华夏各国都和睦相处,使万民都过上平等富足的生活,那时候,我还会再来看望你。”
然后,穆王继续西进到大旷原,猎到了许多珍禽异兽,调头返程东归,回到洛阳。
此次西巡,共历时543日,行程35000多里,沿途所经邦国,都受到了当地人民的热情接待。
穆王登昆仑山时,喝了蜂山石缝中的甘泉,又吃了玉树上的果实,登上了西王母居住的群玉山,得到了腾云飞升的道术,延年益寿。
因为《穆天子传》记述的事迹具有如此浪漫、雄奇的色彩,后人多将之归于《山海经》一类神话小说。
清四库馆臣就认为《穆天子传》“为经典所不载”,将之列入小说家类。
不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论及《穆天子传》性质时却又说:“书中所记虽多夸言寡实,然所谓西王母,不过西方一国君;所谓悬圃者,不过为飞鸟百兽之所饮食,为大荒之圃泽,无所谓神仙怪异之事。所谓河宗氏者,亦仅国名,无所谓鱼龙变见之说。较《山海经》、《淮南子》尤为近实。”认为《穆天子传》非《山海经》、《淮南子》一类神怪小说可比。
近年来,越来越多严谨的治史者认为《穆天子传》是一部史学著作,著作者为周王室史官。
理由有五:
一、《穆天子传》所记周穆王从宗周湹水出发,经今山西太行山一线,越今河北井陉山,渡虖沱河,出雁门关,进入今内蒙阴山河套地区,然后渡河西行,经今宁夏、甘肃、青海,入今新疆,到达准噶尔盆地,即“西北大旷原”,停留达三月之久。然后东归,取道东南,经河西走廊,穿今甘、宁沙漠,复至阴山,循来路返回宗周。其所历山川、泽薮、大原、部族、邦国(特别是西域之地),大多不见于别的文献,只能是亲历者才会有这样详细的记录,而且,周穆王在整个西征、东巡漫游的均有具体时间、地点、起止、宿留的记录,这只能是随行史官才可以这样清楚明确地进行记载。
二、众多先秦文献中,关于我国古代民族的资料,以《山海经》所载最为丰富。但绝大多都是神话传说,怪异荒诞不足为信。《穆天子传》所载却显得真实而可信,客观而详尽描述了西周时期西北各民族居地、习俗、分布与迁徙等情况,并大多能从秦汉以后的史籍中得到印证。
三、周穆王西征、东巡沿途各国风物人情大异于中原,却又历历可考,而且,所详细、完整地记录的具体日期,在先秦文献中属绝无仅有的,接近于帝王起居注。且所载礼制与历法,皆用周正,以建子之月为岁首,表明《穆天子传》成书在西周,而非已改用夏正的春秋战国之时。
四、全书文字古朴、冷僻,笔法单调、拙直,写人记事平铺直叙,不类《春秋》、《左传》、《国语》、《国策》诸子之文,却与《尚书 •周书》中与周穆王直接有关的《君牙》、《冏命》、《吕刑》三章的文风、词语多有相合之处,并且,书中很多地方保留有古代特殊语法现象,则此书成书就在西周。
五、书中围绕周穆王的活动,记述了一系列与之密切相关的礼仪制度,包括宴飨之礼、祭祀之礼、献赐之礼等等,都成为了后人研究周代礼制的真实材料。
而人们对《穆天子传》的实录产生质疑,主要来自以下两方面:
一、按《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自镐京至西王母之邦,行程共1.21万里。如此一来,西王母之国应在西亚或欧洲,这是难以设想的。但在1992年中日两国关于《穆天子传》的学术研讨会上,学者们指出,中国秦以前的里指的是短里,只有今77米长。因此,西王母之国应在今甘肃新疆一带,它以西宁、兰州为前庭,以新疆为后庭,中心在敦煌、酒泉一带。这一观点与班固在《汉书•西域传》中长安至锡尔河流域的康居有1.23万里的记述是一致的。
二、书中所述西王母之邦,明显接近于神话传说之邦;西王母其人接近于神话人物形象。史学家认为,这很可能是《穆天子传》在辗转传抄的过程中出现了增删、夺讹现象。其实,书中所述西王母蓬松的发型、豹尾式的服装,已经在出土的文物中得到印证。有一个在我国西北部出土的舞蹈彩盆,盆内有三组跳舞的场面,每组五人,头上都梳着蓬发,舞衣从背后下垂,像豹尾一样。所以,西王母之邦,其实就是某母系氏族制的部落。从相关史料考证,此部落春秋之后被乌孙人所逐,避入荒寒之青海高原,与其它羌人部落混合而被称为“婼羌”。后遂南下西藏,与唐古拉山之唐羌、牦牛羌等组成一大部落联盟,名曰“唐牦”。因仍行女王、女官制度,《魏书•吐浑传》及《隋书》皆载而名之曰“女国”。此女国女王诸臣,在南北朝末期支持发羌(亦西羌一支)酋长统一西藏高原,建成吐蕃王国。
还有,20世纪30年代,考古工作者在安阳发现过高加索人的头骨,在新疆一带区域曾发掘出先秦时期的古文物,而且,1980年,陕西扶风地区出土有西周时期的白人头像。这些发现表明,中西之间的通路早在西周的时候就已经打通了。
综上所述,《穆天子传》绝不是向壁虚构的小说,而是记载周穆王西征,东巡的实录性散文,是一部具有很高史料价值的历史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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